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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乱点鸳鸯谱

    回去的路上, 安六合思绪纷乱,以至于别轲喊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快到招待所的时候,别轲礼貌地开口:“嫂子,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 我们团长无父无母的,一个人很不容易, 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都是拿命搏来的, 他这个人性子直脾气臭,不懂官场斗争,兄弟们真的不想看到他吃亏。幸好你肯帮着劝劝, 不然我们真的没主意了。”

    什么,别轲眼里的周中擎不懂官场斗争?

    不, 他很懂。

    安六合回过神来, 无奈地笑笑:“你可别看低了你们团长, 其实他什么都看得门儿清。他只是不屑去攀附权贵, 他清高, 他骄傲, 他自命不凡,不过他确实有这个底气, 也确实在贯彻他的原则,挺好的。”

    “没想到嫂子这么看得起我们团长, 总之,还得拜托你在其他领导面前美言几句。”别轲降低了车速,招待所就在前头,时候不早了, 他也该回去了。

    安六合下了车, 应道:“别营长, 谢谢你信任我,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别轲怪不好意思的,他也谈不上有多信任安同志,他只是病急乱投医罢了。

    可现在被这顶信任的高帽子一戴,好像还挺不错的,他笑了笑:“有嫂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安六合回到招待所一看,愣住了。

    她走之前给杂交的盐角草喷了点灵力,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就……

    该怎么形容呢?

    这一株杂交出来的盐角草正在野蛮生长,根系扎穿了瓦盆,让瓦盆里的土全都炸裂了出去,后来又找准了地上的砖块缝隙,直接扎根在坚实的土地上了。

    根据杜肯的观察,这株盐角草的根系还在疯狂向下探索新的领地,不清楚现在到底长到多长了。

    这对安六合来说并不难,她可以通过地底下的木系灵力颗粒判断出根系的现状。

    她很意外,这株盐角草居然在寻找地下水,根系四处蔓延到了水源附近后,便一头扎了进去。

    而就在根系疯狂汲取水分的同时,这株盐角草它开花了。

    开的还是那种白绿渐变色的花朵,好像是荡漾到岸边的一捧水花,青碧中透着水润的白。

    花瓣一共六瓣,花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只蓝黄相间的蝴蝶,正在忙着采花授粉。

    可眼前就这一株,所以蝴蝶绕了一圈,又把这粉授给了杂交盐角草。

    “局长,这株盐角草好像是雌雄同株的,要是没有蝴蝶,应该也可以自花授粉。”杜肯兴奋地记录起来,就是可惜,他画的画实在是难以描述。

    安六合看了一眼,乐了:“你的画法还挺别致。”

    杜肯臊得无地自容,画画真不是他的特长,他是学化学的,哪里懂这个,要不是安同志有这个记录要求,他都想不到要画下来。

    现在看着记录本上扭曲的植物“写真”,他很羞愧,干脆用手捂住,不给安六合看了。

    安六合拿起一本空白的记录本,重新画了起来,等会剪下来贴到原来的记录本上就行。

    不然杜肯画的太失真了,没有办法做出合理的参考。

    正忙着,安六合听杜肯说道:“对了,刚刚好多人来找你,我都给你记下来了,给——”

    说着他从一沓信纸上撕下一张递给了安六合。

    安六合扫了眼,怪不得杜肯要记下来,事儿还真不少呢。

    苏继善找她,说是拓荒队那边刚刚因为一条蛇引发了骚乱,有人被蛇咬了,希望她过去救人。鉴于她本人不在,杜肯便自作主张,摘了几片五裂黄连的叶子,让跟着苏继善的医疗兵带去解毒了。

    孔庆详也找她,说是华江山放了狠话,一定要把周中擎整垮,所以孔庆详希望她不要火上浇油了,还是饶了华念君吧。

    秦红袖也来找她,说是那个说媒的婶子太难缠了,居然给那个勤务兵出了个馊主意,让他大半夜的钻她的房间,想跟她生米煮成熟饭,她抵抗之下把那个勤务兵砸晕了,问她该怎么办。

    婆婆叶春梅也来找她,说是张家本来其乐融融的,结果今晚吃饭的时候,张临渊提了个找媒人的事,但具体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又不肯说。

    张家父母央求叶春梅帮着一起套话,最终愣是啥也没套出来。

    一直聊到了半夜三更才散场,可张家父母刚走,张临渊就又折了回来,语不惊人死不休,告诉叶春梅他看上安六合了,想让叶春梅帮忙从中撮合。

    那还得了?

    叶春梅必然是如临大敌,先是委婉地提了安六合暂时不想找的意思,可张临渊说他愿意等;叶春梅只好说孩子还小,当妈的没法分心去谈情说爱,张临渊又说他不急,只是先定下来,可以等三年之后再说。

    叶春梅最后被缠得没有办法,只好放了狠话,说不行,老雷家的儿媳妇不准改嫁,这才把张临渊气走了。

    张临渊一走,叶春梅就来找安六合哭,谁想到扑了个空。

    还是纪娉过来劝了好一会,她才忧心忡忡地回去了。

    期间吵醒了蕾蕾,纪娉帮着换了尿戒子,热了小米粥和蛋糊糊,小妮子吃得吧嗒吧嗒的,还盯着纪娉咯咯地笑,纪娉可喜欢她了,想认蕾蕾当干女儿。

    八荒和九州也来找她,一个说想英招了,一个想小杰了,所以两人一人一个,把孩子领回去睡觉了。

    安六合看完满页纸的记录,只觉得头疼。

    思来想去,她还是暂时没动,因为面前的盐角草生长速度太快了,错过任何一个环节的话,都有可能影响她对植物特性的判断。

    加上杜肯画的素描跟狗爬的一样,她实在是不能因为这些恩恩怨怨影响了整个海岛的脱盐大计,所以她还是耐心地等了会。

    不多时,这一株盐角草终于在地下结束了辛劳,舒展着枝叶,在四月盛春的夜晚,挂果了。

    果实沿着主茎挂满了两侧,单株植株上一共十二颗,全都是圆润标准的球形,碧玉般的颜色,光滑剔透,凑近些可以发觉果子透着股咸甜的气息,似乎在诱人品尝,似乎又在等待鸟类或昆虫啄食,以便帮它播撒种子。

    不多时,果实迅速老去,由绿转黑,随后啪的一下,籽儿和里面的盐粒一起爆裂开来。

    落在地面的缝隙里,落在根系周围的土壤里,还落了几粒在窗外,几粒在她手上。

    没等她做点什么,那砖头缝隙里的种子便生根发芽,长出了新的植株,这些后代同样生机勃勃,向地下水源探索过去。

    等这一次的盐角草挂果的时候,安六合摘下一颗尝了尝,齁咸齁咸的,里面有大量尚未成为结晶体的盐分,咬一口,起码要喝几茶缸的水才能把那种咸涩的感觉冲淡。

    她掰开另外一半,让杜肯也尝了尝,杜肯怪叫着把果肉吐了出来,随后拿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果子:“这什么味道,好像家里腌了几年忘了拿出来的咸菜帮子。呕——”

    杜肯扑到外面疯狂呕吐起来,因为晚饭都消化得差不多了,所以吐了半天只吐了点酸水出来。

    他虚弱地回到ᴶˢᴳᴮᴮ屋里:“我不行了,我得回去躺会。地上的盐粒你帮我收集起来,这个生涩的果子我自己带回去了,回头一起化验成分。”

    “行,你去吧。”安六合已经差不多搞清楚这批盐角草的变异方向了——喜水,能吸附水中的盐分,达到淡化水源的作用。

    目前只靠那些深处的地下水没有办法进行进准的数据检测。

    所以她赶在这一批盐角草的果实成熟之前,稍微控制了一下生长的速度。

    随后她拿着一个小桶,一株一株地去接爆裂开的盐粒和种子。

    盐粒雪白,种子黢黑,混在一起,就好像是白砂糖里掺了黑芝麻,那画面还挺离奇的。

    等她以为大功告成准备去处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没想到母株又开花了。

    不光是第一株母株,第二代的也不甘落后,再次从地下水里把盐分往上面输送,主茎便是一条畅通无阻的盐分交换通道。

    安六合又等了一阵子,再次接满了一桶的种子和盐粒。

    第三茬紧随其后,一刻也不肯停下。

    安六合恍然,还是个劳模盐角草?

    不把水里的盐分吸完就不肯退休养老是吧?

    行,那她就不等了。

    她去隔壁把纪娉喊了过来,演示了一遍给纪娉看,顺便拜托她帮忙看着点蕾蕾。

    等她事无巨细全部交代完了,一看,天都亮了。

    干脆洗漱了一下再出去。

    *

    清晨的四月,空气里全是草木的香气,拓荒队的积极分子已经起来去干活挣工分了。

    农机队和农具队也终于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拖拉机突突突地从远处开过来,车上载满了人,或是扛着铁锨,或是抱着钉耙,各种家伙什齐上阵,要去把一块硬邦邦的地给开垦出来。

    建筑队的昼夜轮班,正在加急赶建仓库,安六合骑车经过的时候,发现苏继善这人对待工作还算认真,居然派了他的心腹书记员过来盯着现场。

    至于暂时没有职位安排的方指导,则满海岛到处晃悠着,不是对这里的工作指指点点,就是对那里的百姓各种不满。

    整个海岛忙碌中透着即将确定的新秩序,就像是她播种下去的变异小青菜,都在寻找着适应这片土地的生存之策。

    她还是先去看了看被蛇咬伤的乡亲们,众人看到她这个大忙人终于过来了很是激动。

    大多都是欢迎和期待的声音,偶尔有一两个说风凉话的,也被周围的人给压了下去。

    被咬的一共三个人,都是青壮年的男劳力,这蛇还挺会挑人。

    安六合检查了一遍伤口:“没事,上午稍微休息休息就好了,多喝水。你们带我去看看昨晚在哪里被咬的。”

    她原本是好意,想看看毒蛇出没的环境,没想到,这三个男人同时选择了沉默。

    她狐疑地打量着这三个人,眼神闪躲,似乎各怀鬼胎,不会是夜里在帐篷外面搞七搞八才被咬的吧?

    既然不说那就算了,她的时间可宝贵着呢。

    她刚刚转身要走,便有一个小媳妇过来扯住了她的袖子,带着她去了前面,隔了好远才开口道:“姐姐你就不该救他们。咱们岛上的妇女同志,大多是在婆家过不下去的,或者死了男人的,嫁不出去的,总之都是处境不好的。这几个男人花着呢,一来就大放厥词,要温暖每一个妇女同志饱受摧残的内心。所以你看,他们才来多久啊,已经在到处勾三搭四了。也怪有些人不争气,被这几个畜生三言两语的一哄就着了道儿。他们又不敢在人多的地方野,只能去后面的山窝窝里面,不被蛇咬才怪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倒是奇怪,毒蛇只咬了他们吗?”安六合觉得不像,尤其是刚才人群里有个别妇女脸色很差。

    小媳妇应道:“姐姐你真是慧眼如炬,那几个小媳妇也被咬了,没敢吱声,只在半夜偷偷捡了点男人喝完后的草药渣解毒。依我看,姐姐你得想办法把这三个狗男人弄走,不然还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

    “行,这事我来处理。你去把那几个被咬的小媳妇带到招待所那边,找纪娉要五裂黄连。”安六合既然来了,也就不能置之不理了。

    她问了问这个小媳妇的名字,还挺朴实的,叫芒种,沈芒种,据说是父母没什么文化,想着她是芒种那天生的,便取了这么个名字。

    安六合还是挺欣赏芒种的,知道是男人不安好心在先,所以把矛盾的重点都放在了这三个狗东西上,并尽力维护了那几个女同志的名誉。

    思虑周全,也有胆识,把她要过来做个助手应该不错。

    安六合把那三个狗男人骗了出来,说什么再带他们去喝两副汤药巩固一下,这三个狗东西居然信了,走到半路,忽然眼睛放空,身体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一种不可控制的状态。

    安六合笑着回头:“去吧,前两天下雨,岛上的茅厕全都满了,你们以后就负责清理茅厕里的大粪,不管刮风下雨,每天都要勤勤恳恳,给我的试验田施肥。”

    “好的,我们这就去。”三个禽兽齐刷刷掉头,做掏粪工去了。

    处理完这里的事,她又去找了找华念君。

    这位娇小姐还在哭呢,眼睛都哭肿了,可把她委屈死了。

    安六合走到她面前问道:“还敢欺负英招吗?”

    “不敢了。”华念君心里在骂娘,嘴上却言不由衷。

    安六合又问:“你很想嫁人吗?”

    “那倒也不是,我就是看周中擎长得帅,我喜欢帅的。”华念君委屈地看着安六合,“你要是不喜欢我接近他,我就不找他了,你饶了我吧,我的手疼死了,呜呜呜。”

    “我有什么饶不饶你的,还不都是你自己选的路吗?”安六合想做个坏人,她脑子转得快,心里涌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念头。

    她蹲在华念君面前,抬手挑起她的下巴打量一番:“其实你长得很漂亮,好好洗心革面做个善良的人多好。这样,既然你喜欢长得帅的,那我就带你去看看另外一个男人。要是合你胃口,你就去烦他。你想好了回答我,我会帮你的手疗伤,你的眼睛肿了,我也会帮你消肿。总之,只要你不再惹是生非,跟着我只会吃香喝辣,知道吗?”

    “知道了。”华念君苦哈哈地洗了几□□服,现在就一个念头,不让她干活就行,她可以什么都听这个坏女人的。

    坏女人安六合笑着站起来,终止了让她洗衣服的指令,道:“起来,我带你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给你介绍个好对象。”

    “哦。”华念君委屈地咬了咬嘴唇,低着头,跟在了安六合身后。

    学乖了。

    这是安六合现在对她唯一的评价。

    她指了指自行车后座:“会跳上来吗?不会的话现在就爬上去,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华念君当然不会跳,她从记事起就是直接坐稳了再等哥哥姐姐载着她到处疯玩的。

    这会儿自然是顺从地坐了上去,等安六合骑起来的时候,她习惯性地搂住了骑车人的腰。

    安六合被她弄得很痒,想也不想就拍了她一下,吓得她立马攥住了安六合的外套,小脸苍白,惊呼出声。

    安六合懒得搭理她,一路回了她存放行李的客船,又带着她去了远处一片没人的海滩。

    “愣着干什么?过来啊。”安六合已经踩进水里,这里的沙滩干净细腻,光脚踩上去,会微微陷入半寸,抬脚后,原地留下一个脚印子,海水瞬间涌过来,把脚印子填满。

    华念君小心翼翼地脱了鞋光脚踩了进去。

    她不知道的是,安六合已经在周围落下了结界,是没人看到她们的,所以她这副小心翼翼担惊受怕的样子,让安六合特别心情舒畅。

    “原来你还有怕的时候。”安六合泡在海水里,看着这个脸色煞白的女人。

    华念君四处张望着,道:“万一有巡岛的士兵看到,那我不是要嫁给他吗?你这是想害我啊。”

    “对,我就是要介绍个士兵给你,你有意见吗?”安六合有意捉弄她。

    华念君立马哭了:“我不要,士兵有什么好的,起码也要团级干部才配得上我吧?不然我爸的面子往哪搁。”

    “呦,没想到啊,你还挺有追求。一定要团级干部?”安六合没脱衬衫,背对着大海,只解开了几个扣子,搓一搓身前和后背的污垢,随后又卷起袖子,边洗边说。

    华念君跟着她学,也把衬衫解开了几个扣子,背对着汪洋,小心翼翼地清洗着身体。

    天气到底是热了,她连着几天不洗澡,身上都馊了,是该好好洗洗的。

    可她不太会水,还是本能地往安六合身边靠了靠:“当然啊,不是团级干部我不会考虑的,我爸也不会答应的。你看我哥,娶的是沈市军区司令的女儿,我姐,嫁的是广市司令的小儿子。要不是看在周中擎前途无量,我爸都不ᴶˢᴳᴮᴮ会退而求其次,让我来找一个团级干部相亲。”

    安六合心里有底了,这不巧了吗,张临渊就是团级干部呀。

    张临渊也帅啊。

    所以她不介意做个红娘呢。

    她哄着华念君,道:“也对,一家子都是大官儿,就你低嫁了也确实说不过去。不过团级干部也是要分人的,有的人年纪轻轻就爬到了这个位置,将来肯定是做司令做首长的料子。有的人看着风光,其实年纪不小了。你爸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吗?”

    “年纪?你是说周中擎快三十了吗?那倒也是哦,可我没见过比他更年轻的团级干部啊。”华念君现在收敛多了,说话都会思考一下再开口。

    想必是在斟酌用词。

    安六合洗完了,上岸躲到石壁后面换了衣服:“谁说没有,我们海岛的张政委可年轻了,还不到二十五呢。你想想,这不是比周中擎更加前途无量吗?你洗快点,我带你去见他。”

    “真的假的啊?不到二十五就能当政委了啊!”华念君心动了,虽然周中擎是不错,可要是有更好的,她也不会傻吊在一棵树上啊。

    最关键的是周中擎还带了个野孩子,还骂她,气死她了。

    想到这里,她赶紧搓了搓身上,问道:“你说的那个张政委,他结过婚吗?不会也有孩子吧?”

    “当然没有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嘛,又要在部队打拼晋升,又要结婚生子养儿育女,哪里忙得过来。你放心,我给你介绍的这个,是个连对象都没谈过的大小伙子,人也俊,比姑娘还俊。”安六合卖力地夸了张临渊一番。

    把华念君说得心花怒放。

    她洗完澡赶紧上了岸,对着安六合伸出了双手:“帮帮忙,我听苏书记说了,你有大神通在身上,我以后不惹你了,这次你就原谅我一回吧。”

    安六合恍然,怪不得今天的华念君这么听话,原来是苏继善工作做到位了。

    想想也是,娇小姐怎么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改邪归正呢,那必然是有她无法战胜的邪恶力量,让她不得不屈服啊。

    算了,管她是真心悔改还是迫于形势,总归以后别找周中擎的麻烦就好。

    她在华念君手上轻轻一抚,又揉了揉她红肿的双眼,随后便撤了结界,带她相亲去了。

    这会儿的张临渊正在跟他的爸妈斗法。

    他爸其实没多少意见,问就是一句话:“你管儿子喜欢的是谁呢,总归是儿子娶媳妇,你这个当妈的在这瞎掺和什么。”

    可李月娥不依啊,她很好奇,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让她儿子不惜亲自给她下跪,让她去说媒。

    她倒是纳了闷儿了,指着跪地不起的张临渊,骂道:“你今天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娘就绝不答应给你上门提亲!”

    张银凤在旁边急得直跺脚,想劝自家妈妈,却总是被一句“你个姑娘家懂什么”呛得没口开。

    想劝劝自家爸爸,可自家爸爸惧内,虽然有自己的立场,可他摄于老婆的淫威,并不敢据理力争。

    这就导致安六合过来的时候,听到的便是李月娥哭天抢地的喊叫声。

    她从容地看了眼营帐外的士兵:“麻烦你跟你们政委说一下,华少将的千金来了。”

    士兵认识安六合,可不认识华念君,闻言打量了一眼,但见安同志身侧的这位穿得确实不俗,光是那毛衣上的羊毛线,就是少见的好料子。

    便赶紧进去通报了一声。

    里面瞬间安静了下来。

    李月娥赶紧整理了一下仪容,试图把地上的张临渊拉起来。

    可张临渊赖在地上死活不动。

    李月娥只好叫上她男人一起出来了。

    见着安六合的时候,连个正眼都没有,倒是对旁边的华念君自来熟得很。

    她可是行走的老生姜,一眼看出来华念君身份不一般,便拉着华念君的手,夸道:“呦,这怕不是仙女儿下凡了吧,我老太婆还有这样的福气呢。”

    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华念君又恰恰是需要人捧着供着的小祖宗,听到这话当然只觉相见恨晚,任由李月娥搂着她的胳膊进了营帐里面。

    到了里面一看,华念君便两眼一亮。

    哎呀,这个张政委可真白净啊,不像那个周中擎,虽然也是帅气的,可晒得太黑了,像个野人一样。

    华念君瞬间动了心,她松开李月娥,蹲在张临渊面前,双手握着他的肩膀:“你就是安同志说的张政委吧?我还以为她骗我呢,没想到你真是一表人才。你多大了?我看看咱俩属相犯冲不?”

    张临渊蹙眉,这几天他养伤不怎么出去走动,确实不认识华念君。

    但刚刚小兵已经说明了她的身份,张临渊不傻,自然知道她老子惹不起。

    可他还是不耐烦地推开了华念君,声音冷得很:“别碰我!”

    李月娥赶忙过来打圆场:“哎呀,我的祖宗哎,你身上有伤不会好好跟人家姑娘说嘛,看把人家姑娘吓的。”

    李月娥赶紧卷起张临渊的袖子,假借查看伤口,给华念君看了看他那一身的伤。

    华念君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夸赞道:“怪不得张政委这么年轻有为,这都是刀枪火海里拼出来的吧?太不容易了。”

    要么说李月娥喜欢她呢,听着这话,浑身舒服。

    她赶紧跟华念君吹嘘起来,自己这个儿子多么多么认真勤勉,多么多么有勇有谋。

    “当初我还不肯让他来开荒,没想到是我老婆子见识短了,这才来了不到三个月,都升到团级干部了,我这心里啊,真是为我这宝贝儿子感到骄傲啊。”李月娥还是个戏精,说着说着便抹起泪来了。

    华念君觉得跟她很投缘,两人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夸赞起来,这个夸张临渊玉树临风,那个夸华念君沉鱼落雁。

    这个夸张临渊气度不凡,那个夸华念君通身的贵气。

    直夸得连张红星都听不下去了。

    他赶紧出去,招呼招呼安六合。

    没想到,人家早就走了,倒是他那个女儿,跟个跟屁虫一样黏在后头,嫂子长嫂子短的。

    张红星很是愧疚,看来人家是来保媒的,可惜他家那个蠢婆娘,把媒人冷落在外面,连口茶都没请人家进屋喝两口。

    还好他闺女有眼力见儿。

    张红星站在门口看了会,见张银凤跳上了安六合的自行车,这才松了口气。

    安六合没想到一次解决了两个大麻烦,心里正乐着呢,所以张银凤的叽叽喳喳倒是成了一种趣味。

    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两句。

    后来听说张银凤的妈妈想把她说给天晴天朗兄弟俩,安六合还跟着夸了一句:“我瞧着不错,你可以考虑看看嘛。”

    “不是吧嫂,我姑可是旁敲侧击过我了,说天晴天朗都是给你留的,只有你挑剩下来的才能给我呢。我倒是对这哥俩没什么非要不可的想法,就是我姑说话太气人了,搞得好像我是个捡破烂的。”张银凤嘀嘀咕咕,老大的不满。

    安六合便问她:“那你有没有看得上的?我帮你保媒去,到时候你们要是成了,你就不用理会老一辈的无理取闹了。至于天晴天朗你要是看上了也尽管去谈,我是没办法把小叔子当丈夫看待的,也就是应付应付老人家,能拖几天是几天吧。”

    “我就知道!嫂,你看起来在长辈面前挺顺从的,其实主意大着呢。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这样吧,你要是有瞧着不错的人选,你可以介绍给我,我处处看,万一成了呢。反正农机队的那些我是厌了烦了,不想再找他们玩儿了。”张银凤已经看透了,那群大老粗太无趣了,除了会拍她马屁啥也不是。

    无趣的灵魂,在一起过一辈子很折磨人的。

    安六合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她应道:“那你今晚两点到码头等我,我带你看看岛上英俊的士官们。”

    “好啊,那我今天就跟着你吧。”张银凤也想搂安六合的腰,叫她一个巴掌拍老实了,只敢抓着她的外套,不敢上手了。

    安六合失笑,这张银凤虽然也是个刁蛮小姐,可瞧着并没有什么坏心思,比华念君好多了。

    她要给张银凤介绍,肯定就介绍个好的。

    白焰生虽然遇到鬼子的问题就容易失去理智,但其实人不坏,危难关头也会挺身而出,比张临渊强。

    别轲更是个外冷内热的性情中人,是周中擎那一挂的,虽然脸上有点狰狞的疤痕,但是对男人来说,这反而是一种荣誉,一种骄傲。

    至于李兴邦,虽然没有这两个突出,但是做事细心周到,很稳当,也不失为一个潜在的优质对象。

    总之,今晚交接班的时候,她就带张银凤看看,姑娘家的心思她懒得猜,到时候看上哪个她就找哪个说媒。

    不过政委的妹妹听着是根高枝儿,可张银凤自己好像没有拿得出手的优点。

    安六合到了木板房那里停下车,问道:“你有什么特长ᴶˢᴳᴮᴮ吗?要不你跟着七星,去做个幼儿园老师?”

    “可我没上过师范哎。”张银凤有些懊恼了,小时候贪玩,少女时代更是对学习不感兴趣,现在让她当老师,很容易误人子弟。

    安六合笑笑:“反正岛上现在什么都缺,正式的老师也没有几个,你可以当个生活上的老师嘛,就带着那些小孩疯玩,看着他们别乱跑,这总可以的吧?到时候我给你说媒,人家问我,我也好有个说法嘛。”

    “唔,那倒是不错,我最精通的就是玩儿了!”张银凤兴奋地拍手,这事就这么定了。

    安六合笑着让她自己玩一会去,走的时候再喊她。

    随后进了屋子,看到了愁眉不展的叶春梅。

    脸上的笑意淡去,安六合走到床边坐下:“妈,你又哭了?”

    叶春梅赶紧拿帕子擦了擦,勉强挤出一个苦涩的笑:“没有,刚出去晒被子,风沙迷了眼。”

    “妈,张临渊的事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跟他是不可能的。我刚把华少将的女儿介绍给他了,他妈妈最是个拜高踩低的,有了这根高枝还不是死死地抓着不放?你就放心吧,我不会跟张家纠缠不清的。”对于这种严肃的话题,安六合并不想打马虎眼,干脆就跟叶春梅开门见山了。

    可叶春梅顾虑的并不只是张临渊。

    她握住安六合的手,拉到自己腿上,反复摩挲着。

    布满老茧的手,磨得安六合生疼,不过她并没有挣脱,她知道叶春梅心里难受。

    尤其是看到岛上那么多鲜活的士兵和军官,就很容易想到天人永隔的大儿子。

    她耐心地等着,等她开口。

    叶春梅琢磨了好一会,眼眶不自觉地又红了。

    她看着安六合,认真道:“张家那边肯定成不了,虽然出了五服,可两家关系很近,当初张临渊参军还是雷凯举荐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惦记自己表哥的女人。我骂了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恨我,可我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我就是担心,担心那个周中擎。你昨晚……昨晚那个唐红军都告诉我了,你被周中擎手下的人叫走了。大晚上的,你一个女人家去找他做什么我也不好过问,可妈就问你一句,你……你能不能考虑考虑天晴和天朗?他们是孩子的亲叔叔,无论如何都不会亏待小杰和蕾蕾的。好孩子,妈已经白发人送黑发人了,你能不能成全了妈的一片苦心,妈求你了。”

    说着,叶春梅就要给安六合下跪。

    吓得安六合赶紧扶着她,她却死活不肯起来,最终婆媳两个相对着跪在地上,两双眼睛全都红了。

    安六合沉默了片刻,总觉得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得试图打消婆婆的这个念头:“妈,你总觉得我再找一个会亏待了小杰和蕾蕾,你这样想,我很难过。先不说我到底会不会重找,就算找了,难道我就不是孩子的亲妈了?他们是我身上的肉啊,我怎么会允许别人欺负他们呢?妈,你年纪大了,好好含饴弄孙就是了,不要总想那些有的没的,都没影子的事儿,你说你急什么?”

    “你不要骗我,你跟那个周团长走得很近,我也是女人,我懂的。我要不是看两个孩子可怜,也不会厚颜无耻给你提这么个要求。好孩子,妈没有几年可以活了,你就答应妈吧,天晴外向,热情活泼,过年的时候多少人说媒我都没答应;天朗是闷了点,可他一肚子的墨水,将来少不得也是个栋梁之材。你随便挑,哪怕两个都给你妈也愿意,只求你别给孩子找外人做后爸,靠不住的,孩子不是男人的亲骨肉,谁会真心待他们啊。”叶春梅老泪纵横,她豁出去了,大不了两个儿子都当筹码好了,她不在乎,她就是不想看到小杰和蕾蕾受苦。

    安六合实在是觉得婆婆有点无理取闹了:“妈,你胡说什么呢,你把天晴和天朗当什么了?他们也是你的儿子啊,你就不希望他们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的人生吗?妈,这事我不答应,我不能这么自私,你也不可以。你别再逼我了,我做不到。”

    “六合!”眼看着安六合站起来想走,叶春梅只得抱住了她的腿,“妈都给你跪下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妈的一片苦心吗?”

    “妈!”安六合不能挣脱,怕用力伤到了老人家,只得蹲在地上,试图讲道理。

    可叶春梅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脸色也变得冷漠起来,她质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那个周团长了!他有什么好的?鳏夫不说,还带个孩子!”

    “妈,你先起来。”安六合快被磨得没耐心了,她现在很后悔,早知这样,就不带婆婆过来了,自己累点苦点,也好过受人胁迫。

    可现在说这些也是晚了。

    她没有办法接受婆婆的道德绑架,却又不能真的跟老人家撕破脸。

    只得转移话题:“我不是说了吗,三年之内我不会找的,你快起来。”

    “不行,你答应我,你不会再跟那个周中擎走得太近,不然我就不起来。”叶春梅算是看出来了,别的问题安六合都是正面回答,可到了周中擎的事上她就遮遮掩掩。

    她也不是傻子,她全都明白了!

    气头上质问道:“你是不是嫌弃天晴和天朗不是大官?可大官再好,能对你的孩子好吗?”

    得,又绕回去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不啰嗦了:“妈,马上就要发洪水了,我很忙的,你要真是为孩子好,不如赶紧回去看看爸一个人在家有没有提前做好抗洪抢险的准备。孩子已经没了爸爸,不能再没有爷爷对不对?你好好想想,我先去忙了。对了妈,我给爸准备了应付饥荒的救急粮,你要是回去,记得找我去拿。”

    叶春梅不信,不信什么洪水,她还是认为安六合在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她直接站了起来,既然下跪都没用,那就让天晴天朗跟着安六合,形影不离的,看她还怎么找那个姓周的。

    她气鼓鼓地去找两个儿子,没想到却挨了一顿数落。

    天晴作为兄弟俩的代表,把话彻底说死了:“妈,你就别瞎张罗了,我和天朗已经有意中人了,过两天就带家里去给您瞅瞅。至于嫂子嘛,我们哥俩实在是没有那方面的想法。再说了,难道你只要小杰和蕾蕾,就不要别的孙子孙女了?”

    叶春梅一听,傻眼了:“什么别的孙子孙女?你们两个混小子做什么了?”

    雷天晴不说话,天朗则嘀咕了一句:“还能做什么?”

    叶春梅受惊过度,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最后失魂落魄地回去了。

    等她一走,雷天晴和雷天朗就去找到了沈芒种,再次商量起来演戏的事儿。

    沈芒种刚带那三个小媳妇喝了草药,这会儿正领着她们往回走。

    她看着雷天晴,乐了:“哎你们兄弟俩真奇怪,居然抢着当冤大头?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陪你演戏可以,可要是你妈气头上欺负我这几个姐妹,我是要找你们算账的。”

    “放心吧,我妈就是一根筋,钻牛角尖了,只要她看到我们有了对象,就不会再逼迫我们嫂嫂了。芒种,你问问她们辛苦费要多少,我们哥俩也好提前准备着。”雷天晴也是听说了昨晚毒蛇的事才计上心头。

    反正这几个小媳妇要么离了要么在守寡,现在被男人骗了要面临怀孕的风险,索性配合他们演一场戏吧。

    他们商量好价格,晚上便领着两个愿意演戏的回去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还是下午三点更。

    今天我被公交车+出租车全体背刺了。

    我们市区出了两个病例,我问了防疫站的人,说大路是通的,这才放心在站台等车。

    结果公交居然不出车了,手机软件也打不到车,但是站台上根本没有通知,我和一对中年夫妻在风雨里等了两个多小时。

    快到九点的时候人家瞅着时间来不及了,就走了,剩我一个人又等了半个多小时,最后走了两三公里去最大的站台等,还是没等到。

    快十点的时候,我在往回走,意外遇到了一个从医院过来的出粗车,这才去成了医院。

    明明我六点就起来了,明明我算好了时间,十点肯定能从医院折返了,结果我到中午十二点才回来,还因为起大早和晕车直接趴了。

    我恨新冠,也恨咬人的猫,第一次咬我的时候就该跟它分手了,第二次咬得我血流如注,要不是骨头挡着,伤口还要再深陷一些,现在几处伤口全都化脓了(伤口太深,机器清洗不到),码字要翘着兰花指,那叫一个惨。

    我养猫二十几年了,第一次碰到性格这么恶劣的猫,还是个不到三个月的小猫,我真的很喜欢它的,黑溜溜的可好看了,但我现在开始怀疑人生了。

    第32章 歪打正着

    叶春梅正在招ᴶˢᴳᴮᴮ呼李月娥, 以及被迫跟过来的张家父子,和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华念君。

    叶春梅没想到安六合说的居然是真的,她不光是不跟张家纠缠, 还直接把华少将的女儿推了过去, 让他们凑成一对,永绝后患。

    想到这里, 叶春梅心里不免一阵愧疚。

    儿媳妇其实一直都很清醒, 除了周中擎那件事不肯正面回应,其他的都在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她这个当婆婆的,也许真的把孩子逼得太紧了?

    想想也是, 六合嫁过来的时候,天晴和天朗还是十四五岁的傻小子, 当大嫂的肯定不会把他们当男人看待。

    现在要儿媳妇在半年之内转变态度, 强摁着要她选一个, 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耳边传来李月娥和华念君互相吹捧的声音, 叶春梅礼貌地笑着, 心说等明天见着六合要跟她赔个不是, 反正天晴和天朗已经来岛上了,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日积月累的,也就处出感情来了。

    兴许到时候都不用她催, 孩子们自己就好上了呢?

    想通这一点后,叶春梅的情绪便不再紧绷着,起身给华少将的千金倒了杯热水。

    谁成想,这华念君挑剔得很, 嫌弃她家的茶叶一般, 不肯喝。

    叶春梅没说什么, 刚把搪瓷茶缸放下,就听门外传来了天晴和天朗的声音。

    她高兴地擦擦手,赶紧出去迎,可等她看到旁边跟着两个小媳妇时,她脸上的笑瞬间就凝固了。

    老人家急得声音发颤:“孩子,你们这是做什么?”

    “妈,这是我们哥俩看上的对象,带回来给你老人家瞅瞅。”雷天晴说着,挽住了其中一个小媳妇的手,还摸了摸人家的肚子。

    天朗没有他放得开,但也牵起了另外一个小媳妇的手,腼腆地盯着地面,时不时偷瞄一眼他那濒临崩溃的妈。

    叶春梅哎呦一声,巨大的刺激使得她血气上涌,身子踉跄着,险些摔倒在地。

    好在天朗身边的那位机灵,赶紧上来把人扶着了,还很温柔地问道:“婶婶,你是哪里不舒服吗?我们陪你去卫生站?”

    叶春梅恍惚了一会儿才勉强站好,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盯着天晴身边的那个,视线落在人家姑娘的肚子上,泣不成声:“作孽啊,作孽啊!”

    哭闹声中,屋里的客人全都出来了,李月娥最是积极,赶紧过来关心了一下:“呦,老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天晴和天朗闯祸了?”

    李月娥原本还想把自家银凤说给他们老雷家做儿媳妇呢,现在瞅着这个阵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气得她指着天晴天朗破口大骂:“太混账了你们,年纪轻轻不学好,我倒要看看谁家的姑娘瞎了眼嫁给你们!”

    这话叶春梅可不爱听,她儿子再不好,那也是她的宝贝,立马推开了李月娥,冷笑一声:“那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家天晴天朗虽然攀不上什么高枝,但也不是糊涂的人,做了什么事自然就会承担什么责任,由不得外人指指点点。”

    得,李月娥还瞧不上这种婚前乱来的臭流氓呢,气鼓鼓地领着一大家子,就这么走了。

    一群人原本都走出去很远了,却又见张临渊甩开华念君要往回跑,偏偏那华念君是真的觉得他不错,长得也比周中擎白嫩,太对她胃口了,便寸步不离地跟着。

    到最后,张临渊虽然来到了叶春梅跟前,却还是没办法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只好劝了劝:“姑,天晴天朗还小,您别太着急了,等我明天跟他们谈谈,这种事影响不好,不光是对这两个小媳妇的名誉有损,也影响他们自己的风评。”

    “谢谢,不用了,我们自家的事,我们自己会处理。”叶春梅都不拿正眼瞧张临渊了,她知道他回来不是想说这个,不过是碍于人家少将的千金跟着,不好开口罢了。

    她正好敲打敲打他:“临渊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总想着别人,该好好张罗你自己的婚事了,华少将的千金配你绰绰有余,你可得抓住这难得的机会,好好表现。将来要是出息了,做个京官儿什么的,也别忘了本,到底你们这桩婚事是你六合嫂子保的媒。到时候小杰和蕾蕾要是没有大出息,少不得要找你帮衬着,你可不要推辞啊。”

    “姑妈,你放心,安同志的好意我们不光心领了,还会好好报答她的。”华念君一向不会察言观色,但是夸她的话她还是听得懂的。

    她确实是根高枝嘛,看上张临渊这小子,是他的福气。

    她很开心,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表姑情绪不对,尤其是那眼神,跟要吃人似的。

    她得意洋洋地把脑袋枕在张临渊肩上:“至于她的两个孩子嘛,好说,好说。我们华家在首都还是有点人脉的。”

    说完便扯着张临渊离开了,她可受不了木板房这边的环境,离海边太近了,潮气很大,营帐那边反倒是干爽一点。

    稍微走远点,张临渊赶紧甩开了她的手:“你干什么,拉拉扯扯的。”

    华念君立马松开:“哎呀对不住,忘了你身上有伤,我弄疼你了吧?”

    张临渊无奈,这女人没有眼力见儿不说,还总是搞不清楚状况。

    他是因为伤口疼才生气的吗?

    他是因为她自作主张!

    可他还没有开口,便看到华念君卷起了他的袖子,站在那里仔仔细细地给他吹着。

    那认真劲儿,连她自己受伤都没有这样用心过。

    所以华念君吹了一会便邀功道:“看,我对你好吧。下次疼了你就跟我说,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

    天哪,为什么让他摊上这么一个自说自话的蠢女人啊!

    张临渊很是抓狂,可他到底不敢得罪华江山,只好哄着人家的宝贝女儿:“时候不早了,你还是个姑娘家,再留在我这里会被人议论的,你还是回招待所那里休息吧。”

    “也对,我爸说了,女孩子家要注重名声,可是我一个人不敢走夜路哎,你送我吧。”华念君倒是没意见,可天都黑了,虽然月色还算亮堂,可她就是想让张临渊多陪陪自己嘛。

    张临渊无奈,只好满足了她的要求。

    推出军用摩托,带着她在夜风里慢慢开了出去。

    半路经过周中擎他们集训的临时营地,华念君小姐脾气又上来了,气鼓鼓地要他停车。

    她跳下车,在营地找了一圈,找到了正在篝火旁看将士们表演节目的周中擎。

    把攒了几天的怒气全都发泄了上去。

    她冲上去,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周中擎的鼻梁骨:“喂,我可是听说了,你给我爸拍电报说你不稀罕攀龙附凤!你很嚣张嘛,气得我爸都进医院了!姑奶奶还看不上你呢!姑奶奶有更好的!”

    说着,她便冲远处试图躲起来的张临渊喊道:“张政委,你快来啊,快来给我撑腰!”

    张临渊扶额,头疼到想骂人。

    最终臭着个脸过来了,站在华念君身侧,听着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些谬赞的话,无地自容。

    张嘴闭嘴都是张政委多么多么厉害,多么多么年轻有为,话里话外都在说只有这样的青年才俊才配得上她这样的少将千金,至于周中擎,一个快三十岁的老男人才混了个团级干部,不知道在那里得意什么。

    张临渊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华念君不知道他这政委怎么来的,可岛上的将士们谁不知道呢?

    所以这些谬赞的话,到外头说说可以,在这片海岛上嘛,那就是自讨没趣,上赶着等人笑话。

    偏偏周围的这些都是周中擎的亲信,一个个像看戏似的看着他,他更是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赶紧堵住华念君的嘴巴。

    尤其是那周中擎,时不时还附和两句:“华同志说得不错,我们是该向张政委学习的。”

    学习什么?临阵慌神,损兵折将?

    还是学习他铁石心肠,要等所谓的命令才肯去救周中擎?

    还是学他本事平平,却懂得抱大腿攀高枝,用裙带关系打败正经努力认真拼搏的人?

    所有人都在嘲笑他,所有人都像是在看双簧。

    到最后,张临渊只得握住了华念君的手:“时候不早了,我困了,走吧。”

    华念君像是一只斗赢了的公鸡,高傲地翘起尾巴,神气活现地走了。

    明明都走出去很远了,还回头大声喊了一句:“周中擎,姑奶奶等着看你熬成没人要的老光棍,哈哈哈哈哈。”

    周中擎没有搭理她,而是盯着手里的军用水壶把玩。

    一旁的将士们赶紧过来安慰他,不想却挨了一顿骂:“蠢货,没看出来我是在陪她唱大戏吗?”

    “对对对,我懂了,咱团长这是在给张政委‘养虎为患’呢,你们想啊,连咱们团长都不敢跟华念君顶撞,他张政委更不敢了,以后还不是狠狠被华念君拿捏着嘛。团长这是啊,牺牲自己的小小颜面,成全张政委的一段良缘ᴶˢᴳᴮᴮ嘛。”诸葛鸣最是嘴贫。

    虽然被抢了政委的位置,他也不气,而是跟着周中擎一起,该干嘛干嘛,反正张临渊就是个空壳子,手伸不到他们这边来。

    周中擎见他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便笑着把水壶里的水猛灌一气:“我哪有你们说得那么高明,我就是想早点把这尊瘟神送走。最好是入赘到华家,眼不见心不烦。”

    “哈哈哈,我看也不是不可能啊,那华江山一共三个孩子,一个天南一个地北的,就剩下一个小女儿还没出嫁,可不得想尽办法留在近处嘛。”诸葛鸣觉得这事有戏,回头他就给邵政委拍个电报,让他老人家帮着吹吹风。

    一群人笑哈哈的,瞧着时候不早了,也就灭了篝火,入了营帐睡觉去了。

    周中擎却留在原地没动。

    不一会,诸葛鸣过来坐下,也拿起自己的军用水壶,咕嘟咕嘟喝了起来。

    他擦了把溢在唇边的水,好奇道:“你小子怎么还不去睡觉?想什么呢?后悔了?我看不像。思春了?”

    周中擎转身白了他一眼:“管好你自己。”

    “哎呦,还生气了。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谁啊,昨晚来找你的那个?安同志?”诸葛鸣当时没睡,听到别轲的车声,出来看过一眼。

    周中擎没说话,又把水当酒喝去了。

    诸葛鸣一把夺了他的水壶:“你这可不行啊,自家兄弟,还藏着掖着的,太不够意思了。要我说,真要是看上了安同志那就赶紧下手啊,以后这岛上还要来些年轻的,能干的,你又给自己忽然搞了儿子出来,胜算很小的。不如就趁现在,还没有多少比你厉害的单身男人,一口气把事情定下。”

    “你想哪儿去了。”周中擎把水壶夺回来,准备起身睡觉去。

    这诸葛鸣太聒噪了,不想要他说话的时候偏偏说个不停。

    诸葛鸣见他要走,便干脆跟到了他营帐里面,盘腿坐在了地上:“喂,别不好意思啊,你说你个大老爷们儿脸红什么?真被我说中了?说中了你就吭一声,兄弟帮你想办法嘛。”

    “我睡了,你随意。”周中擎不搭理他,径直睡下了。

    诸葛鸣无奈地撇撇嘴,等了一会见他真的不想谈这个事儿,便干脆出去了。

    夜里别轲换了班过来汇报情况,诸葛鸣赶紧把他喊过来:“嘘,团长睡了,你快跟我说说,你有没有发现他最近哪里不对劲?”

    “没有啊。”别轲觉得自家团长挺正常的啊,不是该吃吃该睡睡,该凶的时候凶,该狠的时候狠嘛,老样子啊。

    不然就看这绕岛一圈急行军的凶残命令,换了张临渊那叫不正常,可换了周中擎那就是绝对的正常发挥。

    诸葛鸣哭笑不得,得,傻大个不光个头大,心也大。

    他只好换了个问法:“那安同志呢?你觉得他跟咱团长关系怎么样?”

    “哎呀,说到安同志,我还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呢。就刚刚我回来的时候,她领着她那个表妹在码头等着,说是要给我俩说媒,给我臊得不行了。政委,你说,这事我该不该应啊?要应了吧,那是张政委的妹妹,他跟咱们不对付,我跟他妹妹在一起不合适。要不应吧,那可是安同志说的媒,昨晚人家大晚上的为了咱团长的事奔波,我心里是很感激她的,实在是不好意思回绝她。我……哎!”别轲想起刚才的事儿就有点别扭。

    诸葛鸣一听,得,又给打岔掉了。

    不过这事确实更紧急一些,他便领着别轲进了营帐详谈。

    “你的意思是,是张银凤自己看上你了?那你告诉她你结过婚吗?”诸葛鸣想到这事,有些担心,“那张银凤脾气也不是很好,听说前阵子整天跟农机队的小子们厮混,那群人对她意见大着呢,你可得想清楚了,她要是知道你还有个前妻,还有个前妻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不得不领着,到时候她少不得要闹啊。”

    “我还没说,安同志也没问嘛。”别轲也头疼呢,他那个前妻都没有圆房,当时他去抗美援朝了,都说他死在了战场上,那个前妻便跟他兄弟在一起了。

    后来他回来了,只能认栽离了婚。

    他兄弟觉得对不住他,跳河自尽了,留下他前妻孤儿寡母的,前妻没多久就撑不住跑了,把孩子扔给了他老家爸妈。

    想到这事,别轲就觉得自己倒霉。

    白白担了个离异男人的头衔不说,还因为这事对女人失了信心,连着多少年都没有找,这一耽误都三十好几了。

    也不知道张银凤看上他什么了。

    他有些打退堂鼓:“要不我让团长帮我拒绝了吧,就把我的实际情况说清楚就行。总归我们老别家也不算绝后了,我找不找的没啥重要的。”

    诸葛鸣却想:“我瞧着安同志不是糊涂的人,兴许人家已经打听清楚你的情况了呢?这样,你先去休息,等明早我跟团长说说,看看到底怎么办。”

    *

    安六合今天一天忙得够呛。

    她感觉自己成了一个灭火队长,到处熄火到处救急。

    拖到最后才处理的,便是秦红袖的事儿。

    她把那个勤务兵直接捆起来带到了方海面前,开门见山:“方指导还不知道吧,后天连城和照城派来的两支警察队伍就要登岛了,这种深更半夜耍流氓的混账东西,有一个抓一个!方指导要是不想丢脸,趁早约束好你的手下,别到时候怪我不留情面。”

    方海没想到安六合生这么大的气,只得赶紧赔不是。

    还让这个混账写了认罪书,并给秦红袖赔礼道歉。

    秦红袖扇了这畜生两巴掌才解恨,跟着安六合离开后,路上就发了狠:“我不找男人了,我眼光不行,以后我只管帮你干活,什么臭男人我都不会再多看一眼了。”

    安六合笑笑:“嗯,我帮你把关。”

    之后秦红袖便化悲愤为力量,再也不提嫁人的事了,留在招待所这里,帮着安六合收拾变异青菜,顺带照看蕾蕾他们。

    一忙就到了深夜。

    这会儿见安六合从外面回来,还挺好奇的:“怎么样,银凤那丫头看上哪个了?”

    “看上别营长了。”安六合提前找孔庆详要了这几个军官的资料,现在就是头疼,不知道张银凤那边到底怎么想的。

    毕竟别轲有过婚史,还有个儿子呢。

    张银凤嫁过去就是给人当后妈。

    相对而言,白焰生和李兴邦似乎更合适一点,李兴邦有个订了婚的娃娃亲,不过年前因为不想跟他来海岛,已经毁约嫁人了。

    白焰生更简单,家里只有一个爷爷,没有姑娘肯嫁给他受苦,所以还是个单身汉。

    可张银凤瞧不上这两个,问就是没有别轲有男子气概。

    安六合把别轲的情况也跟她说了,她说回去考虑考虑。

    总之,先不管了,两边都不做隐瞒就好,倒时候真要是张银凤愿意,别人也管不着。

    安六合看了眼堆满屋子的各种盆盆框框和桶,再看看在摇篮里睡得香喷喷的女儿,随后喝了杯热水,提了一只盛满果子的篓子,拿出去给唐红军。

    唐红军开心极了:“安同志你真好,有了这果子,我们站岗的后半夜就不怕饿了。”

    安六合欣慰地笑笑:“等我忙完这阵就想想别的好东西,总之到时候第一个找你品尝。”

    “好啊好啊,太谢谢你了!”唐红军低头闻了闻,真香,他今天一天就吃了三粒,一口饭没吃,到现在都不饿,还精神抖擞呢。

    他的战友们不信,把他身上的全都抢走了,结果到了晚上都问他还有吗。

    刚刚看到安六合回来,他赶紧问了一声。

    安同志就是大方,居然提了一篓子过来,够他们吃上好几天了。

    安六合交代他们一定不要多吃,容易涨肚,这才回去跟秦红袖一起,抢分夺秒。

    第二天一早,叶春梅来找她。

    “什么,你要回去啊妈。”安六合还以为自己昨天说的话终于让婆婆信了,赶紧去拿准备好的果子和种子。

    没想到叶春梅情绪低落地坐在床边,问什么都不开口。

    安六合不急,耐心地等着。

    叶春梅几次欲言又止,到底还是没好意思把天晴天朗的事说出来。

    她看着睡梦中的蕾蕾,抹了把泪:“我就是想你爸了,我回去看看,过几天再来。六合啊,我不在岛上,天晴天朗就拜托你照看着了。好在七星说学校那边已经选好地方了,很快就能让孩子们上学了。”

    “行,妈你把这些带着,记得我说的,一次只能吃一粒,种子拿回去给左右邻居都分一分,让他们早做准备,洪水要来了,夏粮应该是收不上来了,吃这个能顶一阵子。到时候不够了我再想办法。”安六合算了算时间,一路把叶春梅送到了码头。

    分别的时候再次提醒道:“你回去劝劝爸,最好是跟你一起回岛上来避一避,我娘家那边也拜托你捎个ᴶˢᴳᴮᴮ信儿。”

    正说着,一艘渔船靠了岸,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安六合看着船上过来的人,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她娘家妈妈过来啦,嫂子也来了,大侄子安平也在,妈妈怀里还抱着一个小的。

    想必嫂子刚生不久,出月子了。

    安六合赶紧去扶她们,再找小刀登记说明情况。

    两家长辈碰面,拉着手红着眼,说了些体己话便分开了。

    叶春梅上了船,心事重重地看着安六合跟娘家人有说有笑的,那种即将失去儿媳妇的感觉将她吞没。

    看着看着,便看不下去了,别过身去,呜呜地哭了起来。

    同行的刘嫂子赶紧劝她:“婶子,你这是怎么了?”

    “你这是回去做什么?”叶春梅刚注意到刘嫂子也在,不想提自家的伤心事儿,换了个话题。

    刘嫂子指了指脚边的那一篮子果子和一筐子种子:“六合拿给我的,说是老家要发洪水了,让我拿回去早做准备,要是能说服我婆家人,我还想把我儿子带来岛上避一避呢。”

    “发洪水?”叶春梅终于想起这个事儿,儿媳妇不止一次跟她提过,她却总怀疑她在转移话题。

    现在看看船上,不光刘嫂子,前阵子跟安六合一起拓荒的那些关系好的,还有那些帮着她照看过孩子的乡亲们,也都提着大篮子小筐子的。

    这一船,全是回去报信救荒的。

    叶春梅忽然站了起来,船行海上,离码头越来越远,是一点也看不到她那儿媳妇的身影了。

    这一刻叶春梅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多带点,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不过她看了看别人家提着的,确实比自己的篮子小了些,也就安心了。

    她得回娘家报个信儿,还有她的那些老姐妹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

    安六合领着娘家妈妈去了木板房那边,这一问才知道,嫂子原本没到预产期,是有点晚上下雨,起来上茅厕的时候滑了一跤,这才提前生了。

    生的是个闺女,取名叫安乐。

    “跟她哥哥一起,寓意平安快乐,图个吉利。”嫂子何香芹气色不大好。

    安六合问了一声怎么回事。

    宁华夏解释道:“安乐当时胎位不正,还没有入盆,你嫂生了两天三夜才把她生下来,损耗太多,没补回来。这不,你哥忙得也顾不上陪她,我就想着,带她到岛上来散散心。”

    说到安两岸,宁华夏很是担忧:“六合啊,你说的是真的吗?要发洪水了?难怪这阵子雨水这么多,你二哥总是半夜被喊起来去给麦田排水,人都瘦了一圈了。”

    安六合赶紧站起来:“妈,来,你们跟我去招待所那边,住我的房间,我回木板房这边住着。正好孔庆详老是跟我念叨你,你去跟他叙叙旧。我去找八荒和九州给家里送东西。”

    她不能指望叶春梅了,她这婆婆最近总是神思恍惚的,指不定给她忘了。

    宁华夏想想也好,这边太潮了产妇受不了,便领着何香芹和孩子们往招待所那边去。

    到了那边,老远便看到小杰和英招两个傻小子在门口扑蝴蝶呢,笑声咯咯咯的,真是叫人羡慕的还提时代。

    孔庆详原本在忙,听说宁华夏来了,赶紧丢下手里的文件,笑哈哈地迎了出来。

    狠狠握了握手,孔庆详才把宁华夏松开:“小夏,你可算来了!”

    “都五十多岁的老太婆了,还小夏呢。”宁华夏没好气地白了孔庆详一眼,孔庆详哈哈大笑,领着宁华夏找苏继善臭显摆去了。

    安六合则带着何香芹他们去了自己的房间。

    秦红袖正在忙,抬头一看,居然是安家二嫂子,按辈分她也要叫一声奶奶,便热情地过来打招呼。

    何香芹身体疲倦,赶紧到床上躺着,秦红袖瞧着她气色不好,便去给她熬红糖水。

    不过这么一来,安乐就只能安六合自己抱着了。

    可她没空带孩子,只得出去找唐红军:“唐排长,劳驾你安排个人去帮我把安七星找过来,还有安九州。说有急事,一刻都不能耽搁。”

    唐红军赶紧去安排。

    没想到,这会儿张银凤正缠着安七星陪她去偷瞄别轲练兵呢。

    两人躲在山坡后面,看着空地上训人的别轲,乐不可支。

    “我说银凤,你可真行,别营长这伤疤看着多吓人啊,你居然一点都不怕?”安七星跟张银凤的审美不一样,她喜欢斯文的。

    张银凤撇撇嘴:“你懂什么,这样的才叫爷们儿,天塌下来他顶着,也绝对不会在你面前喊苦喊累。找这种男人最踏实了,咱们女人家照顾好大后方就行,别的都由着他冲锋陷阵去。”

    “嘿,没想到啊,你还挺有经验嘛。”七星调侃了一句,挨了张银凤好一顿报复,一个劲挠她的咯吱窝。

    两人闹着闹着动静就大了,很快引起了别轲的注意。

    他盯着山石怒吼一声:“谁在那里偷看?出来!”

    安七星吓得脖子一缩,躲在了角落里不敢动弹,这别营长可真是中气十足,吼一嗓子跟打雷一样。

    倒是张银凤,大大咧咧地站了起来:“别营长,我相亲呢。”

    别轲一看是昨晚那个姑娘,立马有些骑虎难下。

    他也不知道说话轻点好还是重点好,只得催促道:“别闹,这里是军事重地,快走开!”

    “什么嘛,我嫂子昨天还介绍我们认识呢,今天你就赶我走啊。那我可真走了啊,我回去告诉我嫂子,你看不上我,哼。”张银凤赌气要走,故意试试别轲的态度。

    别轲被这么多将士围观着,就算有什么态度也不好拿出来摆在台面上。

    只是冷着脸,背过身去不理会她了。

    张银凤很失望,气鼓鼓地走了,走远了才想起来安七星还在,赶紧回去找。

    可安七星被别轲那一嗓子吓得不轻,压根不敢出来,小声道:“你别拉我,要是让他认出我来,再找我姐告个状,那我就完了。你别看我姐那人好说话,其实她对于这些规矩特比看重的,尤其是咱俩私闯训练营地,她知道了肯定数落我。”

    “你看你这个窝囊样!怪不得男人欺负你!”张银凤没好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

    只能舍命陪君子,一起在这里等着。

    半个小时后,别轲宣布原地解散,这才走过来看了看。

    一眼就看到了一只鹌鹑,不,一个像极了鹌鹑的姑娘。

    脑袋埋进了腿弯里,双臂抱着脑袋,像极了一个惊慌失措的小鹿。

    别轲有那么一个瞬间,动了心。

    他看了眼叽叽喳喳的张银凤:“她是谁,让她起来,我不吃人。”

    张银凤来拽,安七星更不敢起来了,万一被认出来全完了。

    拉拉扯扯间,她看准了张银凤身侧的空隙,想猫腰钻出去,却不想被脚下的石头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别轲叹了口气,俯身看着摔倒在身边的姑娘,伸出了手:“我真的不吃人,你别怕。”

    安七星咬紧了嘴唇,硬着头皮拽着男人的手站起来。

    却没有勇气对视,只侧身说了句谢谢,随后便撒丫子跑了。

    气得张银凤直骂她窝囊。

    别轲的眼神追逐着那一道纤瘦的背影,直到彻底不见了,才转身准备离开。

    张银凤忽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喂,你看上她了?”

    别轲没说话。

    张银凤气鼓鼓地撒了手:“我就知道,你们男人都喜欢娇滴滴的小女人。切,看不上我算了!我还不想热脸贴冷屁股呢!”

    别轲没有辩解,等张银凤松开他准备离开,才问了一声:“那是谁?”

    “不告诉你!”张银凤冷哼一声跑了,“你这么能耐,自己问去!”

    别轲可没有勇气去问,他只知道,这姑娘一身大红外套,扎两只马尾垂在腰间,一动也不敢动,像极了一朵娇羞的杜鹃。

    他拍了拍脸,把心里的那一丝旖旎赶走,转身的时候,却看到诸葛鸣笑眯眯地捻着手里的花生米,把外皮吹了,嚼上一口,优哉游哉的,跟看大戏似的。

    别轲脸上一热:“你都看到了。”

    “那姑娘我认识,安同志的妹妹。嘿,你和咱团长还真是一路人。”诸葛鸣调侃了一句便走。

    留下别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琢磨了好久都不明白这句话什么意思。

    但是有一点他弄明白了,那杜鹃花不是路边的野花,而是安同志家里的,得慎重对待。

    这下他更加犯难了,只得去找诸葛鸣出主意。

    诸葛鸣却指了指外头正在训人的周中擎:“找团长去,我爱莫能助。”

    *

    安七星回到招待所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安六合等得实在着急,好在九州来了,她赶紧安排九州,带上那些宝贝,回去通知家里人。

    因为九州一次能带的有限,安六合只能先让他把左邻右舍一起通知到。

    “隔壁的王婶儿人很好,以前没少借过米面给咱家,她耳朵背,你一定要跟王婶儿说明白了。后头的大峰家里也没少帮着爸ᴶˢᴳᴮᴮ妈带孩子,小时候咱们四个有一半的时间都在他家蹭的饭,他家孩子也不少,你要多留点给他们。至于二哥和咱爸,你能劝就劝,我估计二哥是走不开的,他是生产队长,走了就是玩忽职守。但是咱爸,你一定要尽量劝他来岛上避一避,他腿脚不利索,到时候有个万一可不得了。”安六合真是操不完的心。

    她只恨一个自己不够用,不然真的要掰成几十份儿,各自负责一个事情多好。

    九州把姐姐的叮嘱一一记下,走的时候拉了整整一板车的东西。

    安六合瞧着何香芹一时半会像是好不起来了,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还得分心照顾这么个产妇,她根本顾不过来。

    索性让秦红袖别再折腾了,帮着看一会孩子,她出去捣鼓个东西来。

    虽然岛上她找过了,并没有当归和党参,但英招那里是个希望。

    英招也听她的,每天都不去上厕所,而是用一个小痰盂,把便便倒在了她指定的苗圃里。

    苗圃就在招待所后面的山脚下,位置隐蔽,还落了结界,只有她和英招可以打开。

    一段时间过去了,倒是长出来不少稀罕的玩意儿,都是英招留存在肚子里的,以前没能一次消化完的种子。

    这家伙以前太贪吃了,也正是因为他贪吃,所以带来了不少的好东西。

    安六合有两天没来了,还真从混杂的苗圃里找到了几株她想要的草药。

    她用铲子把当归和党参挖出来,转移到盆里,带去旁边的山石后面培育。

    正忙着,便听远处响起了军用摩托的声音。

    轰鸣声停下的时候,七星的声音传了过来:“姐,姐我闯祸了!”

    七星是被周中擎从后面追上的,经过他的劝说,她决定坦白从宽,没想到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自家姐姐。

    正喊着,便看到姐姐端着一个瓦盆从山脚下走了过来。

    倒是奇怪,姐姐的眼睛看着的不是自己,而是她身后的周团长。

    安七星看看姐姐,再看看周团长,很有眼力见儿地把盆接了过来:“姐,我到前面等你。”

    说完便跑了。

    安六合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妹妹,很有些羞愧。

    不过她还是走过去,一把抓住了周中擎的手:“你手怎么受伤了?”

    “昨晚营地小小比试了一下近身格斗,那几个混小子打不过我,最后一起把我扑在了地上。”周中擎笑着看了看手,也就三公分左右的一个擦痕,难为她隔了那么远都看到了。

    安六合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又有鬼子了。

    她赶紧把他的手松开:“你不是在急行军吗?怎么过来了?”

    “上午的十公里结束了,那帮混小子在休息,别轲托我来说个事儿,我就过来了。”周中擎看了眼她头上插着的半截树枝,想想还是抬手给她摘了。

    正好安六合抬头看他,两人视线不期然对上,却又不约而同,一起移开了。

    第33章 灾荒预警,跃进号护航

    为了说话方便, 安六合领着周中擎回了结界里面。

    她背对着周中擎蹲在苗圃里,摆弄着她的那些花花草草:“什么事,你说。”

    “别轲没看上张银凤。”周中擎站在边上, 静静地看着忙忙碌碌的女人。

    天气热了, 她换上了单薄的外套,及腰的长发束在脑后, 盘了个简单的髻, 上面插了一根打磨过的树枝,免得头发散落开来耽误干活。

    虽然这树枝看着没什么姿色,可插在她头发里, 却总给人一种返璞归真的朴素的美感。

    不过这树枝到底是纤细了些,承载不动那么多的头发, 不经意就有两缕青丝偷跑下了发髻, 一缕垂在身侧, 随着她的动作, 一下一下拂动着女人家纤瘦的腰身, 一缕在额前, 随着她的呼吸而摇摆,越发衬得她肤光胜雪, 白皙动人。

    听到他带来的坏消息,安六合并不是很意外。

    她放下手中的锄头, 换了个地方继续摆弄:“没看上也正常,银凤是太活泼了点,容易让人觉得她太吵了。”

    周中擎嗯了一声,随后走近两步, 也蹲着摆弄起花草来, 他好奇地看着眼前开着黄色小花的植物:“这是什么, 我好像没见过。”

    “这是白屈菜,有毒,吃之前要用沸水加少量干净的泥土煮了解毒。”安六合回头看了眼,也不知道周中擎是真的好奇还是没话找话。

    不过这东西在饥荒的年代确实可以用来救急。

    眼下就有一场天灾,让周中擎多了解了解也不是坏事。

    她便解释道:“朱元璋的五儿子朱橚,曾经散尽家财,尝尽百草,组织门客编纂了一本很厉害的著作,叫做《救荒本草》。九州前些年从古玩摊上淘到过一本,你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找他借来看看。到时候你就给将士们也科普科普,哪些野花野草是可以食用的,哪些是有毒的,如果真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说不定可以为将士们赢得一线生机。”

    “《救荒本草》?你的意思是,是明朝的一位亲王编纂的?”周中擎还真没听说过这个东西,他知道的就只有本草纲目一类名气更大的古籍。

    安六合应道:“对,这位富贵闲散王爷,不爱权势不爱美人,就爱跟这些花花草草打交道。你也不用太震惊,说起来,明朝的皇帝和皇子们个个不走寻常路,有喜欢炼丹的,喜欢做木匠的,喜欢自封大将军的,这么一对比,周王倒显得格外难得了,起码他为百姓做了件大好事。“

    “周王是他的封号?”周中擎成功被勾起了兴趣,等会他就找九州借书去。

    安六合点头:“对,他还组织编纂了一些医书,不过九州没淘到,我倒是机缘巧合看到过一点,等我什么时候得空了,我回忆回忆,看看能不能抄录下来。”

    安六合所谓的一些医书,指的是《保生余录》、《袖珍方》和《普济方》,这些都是医学典籍,想必九州看到了会非常开心。

    周中擎也挺期待,他笑着打趣道:“等岛上正式建设出个样子来,你可以考虑开个中医学校,和九州一起开班授课。”

    “也不是不行。”安六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中医离不开本草,她本来也有培育中草药的打算,总之到时候慢慢规划吧。

    这会儿已经快到饭点了,安六合正好要给周中擎拿点果子,便领着他往招待所走去。

    “你先提两桶过去,将士们负重前进太辛苦了,有了这个可以减轻点负担。”安六合指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两只大木桶。

    周中擎却问:“天气热了,这东西放得住吗?会不会坏掉?”

    “放得住,个把月都不成问题。”安六合没有解释具体的原因,其实这些小果子的表层,有一层普通人看不到的稀薄的灵力颗粒环绕着,她观察过灵力消散的速度,起码要个把多月才会清空。

    到了那个时候,果子才会以正常的速度腐烂变质,在那之前,大可以放心地存放着,留着慢慢食用。

    周中擎放心了,把两只木桶放在摩托右侧的座位上,轰隆声中走远。

    安六合目送他离开,转身回到招待所,赶紧给何香芹准备补血益气的汤汁。

    何香芹整个人恹恹的,见她忙进忙出,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可她一想到周围人都在议论什么水灾什么饥荒,便忍不住地神伤起来。

    她爸妈是在战乱中走散的,至今也不知道爸爸在哪。

    妈妈为了躲避战火,一路带着她和两个姐姐来到了连城,后来为了生计,不得不改嫁给现在的爸爸。

    没过两年就有了弟弟,虽然后爸对她们还算不错,虽然一大家子也算和睦,可她还是不无遗憾,至今不知道亲生父亲是死是活。

    而她亲爸的老家就在宁市,那边有北方最大的淡水湖微山湖,到时候真要是发了水灾,老家肯定要被淹。

    老家有没有亲人她不知道,可万一亲爸还活着呢?

    想到这里,她便忍不住地落泪,怕安六合看到,只得偷偷躲在被子里哭。

    安六合把汤药熬好了端给她,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

    安六合担心地问了一声:“怎么了嫂,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事,辛苦你了六合。”何香芹揉了揉眼睛,接过面前的汤碗,一口闷了。

    安六合看着她那憋闷委屈的样子,忽然想起来些什么。

    她坐在床边,把空碗放下,随后握住何香芹的手:“嫂,我记得你和婶子他们是当年逃难过来的吧?你老家是哪里的?”

    “宁市。”何香芹没想到,自己的失态还是被小姑子注意到了。

    她很是愧疚,可她看着小姑子真诚的双眼,还是忍不住把心里话全都倒了出来。

    “六妹,我其实不想给你添乱的,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这十几年来,我心里总是怀着一线期待,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见到亲生父亲,可以像别的孩子那样,放肆地在亲ᴶˢᴳᴮᴮ生爸妈的面前撒娇。”这些话憋在她心里很多年了,今天好不容易打开了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

    安六合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泪,耐心地倾听着:“嗯,二哥跟我说过,你亲生父亲至今下落不明,你是想他了吗?这几年有没有再托人打听打听?”

    “没用,每次都是石沉大海。”说到伤心事,何香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是死是活,全都没有消息,我真的很想见见他,哪怕只是个坟墓哪怕只有块墓碑,起码我知道他在那里,知道他没了。可现在这样算什么?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们姐妹三个过得有多艰难。每次想张嘴问后爸要点什么,都会瞻前顾后,思考再三,生怕自己的要求会让后爸不高兴,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被赶走。”

    “何叔不是这样的人吧?”安六合有点不解,何香芹的后爸口碑很好的,也很有本事。

    何香芹当然知道,可有些事,明白得太晚了。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安六合:“是啊,他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这些年他对我们姐妹三个真的是掏心掏肺,可正是因为这样,惹得那些红眼病的长舌妇乱嚼舌头。我们上学的时候,动不动被恐吓要好好学习,要是考不到满分爸爸就会把我们送走。”

    “原来是这样。”安六合猜到了,红眼病真的可怕,总是惦记着别人家,生怕人家一家子团结一心,日子蒸蒸日上,衬得他们这些窝囊废无地自容。

    所以就挖空心思去搅合人家的私事,很恶心。

    何香芹继续倒苦水:“我们有了弟弟的时候,更是天天被那些邻居们撺掇,她们换了个说法,说‘你们不过是女孩子,看那么多书做什么?有时间不如帮家里照看好你们弟弟,不然要是你们弟弟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爸肯定收拾你们’。其实你何叔他从来没要求我们帮忙照顾孩子,反倒是一直催我们好好学习,做个有用的人。”

    “何叔有远见,也确实把你们培养得很优秀嘛。”安六合知道何香芹是考上了大学的,不过她时运不济,开学之前她后爸出了意外,被漏电的电机电到进医院抢救了。

    当时她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还生了孩子,焦头烂额照顾不过来,弟弟也才十三四岁,扛不起养家糊口的重担。

    于是何香芹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留在家里帮着照顾她后爸和弟弟,一照顾就是三年。

    好在老天有眼,她后爸苏醒了,后来复健又做了两年,这一耽误,何香芹就成了老姑娘。

    只得选了安两岸,因为安两岸身上有些残疾,左手手臂有枪伤,胳膊伸不直,做不得粗重的体力活。

    好在这夫妻俩一条心,日子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胜在踏实安宁。

    安六合搂着何香芹,宽慰道:“谁没有不懂事的时候呢,小时候被那些人欺骗,害苦了自己,长大之后更要好好过,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你看安平多孝顺,知道你身体不好,主动帮着带安乐呢,安乐也乖,这都来了大半天了,也没怎么哭闹。这两个孩子都是省心的,嫂你看开点,好日子在后头呢。”

    “是啊,其实你何叔真的很好的,我们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弟弟的那些姑婆婶姨们又来吓唬我们,让我们要找个好拿捏的男人,不然将来怎么帮衬弟弟?我们要是不帮衬弟弟,将来在婆家受了欺负没人撑腰也是活该。这话被你何叔听见了,拿了根扁担,追在那群人身后,从村头追到村尾,愣是吓得他们再也不敢找我们姐妹嚼舌头了。”

    不过,那些人也只是不敢明面上挑唆,背地里依旧不遗余力地使劲儿。

    就这么,在十几年的打压和恐吓之下,姐妹三个全都长成了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性子。

    还是后来听奶奶跟后爸吵架,她们才知道这些年那群人挖空心思搅合他们家的真实目的——

    当年后爸可是远近闻名的大孝子,人也长得俊,本事又不小,泥瓦匠木匠石匠活儿,样样精通,后来还自学了电工,去了市里的发电厂成了个技术骨干。

    可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却拒绝了那些媒人,不选那些没出嫁的大姑娘,反倒是选了她们妈妈,一个带着三个女儿流落街头的苦命女人。

    那些长舌妇当然生气了,当然看不惯他们一家了,便铆足了劲儿要拆散她们爸妈。

    好在后爸是个拎得清的,他知道那些人是打着为他好的幌子算计他,便干脆选了个谁也控制不了的可怜女人。

    虽然他娶她们妈妈的动机未必纯粹,可这些年来,无论是对她们妈妈还是对她们,都无可挑剔。

    她们姐妹三个出嫁的时候,彩礼都原封不动地塞给她们留着防身了,还每个人陪嫁了不少的家具被褥,体面又风光。

    可等她们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内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

    每一个被恐吓和威胁的日子里,她们都在思念着生死不明的亲爸。

    她推开安六合坐直了,反握住安六合的双手:“六妹,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可能有点过分……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可以不可以给宁市那边拍个电报,让他们提前准备起来,该疏散的疏散,该备粮的备粮。万一我爸还活着,我不想他因为洪水没了。”

    安六合刚才就猜到她的用意了。

    她拍拍何香芹的手背:“放心吧,你不说我也准备好了,原本我们这边就提到过微山湖械斗的事,我还留了一千个名额给那边的百姓。至于洪水救荒的事,我也在准备着,你放宽心,好好保养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真的吗?”何香芹终于破涕为笑,她就知道,六妹最好了。

    笑着笑着,又搂着安六合呜呜地哭了起来。

    安六合哄了好一会才离开。

    她看着外面明媚的太阳,心中百感交集。

    是啊,对于孩子来说,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到只看得到眼前的爸爸妈妈兄弟姐妹,小到身边任何人的闲言碎语都会让他们犹如受惊的小鹿,惴惴不安。

    而如果,父母的任何一方不是亲生的,那么这些闲言碎语便会化作无形的利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磋磨着他们,伤害着他们。

    哪怕一切都是假的,哪怕都是那些碎嘴的红眼病造的谣扯的谎,可孩子的分辨能力是有限的。

    他们依旧会被伤得体无完肤。

    所以,找什么后妈,找什么后爸,都不要打着为孩子好的名义。

    孩子也许只想要亲生的那一个,哪怕是没了,死了,那一个也依旧是他们心中不可替代的唯一。

    什么三年守丧,不过是她用来拒绝这些伤害的幌子。

    她的孩子,绝不可以有个何香芹那样的童年。

    绝不!

    安六合苦笑着折回招待所,找苏继善商量正事去。

    *

    三天后新一轮强降雨来袭。

    岛上所有人都缩在屋里和营帐里。

    安六合正在开会。

    苏继善看着手里厚厚的文件,叹了口气:“宁市徐市和枣市我都通知到了。不过你们也知道,咱们岛上的情况并不是人人知道的,所以目前的灾荒预警,并没有得到重视。好在关云龙正在微山湖那边处理械斗的事,我联系上他了,他答应会尽可能通知到位。同时,安同志申请的三批救荒押运队已经得到了批准。两天后,从咱们岛上出发,到了陆地上换乘拖拉机,分别前往以上三个城市救荒。至于附近的连城照成宿城等等,也有专门的人员安排。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么大的救荒需求,安同志你确定你这边的供应跟得上吗?”

    “能救多少是多少吧,好在这变异的小青菜成熟期短,百姓们家中也不是一点余粮都没有,应该是可以过渡一下的。”安六合算过这笔账,满打满算,她能救的也只有几十万人。

    到了下个月,就只能靠他们自救了,等洪水退去,他们需要及时抢种,不然光靠她无限制地透支精力来支援,她会像那燃烧的蜡烛,把自己搭进去。

    苏继善点点头:“那好,进入下一个议题。海岛的命名表决,一共二十五个备选,现在开始一个一个投票表决——”

    最终,六合岛,祥安岛,华夏岛,安宁岛,龙翔岛这五个全票通过。

    新一轮表决,五选四,淘汰了安宁岛。

    四选三,又淘汰了龙翔岛。

    最后剩下三个,哪个都觉得没法取舍,只得上报给中央,让上面拍板去了。

    几天后,首都发来电报,总理亲自批复,叫华夏岛。

    同时传来的还有个糟糕的消息——周中擎被指派,给跃进号护航,时间在月底,4月30号。

    看来华江山还是记恨上了,怎么也不肯放过周中擎。

    刚刚结束了绕岛急行军的周中擎,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报上的文字,冷笑一声:“这个老东西!”

    别轲担心地看着他:ᴶˢᴳᴮᴮ“团长,我陪你去吧?”

    “不用。我会怕他?”周中擎把电报撕了,大步流星回了营地。

    路上遇到了一对形影不离的“佳偶”,周中擎看都没看一眼。

    气得那华念君对着他的背影骂道:“喂,懂不懂礼貌啊你?见到我家政委都不打招呼的吗?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上天呢!”

    张临渊赶紧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小点声!”

    “怕什么?你们不是平级吗?你怕他?”华念君不屑地撇撇嘴。

    张临渊实在是受不了她的无知,提醒道:“谁说的?你真不知道部队的党委书记是谁吗?”

    “谁啊?”华念君委屈巴巴地撅着嘴,“总不能是他吧?他不是当了那个什么长官吗?什么好事都给他,太不公平了吧?”

    “不然呢?”张临渊真的服了,为什么他这个政委是个空架子,就是因为党委书记不是他啊。

    这个蠢女人,到底懂不懂啊。

    他真的要崩溃了,他不耐烦地甩开了华念君的手:“别拉拉扯扯的,回头让人看到说不清了。”

    华念君不高兴了,张开双臂拦在了他面前:“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怕谁看见?嗯?我都给我爸发了电报了,你要是想反悔我就弄死你!”

    “姑奶奶,咱俩的婚事八字没一撇呢,谁看见都不好,对你名声不好。”张临渊找了个借口,果然,华念君一听名声不好就松手了。

    其实她的名声早臭了,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张临渊翻了个白眼,继续往巡逻艇走去。

    “喂,你干嘛?”华念君跟了上去,“你别走啊,你说那个党委书记不在你手上,那我跟我爸说一声,这次跃进号护航让他挑个错处把周中擎狠狠记个大过,到时候党委书记就是你的了!”

    张临渊又翻了个白眼:“你可得了吧,周中擎不是你算计得了的,我还是老老实实巡岛去了。哎,你撒手,别跟着我!”

    华念君非要跟着。

    张临渊不让跟她就要跳海,吓得张临渊最终只好妥协了。

    到了巡逻艇上,华念君又嚷嚷着要学开船,最后果然不负众望,把船开沉了。

    光是打捞,就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导致张临渊走哪儿都躲着她。

    她急了,便去找安六合哭诉:“看你给我介绍的好对象,天天躲着我,算什么嘛。”

    安六合忙得脚不沾地,压根没时间理会她的糊涂官司。

    要不是老妈宁华夏来了,她还得照顾蕾蕾他们,更加分身乏术。

    好在老妈到底是老妈,比谁都心疼自家闺女,五个孩子都带得好好的。

    母女两个,一个忙着为国为民为大家,一个忙着祖孙绕膝为小家,各有各的辛苦,各有各的充实。

    所以华念君这个捣乱分子,毫不意外地被宁华夏嫌弃了。

    她老人家可是军伍出身,对付这种娇小姐很有一手。

    但见她慈爱地冲华念君招招手:“你就是华江山的女儿啊,过来,给我看看。”

    “咦?你认识我爸?”华念君还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得意洋洋地跑到宁华夏面前,“说吧,你是不是想求我爸办事?那你可得好好哄哄我,我要是开心了嘛,可以勉为其难去巡逻艇上给你拍个电报求一求他老人家。”

    宁华夏笑得更慈爱了,等华念君靠近了,她直接伸出手来,要跟华念君握手。

    可怜华念君还以为她要跟自己套近乎,还傻不愣登地把手伸了过去。

    片刻后,华念君嗓子里爆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

    她痛得狗搂着身子,嘴里骂骂咧咧的没有一句好话。

    宁华夏不撒手,依旧面带微笑:“看来你还是没学到教训,你继续骂,我就不撒手了。”

    华念君很快痛得噗通一声跪下了,眼泪汪汪的求饶。

    宁华夏笑:“这才对嘛,回去告诉你那个老子,今天教训你的人叫宁华夏,让他有本事冲我来。”

    华念君终于被松开了,她吓得脚底抹油直接跑了。

    找到张临渊,要他带自己去拍电报。

    张临渊躲她跟躲瘟神一样的,见到她来,便谎称自己拉肚子,钻到茅厕里不出来了。

    最终华念君只好去找孔庆详,第二天电报回过来,华念君一看,傻眼了。

    “什么?我爸让我给那个老女人赔礼道歉!”气死她了,这还是她亲爸吗?

    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啊!

    孔庆详无奈:“你可别再闹了,你爸当年可没少吃亏,你还敢闹。”

    “我……”华念君这次吃瘪吃狠了,只能气鼓鼓地去找张临渊发泄。

    张临渊早就趁她不在溜了,躲在巡逻艇上,问就是太忙了,顾不上。

    最终华念君实在是找不到人玩,索性又去缠周中擎。

    周中擎正在整顿队伍,挑选跟他一起护航的人选。

    而他身侧,则站着一个女人。

    一个明明说自己很忙,却丢下手里的事过来帮忙把关的女人。

    这让华念君非常不满。

    她喂了一声,安六合回头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这么闲,那就陪周团长一起护航吧,想必有你在,你爸也不会乱来了。”

    华念君原本想拒绝,没想到张嘴就应了一声好,身体更是不听使唤,按照安六合的要求,拿了一套全新的军装,去远处的营帐里换上,出来后站到了队伍最前头。

    安六合看着她,再次命令道:“你现在的身份是军人,站要有个站的样子,抬头挺胸,直视前方,不准偷懒!”

    华念君一一照做,顿时让周围的将士们大开眼界,心道安同志果然有魄力,连娇小姐都听她的。

    等点完兵将,安六合才转身离开:“我尽量安排完手里的事情,跟你一起去。这两天你安排个人照顾一下华念君的饮食起居,后天早上我会找你,告诉你我走不走得开。”

    周中擎跟在安六合身后,一直走到远处的荒地上:“你别去了,我有预感,小鬼子所谓的化干戈为玉帛只是一场骗局,什么开辟中日航道进行通商也都是骗人的把戏。”

    “可跃进号的沉没调查了很久,最终结论是触礁,不是鬼子击沉的。”安六合自然也怀疑小鬼子不安好心,可根据上辈子的记忆,跃进号的沉没确实是偶然事件,不是小鬼子动的手脚。

    周中擎却道:“我问你,那时候你有现在的神通吗?你来岛上了吗?你帮着抓到一大批汉奸吗?交换人质小鬼子吃了大败仗吗?没有,都没有。所以,虽然跃进号依旧是同一天下水,可身边的很多事都已经有了改变,你怎么保证这次没有埋伏,船上没有奸细?你怎么保证绕开原来的航线就是安全的?也许反而一头撞进包围圈里呢?我不允许你去冒险。”

    “我已经决定了,你说什么都没用。”安六合自然考虑到了这些,不然她跟着做什么?

    要知道,华江山可是这次通航的大使,要是他出了事,周中擎就算没有生命危险,也会彻底翻不了身了。

    更何况,华江山本来就想寻他的错处,鬼知道他会安排什么“意外”等着周中擎。

    所以这件事没得商量。

    周中擎无奈,只好拿孩子说事:“你走了,万一鬼子偷袭海岛呢?”

    “我会把英招留下来,英招昨天吸了一整片叶子的灵力,已经恢复到全盛时期八成的功力了,真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他会现出真身保卫海岛。”这是安六合权衡之下的选择。

    她是想保护英招一世平安,可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将士们去送死。

    周中擎见她心意已决,只好放弃了劝说。

    他摁着她的双肩,似乎想再说点别的。

    视线相对,他很想问问她,所谓的保护将士们是不是只是一个托词。

    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轻轻松开她,道:“随便你吧,反正我拿你没办法。”

    “等我。”安六合不再耽误,她要回去把杂交后的盐角草洒满整座海岛。

    这一批盐角草喜水,趁着新一□□雨的来临,正好发光发热。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众人躲在屋里和营帐里的时候,她却披着雨披,借用了一辆军用摩托,满海岛奔波。

    忙完这一切,她回到木板房那里,脱下了身上湿淋淋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衬衫。

    正准备把脏衣服泡在盆里洗洗,就听到门口响起了雨水打在雨伞上的声音。

    周中擎走了进来,蹲在她面前,抱起地上的水盆,把她的脏衣服拿到水缸那里清洗。

    安六合站在门口,看着他在雨棚下忙碌的身影,神思恍惚。

    这个男人真勤劳,也体贴。

    可那又怎么样。

    看看何香芹,还不是十几年煎熬着过来的。

    她不能让小杰和蕾蕾活得这么辛苦。

    这一刻,她不无感慨地想着,人生在世,果然没有十全十美的事。

    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

    至于到最后得到的那些值不值得,那就要问每个人心里的那一杆天平了。

    目前而言,她心里的天平是倾斜的,一点摇晃的可能都没有。ᴶˢᴳᴮᴮ

    男人虽好,也不如孩子重要。

    她笑笑,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门口再次响起脚步声,雷天晴来了,他猜到了她要走,特地过来送行:“嫂,九州跟我说了个离奇的事儿。他说刚来岛上的时候,有鬼子偷袭,你给他们留了三株仙人柱,这东西已经被九州折腾出子孙后代来了,倒是神奇,这几株仙人柱还会跑呢,蕾蕾和小杰去哪它们就会在半夜跟到哪里。就有一株最近不动的,可能是在等春梅婶子。”

    “是吗,九州果然机灵。那你这几天多跟九州玩玩,也学学他的本事。”安六合笑着整理衣服。

    雷天晴知道,学本事是假,让他们多一份安全是真。

    他用力地点头:“放心吧嫂,正好小杰他们喜欢跟九州玩,我也过去凑凑热闹。”

    言外之意,他也会帮着照顾英招小杰和蕾蕾的,让安六合尽管放心。

    安六合听得出来,这小子心思细腻,应该是看出来什么了。

    她应了一声:“那你快去吧,最近雨下个不停,你们不要外出走动。”

    “嗯。”雷天晴转身,手握着门框,想想还是提醒了一句,“嫂,注意安全,我们都惦记着你呢。”

    “好。”话题点到即止,谁也没有拆穿这件事。

    即便安六合手里拿着一套全新的军装,雷天晴也只当是没看见。

    他刚走,张临渊便吭哧吭哧地跑了过来。

    他没打伞,浑身淋得透湿,神色里满是担忧和慌张。

    他扑到安六合面前,握住她的手,嗓音里是不安的颤抖:“你不要去!”

    安六合把他推开,站起来拉开了一个距离:“张政委,请自重。”

    “你还在生我的气,可这跟你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呢?你本事再大,能敌得过千军万马吗?华江山就没安好心,你要是阻止了一切,那就是跟他对着干。你要是阻止不成,你自己也小命不保,你图什么啊?”张临渊实在是看不懂她。

    这么不管不顾的,难不成是真的跟周中擎好上了吗?

    可周中擎有什么好的?

    他想不明白。

    安六合也没打算让他明白。

    她礼貌地打开了屋门,请他出去:“我事就不劳张政委挂心了,总之这件事对你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周中擎要是出事了,你就可以上位;周中擎要是没事,华江山必然全力扶持你打压他。不管怎么算,你只要坐在家里等天上掉馅饼就好,你操这个闲心做什么呢?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哄好人家的女儿,做个完美的乘龙快婿。”

    “你居然会这么看我,你居然把我说得这么不堪!你不就是想遮掩你对周中擎的心思吗?你真以为我不知道?说什么保护将士们,你想保护的只有一个周中擎罢了!可以,你保护你的,我保护我的,你要是非要去,那我也去!”张临渊豁出去了,他已经没得选了。

    他不想得罪华江山,可也不想娶华念君。

    他是窝囊过,可他不过是想爬得高一点,好让她高看自己两眼。

    可他现在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他再次靠近,想要抱抱她,告诉她他的真心话。

    可他还没有接近,就被端着水盆进来的男人拦在了中间。

    周中擎把水盆递给安六合:“看看,洗得还算干净吧。”

    说着他面带微笑看着满身雨水的张临渊:“张政委还不知道上级最新的指示吧?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海岛就交给你保卫了,你可千万要打起精神,不能让小鬼子有可趁之机,明白吗?”

    “你说什么?”张临渊意外极了,“我的伤还没好,怎么可能安排我保卫海岛,你少在这里狐假虎威,我不信!”

    “是吗?”周中擎二话不说撕了他的衬衫,纽扣崩裂出去,露出他早就光洁如新的皮肤,“早在你第一次偷跑去泡温泉的时候,白焰生就告诉我了。张政委,撒谎很好玩吗?”

    第34章 识破诡计,再次立功

    安六合其实并不在意张临渊有没有去泡温泉。

    毕竟那温泉也不是她的, 而且底下的秘密一般人也看不到,起码那颠倒的重力和浮力就很难撑过去。

    她在意的是,这人总是藏着些小心思, 不知道到底在算计什么。

    明明泡温泉治好了伤口, 却要装可怜说自己伤没好。

    要不是周中擎拆穿了他,她还真以为他没痊愈呢。

    现在她看着面前这个衣服还在滴水的男人, 只觉得唏嘘。

    一个男人, 做事就不能坦荡一点 ,磊落一点吗?

    别说是做什么亲朋好友,就算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 相处起来也很累啊。

    你永远不知道他看着你的时候在琢磨什么,你永远看不透他那双眼睛里面藏着什么算计。

    你得时刻提防他, 疏远他, 不然有朝一日, 你就会成为被蛇咬的农夫, 悔之晚矣。

    想到这里, 安六合有些失望地扫了他一眼, 劝道:“你还是留在岛上吧,上级的指令违抗了不好。”

    张临渊被这一眼看得浑身不自在, 那眼神很直白易懂,是嫌弃, 也是疏离。

    他没有回避,迎上去大胆地对视,可不到半分钟就败下阵来,愤而离去。

    一头扎进雨幕里, 什么也不想解释了。

    他回到营帐那边发了好大的脾气, 把白焰生都给惊动了, 赶过来想关心关心他,却被他直接用搪瓷茶缸砸在了眉角,一抹血迹蜿蜒而下。

    白焰生俯身捡起地上的茶缸,清了清上面沾染的泥灰,好好的放了回去:“政委,你又怎么了这是,你说出来,兄弟帮你排解排解。”

    “你干的好事!”张临渊正在气头上,抬手就把搪瓷茶缸又给扫在了地上。

    他指着白焰生的鼻梁骨骂,骂他吃里扒外,骂他卖友求荣。

    白焰生被他骂得一头雾水:“我什么时候出卖你求荣了?”

    “我去温泉的事不是你说的?”张临渊见他装傻,更气了。

    白焰生更是不懂他气什么了,道:“那天我见你跑过去,还以为你又要跟踪安同志呢,我一时气不过就跟着了,谁想到你刚进去周团长就从旁边路过,我问他他做什么来了,他指了指后面的大山,说工程兵要去山顶寻找收发信号的位置,等过阵子建信号站。”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这么好骗活该你之前被肖世昭哄得团团转!”张临渊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白焰生不气,反倒是替周中擎辩解起来:“他确实没有撒谎嘛,他身后跟着的人都是带了家伙的,有扛着发报机的,有架着水平仪的,还有拿着罗盘什么测位置的,还有几个扛着铲子开挖地基的。这显然是有备而来嘛,我肯定信他啊,而且咱们岛上确实需要信号基站嘛,不然每次都去巡逻艇上,怪麻烦的。”

    “少废话,你为什么出卖我的行踪给他?你那么喜欢巴结他,干脆做他的手下好了!”张临渊没想到白焰生这么护着周中擎。

    这才合并队伍几天啊,这么快就叛变了,狗东西!

    白焰生压根不知道张临渊已经不信任他了,还在那积极主动地为自己辩解:“我没有主卖你啊,他问我干什么来了,我说我随便走走,消食儿呢。他盯着我看了半天,没说什么,就那么走了。天地良心,我半个字没提你的事啊。”

    “可笑,你没提他怎么知道我在里头?行了,你也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忠心了,从你跟踪我那天开始,我就怀疑你在为他办事了。我身边不留两面三刀的人,你可以走了。”张临渊自认也是有傲骨的,既然白焰生想做周中擎的走狗,那就去好了。

    他不稀罕。

    白焰生冤枉死了,又解释了几句,可他越是解释,张临渊越觉得他是为了留下来监视自己的,到时候找周中擎邀功,爬得才快呢。

    所以到最后,他直接连桌子都给掀了。

    巨大的动静,把门口路过的李兴邦都给吓到了,他好奇进来看了眼,还没开口,就被张临渊扔出来的铝制饭盒砸了脑袋,疼是不疼的,可他是真的来气。

    再一看,白焰生脸上还挂了彩,正委屈巴巴地摔坐在地上,像个受气包似的,捂着自己被砸痛的肚子,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李兴邦看不下去,拽着白焰生起来:“快,我带你去包扎。”

    等两人都走了,张临渊才孤独地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一地的狼藉,神色落寞,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门外大雨滂沱,李兴邦撑着伞,带着白焰生去找医疗兵,路上问了问,才知道白焰生受了天大的委屈。

    本想安慰几句,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在那自嘲起来:“这下我算是知道被冤枉的滋味了,之前我冤枉安同志,实在是不应该。也幸亏她气量比较大,事后没跟我计较。要是她跟咱们政委一样容不得半点错处,那我就完咯。”

    李兴邦叹了口气:“政委这是典型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不要跟他ᴶˢᴳᴮᴮ一般见识。咱好好做好分内的事就行,其他的随他去吧。”

    “也只能这样了。这次护航没有咱们的事,看起来是幸运,其实我倒觉得是坐冷板凳了。真要是到时候航路上打起来,不又是给了周中擎建功立业的机会嘛。我看咱们政委,真是吃什么都赶不上热乎的,惨咯。”都到这个时候了,白焰生还在惦记张临渊的前程。

    倒是把李兴邦给气到了。

    他瞪了白焰生一眼:“行了,你赶紧想想你自己吧,他都怀疑你是周中擎安插过来的眼线了,你还为他考虑呢。”

    “哎,他怀疑他的,我担心我的,反正我老白行得正走得直,说什么也不怕。”白焰生满不在乎地笑笑。

    李兴邦无奈,他提醒道:“你也要小心点,周中擎也不是好对付的,你明明没有出卖政委,他却知道政委在里头,说明这人眼睛毒着呢。而且他没有当场拆穿你,反倒是留到跟政委吵架的时候捅你一刀,让政委怀疑你的忠心,这段位,可不是咱们政委斗得过的。你以后见着他也悠着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要好好琢磨一下。”

    “哎呀,琢磨什么啊,琢磨来琢磨去还不是被人看穿了,还不如不琢磨呢。行了,你别说我了,我得去给安同志送个别,她现在越是不跟我计较,我这心里就越是过意不去。”白焰生嫌弃李兴邦走得慢,干脆冲到雨里去,连伤口都不顾了。

    这边安六合还在跟周中擎闲聊。

    其实也没聊什么,无非是他知道阻止不了她,所以过来帮她收拾收拾要带的东西。

    她也知道他阻止不了自己,所以只谈些孩子们的事。

    “你说英招这两天不太高兴,为什么?”周中擎帮着在木板房里扯了根绳子,墙上钉上钉子,绳子系上去晾衣服。

    安六合把衣服叠好,道:“之前安平没来的时候,他还算家里的大哥呢,现在安平来了,他就只能做个二哥了。当不了老大,可把他委屈死了。小杰这两天也喜欢缠着安平,还要跟安平比谁的妹妹更漂亮,谁的妹妹更少尿床,说不完的知心话,就把英招给冷落了。”

    “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周中擎想想怪好笑的,原来小孩子的世界也存在比拼啊。

    倒是一大趣闻。

    他这个当爸的,看来得去关心关心那个傻小子了。

    正好安六合收拾得差不多了,便让她坐上军用摩托,带她一起去招待所那边辞行。

    他带了雨披,因为是军队用的,尺码偏大,所以穿在安六合身上直接拖地了,导致安六合走路不稳,险些摔倒,他赶紧扶了一把,索性牵着她,一直到她上车才松开。

    两人刚走没一会,白焰生就来了。

    他看着上锁的木板房,不免有些失落,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那就祝你一路平安吧。”白焰生对着门板自言自语,他倒是乐观,沮丧了一小会就又打起了精神,自己跑去卫生站,找路峰处理了伤口。

    闲聊的时候,路峰才知道安六合要跟着部队去护航,心里是着急的,可白焰生就是个话痨,说起来就没完。

    导致安六合那边都去集合的营地了,他都没能脱身。

    等他终于送走了白焰生,赶到招待所一问,才知道人早走了。

    只能留在那边陪孩子们玩玩,打发打发无聊的时间。

    他靠在走廊上,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有些不安:“英招,你干妈不会有事吧?”

    “不会。”英招正愁没人玩,便拽着路峰一起踢毽子。

    路峰实在是提不起兴趣,可当他发现这小子技术惊人,动不动就让自己落败之后,路峰的好胜心被激起,可算是认真对待了起来。

    这倒是让英招开心得不行,跟耍猴一样溜着路峰,惹得一旁忙着比谁家妹妹更白净的小杰也来了兴趣,跑过来嚷嚷着要一起玩。

    安平也看得心痒痒,但他是当大哥的,只能抱着安乐,守着蕾蕾,时不时偷瞄一眼走廊那里,羡慕得眼睛都直了。

    还好后来七星过来了,接了他的班,他终于自由了,欢呼着加入到了男孩子们中间,欢声笑语,一片祥和。

    *

    安六合还是第一次在营地住宿。

    她跟华念君住一起,这位娇小姐身上的命令还没解除,所以这会儿安静得跟一朵花儿似的。

    盯着外面时不时划破夜空的闪电出神。

    安六合点了煤油灯,找出针线,改一改手里的军装。

    太大了,即便是按照最小的尺寸拿给她,她穿在身上依然像是袍子似的。

    衣摆可以不管,袖子和裤管要重点改改,不然行走做事都是麻烦。

    领口也要稍微收一收,不然一弯腰就全都走光了。

    她这一忙,就到了后半夜。

    顺便把华念君的也改了。

    她是嫌弃这个娇小姐,但也不想让她被别的男人占便宜。

    到底还是个没出嫁的姑娘,这方面安六合不想坑她。

    改好抬头一看,娇小姐已经睡着了。

    果然只有睡着和闭嘴的时候招人喜欢,眉眼弯弯的,长得是真不错。

    皮肤也白净,小嘴儿红艳艳的,大多数男人应该都会喜欢她这样一张脸吧。

    所以,周中擎到底为什么拒婚呢?

    安六合想不明白。

    索性不想了,到底不是她的事,想再多也没有意义。

    她把改好的军装放在华念君身旁,困意全无。

    索性回到煤油灯下,把这两天满海岛播撒盐角草的位置做了个记录。

    海岛太大,她根据地图划分了大大小小上百个区域。

    按照常规的城市来说,华夏岛的面积,起码可以容纳上百万的居民。

    可她不打算这么发展。

    因为这不是常规的城市,也不是常规的岛屿。

    她准备直接设计成中心城镇+大面积农场的模式,农场模式人工为辅,机械化种植为主。

    这就需要一批专业的农机改造技术人员,以及更为有效的能源运送小队。

    比如这耕地的机器,需要柴油,比如以后的灌溉,需要水渠,水渠需要电泵,电泵的电从哪里来,也可以用小型的柴油发电机来过度一阵子。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得想办法建个电厂。

    没有电,很多东西只能停留在半人力半机械化的阶段,对于生产效率的提升极其有限。

    这么一来,她就需要更惠民的更值得国家大力投入的农作物来争取到新一轮的拨款和建设。

    相比于小青菜的救急效用,更具有百姓基础和普适性的,无非就是水稻,小麦,玉米,高粱,土豆这些。

    所以,等这次护航回来,她就该休整休整,为新一轮的培育做准备了。

    到时候华夏岛上的农作物丰收了,全部留作育种使用,可以运往全国各地,大面积普及开来。

    至于岛上的口粮,只要人口控制好,那一点点量应该不算什么。

    她算了笔账,算到最后,觉得人口规模控制在一万到两万之间就挺好了,再多就没有必要了。

    她这一忙活,又是一整晚没睡。

    而在她对面几米远的另外一处营帐里,也是灯火通明,直到天亮。

    周中擎把他的心腹们召集过来开了个军事会议。

    一支部队明着护航,一支部队以巡岛为名义不远不近地跟着,另外一支,半夜出发,提前到远处海面上准备起来。

    算是开路,也算是查探敌情。

    会议还讨论了怎么应变,怎么打配合。

    最后周中擎着重提醒道:“安同志和华念君同志都在,大家千万小心,不要让流弹伤到她们。尤其是安同志,她对于这座岛屿的重要性我就不多说了,谁要是不长眼,回来有他好看!”

    会议散去,暴雨也停了。

    周中擎瞧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带着舰队,往航道上等着去了。

    跃进号是我国自主研发的万吨级别以上的货轮,从青市出发,前往日本。

    因为下水的仪式很隆重,耽误了一点时间,所以跃进号从青市到华夏岛东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周中擎成功接应到华江山等人,舰队在货轮周围拱卫着,破开风浪,一路向东。

    安六合站在甲板上,看着前面的巨无霸,满心唏嘘,上辈子只是听说过跃进号的壮观,现在亲临其境,她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这就是工业的力量。

    不由得感叹:“要是郑和有这么一艘货轮,那不得风光死了,外邦宵小见了肯定纷纷臣服,谁敢挑衅我泱泱华夏!”

    周中擎深表赞同:“虽说当年七下西洋的宝船已经是蔚为壮观,但我相信,肯定不如跃进号雄伟和先进。不过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使命,咱们努力好眼下就是。”

    “对了,我让你给首都那边说更改航道的事儿,他们同意了吗?”感慨完,安六合还是言归正传。

    她也不清楚上辈子的航道具体是什么样的,她只希望这次别撞上暗礁就好。

    周中擎遗憾地摇头:“没有,华江山说我们这是在怪力乱ᴶˢᴳᴮᴮ神,船还没下水就说这些晦气话,不是找骂嘛,直接把电报拦截了。”

    毕竟周中擎级别在那里,就算要给上头提建议,也不好越级。

    安六合很是无奈:“那我只能显显神通了。”

    她唤醒了周围海域的海藻,区域不用铺开太大,方圆十里的就够,真要是有暗礁,这个距离也足够货轮避让了。

    没想到,不一会船上收到了华江山那边的指令,让他们按照既定航向行驶,而跃进号则领着一半的护卫艇,偏离了原定的航道,往偏东南十度的航向驶去。

    安六合蹙眉:“他想做什么?”

    “不知道。”周中擎也很迷茫,要他来护航,结果却不让他跟着货轮走?这是个什么道理?

    他赶紧给别轲联络,别轲就在被支开的那一半舰队里。

    不一会别轲回道:“没有进一步指令,只是让我们左右护卫着。”

    周中擎神色肃然,盯着海平面那头即将沉下去的夕阳,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个不妙的推测涌上心头。

    安六合也想到了,她震惊地抬头:“他不是不信,不是怀疑我们怪力乱神,他是想让你撞上去,明正言顺地拉你下马!”

    “这个老东西,他恨我就算了,连那些无辜的将士也要跟着陪葬吗?”周中擎气得双眼泛红。

    是,海军大多都通水性,可那又怎么样?

    在大海中央随着舰船沉没的时候,又有多少人能有那个冷静应对的能力,又有多少人有耐力游到岸上?

    更何况,万一撞到燃烧炉或者火炮库那边,舰船可是会炸的!

    这个杀千刀的,怎么可以这么草菅人命!

    周中擎越想越是生气,当机立断,下令舰队调整航向,往跃进号远去的方向追去。

    华江山注意到周中擎的舰队改了航向,他很生气,命令周中擎赶紧回到既定航路,还找了个特别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说:“我军早就收到情报,小鬼子在路上设了埋伏,你必须引开小鬼子的视线,声东击西,不然跃进号要是出了事,你能负责吗?”

    周中擎敷衍着答应了他,却立马更换了船只。

    主舰由诸葛鸣指挥着,依旧沿着原始航道前进,他则领着其余舰船,远远地跟在跃进号后面。

    华江山再次刁难的时候,诸葛鸣便压粗了声线学着周中擎说话:“你急什么,我又没走开,我只是让诸葛鸣他们去保卫跃进号而已,只有我落单了,才更容易吸引火力嘛。不过你知道吗,你女儿也在我船上,你要是有新指令记得多考虑考虑你的宝贝女儿。”

    什么?华江山非常震惊,他不信,不信周中擎有这个胆子!

    一定是这小子诈他!

    他倒要看看他玩什么把戏,便默许了这次的舰船调度。

    周中擎及时联系上远处待命的舰船,让他们跟诸葛鸣汇合,自己则换上小兵的衣服,混淆视听。

    至于安六合,因为不想让诸葛鸣出事等人,所以留在了主舰上,帮着留意周围的暗礁。

    华念君则被她安排着跟周中擎一起走了,真到了华江山要拿周中擎开刀的时候,这位娇小姐可以起到四两拨千斤的作用。

    就这么,一行人分作了两路,在夜色中的海面上破开风浪,继续前进。

    *

    夜半时分,安六合忽然惊醒。

    她刚打了个盹儿,便注意到了前面的危险,赶紧提醒诸葛鸣:“快点通知舵手,方向舵右打,往东南方偏六度避让。”

    诸葛鸣执行能力一流,不一会就引导舰队全部离开了当前的航道。

    同一时刻,原先在远处海面伺机而动的小鬼子的舰船,忽然调头离开了。

    他们的指挥叫井上青守,正叽里咕噜地跟上级埋怨:埋伏圈被识破了,怀疑我军有内鬼。

    既然有内鬼,那想必作战计划也暴露了,只能重新商量大计。

    一群小鬼子在那疑神疑鬼地怀疑自己人,这边安六合气定神闲地重新躺下了:“没事了,现在只要注意暗礁就行了。”

    诸葛鸣也不知道刚刚那条航道上到底有什么,不过半个小时后,他派出去的哨兵乘坐快艇回来了。

    他一听,乐了:“原来是这样,安同志果然厉害。哎,我得为咱们团长添块砖加块瓦,让他早点心想事成。”

    这么说着,诸葛鸣找了个借口跑到船舱去跟安六合套话。

    安六合本打算眯一会的,听他来找自己探讨育儿经,倒是来了精神:“哦,你家也有皮猴子?”

    “哎呀可不是嘛,我那媳妇又是个没脾气的,整天被那几个臭小子气哭。要我说,抽几皮鞭就老实了,可她不让我动手啊。平时像个小绵羊似的,一听我要揍孩子,马上就急眼了,跟个咬人的兔子似的。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安同志有没有什么妙招,教教我。”诸葛鸣这是在瞎扯呢,其实他家那口子,揍起孩子来比他狠多了。

    每次揍了孩子还会演戏,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你们老子可是当兵的,他下手多重啊,为了不让你们受罪,为娘只好先下手为强了,他看到我揍你们了,也就心疼了,不会再揍第二遍了。”

    说得好像她打的一点都不疼似的。

    害诸葛鸣白白担了个凶残老爹的恶名。

    到最后,他家那口子既得了孩子们的拥护,又做了好人,还收拾了熊孩子出了恶气。

    乖乖,不去当个指挥家可惜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他现在就是借着孩子的话题跟安六合套套近乎,以后才方便给他们团长搭梯子嘛。

    安六合信以为真,道:“这事得分人,有的孩子打一顿就记住了,再也不会犯了;有的却记吃不记打,见棒跳离棒笑,永远不长记性。这种的可打不得,打出好歹来不说,回头你自己也心疼。不如投其所好,他喜欢玩,你就看看他玩的都是什么。要是喜欢掏蛋摸鱼,你就引导他自己孵蛋,自己养鱼产卵,又能学到知识,又消耗了他的精力,一箭双雕,说不定还能激起他对动物浓厚的兴趣,以后做个动物学家什么的。”

    “那要是他喜欢拆我东西呢?我那收音机买一个被拆一个,我都不敢再买了。”这事倒是真的,每每想到那些横尸在家里的收音机,诸葛鸣就肉疼。

    安六合乐了:“那你就找个工程兵带带他,教他怎么安回去嘛,你就问他,光拆算什么本事,你有本事你给老子装上,装起来了老子陪你一起拆!到时候孩子更喜欢跟你玩不说,还能学到不少的实用的技能,就算将来不爱读书,做个维修工也是能养家糊口的,要是爱读书,那就考个工农兵大学,去机械厂做个技术员,多好。”

    “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怪不得我们团长总骂我们,说我们还不如安同志有智慧有头脑。我们原本是不服气的,现在我是真的服了,五体投地的服。那这样,安同志,我就照你说的做,回头要是有起色了,那都是你的功劳,我可得好好谢谢你。”诸葛鸣见好就收,铺垫到这里就可以了。

    等护航的事儿结束了,过几天他就可以找借口继续套近乎了,三不五时地为团长美言几句,还愁好事不成吗?

    他乐呵呵地走了,没注意到安六合脸上火辣辣的。

    安六合并不是一个经不起夸的人,不过从别人嘴里听周中擎那么夸自己,还是挺意外的。

    她揉了揉自己发烫的脸颊,有些心神不宁的。

    也不知道周中擎那边怎么样了。

    其实现在离跃进号已经很远了,华江山那边应该注意不到这边的航向了,不如趁机追上去?

    她刚这么想,远处便传来了炮火的声音。

    海藻的探查范围不够,她无法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强行扩大了覆盖的面积,把感知力延伸到了方圆二十里地的范围。

    不一会就看到,跃进号中了埋伏!

    难不成华江山船上有内奸?

    可他可是临时改变的航道,内奸是怎么通知小鬼子的呢?

    正纳闷,便看到交火的舰船中,出现了南朝鲜的国旗。

    这两个国家的人说的都是鸟语,安六合是一句都听不懂,不过她观察了一会就明白了,南朝鲜的渔民跑到小鬼子的地盘上偷偷捕捞,被小鬼子逮到了,所以爆发了冲突。

    而华江山属于误打误撞,闯到了这两个国家掐架的现场了。

    这导致华江山的跃进号陷入了被动,想撤离,远处却有赶来调停的美国人的舰船,挡住了去路,可不撤离的话,到时候三个国家一起对付跃进号怎么办?

    毕竟这几个国家的兴盛都跟做强盗做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就在华江山进退两难的时候,美国的舰船率先发起了进攻,明摆着是要挑起争端,好渔翁得利。

    眼看着一发鱼类已经装填完毕准备发射,周中擎及赶到,一炮轰了对方的炮台。

    华江山要气死了,立马命令周中擎所在的舰船原地ᴶˢᴳᴮᴮ待命,等他发出外交照会再动手不迟。

    可小鬼子一看美国爹都动手了,自然不甘落后,便也嚣张地围了跃进号,不一会三国达成了共识,要弄死跃进号上的船员,抢走上面的货物。

    华江山的外交照会被视若无物,他很生气,眼看着一管管炮口相继对准了跃进号,只得下令反击。

    一时间,护卫的舰队纷纷冲了上去,跟三个无耻的国家对拼起来。

    周中擎很快加入了战局,还不忘戴上他的军官帽子,站在甲板上,意气风发地指挥调度起来。

    同时他下令通信兵联系诸葛鸣,从后面包抄上来支援。

    一时间你轰我我炸你,好不热闹。

    安六合倒是不慌,她抹了抹自己的手心,上次给周中擎种下的护体金光和传送法阵都还在。

    真到了危急时刻,可以保命。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时刻留意远处的海面上还有没有敌方援军,及时做好准备。

    不一会,诸葛鸣过来找她:“不行,团长让我联系通市和海市的兵力来支援,可咱们离岸边太远了,信号传不过去。”

    安六合茫然,问了一下,才知道当前的发报有效距离只有十几公里,每次发往遥远的地方,都需要中途周转好多信号站才行。

    她恍然大悟:“我去吧。”

    “你去哪?”诸葛鸣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安六合指了指旁边的舰船:“我往岸边开一段距离,去联系附近的海军,你赶紧去支援周团长。”

    “你会开船?”诸葛鸣震惊极了,不是吧,安同志这么神通广大的吗?

    安六合笑笑:“周团长当过我半天老师,总之,你快点去支援吧,我去送信。”

    诸葛鸣不再耽误,把其中一艘带发报机的舰船指挥权交给了安六合,随后便领着舰队急速赶往交战的地点,反包抄。

    安六合一路往西边开了几十海里,可算是联系到了岸边的驻军。

    驻军不认识她,但知道她开的是济市军区的舰船,便联系到了南市军区司令部。

    大半夜的,赵政委被自家司令员喊醒,连夜出发,往东海赶来,同时命令通市和海市的海军火速前往支援。

    眼看着小规模的遭遇战即将发展成大规模的四国冲突,□□那边也亮了灯,紧急跟几个国家发起了外交照会。

    半夜三点十分,就在诸葛鸣刚刚从后面包抄过来的时候,那三个强盗国家忽然都停了火。

    临时调转方向,撤出了十几海里,拉开了一段安全的距离。

    同时,华江山也收到了日舰发来的停战申请,说是双方领导人刚刚通了电话,这一切都是误会。

    好一个误会,华江山气得不轻,却又不好轻举妄动。

    同时,他收到了通过安六合的舰船中转过来的消息,事发地在东海,这件事的军事管辖权已经交给南市军区了,南市军区高层正在赶来跟他商量大事。

    他只得命令跃进号原地待命,自己则换乘了一艘指挥舰,往海市开去了。

    船到半路,忽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随后船身巨幅倾覆,连带着指挥舰上的士兵们也都跟下饺子似的往海里掉。

    安六合离得远,原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等她一路折返了十几海里,才惊觉华江山的船触礁了。

    只得下令全速航行,赶去支援,可她瞧着那些将士们在海里浮浮沉沉,要是等船开过去实在是来不及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从甲板上跳了下去。

    一头扎进水里,借着海浪的遮掩,像那足以破开一切阻碍和风浪的利刃,飞速赶去事发地救人。

    她快接近的时候,便召唤出数十叶大王莲出来,一朵一朵,在海面上铺展开来,给了绝境中的将士们一线生机。

    可这些人当中,却找不到华江山的身影。

    安六合蹙眉,往下深潜了一段,才发现这老东西被海带缠了腿,已经挣扎不动了。

    为了周中擎考虑,她还是忍着厌恶,游过去把人捞了上来。

    丢在大王莲上,转身又去打捞其他的士兵。

    好在她当机立断,来得及时,只有几个呛水严重的比较虚弱,其他的都没事了。

    清点了一下人数,一个都不少。

    安六合灵力透支过度,倒在一片大王莲上,迷迷瞪瞪睡了过去。

    等她醒来,已经是一周之后了。

    睁开眼,便看到英招眼泪汪汪地在偷摸给她输送灵力。

    因为她实在损耗得太多,英招废了好大的劲才把她弄醒。

    见她醒来,立马又哭又笑的,冲出去找周中擎:“爸,爸!爸!!!我干妈醒了,醒了!”

    周中擎赶紧把蕾蕾放到摇篮里,提在手上,赶到一墙之隔的这间屋子里来。

    见安六合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便赶紧催促英招去找九州:“快,让你小舅舅把补血益气的汤药热一热。”

    作者有话说:

    华江山:???触礁的竟是我自己?

    安六合:你老人家躺着吧,躺个三五年世界就和平啦。

    华念君:蹲在角落种蘑菇,没有爸爸撑腰了,呜呜呜

    安六合:那就凑合凑合在我身边劳动改造吧。

    华念君:QAQ

    第35章 未来岳母的肯定

    安六合很有些疲惫, 她靠在床头不说话,就那么打量着不断涌入屋子里来的人们。

    有的在笑,有的喜极而泣, 小杰跟英招扑上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 七星怀里抱着蕾蕾,老妈和嫂子她们在床尾嘘寒问暖, 至于其他的亲友同事伙伴, 也都来了。

    屋里很快被挤满,后来的人只好站在走廊上,踮脚看一眼她没事了, 也就放心了。

    听着这些问候的话语,看着这些真挚的眼神, 安六合很是欣慰, 看来她这几个月没白忙活, 起码还是交到了一些朋友赢得了一些人心的。

    人群中只有两个人沉默着, 一个是周中擎, 接过九州递进来的汤药, 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她。

    一个是张临渊, 他似乎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的, 视线来回在周中擎和安六合身上徘徊,见安六合只是犹豫了一下,并没有推开周中擎手里的勺子,便被那泼天的醋意吞没, 转身出去了。

    到了外头, 遇到了刚刚换班回来的白焰生, 他得到了消息,兴冲冲地要过来看看,却被张临渊一个眼神给拦了回去。

    他一头雾水,跟在后头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政委,谁又惹你了?”

    张临渊不说话,只是转身看了眼走廊的窗口,那里依旧人头攒动,热闹得跟过年一样,一时半会是散不去了。

    他何苦留下来讨人嫌。

    他走路带着风,白焰生实在担心他,可他也担心安同志,犹豫了片刻,还是没跟着张临渊,调头往招待所来了。

    还没进去,就听身后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诸葛鸣带着家里的三个混世魔王,也来看安六合了。

    见着白焰生,诸葛鸣乐呵呵地打了招呼,那春风扑面的感觉,让刚刚受了气的白焰生瞬间觉得阴天转晴。

    他看着诸葛鸣那一派乐天安命的样子,不免有些感谢,同样是当政委的,人跟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按理说,诸葛鸣才应该整天苦大仇深嘛,自己一个正经的团级政委,被一个半吊子营长挤掉了位置,换谁不得气个半死。

    可他倒好,走到哪笑到哪,好像什么事都不值得他伤心落泪一样。

    再看张临渊……

    不说了,这位祖宗惹不起,虽然惹不起,可还得哄着,认识好几年的兄弟了,白焰生做不来卖友求荣的事来。

    不过道理都明白,可他的心里,还是下意识的对诸葛鸣多了几分亲近。

    所以诸葛鸣热情地挽着他的胳膊时,他也没有拒绝。

    他看着风一样溜进去的三个皮猴子,问道:“都是你家的?”

    “可不是!都怪我那媳妇,你说她要是给我生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多好,可她倒好,清一色生的全是小子,整天上房揭瓦,欺狗霸鸡,不像个样子。这不,我听说安同志醒了,赶紧带过来找她讨教讨教育儿经。”诸葛鸣笑着进了招待所,这一看,傻眼了。

    走廊上全是人,他想挤进去还得费点劲儿。

    至于他家那几个混小子,跟泥鳅似的,已经钻进去跑没影儿了。

    “也不知道进去了会不会捣乱。”诸葛鸣不无担心地说道。

    白焰生宽慰道:“没事,安同志度量大,不会跟小孩子计较的。咱们就在边上等等,等人散开些了再去。”

    诸葛鸣没想到,这个白焰生看着憨头憨脑的,却是个明白人。

    他点点头:“是啊,安同志有海量,可我不能因为她不计较就纵容小孩子胡闹嘛,还是要盯着点的。对了白营长,你眉头上的伤怎么回事?”

    “啊,我不小心碰的。”白焰生愣了一下,随即捂住了眉头,摸了摸上面没有完全脱落的血痂,有些讪讪的。

    诸葛鸣深深地打量了他一眼,叮嘱道:“以后小心点,命是自己的,这个位置再偏一点ᴶˢᴳᴮᴮ就瞎了。”

    “明白,明白。”白焰生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很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外面。

    天空阴沉沉的,这雨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连带着海岸线都涨上来一米多了。

    诸葛鸣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外面,察言观色是他的特长,他心里差不多已经有数了。

    他忽然问道:“我听说张政委最近心情不大好?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啊……嗯,是啊,他担心老家亲戚们被淹,所以有些烦躁。”白焰生没想到张临渊爱发火的事被诸葛鸣知道了,还挺抬不起头的,毕竟他也是男人,也有自尊心。

    在营帐里怎么样都无所谓,可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他也会觉得无地自容。

    他显然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借口去看看安同志怎么样了,赶紧往前挤了一段距离。

    他的不安落在诸葛鸣眼里,那就是自己猜对了的证明。

    诸葛鸣笑笑,回头他可得把这桩趣闻告诉周团长。

    *

    此时的周团长,正大大方方地当着所有人的面喂药。

    因为怕那汤汁烫到安六合,所以每次他都会低头吹上一会儿。

    安六合实在是虚弱,原本没有想那么多,喝了一口才意识到不对,可到了这时候再拒绝,反而是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造作感,便索性硬着头皮喝下去。

    屋里围着的人慢慢散去,宁华夏到了隔壁屋掩上门,把七星叫到跟前:“妈没来的这段时间,你姐也跟周团长走得那么近吗?”

    “没有吧,不过要是有事的话他们会在一起处理,有时候他会去春梅婶子那里看看英招,有时候也会把姐姐喊出去商量事情。”安七星倒是没瞧出来什么,可能是因为她的注意力都在蕾蕾身上。

    宁华夏却道:“他哪里是看英招,他是看你姐姐。”

    七星一脸迷茫:“是吗?看我姐干嘛?我姐暂时又不想嫁人。”

    “你姐不想,就不准别人想?妈说句心里话,他真要是个可靠的人,妈也乐意看到你姐有个新的归宿。不过这事也说不准,也许他们只是单纯的革命友情,是妈想多了。”宁华夏叹了口气。

    虽然寡妇在农村都是被嫌弃的存在,可那都是旧社会对女人套上的枷锁和泼下的脏水。

    她这个当妈的,断然不会被那些污言秽语影响,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的女儿。

    可她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别人啊。

    有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有些事情,她这个当妈的还是要给女儿弄弄清楚,不然唾沫星子就能淹死人。

    思来想去,她还是叮嘱了七星一句:“这事你不要跟任何人说,妈出去打听打听那个周团长的人品。要是个正经男人,妈也得给他把话说明白了,他要是真的有心,就不能只局限在暧昧阶段,他要是只图个新鲜,妈就得做个坏人,趁早绝了他的念头。”

    “行,妈你去吧,安乐和蕾蕾我看着。”七星明白了,老妈这是在给姐姐谋划将来了。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确实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姐姐还是个大忙人,更不能在儿女情长方面损耗精气神。

    她赞同老妈的做法,她也想看到姐姐有个疼她的人,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

    她把门掩上,看着摇篮里懵懂的蕾蕾,不无感慨:“小乖乖,可惜你那短命的老子了,他虽然是个好的,可我姐也不能因为他一辈子不嫁吧。再说了,小乖乖你也需要个爸爸啊,对不对?”

    蕾蕾不会说话,只会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家小姨,精神抖擞,兴奋异常。

    小胳膊小腿在空气里卖力地挥舞着,嘴里呜呜哇哇的不成字句。

    七星看乐了:“小乖乖,小姨就当你这是同意了。你放心,要是姥姥给你找的新爸爸不听话,小姨和舅舅们就一起揍他,揍到他听话为止,好不好?”

    蕾蕾咯咯的笑,七星更开心了,像个大孩子一样,搂着蕾蕾说了一箩筐欺负新爸爸的话来。

    以至于嫂子何香芹进来的时候都听傻了。

    她掩上门,把碗里的小米粥放下:“七妹,你说什么呢,新爸爸旧爸爸的,怎么,要给你六姐说对象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瞎说的。”七星赶紧把蕾蕾塞到了何香芹怀里,“嫂你抱着,我来喂蕾蕾。”

    何香芹叹了口气,她知道七星是好意,怕这种敏感的话题触动她的愁肠,可她也是真心想为小姑子出一份力,便套了套七星的话:“你不用瞒我,妈都跟我说了。”

    “什么?妈跟你说了?什么嘛,叫我不要说,自己倒是说去了。”七星信以为真,这下好了,不用自己一个人憋着了。

    她赶紧挖了一勺米粥吹吹:“那,嫂你觉得周团长人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他对我姐有意思呢?”

    原来是周中擎啊,何香芹恍然。

    也就七妹没心没肺的看不出来了,这周围的人,谁不知道他往六妹那里跑得最勤了。

    美其名曰看看他儿子,顺道看看儿子的干妈,实际上英招每次都在外头野呢,根本不在屋里。

    倒是她几次进去,都看到周中擎握着六妹的手,含情脉脉地说着些什么。

    当时六妹昏迷着,估计是记不得的,可她这个目击者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便笑道:“你要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七星好奇,磨着何香芹要听八卦。

    何香芹便把这几次的见闻说了:“第一次被我撞见的时候,他还有些心虚,赶紧松开了你姐的手,第二次就坦荡多了,既不怕我看,也不怕我说,我瞧着那架势,怕是想动真格了。第三次开始嘛,那就更加不把我当外人了,还会喊我一声二嫂,跟我打听打听你二哥的近况。”

    说到这里,何香芹忽然想起一个事儿,她哎呀了一声,很是嫌弃自己现在的记性,赶忙说道:“都说一孕傻三年,你看看我,差点耽误了正事!他上午还跟我说呢,说岛上需要一些技术人员过来支援建设,尤其是防护大堤和哨岗,因为要抵御海浪的冲击,所以光靠砖头水泥是不够的,还得弄什么钢筋混凝土,但是具体要多粗多长的要什么强度的,岛上的工程兵也没有经验,需要专业的人员过来指导。”

    “专业人员?你是说四哥?”七星瞬间想到了首钢的四哥,要是四哥也来,那就太好了。

    她都好久没见过四哥了。

    何香芹见她这么兴奋,自己也高兴,都是一家子亲骨肉,天南海北的分开,确实很叫人惦记的。

    尤其是安四海的媳妇,跟何香芹很是投缘,妯娌两个见面次数不多,可每次都有说不完的话。

    她重重地点头:“对,不光是你四哥,你四嫂和两个孩子都来,你快去跟妈说一声,让她托船工知会家里一声,到时候要是洪水退了,正好过来看看你四哥,也顺便来岛上一起散散心。”

    “哎,我这就去。”七星开心坏了,四嫂可好啦,四嫂的娘家妈妈是南边鼎鼎有名的苏绣大师,四嫂得了她的传承,做的衣服那叫一个漂亮。

    这次出嫁四嫂也寄了一套喜被的面子,绣的是鸳鸯戏水,活灵活现的跟真的一样,虽然婚事泡汤了,可四嫂的心意是不会被浪费的。

    七星可想死她了,赶紧出去跟自家妈妈说去。

    *

    宁华夏出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走廊上哈哈大笑的诸葛鸣。

    这位小同志她可太有印象了,走到哪笑到哪,好像这世上就没有让他烦心的事儿。

    她微笑着走过去:“你就是周团长的战友吧?”

    “呦,是宁老同志,您好您好!”诸葛鸣赶紧行了个军礼,随即热情地过来握手。

    宁华夏点点头,把他喊到外面去说话。

    “老同志有什么想问的,尽管说。”诸葛鸣可是个人精,他看出来了,宁华夏是要找他说正事的,便收起了嬉笑的嘴脸,认真地看着她。

    宁华夏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没有开门见山,反倒是说了句:“你倒是个宠辱不惊的乐天派。”

    “老同志过奖了,有什么事你直接问我就行,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诸葛鸣知道,自己那点阅历,在老红军的面前还是算不得什么的,所以他很自觉,绝不卖弄自己的那点聪明。

    宁华夏嗯了一声,这次直奔主题了:“那你跟我讲讲,你们周团长这个人怎么样。”

    “我们团长自小父母双亡,家里只有一个还算有点名望的奶奶,还有个半身不遂的爷爷。他五岁之前都是他奶奶领着的,后来他奶奶得了疟疾也没了,只能跟他爷爷相依为命。”说到周中擎的身世,诸葛鸣很是惋惜。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不管穷富,没了爸妈的孩子都会迅速成熟起来,小小的年纪就肩负起了常人难以想象的重担。

    要不是诸葛鸣从小就跟他一起长大,他都不敢相ᴶˢᴳᴮᴮ信自己接下来说的是真事。

    他平静地陈述着,其实他心里是不平静的。

    他看着宁华夏:“老同志也是农村人,应该知道这样的孩子,一般会被当成克父克母的煞星,不受待见。”

    “嗯,这样的陋习和偏见,直到现如今还有。”宁华夏也很无奈,她女儿也遭受了类似的偏见,村里人说起来,张嘴闭嘴都是寡妇,晦气,克夫,很难听的。

    周中擎被人议论克父克母,境况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这些枷锁和罪名,会让深陷其中的人痛不欲生,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和泪水。

    看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哎。

    她让诸葛鸣继续往下说。

    诸葛鸣叹了口气:“我很羞愧,我跟他认识,就是因为年少无知,跟着村里的小混账们一起欺负他。我们听大人笑话他是个孤儿,听周围人嫌弃他是个丧门星,所以都跟着讨厌他,三不五时的就找机会羞辱他。我们那群孩子普遍都比他大,我是里头最小的,但也比他大了两岁多。老同志应该知道,小孩子,别说是差两三岁,就算是差个一岁半岁,那体型上的差距和力量上的差距也是很大的。我们那么多人围着他,他被揍得很惨。但是他从地上爬起来,既不是跟我们哭骂,也不是跟我们求饶,而是一头撞在了我肚子上,把我撞得直不起腰来,随后趁着所有人没反应过来跑了。我们气得不轻,赶紧追了上去,一路追到他家里,才发现他这么着急回去,是因为到饭点了,他要给他爷爷做饭。”

    “这么孝顺,倒是难得。”宁华夏不由得对这个周中擎多了几分赞许。

    一般而言,被打的孩子确实只会哭天抢地,可这个小周,居然找到了机会反击回去,还趁机跑了。

    跑的原因不是退缩和认怂,而是为了照顾自己唯一的亲人,这换了谁不得被感动到呢。

    诸葛鸣揉了揉眼睛,很是认同:“是啊,也就是那一天,我意识到我错了。他那么小,那么瘦,却一点都不为自己叫屈,一点都不为自己伤心气恼,反倒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他爷爷身上。他爷爷很高,快一米九的大块头,躺在那里就跟一大截树桩子一样,看着都沉,结果他浑身是伤,却不喊不叫,愣是把人扶了起来,用枕头靠着,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粥,喂他吃菜。那天回去,我很生自己的气,气得都没吃晚饭。第二天那群混账再喊我,我就跟他们打了一架。我叛变了,我成了周中擎的走狗,这走狗一当就是二十几年啊,您看,我到现在都是他身边的小跟班儿。”

    “难怪你被抢了位置也要留下来。都说患难见真情,虽然你一开始也混账过,好在你及时回头了。这么说来,小周其实算得上是你的贵人了,你要不是跟着他入伍,也许今天的你只是一个街溜子,或者蹲大牢的。”宁华夏客观地陈述着。

    却听得诸葛鸣无地自容:“没错,要不是他,我肯定还在跟那帮混账鬼混,他们偷鸡摸狗欺男霸女什么都做。所以,老同志,我想说,我们团长真的是个很可靠的人。你要是有什么打算,尽管放心地考虑他就是,我诸葛鸣拿性命担保,只要是他想护着的人,那他一定会拼尽全力守护到底。”

    “英招不是他的孩子吧。”宁华夏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个诸葛鸣始料未及的话题。

    他愣怔了一下,随即失笑:“我也觉得不是他的,这些年了,我就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人,他上哪里来的儿子。别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不过我问了他也不说,大概是想帮谁瞒着吧,我也没好追问,毕竟他这个人是有些倔驴脾气的,打定主意不说的事,谁问了跟谁翻脸。”

    “那今天的这段谈话,你也藏在心里,别人问起来敷衍一下就是。”宁华夏知道诸葛鸣是聪明人,所以点到即止。

    诸葛鸣了然:“明白,老同志放心,我今天只是找您探讨了一下海岛戍防的漏洞,别的什么也没说。”

    宁华夏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临走时留下一句话:“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眼前的坎坷会过去的,好好干。”

    诸葛鸣看着老同志远去的背影,默默地笑了。

    是的,会过去的,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急什么。

    *

    安六合的屋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一个周中擎,药都喂完了,还是不肯走。

    安六合原本还能假装跟别人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可现在,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

    这就有点尴尬了。

    尤其是想到刚刚有几次低头喝药的时候,脸颊碰到了他的手背,那触感总是挥之不去,导致安六合现在整个人有点魂不附体的。

    一会儿看看外面的雨,一会儿又低头摆弄起身上的被子,试图抚平那些褶皱,抚平被吹皱的一池春水。

    周中擎就这么坐在旁边处理着公文,她不开口让他走,他就不走。

    她不说话,他也不没话找话。

    反正就这么相对无言,各自琢磨各自的。

    过了一会,安六合实在是别扭得慌,索性躺下,拽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周中擎抬头看了眼,顺手帮她把被角掖掖好。

    宁华夏推开门看了眼,误以为女儿睡了,便轻手轻脚地进来,把周中擎喊去了隔壁屋子。

    空置的房间跟其他房间的布置一样,里面堆放的果子已经被运走了,屋里只有一把椅子,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张床。

    宁华夏指了指椅子:“小周,坐。”

    周中擎毕竟是晚辈,坐着不合适,便拒绝了:“您坐吧,我站着就行。”

    宁华夏没坚持,坐下后很是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位年轻的同志。

    不得不说,这小周当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山根也正,虽说是有点迷信,不过这种面相的人确实符合诸葛鸣口中那个倔强又刚正的形象。

    肤色倒是黑了点,不过当兵的太白反倒是不常见,所以宁华夏觉得还挺好。

    至于衣服,看得出来这位同志非常勤俭节约,衬衫上打了补丁,但还在穿着。

    虽然破旧了点,不过洗得倒是干净整洁,可见是个爱干净的。

    再看手指甲,全都白白净净,没有沾染泥灰。

    这一点最是能在细节之处彰显一个人的生活习惯。

    她满意地点头,最终视线落在周中擎的鞋子上,不免有些感慨:“衣服破点旧点无所谓,鞋子可不能将就,一是伤脚,二是影响作战能力。别看二战结束了,可这天下是不可能彻底太平的,尤其是你们戍守海岛的,更是要面对虎视眈眈的南朝鲜和小日本,说不定还有宝岛那边的国军来骚扰,你要随时做好出征的准备,所以这鞋子,一定要穿好的,哪怕里面的袜子是坏的,但鞋子,不可以凑合。“

    “老同志说得对,回去我就换一双。”周中擎没想到老人家的眼光这么仔细,其实这鞋子只是在急行军期间豁了个小口子,不过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自己倒是没太当回事,现在说来,也确实不应该,要是带兵打仗的时候鞋子坏了,那的确是有影响的。

    即便他们是海军,但海军也是有登陆作战的需求的,到时候连鞋子都破了,光着脚怎么跟人赛跑?

    所以他很是诚恳地接受了宁华夏的建议。

    不过,他也知道,老同志找他不是为了说这些,所以他耐心地等着。

    宁华夏果然开口问了别的:“英招是我家六合带来的吧?也许是她捡的,也许是她收养的,不过肯定不是她生的。这孩子在我跟前长大的,她有什么见闻认识什么人我还是有点数的,所以,英招的年龄对不上。那么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要冒认这个孩子,甚至不惜拿孩子当借口,拒了华江山女儿的婚事?”

    周中擎不得不服,这老同志问问题就是直击要害,半句废话都没有。

    他也不是那耍滑头的人,索性实话实说了:“英招确实不是我儿子,是安同志带来的。至于英招的真实身份,我不能说,我答应了安同志,老同志要是想知道,可以亲自去问她。不过我冒认英招确实别有用心,我想多些机会接近安同志,拒婚也是同样的原因,我看上安同志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一直被宁华夏审视着,不过他没有回避,而是坦荡地做出了回应。

    这让宁华夏很是满意:“倒是个实在的小同志,我也喜欢跟实在的人打交道,舒服。不过,你跟我说说,你看上我家六合什么了?她还带了两个孩子,加上英招那就是三个,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这可不是小猫小狗,一旦你换了身份,就不可能随随便便甩手不要了,你懂吗?”

    “我懂。要问我看上她什么了,我也说不清楚,总之就是看上了,觉得ᴶˢᴳᴮᴮ她哪儿哪儿都好,她脆弱的时候我想护着,她英勇无畏的时候我想陪着,她做什么我都想参与到里头,我想让她多看看我,哪怕一眼两眼我都能高兴半天。至于孩子,那也是她的一部分,我既然看上了她,那自然是珍惜她的所有,只要她愿意,我随时可以跟部队打申请结婚。”周中擎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

    毕竟这种话说出来怪难为情的。

    不过说到最后,他还是抬起头来,要让宁华夏同志看到他的诚意。

    宁华夏笑了:“好一个珍惜她的所有。行了,我这一关过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不过我提醒你,我不想听到不好的言论,你要是真的想护着她,就要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了。不要模棱两可,不要似是而非,留给别人议论和发散的空间。”

    “我明白,老同志请放心,我的手下我会约束好,部队这边绝对没有闲言碎语。至于岛上的百姓,虽然我左右不了他们的想法,但我起码可以做到不跟别人不清不楚。”周中擎毕竟不是神仙,洁身自好已经是最大程度避免谣言的办法。

    宁华夏点点头:“那就好。你忙吧,我去看孩子。对了,七星跟我说,我家四海也要来岛上。你要真是想跟我家六合好,就少不得要过四海这一关,他是家里脾气最臭的一个,也是最护短的一个,到时候要是刁难你,你可得沉住气,别着了他的道儿。”

    “明白。您慢走。”周中擎侧身让开,目送宁华夏离去。

    自己则又进了安六合的房间,坐在那里批阅公文。

    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总觉得安六合好像没睡,不过他也没拆穿,他倒是想看看,今天到底谁先沉不住气。

    明明昏迷的时候嘴里还喊他的名字,怕他出事,现在醒了,倒是装没事人了。

    他想想觉得有点好笑,公文也没心思看了,索性在空白的纸上画起了画来。

    因为画技堪忧,所以明明想画的是美人卧榻图,最后画出来的却是一团不明所以的线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六合憋尿憋不住了。

    终究还是掀开了被子,坐了起来。

    周中擎听到动静抬头去看,但见女人家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的震惊和好奇。

    他赶紧低头看了眼,索性把那工作簿摊开,推到了安六合面前:“好看吗?”

    “……”安六合嫌弃地撇撇嘴,“难看。”

    “我觉得很好看啊。”周中擎把工作簿拿回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起码还看得出来是个女人呢。

    长发飘飘的,细胳膊细腿的,这已经是他至今画得最像人的一张画了,她居然说不好看。

    安六合无奈:“行,你觉得好看就好看,也不知道画的谁家的姑娘,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说着她便踩上鞋子下了地,走到走廊尽头的公厕,排解压力。

    洗完手回来,却发现周中擎不在了,工作簿倒是留了下来,那张丑画也在,旁边写了三个字:安六合。

    什么嘛,居然写了她的名字,那她刚才说的话不就是……

    不就是说,她是周中擎眼里的那个西施?

    好啊,这么变着法子的臊她,可真行啊周团长!

    安六合脸上火辣辣的,把那工作簿拿起来,直接把这张画撕了下来,团做一团,扔了出去。

    纸团咕噜噜地滚出去,眼看着要落在窗户下面的雨水里,安六合又赶紧跑过去捡了起来。

    回到屋里摊开,抚抚平,反复看了看,还是一个字:丑。

    她才没有这么丑。

    她还是想把这画扔了,可这安六合三个字像是魔咒一样的,叫她还是把这幅画收了起来,夹在自己的观察记录本里,小心地合上,压在了一堆书籍下面。

    周中擎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只餐盘。

    是他这两天无聊,用竹篾子自己编的,周围箍了一圈铁丝,很牢固。

    他把餐盘放下,把里面的饭菜一一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吃饭。”

    转身的时候,才发现工作簿上的画不见了,他把饭递给安六合:“你把我的西施扔了?”

    “扔了,太丑了。”安六合面不改色地说着,接过饭碗,只当自己看不到那两束火辣辣的目光。

    硬着头皮吃了半碗荞麦饭,她忽然回头,看着低头重新画画的周中擎,很是不满:“你还画?”

    “我画我的西施,你着什么急?”周中擎微微有点情绪,怎么招呼也不打就扔了,他画了半天呢。

    安六合把饭碗放下,直接把工作簿抢了过来:“要画你回去画,别给我看见。”

    周中擎恼了,干脆坐到她的办公桌前:“既然这样,那我用你的工作簿画吧。”

    安六合赶紧去阻止,拉拉扯扯间把那一摞书全给撞到了地上,连带着那本夹着丑画的记录本。

    记录本倒扣在地上,露出半截丑画的影子。

    安六合脸上一热,赶紧捡起来,把记录本用别的书压着,试图掩饰过去。

    周中擎却蹲在地上,摁住了她的手。

    视线对上,他有很多话想问她,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只当自己不知道那里藏了张自己的劣质作品。

    他松开手:“我来收拾,你快去吃饭。对了,你四哥过几天过来,你看看给他安排在哪里住合适。”

    “我四哥?”安六合意外得很,也开心得很。

    四哥来了好啊,不光是孩子们多了小伙伴,爸妈也会很开心的。

    四哥都两年没回来过年了。

    她开心地出去了,到隔壁跟自家妈妈商量起接风洗尘的大事。

    留下周中擎一个人在屋里,给她收拾那乱糟糟的书籍和工作簿。

    刚把一摞记录本堆好,便看到地上躺着一本不一样的工作簿。

    封面写着四个字:六合夜话。

    翻开看了一眼,扉页写了一段话,让他默默地把工作簿又合上了。

    那段话是:谨以此簿记录我也许正在出现的第二春,但我知道,我和他是没可能的,所以,仅仅只是记录。有朝一日,我垂垂老去,我会想起那年那月那时那地,曾经有个人在我生命里努力地闪耀过。可那终究只是划过夜空的流星,我没有能力抓住,也不敢去抓住。就让我在它逝去之前,为它拖曳出来的美丽弧光而贪婪地惊艳片刻吧。

    周中擎摸索着这本工作簿,反反复复,打开又合上。

    最终还是没有翻开扉页以外的其他内容。

    他猜到了,这大概跟他有关。

    所以……

    所以她才会撒谎把画扔了,结果却偷偷藏了起来?

    所以她才会在今天漫长的沉默里,装作自己睡了?

    那么这昏迷的七天呢?

    从她嘴里喊出他名字的每一个瞬间,如果被她知道了,是不是也会后悔,也会恨不得没有被人听见,没被人发现?

    是他不配?

    不,她已经给出了答案,是她觉得自己没有能力抓住,所以不想去抓。

    这怎么可以呢?

    为什么还没有开始就妄下论断?

    也许是他错了,他不该把一切藏在心里,他应该大胆告诉她,没什么不敢抓住的,她可以放心大胆地抓。

    要是她累了不想抓了,他也不会离开,随时在这里等着,等她回头。

    他把工作簿摆回桌面,放到那一堆繁杂的名录之中。

    随后静静地去了隔壁,站在门口,就那么靠在门框上,低头处理他的文件。

    他的意图很明显,他在等她。

    但是为了把时间省下来跟她说事情,所以他也不会干等着,而是自顾自忙碌着。

    安六合正跟妈妈和妹妹谈笑风生,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先是英招扯了扯她的袖子:“干妈,我爸找你有事呢。”

    再是小杰一脸热情地把自己的小板凳搬给了周中擎:“周叔叔,你坐。”

    再后来,安平也喊她:“姑,周叔叔等你好久了,要不你先去把事情处理了再来吧。”

    到最后,亲妈,七妹,二嫂,都在那撵她走。

    她厚着脸皮又磨蹭了半天,终究还是扛不住老妈的白眼,攥紧了衣服的一角,平静地站了起来。

    经过周中擎身边的时候,她也没有说话,只是回屋拿上雨伞,到大厅那里等着。

    周中擎把文件送回自己屋里,没有撑伞,就这么出去了。

    来到安六合身后,他从她手里接过雨伞,跟着她往外走。

    两人一路无话,一直走到了山脚下才停下。

    荒草早就被铲除,盐角草扩张的速度惊人,漫山遍野都是。

    就连曾经那个山洞,也被遮挡得七七八八。

    安六合拨开盐角草,往山洞走去。

    周中擎合上雨伞,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安六合并没有甩开,而是由着他紧紧地握着,一前一后,往温泉那边走去。

    走到山洞中段的时候,安六合忽然停了下来。

    她蓦地转身,跟周中擎撞了个满怀,两人齐齐摔倒在地,抱在一起滚了几下,被侧边的洞壁碰着才停了下来。

    鲜血从刮破的伤口冒出来,有她的,也有他的。

    她没动,他也干等着。

    过了好ᴶˢᴳᴮᴮ一会,她才叹息着开口:“看,我今后的人生大致就是这样的,一不小心,就会跌跌撞撞,刮擦摔倒,受伤流血。所以,我不想停下,也不想跟别人碰撞。周团长,你可以松开我了吗?”

    “不可以。”周中擎说着把她扶了起来,却没有松手,反倒是一勾一拽,把她摁到了怀里。

    安六合没想到他还不死心,她很意外,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不放弃?

    她不明白,直勾勾地看着他:“为什么?”

    “你要是愿意,可以让我亲你一下,亲完你再做决定。反正今天无论如何也是撞了摔了,不如趁着刚爬起来,试试别的可能?”周中擎不想做那蛮横霸道的人。

    他可以强吻,可那多少有点恃帅逞凶的嫌疑。

    所以,他还是先征求了她的意见。

    安六合不想亲,因为她知道那会发生什么。

    她推开了周中擎:“不用了,我对别的可能不感兴趣。”

    “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周中擎不信,这里是他们第一次发生碰撞的地方,也是第一次一同摔倒一同翻滚出去的地方。

    更是一起下潜到温泉深处,拥有了共同秘密的地方。

    这里对他来说,是特殊的,特别的。

    相信对她来说亦然。

    他的质问很有道理,可安六合不予理会,只是自顾自松开了他的手:“我带你来是让你看看,我和你是不一样的,我们的步调也是不一样的,在同时独立行走的前提下,我们是走不到一起的。在这山洞里,我会继续向前,而你会因为看不清路选择原路退回。这就像我们的人生,终究是没有办法同行的。”

    “谁说的?难道我就不能慢慢适应,扶着墙壁走过去?”周中擎否定了她的猜测,他上前一步,再次抓住了她的手,“你要是不想看我落在后面,直接牵着我就是,我会追着你的方向,跟你一起往前走。”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吻,默认的关系

    这话说得很直白, 也很真诚。

    安六合站在山洞里,却很久没有任何回应。

    因为没有什么光线,所以周中擎看不到她的神色, 他甚至不知道她站在那里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

    他只能抓住唯一的羁绊, 那双小小的,温热的, 略微带着些潮意的手。

    女人家的手, 柔弱无骨,皮肤细腻,握在他那粗糙的手心, 显然是有些遭罪的。

    所以他只是虚握着,并没有十分用力。

    要是安六合不情愿, 大可以松开, 可以挣脱。

    可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这似乎象征着某些微妙的希望, 周中擎很有耐心, 不催促, 也不追问, 就那么静静地等着。

    最终安六合还是把手抽了出去。

    她背过身去,虽然知道周中擎看不见, 可她还是下意识的,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狼狈的一面。

    她沉默地向远处走去, 几十米的路,对她而言不算什么,可对周中擎而言,必定是一项挑战。

    而她, 显然是留了余地的, 所以她并没有走出去很远, 很快便站在那里,转身默默地等待着。

    如果他真的宁可自己摸索着也要跟上来,哪怕摔得鼻青脸肿也不肯退缩,那么她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下。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要问问小杰和英招的意见,至于蕾蕾,太小了暂时问不上什么,只能忽略她的意见。

    如果小杰和英招也愿意,她还得再考虑考虑别的情况。

    比如周中擎的家庭成员和相互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出现潜在的阻力。

    他周围的人会不会像何香芹遇到的那些是非精一样挑拨离间,以及……

    以及他到底看上她什么了。

    她不明白。

    不过有些事情,似乎也没有办法用一是一二是二的常理说出个所以然来。

    也许是感觉对了,也许是缘分使然,她不知道。

    总之她现在很乱,她的计划里,本没有周中擎的这番告白,也没有他所谓的追逐和“一起往前走”。

    这并不是简单的一对男女在考虑以后的问题,这是一个拖儿带女的母亲,在跟一个身无负累的男同志在谈论以后。

    要考虑的太多,太多,方方面面都不想疏忽。

    安六合心绪不宁地盯着眼前的黑暗,连周中擎什么时候握住了自己的手都没有注意到。

    她回过神来,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觉鼻子有些发酸。

    她再次背过身去:“这可是你自己非要跟上来的,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怨不得我。”

    “嗯。”周中擎这次微微用了几分力道,掌心的茧很厚,不可避免地有些摩擦的触感落在安六合的手上。

    这一次,她没有挣脱,而是任由他牵着握着。

    两人一起走到了尽头,来到了温泉那里,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说了会话。

    他告诉她自己的家庭成员:唯一的爷爷也在三年前去世了,目前家里就他一个,是真正意义上的老光棍。

    “等咱们岛上正式建好了,也许我的户口也要跟着落过来,到时候老家的房子和地就没有人守着了,所以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可以把英招的户口安在老家,这样要是有天海岛待不下去了,好歹还有一个后退的余地。”周中擎看着身侧站着的女人,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这样炽热的目光让安六合很不习惯,所以她只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温泉,琢磨了一下才回道:“你看着办吧,我没什么意见,只要不影响英招的日常生活就行。”

    “好。”周中擎想想,还是要问一个确切的回答,“那今天这事,你算是答应我了,还是没答应我?”

    “我不知道,你让我回去再想想。”安六合不想骗人,这不是儿戏,更不是三岁小孩过家家。

    这里头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她得慎重。

    不过她还是给了周中擎一点点甜头,她终于把视线落在了他身上,如果目光可以化作手中的笔,那么她正在仔细地描摹他英气的眉毛,他含笑的眼睛,他挺巧的鼻梁和止不住上扬的嘴唇,以及他那线条过分硬朗犀利,却因为微笑而显得有几分柔和的脸部轮廓。

    最终视线停留在他那张红润的唇上。

    她是不介意尝一口的,就一口。

    所以她闭上了眼睛,沉默地等待着。

    周中擎被这一幕狠狠击中了心房,血液猛烈地泵出心室,加速涌入五脏六腑,最终全都一拥而上,冲上了他的大脑。

    他轻轻地伸出手臂,把身量纤弱的女人箍在了怀里,右臂搭在她的小蛮腰上,左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俯身,虔诚地亲吻了上去。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安六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从怀上蕾蕾算起,一年多没碰男人了,她很有些不习惯。

    尤其这男人还很高很壮,很有些雄性气息过剩的侵略性。

    这份浓烈的侵略意识,被他的舌尖叩开,抵在她的唇齿之间,带着些隐忍和压抑的狠劲儿,将她的气息狠狠打乱。

    她剧烈地喘息起来,双手不受控制地环住了男人的腰身,身体也随着他压下来的力道而微微后仰。

    她的呼吸开始不成章法,脚下的地面像是空了一样,让她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白日做梦。

    想什么呢,这么帅气又深情的男人,是真的存在的吗?

    会不会只是她一厢情愿的一个痴心妄想?

    不,似乎不是,因为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浑厚,略带着几分磁性。

    他显然在笑,他在用笑声掩饰自己的笨拙和狼狈。

    那初次亲吻的笨拙和差一点就刹不住车的狼狈。

    他把手从她衣摆下面拿了出来,有些惶恐地问道:“我是不是过界了?”

    “唔……”安六合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喘息之机,她的双手不知何时攀在了他的肩头,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她的唇边有了一丝血色,可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自己咬破了男人的唇,还是男人咬破了她的唇。

    她有些难为情地别过头去,腰上残留着被男人掌心搓揉的感觉。

    那些老茧刮擦在她柔嫩的肌肤上,越是想忽略,越是刻骨铭心。

    她缓了缓,最终还是勇敢地回应道:“应该不算,因为我也掐你了。”

    掐的还是他的后脖颈,也许很疼吧,她的指甲虽然不算很长,但也是有些破坏力的。

    也不知道弄伤他没有。

    她叫他弯腰给自己看看,周中擎从善如流,趁着弯腰的空隙,干脆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你好瘦,你有八十斤吗?”

    “应该差不多。”安六合这次真的双脚离地了,却更加看清了自己内心的野望。

    她到底还是个俗不可耐的女人,她喜欢好看的男人,喜欢有男人味儿的男人。

    她……她可能真的被周中擎蛊到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发尾,那里的弧度很有趣,仿佛是一颗桃心的下半截儿,中间的尖尖儿,直指被她掐过的地方。

    这让她臊得满脸通红,慌忙抬手ᴶˢᴳᴮᴮ,想给他遮掩掉伤口。

    却不想,他忽然将她放了下来:“留着吧。”

    “留着?”她不明白,都被她掐破皮了。

    他是受虐狂吗?

    周中擎用笑当做回答,他抚摸着她的面庞,拇指指肚贪婪地擦着她的下唇,那是他刚刚品尝过的美味桃源,是他再也没有办法忽略的汹涌的贪念。

    他没忍住,又低头啄了一口:“你要想多久都行,我等你。”

    安六合默默地看着他,左手捂住自己的唇,很有些难为情。

    终究还是别过身去,像个情窦初开的姑娘,默默点了点头。

    算是默许了两人之间的关系。

    比朋友进一步,比恋人差一点点的关系。

    *

    回去的路上,两人没有再做什么暧昧的举动,而是就这么默默地相伴而行,在风雨中脚步坚定地前往目的地。

    周中擎聊了聊这七天发生的事情:“华江山脑震荡,海市的医院已经诊断过了,说不清楚他到底要昏睡多久。海军总局亲自派人过来把他接回首都去疗养了。至于华念君,因为没有你的指令,所以这几天都在岛上规规矩矩地跟着将士们训练,脚底心都磨出泡了。”

    “脑震荡?他们没说让我治吧?这个我治不了,我早就说过的,内疾我不行。”安六合可不想再摊上这号人了,小肚鸡肠,难缠得很。

    周中擎一再把雨伞往她那边倾斜:“说了,我和九州据理力争,说你不通内疾,这才把他们打发了,不过他们还是交代了孔庆详,要是你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们,不出意外的话,等会你回去就会收到让你去首都的电报了。”

    “这些人怎么想的,都说了我治不了了,还是不肯死心吗?华江山又不是普通的士兵,治好他对我而言肯定是好处多多,我要真能治而故意不治,那我就是傻子。”安六合有点生气,这些人还挺喜欢强人所难啊。

    她早就有言在先说过了不会内疾,现在非要闹。

    可恨的很呢。

    可别以后随便什么首长司令的头疼脑热了都来找她,她真不行。

    当然,也不是完全不行,真到了修为全部恢复的时候,一些小打小闹的内疾还是可以的,比如胆结石什么的,她可以直接用内力逼出来嘛。

    不过这种事情找外科医生就行了,找她做什么。

    她还是干脆说自己不会好了,永绝后患。

    周中擎也觉得她总被人惦记着不是个事儿,他已经拜托邵政委帮忙说项了,现在就看邵政委能不能把这事挡回去了。

    所以他还是宽慰了两句:“还好不是所有人都没脑子。对了,五一劳动标兵评选,你被选上了,加上这次立功以及上次交换人质的事情,上头说要给你再追加一个巾帼英雄的奖项。这么一来,你一共获得了四项荣誉,分别是学习雷锋先进分子,和平英雄,巾帼英雄,五一劳动标兵。颁奖典礼已经结束了,因为你昏迷,你的奖章和奖状会由首都那边直接邮寄过来。过两天应该就到了,到时候连城的邮局会亲自给你送过来。”

    “四项荣誉?哎呀,真没有必要搞得这么隆重。”安六合并不在乎这些,她更关心洪水的事,便问了问最近陆地那边怎么样了。

    周中擎知道她惦记着,便领着她进了自己的房间,把自己整理的那些报道和统计的数据拿给了她。

    安六合坐在椅子上,认真地翻阅着,最终松了口气:“快挺过去了,真好。不过夏粮绝收了,我还是得培育点别的作物让百姓补种一下。这样,这几天你把巡岛的事安排给别轲他们,你陪我去温泉那里吧。”

    “要下去吗?”周中擎已经对她的能力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她昏迷无非是因为透支过度,现在想补回来,最好的办法自然就是去光柱那里。

    至于那九叶菩提,还是不要一次吸太猛的好。

    两人商量好时间,准备明天天亮就去,到时候找个借口,就说她去陆地那边查看变异小青菜适应的情况了。

    从周中擎屋里出来,安六合果然被孔庆详叫了过去,无非就是问她能不能治一治华江山,如果实在不行,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安六合拒绝得很干脆:“首都那边有最好的专家,我这点三脚猫的功夫真的不够看。不过要是他脑部有淤血的话,我倒是可以帮他把淤血逼出来,其他的我就爱莫能助了。”

    “淤血倒是没有的,那你回去休息吧,首都那边我想办法应付过去。”孔庆详也很难办,一个是上级领导的压力,一个是朝夕相处的同志情分,他自认还算有眼光,他不会看错的,安同志不是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

    所以安六合一走,他就琢磨电报该怎么发去了。

    不一会,汤新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名单:“这是第二批登岛人员第七次摸排后的情况,自从你说举报有奖之后,现在这些群众总是胡乱举报,甚至出现了嫂子举报小叔子,妹妹举报姐夫的情况。不过大多数都是子虚乌有的,还有的是斗气发泄的。最终整理出来有潜在问题的就这些,你看,还要继续摸排吗?”

    “这个刘嫂子怎么回事,不是安同志的朋友吗?”孔庆详看着其中的一个名字,很是疑惑。

    汤新华道:“她不是跟那个勤务兵闹翻了吗?现在他俩互相举报,跟斗红眼的公鸡一样,所以我嫌烦,直接把他们俩都算上了。”

    孔庆详哭笑不得:“行,那就这样吧,摸排行动暂时结束,要是以后出了状况再说。”

    这边刚议论到刘嫂子,那边安六合的门口就站着一个哭哭啼啼的女人。

    不巧,就是刘嫂子。

    她很委屈,自从秦红袖跟勤务兵的事闹出来后,她便开始怀疑自己身边的那个不安好心。

    她倒是快刀斩乱麻,结束了这段孽缘,可现在,有个天塌了的大事找上她了,她不得不来找安六合求助。

    安六合看了看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再看看她那没有血色的双唇,以及明显有些凹陷的颧骨,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走过去抓住刘嫂子的手摸了摸,乖乖,居然怀孕了。

    她关上门,把刘嫂子拉到屋里小声问道:“你怀了那个狗东西的孩子?”

    “两个多月了,路峰刚给我诊断出来的。怎么办,我不能要这个孩子,六合,你能帮我把孩子拿掉吗?”刘嫂子现在恨死那个狗男人了。

    居然利用她来套安六合的行踪,狗胆包天了混账东西,等她找到机会,一定好好收拾他!

    安六合没有回答,而是再次诊了诊脉:“嫂子,我说句话你别激动,你这胎似乎不太对劲,要拿的话,也不能是我拿的,而是正经做手术拿。不过咱们岛上没有这个条件,你要是图安心呢,那就去连城找人民医院的主治医生打个超声波看看,我怀疑你这是宫外孕啊。”

    “宫外孕,那是什么?”刘嫂子还没有听说过这种稀罕事儿。

    安六合便给她讲了讲:“总之,就是这孩子位置不对,没到宫腔里面,而是留在输卵管里了,要是放任不管,很有可能你会性命不保。我这里有点钱,你拿去先用着。出岛的通行证找路峰给你打个证明就可以开到了,快去快回。”

    刘嫂子怔怔的,过了好一会才消化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她没有脸面要安六合的钱,可她实在是很缺钱,只得转身到办公桌那拿起纸笔,写下了欠条:“六合,你对我好我知道的,可这钱我不能白拿你的,我打个欠条,等我有钱了一定还你。”

    “好,你放心地去吧,孩子我会叫七星一起帮忙看着的。”安六合能帮的只能是这些了。

    她是可以用内力逼出身体里的异物和淤血,可胎儿不属于任何一种。

    一个不慎,可能伤及母体,还是找专业的医生吧。

    刘嫂子哭着走了,没走多久,李月娥便来了。

    臭着个脸,像是安六合掘了她家祖坟一样。

    安六合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还是礼貌地开口,让她坐。

    不想,她架子大得很,一来就阴阳怪气:“你好大的本事啊,居然让我家临渊要死要活地求我和他爸来说媒。我一开始不明白,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能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现在我可算是明白了,原来是你这个二手货啊。也不撒泡尿照照,一个寡妇,还带着两个拖油瓶,就这,你还想沾染我的宝贝儿子?你可真不嫌臊得慌!我说句难听的,就算你没嫁人,是个大姑娘,我也是不会答应你这种人进我家的家门的,整天抛头露面的混在男人堆里,像个什么样子,你趁早死了这个心吧。”

    这话说得可真难听,而且声音很大,连隔壁的宁华夏她们都听见了。

    她们第一时间赶了过来,七星冲在最前头,一来就看到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妇女指着她ᴶˢᴳᴮᴮ姐姐的鼻梁骨骂,这还得了。

    气得她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抽得那李月娥找不着北。

    七星双眼喷火,把安六合护在了身后:“你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妖婆,也敢在我姐姐面前撒野!别说是你的什么宝贝儿子,就算是你家有皇位要继承,我姐也不稀罕,你给我滚,滚!”

    说着,七星又动起手来,连推带搡,直接把李月娥拽地上来了。

    可这李月娥到底是个农妇,是有把子狠力气的,所以她屁股一着地就猛地一拽,把七星也给拖到地上来了。

    两个人抱在一起翻滚着互相撕扯着头发,一个比一个骂的难听,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变化来得太快,安六合根本来不及阻止,只得亡羊补牢,她及时摁住了那个老妖婆,咔嚓一声把她胳膊给掰脱臼了。

    七星身上的压力骤减,赶忙站了起来,再次把安六合护在了身后:“老不死的,还不快点给我姐道歉!”

    七星还不认识张临渊的妈妈呢,毕竟两家是拐着弯儿的亲戚,而且李月娥因为自己的儿子有本事,是很瞧不起那些穷亲戚的,又怎么会关注表亲的亲家家里的小女儿呢。

    所以直到这时,她才知道面前这个就是安六合的妹妹。

    那个传说中出嫁当天就被婆家赶出去的弃妇。

    她可算是逮到了机会,虽然疼得直打哆嗦,但还是张嘴就骂:“呦,我说谁呢,果然是物以类聚嘛,这个臭寡妇的妹妹也是个臭不要脸的,婆家都不要你了,还在这里狐假虎威呢?你神气给谁看呢你,呸!”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姑奶奶今天非要撕烂你的嘴!”七星这下彻底被惹毛了,再次扑了上去,跟李月娥扭打在了一处。

    安六合只觉得头疼。

    想也不想,给那李月娥也种了一株寄居心草。

    “李月娥,松手!”安六合言出法随,李月娥果然老实了,结结实实挨了七星十几个嘴巴子,七星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

    “姐,这个臭泼妇是谁,看我今天不弄死她!”七星气鼓鼓地站在安六合身边,双手叉腰,很有大战一场凯旋而归的风范。

    安六合解释道:“你春梅婶子的表弟媳妇,一个拜高踩低的小人。”

    “我说谁呢,原来是她啊,就她那个儿子,还当宝贝呢?笑死人了,岛上谁不知道他儿子是个窝囊废啊,抱大腿爬上来,一点真本事都没有,整天还对手底下的人发脾气,谁跟他谁倒霉好吗?也就那个华念君,瞎了狗眼,居然看上了这种心术不正的小白脸,啧。”七星骂人的功夫不是盖的,边骂,还边踹了李月娥一脚。

    正得意地转身,便看到一个男人脸色苍白地出现在了门口。

    那人穿着军装,戴着军帽,因为外面还在下雨,所以身上全都湿透了,大概是来得着急,没顾得上拿伞。

    七星认识他,他就是她说的那个小白脸。

    一个妄图依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投机分子。

    她很是瞧不上这种男人,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哪里错了,所以她挑衅地看着张临渊:“你来得正好,管管你家这只疯狗,别放出来乱咬人。”

    宁华夏见状,扯住了七星:“好了,你别掺和了,让你姐自己处理吧。”

    等她们几个出去了,张临渊才拧了拧身上的水走了进来。

    “我妈骂你了?”也不喊嫂子了,连称呼都省了,张临渊现在有点摆不正自己跟她的位置,索性就喊她的名字吧。

    他这么悲观的想着。

    安六合没说什么,而是看向李月娥:“你儿子接你回家,你该走了。回去好好做人,不要污言秽语地糟践别人。”

    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他妈妈的疯言疯语,张临渊听了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走过去,把他妈扶着,让她到外面等着,随后重新折回来,掩上门,目光灼灼地看着安六合:“我想跟你谈谈。”

    “我不想听。”安六合果断拒绝。

    她转身拉开了房间门,要下逐客令。

    张临渊赶紧伸手去拽,猝不及防被门夹了手,嘭的一声,五指通红。

    安六合理亏,终究还是给了他说话的机会,但也只是转过身,他说她就听两句,中不中听她自己会判断。

    张临渊红着眼把门关上,声音压得很低:“我找过苏继善了,这个政委我不当了。你们瞧不起我,不过是觉得我这个政委来得不正当,我懂。所以我把这个位置还给诸葛鸣,这么一来,你是不是可以把我当个有骨气的人看待了?”

    “你没有必要这样证明给我看,你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好好干,干出一份成绩来。”安六合确实有些意外,她忽然看不懂他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张临渊猜到她会这么说,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我原本以为我可以做好的,可我试过了,我在这个位置做不好,很不好。一个人,有多少能力就做多少事,这句话永远不过时,是我好大喜功,是我一叶障目。我也不想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就想重新回到属于我的位置,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干。做你最欣赏的那种人,也挺好的。”

    说着,张临渊转身拉开了房间门,微微打开了一个缝隙后,转身看着安六合:“虽然我的身份变了,但我的心意是不变的,安六合同志,希望从今天开始,你可以重新认识我,也让我借着这个机会重新认识自己。我期待看到你赞美我的那一天,我会努力的。至于说媒,原谅我还是自私一回,我先下手为强了,要是你真到了想改嫁的那一天,千万记得考虑我,我是第一个找长辈跟你提亲的。至于我妈说的那些话,我很羞愧,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约束她,也约束我身边的人。”

    说完,张临渊便留下一个红纸包着的东西在安六合桌子上,随后掩上门出去了。

    安六合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好在他自己也知道眼下的处境比较尴尬,自己先走了。

    安六合叹了口气,人谁无过,他要是真的可以改过自新,那她也不会再戴着有色眼镜看他。

    不过……

    她转身拿起桌子上的红纸,打开后果然看到了张临渊的生辰八字。

    安六合看着那工工整整的字迹,不免有些感慨。

    都说人如其字,也许在权势迷眼之前,张临渊确实是个有可取之处的人吧。

    现在他愿意回头是岸,还是应该鼓励一下的。

    不过这生辰八字还是算了,她的心很小,容不下太多的人。

    她出去找到自己妈妈,让她代为归还:“就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跟他不可能。”

    宁华夏点点头:“好,妈替你走这一趟。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还回去就等于是拒绝了,你不再考虑考虑了?”

    “不用了妈,我考虑不了那么多人。”安六合勉强笑笑,视线落在屋里的蕾蕾身上,多少有些愧疚。

    说起来她是把孩子带岛上来了,其实每天陪孩子的时间有限得很。

    等她忙完这阵,得好好尽一尽为娘的责任。

    她叮嘱了宁华夏一声:“我接下来几天会很忙,妈,辛苦你了。”

    “不辛苦,看到你有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追求,妈打心眼里感到高兴。妈和你嫂子还有七星,照顾这几个孩子足够了,你什么都不用想,专心忙你的就行。对了六合,天晴跟我说了你们的事,这事妈有个打算,你听听看——”宁华夏本来不想现在说的。

    可她看到张临渊家里的闹剧,想想还是要跟闺女提前做好心理疏导。

    她握着安六合的手进了隔壁屋子,掩上门,母女俩相对坐在床上,千头万绪,她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斟酌了一下,才说道:“你婆婆老糊涂了。不过妈也是体谅她的,所以这件事不能硬来,只能智取。天晴和天雷的法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么下去可不行啊,到时候人人都说他们私生活混乱,真到了想成家的时候谁家肯把女儿嫁给他们?不如你看着,给这兄弟俩在岛上找个有头脸的差事做做,到时候自然有姑娘看上他们,正正经经谈个对象领到你婆婆面前,她才没话可说。现在这样雇了几个小媳妇来演戏,我看着都嫌臊得慌。”

    “嗯,是这个理,不过我要是大张旗鼓给小叔子安排工作,别人也会说闲话的,不如这样,今天诸葛鸣不是找我探讨育儿经嘛,说他家小子总喜欢拆收音机,天朗对这些电器和机械最感兴趣了,我让他去诸葛鸣那边帮着带带那几个孩子,到时候诸葛鸣要是看上他了,给他举荐个什么工作,那就跟我没关系了。”安六合开动脑筋,想到了这么一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宁华夏一听,这主意不错,她很是赞许地点头:“好,就照你说的吧,那天晴呢?”

    “天晴啊,天晴算账的本事一流,但要我直接推荐他去采购ᴶˢᴳᴮᴮ或者做会计也不合适,毕竟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呢,就让他当个幼儿园的体育老师好了,过阵子随军的家属和那些干部的家属都会过来,孩子只多不少,到时候看他自己够不够机灵,也许能因为师生关系自己建立一点人脉,工作的事也就有着落了。”安六合这也是没办法,身居高位,更要时刻警觉,免得被人说她利用裙带关系,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宁华夏琢磨了一下,这个法子虽然更讲究一个缘分,不过也确实是最顺理成章的法子了。

    便叮嘱道:“行,那这事交给你了,总之你记得跟他们保持距离,别给外人说嘴的机会。人啊,光是自己个儿清清白白的那是不够的,还要堵住悠悠之口啊,不然将来别人不光议论你,还要挖苦小杰和蕾蕾他们。总之,你得当心些,人是社会性的动物,特立独行无视规则是行不通的。”

    “妈,我明白。”安六合知道老妈的良苦用心,她都懂的。

    宁华夏走后,安六合赶紧托唐红军给诸葛鸣和雷天朗那边都送了消息。

    处理完这些事,她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关上门,在自己的空间里,想一想自己的心事了。

    坐在办公桌前,打开记录本,找出那张丑画,想想还是把它夹在了六合夜话里面。

    明明今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她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盯着那丑兮兮的画,一会儿笑,一会儿发愁的。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她伏案沉睡过去,她都没有动笔。

    周中擎端着晚饭过来,敲了敲屋门,却没有听到她的动静。

    只得去隔壁屋喊宁华夏,两人一起进来,这才发现安六合睡着了。

    屋里连个灯都没点,黑黢黢的。

    宁华夏点上煤油灯就离开了,周中擎把饭菜放下,跟了出去。

    “婶子。”周中擎改了称呼,这让宁华夏瞬间领会到了什么。

    她转过身来,好奇地等待着下文。

    周中擎却没有解释今天发生过的事,而是担心地问道:“我刚从食堂那边过来,唐红军跟我说了张政委妈妈胡闹的事,我想问问,她没伤到六合吧?事情解决了吗,需要我再做点什么吗?”

    “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那时候你话很少,即便是现在在岛上,你对别人也没什么耐心,不过你对我家六合倒是很不一样。”宁华夏答非所问。

    周中擎笑笑:“她不一样,我也就不一样。”

    “是这个理。人与人之间讲究一个将心比心。李月娥恶言相向,她肯定是很难受的,不过她没有跟任何人抱怨,自己都压在心里了,你有空开导开导她。至于伤嘛,只有我家七星被扯掉了一点头发,其他时候都是李月娥在挨打,你就不用担心了。”宁华夏绕了一圈还是回到了正题。

    周中擎放心了,赞道:“七星很护短,我很羡慕她们的姐妹之情。”

    “不用羡慕,没有任何人会拥有一切,你可以从别的地方找补回来。”宁华夏的视线落在他破了的唇上,她到底是过来人,已经看出来了。

    所以,她的话是很有道理的。

    因为周中擎即将得到他最想要的,这比什么都珍贵。

    至于姐妹亲情,反正他也没有姐妹,不算多大的缺憾。

    周中擎目送着老人家回屋,转身进了安六合的房间。

    煤油灯的光昏黄不明,桌子上趴着的人还没有动静。

    他不想惊动她,只是过去看了看她压在手臂下的纸张。

    这一看,只觉得热血沸腾——

    六合夜话打开了,正停留在正文的其中一页。

    露在外面的半截是这样的——

    “对视的时候,总有……”

    “我怕自己想太多,所以……”

    “……不管怎么说,他出现的时候我还是蛮高兴的。”

    周中擎看着这不完整的三个句子,一时情动,没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动作很轻,生怕弄醒了她。

    但就是手痒,忍不住,摸一摸头发丝儿也是好的。

    其实安六合早就醒了,她知道他进来了,因为没想好怎么面对,索性装睡。

    这种尴尬的关系,真是让她发愁。

    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

    只能默默地趴着,在那自己瞎琢磨。

    琢磨来琢磨去,就被周中擎的动作弄得脖子一痒,下意识抬头,抓住了他的手:“别闹。”

    “你醒了。”周中擎还以为她睡得很香呢,看样子怕是早就醒了。

    他也不拆穿她,转身把饭菜端过来摆到她面前:“尝尝,我亲手做的麻辣兔丁,还有这道鲜蔬汤,我特地加了点虾皮,很鲜。”

    “周团长,你这样很不好。”安六合不满地抗议了起来,这菜闻着就香。

    长此以往,她岂不是要被他的厨艺给套牢了?

    她很有意见,看来这周团长是准备放长线钓大鱼了。

    她这条被钓的大鱼,也不知道能不能拒绝得了美食的诱惑。

    尝了一口,果然拒绝不了。

    不管了,先吃为敬。

    正吃得开心,就看到张银凤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一来就用她无人不知的大嗓门儿喊道:“嫂!我刚知道,我哥看上你啦?天哪,他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他要是早点说,我还能帮着出出主意,现在好了,让我妈一搅合,你肯定恨死我们一家子了吧?嫂,我跟你说,我哥其实——”

    话到一半,张银凤就卡壳了。

    她怔怔的看着屋里的一对男女,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嫂,你跟周团长开会呢?”

    第37章 安六合的男人

    张银凤这姑娘整天一惊一乍的, 每次都是人未至声先到。

    嗓门儿又大,简直像是行走的扩音器。

    安六合对她是没什么看法的,可她要是来说张临渊的事儿, 那安六合也没有耐心听。

    她默默地放下了筷子, 可惜这顿色香味俱全的美餐了。

    好兴致被打断,安六合胃口全无, 只好歉意地看着周中擎:“我饱了,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再找你。”

    周中擎深深地看了安六合一眼,随即沉默地起身, 把饭菜端了出去。

    没有怨言,绝不纠缠, 体面而礼貌地退场, 留给她处理私事的空间。

    他的细心和尊重, 总是那么的润物无声。

    这让安六合越发觉得这个男人难得。

    屋门随着男人离开的身影而掩上, 她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 看向一身雨水的张银凤:“坐。”

    “不坐了, 嫂,我哥其实不坏, 他就是一时乱了方寸,怕自己不如我雷凯哥哥优秀, 入不了你的眼睛,所以才一时糊涂走错了路。你能不能再给他一个机会?”张银凤激动得很,上前握住了安六合的手,很是诚恳地看着安六合。

    安六合慢慢挣脱了出来, 她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路都是自己走的, 机会也是自己给的, 我左右不了任何人。”

    张银凤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表嫂可能真的被自家哥哥惹恼了,她平日里不是这么一个没有肚量的人啊。

    只得再次握住了安六合的手:“嫂,不是这样的,你可以的,你对我哥的影响是很大的。你也许不知道,当初去喝你的喜酒,他回来后就变得不爱说话了。那时候我们总笑话他,是不是看到别人结婚了自己也想媳妇了。现在想来,怕是那时候就知道自己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所以干脆闷在心里,闷出毛病来了。”

    “银凤,你不要胡说,我那时候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安六合都听傻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她跟着雷凯去敬酒的时候,一直被人起哄,臊得根本没有勇气抬头看人,所以她对张临渊,是只知其人,却没有留意他长什么样子。

    结果现在告诉她,那会儿张临渊就看上她了?

    这不是开玩笑嘛,她可是连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的。

    可张银凤却有她的道理:“你不认识他是你的事,可他对你一见钟情了啊。长这么大,我从来没有见他为哪个人这么茶饭不思过,他都瘦了十几斤了。最近脾气大的很,连我都骂,要不是刚刚我妈来大闹一场,我都不知道他对你情根深种。以前表哥还在,他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年前表哥没了,你们又一起来了岛上,他这才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慕之情,却又顾忌你身边的春梅姑姑,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总觉得自己爬得高一点就好了,到时候你就会多看他一眼了。他的方法是不可取,可他的一片真心不该被辜负啊。”

    “银凤,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如果一个人对每一个爱慕者都需要回应,那这世上岂不是要有很多的一夫多妻,一妻多夫?”安六合被最后一句话给气到了。

    为什么张临渊的真心不该被辜负?

    又不是她要的,关她什么事。

    她这么说是有点冷酷无情,可那也是没办法的。

    看不对眼,说什么都白搭。

    她的态度很坚决,说ᴶˢᴳᴮᴮ来说去就一句话:不可能。

    张银凤无奈,气鼓鼓地坐在了床上:“怎么不可能了?我哥长得不好看吗?对你不够专情吗?这些年我家里可没少给他介绍对象,他全都拒了。我还纳闷呢,之前那个老胡家的闺女,人家可是正经的医学生,我哥都看不上。还有我们公社主任的女儿,人家可是部队的文艺兵,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大美人,他还是看不上。至于其他的什么厂花村花更是数不胜数,可他一个都不要,他只看上你了。他再不好,起码对你的心是感天动地的。当时你来岛上,他第一时间看到你的名字被人登记错了,还特地用笔圈了起来。几次去找赵政委汇报情况,即便自己被骂得狗血淋头,也还是要提一下你名字的事。他都做到这个份上了,他只是没有让你看到而已,难道这就代表他的真心不值一提吗?”

    “名字的事我很感谢他。至于其他的……我只能说,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你还是劝他早点找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吧。”这事再纠缠下去,安六合要烦了。

    她直接打开了房间门,送客。

    张银凤红着眼睛出去,都到大厅那里了,还不忘回头喊一声:“他为了你挨了我妈好几个嘴巴子,他连尊严都不要了,你就不能多看他一眼吗?嫂,只要我哥不放弃,我就不会放弃,我明天还来找你!”

    声音之大,以至于一连好几个房间都开了门,里面的人探出头来,看向了安六合的方向,却发现她早已关了门,把一切糟心事都挡在了外头。

    纪娉撇撇嘴,多少有点不高兴:“这个小张,咋咋呼呼的让六合怎么做人,真是个没脑子的,还真是一对亲兄妹。”

    孙卫国也嘀咕:“大半夜的在走廊上喊,她可真行,要是我闺女,我早就把她骂回去了,她爸妈倒是奇怪,压根不管她的。”

    “你可得了吧,谁不知道你溺爱孩子,你也就是说说。”纪娉白了他一眼,掩上门,往安六合这边走来。

    敲了敲门,里面却迟迟没有回应。

    纪娉不放心,隔着门说道:“六合,你睡了吗?我心情不好,你陪我说说话呗?”

    安六合本不想开门的,不过既然纪娉有需要,她还是起身把门拉开了。

    纪娉诡计得逞,进来后赶紧关上门,双手握着她的肩膀:“我就知道,你肯定偷偷躲起来生闷气了。这有啥的,来,我陪你说说话。”

    “原来你没有心情不好啊。”安六合恍然大悟,感情老姐姐是骗她呢。

    不过人都进来了,也不好赶人家走。

    她让纪娉坐下,转身倒了杯热茶。

    纪娉把茶缸接过来放在桌子上,托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你真的那么讨厌张临渊吗?”

    “原本是很讨厌的。”安六合默默叹了口气。

    张临渊之前做的事太过分了。

    可现在,这个人因为她的冷眼而放弃了政委的位置,甘愿退回原来的角色,去做那个只靠自己慢慢晋升的本本分分的人。

    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团级政委的位置,已经算得上部队的中层领导了,在战争年代,战士们还能靠敢杀敢拼快速晋升,可到了和平年代,大多数时候只能论资排辈。

    不信看看诸葛鸣,都三十几岁了,才坐到了这个位置。

    而现在的张临渊,不过才二十五不到。

    他要不是痛下决心,是走不出这一步的,这无疑于壮士断腕,很伤很痛。

    但是他做了。

    光是这一点,就可以赢得不少人的尊重。

    安六合也不能免俗。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可以不再讨厌他,但她对他,确确实实没有男女之情。

    她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了纪娉。

    纪娉听罢,很是感慨:“确实,他还年轻,现在回头还不算晚,以后要是能够一直堂堂正正地靠自己闯下去,也不失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过,我是觉得,他要是真的对你情根深种,只怕你的拒绝只会让他走上极端。你想,他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极端呢?先是走错路,想抱大腿靠捷径上位,后来发现情况不对,就立马自断臂膀。他是有决断力的,而他做出的决断,目的只有一个,获取你的芳心。如果到头来,他发现自己即便牺牲了政委的位置也得不到你,他会怎么做?我都不敢想。”

    “你的意思是,他会来硬的?还是说,他会自残自杀?”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安六合不由得一阵后怕。

    可别啊,到时候不管怎样他这条命都会被人算在她的头上,她很冤枉的好吗?

    纪娉重重地点头:“我瞧着差不多,他这人挺豁得出去的。所以,我劝你,要不要试试徐徐图之?一点点影响他,改变他,用一种温和的方式让他转变想法。不然的话,他最后会做什么,谁也说不清楚。”

    “姐,我好累。”安六合重重地叹了口气。

    她已经很忙了,结果还要为了这事分出精力来小心处理,真是折磨人。

    纪娉只得劝她:“你放心,试验田的事我会帮你分担,至于张临渊,只能靠你自己了。要实在不行,我倒是有个下下策,不过,不到万不得已,还是算了。”

    “你说的下下策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安六合默默垂下眼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真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也只好让张临渊做个傀儡了。

    在那之前,还是尽量让他自己想通吧。

    *

    安六合一晚上睡得都不踏实。

    一会儿是张临渊要跟她同归于尽,一会儿是周中擎心如死灰地在坟前给她烧纸,一会儿又是李月娥找宁华夏拼命,要给她儿子索命,一会儿又是张银凤失去了理智,跟七星打了起来。

    到最后,实在是什么鸡飞狗跳的事都出来了,气得安六合直接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她揉了揉剧痛的额头,穿上鞋子下了地。

    睡不着了。

    雨还在下,天跟漏了一样,整个岛上都陷入了昏暗无光的黑夜里。

    安六合独自一人走到大厅那里,吹着雨丝缠绕的湿冷的风,看着汪洋一般的外面,神思恍惚。

    唐红军原本在打盹儿,见她起来了,赶紧打了个招呼:“安同志,你哪里不服吗?”

    安六合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随后撑起雨伞,走进了无边的黑暗里面。

    她回到了木板房这里,看着被水淹没的房间,这才发现自己连最后一处清净地都没了。

    只好漫无目的地在岛上闲逛,看看盐角草,看看海岛淹没的程度,心里有个数。

    正走着,远处过来个人,打着手电撑着雨伞,焦急地寻找着。

    见着安六合的时候,那人总算是松了口气,随即加快了脚步,迅速接近。

    到了跟前,周中擎直接扔了雨伞,把她抱在了怀里:“大晚上的,你吓死我了。”

    “你怎么知道我出来了?”安六合没想到他会来。

    这会儿见到他,还挺开心的,有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身后的感觉。

    她也扔了伞,就这么静静地拥抱着,在雨幕下,在大地上。

    两人很快就湿了全身,无处可去,索性提前往山洞那边去了。

    路上周中擎牵着她的手,在雷声轰鸣的间隙里告诉她,是唐红军担心她出事,所以去吧他喊了起来。

    “他为什么不喊别人?”安六合纳闷了,这唐排长看着是个老实木讷的人,没想到还挺懂得揣摩人心嘛。

    周中擎臭美道:“因为别人没有我可靠。”

    安六合忍不住捶他胸口,逗得他哈哈大笑。

    两人进了山洞,关了手电,依旧是牵手,一前一后地走。

    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情趣,手电只会带来不必要的干扰。

    所以,黑暗有时候并不是坏事,它可以让人看清楚内心的真实想法。

    一种名为欲望的邪火,就这么燃烧了起来。

    在这个潮湿的夜晚,点燃了水淋淋的衣衫,蒸烤着汗津津的头发。

    水分化作热气上升,随着血液涌上大脑。

    两人牵着手跳进了温泉池,下潜,颠倒,上浮。

    到了光柱所在的空间里,安六合沉默地坐在一旁,拧着头发上的泉水。

    耳边传来些许的声响,那是周中擎脱了衬衫也在拧水,安六合没有勇气去看,只管盯着自己的头发,一个劲地拧。

    拧到随后,一滴水也拧不出来了,却还在那里较劲。

    把周中擎看乐了。

    他已经穿上了衬衫,虽然还是潮的,起码不会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他那虬实的肌肉线条了。

    不过裤子他还没处理,导致有些部位显得存在感过强了。

    所以他凑过来帮安六合梳理头发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被安六合注意到了。

    只一眼,便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烧烤一般,脸颊烫得可怕,扔个鸡蛋上去,想必一下就熟了。

    至于耳朵根子,那更是让她心惊肉跳,烫得都要着起来了。

    她默ᴶˢᴳᴮᴮ默地移开了视线,假装没事人一样看着前面的光柱。

    头皮上传来男人一下一下梳理的触感,他的掌心粗糙有老茧,指肚也好不到哪里去。

    每一下摩擦在头皮上,都有着提神醒脑的神奇功效。

    以至于安六合本来是想转移注意力的,却只能徒劳一场。

    她忽然回头,双眸噙着一抹潮红。

    她不满地抗议道:“轻点,你弄疼我了。”

    “抱歉。”周中擎无奈,他这手实在是粗糙,明明他的动作很轻了,结果还是不行,他有些嫌弃自己,“等我抽空找个剪刀磨磨看。”

    “你别乱来。”安六合嗔怒地白了他一眼,什么嘛,她又没说让他把老茧磨掉,那不得磨掉一层血肉啊。

    再说了,她还挺喜欢这种粗糙的大手的,摸着有安全感。

    她反握住他的手,不满地嘀咕了起来:“不准磨,就这样。下次你揣个梳子在身上不就好了。”

    “行,以后我就是你的专职梳头工。”周中擎笑笑,任由她趁机揩油。

    不过她这头发乱糟糟的,也实在是不太方便,都糊住半张脸了,他好不容易有个独处的机会,可不想浪费良辰美景,索性又给她梳理起来。

    不想再次被安六合阻止。

    她握住他的手,不让动。

    随即自己甩了甩,用上些许的小把戏,头发便一根根自己分开,老老实实服帖在了身后和两肩。

    她得意地扬起下巴,那眼神好像在说,我厉害吧?

    厉害,当然厉害,周中擎都看傻了。

    不光厉害,还美,美得比那神话中的月宫仙子还动人。

    以至于他没忍住,捧起她的脸蛋就是一口。

    安六合被他偷袭,很生气,原本还是拳打脚踢的,踢着踢着就意识到自己踢错东西了,便瞬间消停了下来。

    像一只安静的兔子,卧在了男人的腿上:“我……我弄疼你了?”

    “有点。”周中擎想把痛感压下去,不过他有点倒霉,美人在怀的时候,有些小伙计不听使唤,导致被踢到的时候本就是绷紧的状态。

    一分力道也被放大成了十分。

    以至于他的额头上很快滚落几滴晶莹的汗珠。

    他别过脸去,强行忍耐着。

    可他越是这样,安六合越是羞愧难当,索性闭上眼,伸出手去,轻轻渡了一点灵力过去,帮他抑制住痛感。

    随后落荒而逃,直接冲进光柱里面去了。

    留下周中擎在原地,隐忍且压抑地捂住了脸颊。

    要命,她做了什么,为什么痛觉没了,但是另外一种感觉却被无限放大了?

    周中擎感觉自己快着起来了,只得跳到温泉池里,可那池水本就是热的,泡进去非但不能降温,还让他越发的浑身兽血沸腾。

    他有些自暴自弃地回道岸上,打了套军体拳让自己冷静冷静。

    却越打越不对劲,每一个动作都拉扯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到最后,只得放弃,强迫自己坐在那里冥想,把那些旖旎的念头驱赶出去。

    忍字头上一把刀,色字头上也是一把刀,现在两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让他在极限的拉扯之下,青筋暴跳,十指的骨节握得咔咔作响。

    还好这个坏女人跑开了,不然他肯定忍不住。

    他有些无奈地想着。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考验他,折磨他,让他在理智和欲望的边缘反复拉扯。

    这使得等待的每一秒都极其煎熬,极其痛苦。

    明明只过去了半个小时,却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等他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便下意识往远处躲了躲。

    安六合刚刚恢复了精气神儿,抬眼一看,便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她有些迷茫,自己不是帮他止住痛感了吗?

    他这是怎么了?

    她很担心,扑上来就问:“你哪里不舒服吗?”

    还问,哪儿都不舒服!

    周中擎怨怪得很,却不忍心责怪她,只是背过身去,自己竭力撑着。

    安六合不明所以,他转她也跟着转。

    跑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双臂,仔细观察一番,才意识到是哪里出了问题。

    当即臊得无地自容,猛地松开周中擎,背过身去,很是懊恼:“我不是故意的,你再忍忍,等会儿就好了。”

    是她糊涂了,隔绝痛感的时候,要是对方有别的感受,是会被无限放大的。

    他们两个孤男寡女的,又共处一室,还在之前表明了心意,他有些荒唐的念头也是正常。

    倒是她,顾此失彼,白白让他受了半个小时的折磨。

    她很羞愧,事情是她做的,似乎这火也只能由她来灭了。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眼中喷火的男人:“你……你躺下。”

    “不用。”周中擎猜到了她要做什么,这是他期待已久的美事,可他还是拒绝了。

    他不要这种不纯粹的结合,哪怕是她主动提出来的。

    那会有种趁人之危的感觉,他不做这样的事。

    可安六合有自己的想法:“让你躺下就躺下。”

    周中擎确实憋得难受,但还是移开视线,看向毫无姿色的温泉池:“绝不。”

    “……”安六合服了,“那我恢复你的痛觉,你自己慢慢熬着去吧。”

    “也好。”痛觉在的时候,起码另外一种感觉会被压制。

    他如愿了,安六合却气得不轻。

    跑得远远的,用光柱做遮挡,默默培育植物去了。

    半个小时后,周中擎终于不痛也不心痒了。

    他绕开几步,看着远处的女人,明知道自己错过的是什么,但还是不后悔。

    他很珍惜一些事情,不想掺入任何的杂质。

    哪怕惹她生了气,他也不会后悔。

    他走过去,默默蹲在了旁边,帮她把种子往附近的地面播撒。

    安六合也没有阻止他,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地忙碌着,很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

    时间一晃,就是三天。

    期间周中擎上去过一次,回到军营安排了一下事务,又赶了过来。

    而安六合又进了光柱几次,每次出来,都会看到周中擎盯着身边空了的位置发呆。

    她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这次一出来,便开口喊了一声:“想什么呢,动都不动一下的?”

    “想你。”周中擎抬眸,眼中有笑,耐心十足。

    安六合脸上热辣辣的,只得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懒得跟他贫嘴,回到他身边,把今天的食物递了过去:“这里灵力充沛,所以我还要待上两天,等我的杂交实验有了成果再上去。你要是有急事可以先走,到时候替我守着山洞口就行。”

    “也好,我去大营那边转转再来。”周中擎已经得了消息,张临渊虽然不做政委了,可上头并不同意让诸葛鸣官复原位。

    据说是东海舰队会派一个人过来,这也是苏继善跟邵政委博弈后的结果。

    东海舰队,那就是南市军区的,无论如何,政委这个位置,要安他们自己的人手。

    算算时间,也快过来了,周中擎是要去接待的。

    他转身往温泉池走去,跳进去之前,深深地看了眼正在忙碌的女人,嘴角上扬,噙着一抹宠溺的笑。

    他已经轻车熟路,可以独立穿梭这片重力和浮力颠倒的神秘地带。

    回到岸上拧了拧水,便抓紧时间回去营帐处理正事。

    没想到新来的政委已经到了。

    还是个不好惹的主,正在训人,训了诸葛鸣训别轲,训了别轲训其他的军官和士兵。

    明明是周中擎没来,却把问题直接扩大化,说他们这支加强团没有纪律可言,连团长去哪儿了都不知道,还当什么兵。

    将士们全都紧闭嘴巴,既不辩解也不喊冤,任由他小题大做。

    片刻后,将士们齐齐看向了摩托声传来的方向,别轲很是开心:“团长回来了!”

    诸葛鸣也笑:“我就说了,他今天肯定会回来的。吕政委,您看,我没说错吧?”

    吕国豪冷哼一声,满是挑剔地看向了风驰电掣的男人。

    等到周中擎停车走了过来,吕国豪更是鼻子朝天,直接发起了嘲讽:“呦,周团长好大的架子啊,我都来了三个小时了才看到您的大驾,这一路上没把您颠坏吧?”

    周中擎冷着个脸,直接开骂:“冤有头债有主,我缺席了你找我就是,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别轲,还不快让兄弟们去吃饭?诸葛鸣,你也是,你好歹是副政委,怎么连自家兄弟都护不住?这么窝囊干脆别当兵了,当个乌龟挺好!”

    诸葛鸣笑着打哈哈:“是是是,都是我不好,你快坐下喝口水。”

    周中擎接过军用水壶,一饮而尽。

    随即把空了的水壶抛给诸葛鸣:“你也去吃饭,我来会会咱们的新政委,好大的官威,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吕国豪也不服他,在东海舰队时就听说过周中擎这号人物,没想到居然是个不务正业的混子。

    这还得了?

    当即脱了外套:“来,过两招!”

    “谁怕谁,来!”周中擎也脱了外套,走到空地上,摆开了架势。

    今天没有雨,但是天空阴沉沉的,地面也都是湿哒哒的,稍微用ᴶˢᴳᴮᴮ点力就陷下去了。

    两人却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

    到最后,周中擎好不容易瞅准了空隙,找到了机会,一个过肩摔,把吕国豪摁在了地上。

    汗水滴滴答答砸在吕国豪的脸上,周中擎冷笑一声:“这下服了吗?”

    “不服。再来!”吕国豪可是东海舰队出了名的好战分子。

    没事就喜欢找人比试。

    这下周中擎还真是遇到了克星,被他磨着一连比试了十几个项目,才终于听到了一声:服。

    诸葛鸣笑哈哈的放下记录比分的工作簿:“吕政委,我就说吧,我家团长十项全能,就算是全军大比武,也一定可以脱颖而出,夺得头筹!”

    吕国豪冷哼一声,嘴上服气了,心里还是不大服气的:“也就是仗着我刚来,人生地不熟,没有主场优势,等我熟悉熟悉,我一定能翻盘。”

    “哈哈,好啊,今后都是自家兄弟了,有的是时间慢慢比试。对了吕政委,你说的全军大比武日期定了吗?”诸葛鸣把水递过去。

    “具体日期还没定,总之是明年。明年建国15周年嘛,全军大比武应该就在那之前,不会错的。”吕国豪仰面痛饮。

    虽然不服气,可还是得承认,好久没有打得这么酣畅淋漓了,真痛快啊。

    他对周中擎的不满也跟着减弱了几分,他指了指自己的东西:“我住哪?”

    “诸葛鸣带你去,我还有事,先走了。”周中擎这一耽误就是大半天,安六合那里还要他帮着做记录呢。

    便直接走了。

    等吕国豪安顿好自己的东西出来一看,气得破口大骂:“这个混账羔子,又跑了!”

    诸葛鸣赶紧出来安抚他:“哎呀呀,说好的我陪你下棋的,快来快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替他打掩护!说吧,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吕国豪要气死了,他大老远的过来,这个周中擎不亲自迎接一下就算了,刚来了半天居然又跑了。

    等他回来,一定好好跟他再比试比试,总归要赢他几次,趁机提要求,让他老实待着别再乱跑了。

    好在这个诸葛鸣是个有趣的老好人。

    吕国豪气着气着也就不气了。

    他看着自己走投无路的棋局,不得不投降:“我们司令果然没骗我,我这趟来还有意外收获!来来来,再来两局!”

    诸葛鸣只得舍命陪新政委,中间借口内急出去找了下别轲,问他知道不知道周中擎往哪个方向去了。

    别轲摇头:“不知道,神秘兮兮的,不过我闻到他身上有女人家的香味,怕是谈对象了吧?”

    诸葛鸣乐了:“呦呵,谈对象了?可一定要是安同志啊,那我再努努力,帮他把吕政委拖着,到时候他们结婚了,我可以趁机要个大红包。”

    “哎呀,你早说啊,那我做点什么好呢?对,我练兵!让吕政委挑不出来毛病,他就不会去烦咱们团长了!走走走,我这就去练兵。”别轲也很有悟性。

    一会去就学着周中擎的魔鬼训练法,折腾起手下的将士们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周中擎每天露个脸就走,吕国豪想找茬都没有机会,不是被诸葛鸣缠着下棋,就是被别轲得意洋洋地喊过去检阅训练的成果。

    等吕国豪终于偷偷溜出来想亲自找一找周中擎这号人物的时候,却发现整个海岛上都没有他的踪迹。

    他纳闷了,抓住路过的张临渊:“小张,见过周团长吗?”

    张临渊刚刚结束了拉练,正准备回去休息,闻言轻轻地掰开了吕国豪的手:“没看见,自己找。”

    吕国豪知道这位是前任政委,又是一个军区的,多少要留点面子,便没有计较。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声:“你怎么整天闷闷不乐的?我可有言在先,不是我抢的你的位置,你可不要怨我啊。”

    张临渊白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他懒得再搭理这人,直接走开了。

    回到营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这个吕国豪说找不到周中擎。

    而张银凤也连着好些天找不到安六合了。

    难不成……

    想到这里,张临渊直接放弃了午休,怕军用摩托动静太大,索性徒步往山洞找来。

    门口果然有进出的脚印,还是男人的鞋码,四十六号,比他的鞋码大了三号,身高起码是一米九几的。

    不是周中擎才怪了。

    张临渊蹙眉,打开手电走进了山洞里面。

    一路找过来,果然在山洞里看到了女人的脚印,鞋码36号,是他那个身材娇小的表嫂无疑了。

    这一刻,张临渊的心被醋意吞没。

    他加快速度往温泉池那边赶去,到了那里,却空无一人。

    只有咕嘟咕嘟冒泡的水声在嘲笑他的徒劳。

    他又在附近找了一圈,果然两人的脚印都消失在了温泉池这边,附近一点踪迹都没有。

    他再次回到脚印最后出现的地方,考虑着要不要跳下去。

    而与此同时,正在光柱那边忙活的安六合已经收拾好了所有变异的植物种子,存放进九叶菩提里面,准备上岸。

    她牵着周中擎的手,一起跳进了温泉池里。

    刚刚过了重力和浮力颠倒的临界点,便听见噗通一声,有个人也跳进了温泉池里。

    安六合加速上浮,快到水面的时候,看到了一双焦急寻找的眼睛。

    她下意识躲开一些,拽着周中擎先行上岸。

    随即俯身在池边搅动池水,直接把张临渊掀上了岸。

    张临渊呛了水,吐了好几口才缓过来。

    他看着眼前湿哒哒的一男一女,难掩妒意。

    他就那么盯着周中擎,要是眼神可以化作刀子,周中擎早已千疮百孔。

    不过他并不惧怕张临渊的敌意,他大大方方地牵起了安六合的手,把她护在了身后:“张营长想做什么?冲我来就是。”

    “冲你来?你是在用什么身份跟我说这句话?团长?还是,安六合的男人?”张临渊醋得体无完肤。

    窒息的感觉包围着他,让他的气血上涌,很容易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来。

    至于到底有多不理智,这取决于周中擎的回答。

    周中擎垂眸看着身侧的女人,在征求她的许可。

    片刻后,他斩钉截铁地答道:“安六合的男人。”

    第38章 快刀斩乱麻

    这个回答对于张临渊而言, 无疑于是万箭穿心。

    他定定地看着安六合,醋意翻涌,红了眼眶。

    视线下移, 落在两人紧紧相扣的十指上, 更是让他的心像是被锯条拉扯着,火辣辣的疼。

    似乎是不死心, 他追问道:“是这样吗?他是你的男人了?”

    安六合亲昵地贴在了周中擎的胳膊上, 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她微笑着答道:“是啊,他丧妻我守寡, 不是正好吗?怎么,你想帮我们保媒吗?也好, 我正跟他商量这个事呢, 总归要走流程, 请媒人, 合八字, 看黄道吉日, 办婚礼,一样都不能少。你要是愿意保媒, 我们倒是不用再找其他人了。”

    “我不愿意!”张临渊愤恨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营地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把张银凤都给吓哭了。

    安慰了他半天,才知道安六合有了意中人,都跟人在山洞里私会了。

    张银凤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恍恍惚惚地看着她这个气急败坏的大哥。

    缓了好一会, 张银凤才开口:“那你怎么办?你还惦记着她吗?还是非她不可吗?你要是不想撒手, 我就再去帮你说说情?”

    “不用了。”张临渊原本抓着一只搪瓷杯子准备砸了。

    可他还是慢慢把手放了下来。

    他把茶缸子好端端放在了桌子上。

    这个月他已经摔坏了五六个茶缸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除了让自己痛彻心扉,对别人一点影响都没有。

    更不能让安六合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重视她。

    他好蠢。

    蠢到无药可救的蠢。

    他不该这么自暴自弃,他该学着周中擎,时时刻刻往她面前凑,抓住一切机会表现自己。

    他忽然站了起来:“从今天开始,不准你再去找她!”

    “哥,你想通了?”张银凤看着他这个一惊一乍的哥,已经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

    张临渊没有说话,而是赶紧出了营帐,把今天的正事处理了去。

    因为他退回营长的位置,所以白焰生便也跟着降级了,成为了一个副营长。

    现在,他把接下来几天分属于他们营部的巡岛任务一一安排好,随后便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找到几个带了小孩的百姓,向他们学习哄孩子的法子去了。

    半个小时后,他成功从老乡手里买来一只拨浪鼓,一只口风琴,以及一只花环。

    又去山野里找了些野草野花,自己动手,编了一只竹蜻蜓,一只竹叶蚱蜢,最后又折了两个小船,缝了个沙包。

    一口气准备完,他这才安心吃饭去了,等明天他就去哄哄那几个小孩,多找些机会接近安六合。

    *

    安六合从山洞出来的时候,很有些唏ᴶˢᴳᴮᴮ嘘。

    她都进了山洞快十天了,也不知道四哥来了没有。

    不过,她可没白折腾,她培育出来了一种特级土豆,一个月就可以成熟,还培育出来了特级水稻,着重强化了对洪涝灾害的抗性,以及抗倒伏的能力。

    沿海地区容易遭受台风的侵袭,既然夏粮绝收了,那就只能在水稻上多多努力了。

    她一次准备了一百万亩的种子,成长周期比普通的水稻缩短了半个月,产量预测可以达到亩产一千二百斤。

    相较于目前连城亩产八百斤的产量来说,已经是质的飞跃。

    不过这只是她初步测来的数据,实际产量还要等播种下去才知道。

    好在现在雨停了,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可岛上的积水总算是有了消退的迹象。

    两人同行到半路就分开了,周中擎被吕国豪抓了个正着,要跟他比试。

    原本周中擎是不答应的,可那吕国豪倒是个眼睛尖的,当即臊了他一句:“怎么?忙着追老婆,连正业都不顾了?你小子不会是想因噎废食吧?我可提醒你,你要不是个团长,你看人家女同志还愿意跟你好不?”

    这话不光在臊周中擎,也在臊安六合。

    周中擎倒是脸皮厚,可安六合脸皮薄啊,赶紧把人往吕国豪身边推:“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去一样的。”

    “那你走慢点,路上泥泞,小心滑倒。”周中擎不放心得很,总想把她送到招待所才离开。

    毕竟,她都默认他是她男人了,是男人就该送自己的女人回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他这么依依不舍的,让一旁的吕国豪又来劲了,直接用上了激将法:“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你该不会是怕我了吧?我可跟你说,明年建国十五周年,要举办全军大比武的,你要是再这么儿女情长下去,怕是连决赛圈都进不去了,到时候拿什么在你心上人面前逞威风,嗯?你总不想看她对着别的男人赞不绝口吧?”

    一句话直接戳到了周中擎的肺管子,再也不耽误了,凶神恶煞地白了吕国豪一眼:“闭嘴!”

    随后转身,跟他一起回营地去了。

    走出去了好远,还不忘回头看一看安六合有没有摔倒。

    那吕国豪看得直乐:“我就说嘛,诸葛鸣和别轲怎么整天缠着我,原来是给你小子创造机会呢。你小子眼光倒是不错,这俏寡妇就是风骚娇媚。怎么样,跟人家私会了十来天了,吃到嘴里了吗?”

    这问的什么屁话?

    周中擎直接搡了吕国豪一把:“放尊重点!再让我听到你编排她,小心你的狗命!”

    吕国豪被骂得一愣:“好家伙,这就护上了?不过是个寡妇而已嘛,男人追寡妇,十个有九个都是图色占便宜,你要不是为了这个,你会花这么长时间去跟她黏糊?装什么清高呢?”

    这话极其轻浮,也特别不尊重人,更是把一个女人的苦难当做笑话在消遣。

    气得周中擎直接揪住了吕国豪的衣领子,一个过肩摔把人摁在了地上,膝盖顶着他的心口,虎口卡着他的脖子,杀气将眸子染成血色。

    他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发出了警告:“想死?老子不介意给你制造一点意外。”

    “你……你松手。”吕国豪没想到这老虎的屁股居然摸不得,盛怒之下,压得他都快喘不过气起来了。

    他只能双手扣住了周中擎的手腕,试图为自己赢得一丝的喘息之机。

    可周中擎却铁了心要他认错,不然就绝不肯轻易罢休。

    他甚至加大了手中的力度,痛得吕国豪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还是诸葛鸣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拉开了周中擎:“你干什么呢?疯了吧你!”

    “我不过是给他点教训,你怕什么!”周中擎没好气地搡开了诸葛鸣,又要收拾吕国豪。

    吓得吕国豪赶紧连滚带爬地往后面山坡上躲。

    一不小心,撞到了正在嘘嘘的别轲,差点被尿一身。

    眼看着周中擎又要追过来教训他,情急之下,吕国豪只好找别轲救命。

    “别营长,快,快帮我挡一挡你们团长,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他就要弄死我,这也太不讲人情了。”吕国豪想想还是有点后怕。

    上次跟周中擎还能打得有来有回,这使得他低估了周中擎的爆发力。

    没想到今天惹毛了这头老虎,差点就把小命交代了。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别轲赶紧回去问了问到底怎么回事,等他从诸葛鸣口中听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只得赶紧回去劝吕国豪:“你啊,你这是自己找死呢。我家团长最是洁身自好,怎么可能是图色图便宜才去接近安同志?你这不是在侮辱他的人格吗?还有人家安同志,寡妇怎么了?人家为了海岛为了百姓不知道做了多少贡献,你怎么可以这样诋毁人家。我劝你还是给我家团长道歉去吧,不然以后见面了还是要收拾你。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跟他是一条心的,我既拦不住他也不想拦他。实在是你太过分了知道吗?”

    “我哪知道他不是玩玩人家女同志的。我这不是活跃一下气氛,随便开了个玩笑嘛。”吕国豪还觉得自己无辜呢。

    别轲都懒得再跟他废话了,只问他:“你道不道歉?你不道歉你肯定待不下去了。”

    开什么玩笑,他家团长有勇有谋,真想弄死一个人的话,有的是法子神不知鬼不觉的。

    他只是为人正直,不屑于做这些卑鄙的事而已。

    可真被逼急眼了,还是会放弃原则,做一个恶人的。

    这个吕国豪,真是不知死活。

    吕国豪才不信周中擎有那么大的能量让他待不下去呢。

    不过这道歉还是要道的,毕竟他刚来,还没有站稳脚跟呢,要是真的跟周中擎闹开了,到时候他肯定会被边缘化。

    便强忍着怒火,咽下了这挨打的羞耻,找周中擎道歉去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报复回去。

    周中擎听着他言不由心的话,冷笑一声:“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早就把我大卸八块了吧?”

    “没有没有,怎么会呢,是我唐突了,没想到你对安同志是真心的。”吕国豪笑得尽可能真诚。

    可落在周中擎眼里,那就是虚伪的假笑。

    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不用勉强自己演戏,我知道,你心里正想着怎么报仇雪恨呢。没关系,你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我不急,我等着。至于安六合,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但凡你敢对她和她的孩子有什么歹念,我一定弄死你!”

    吕国豪离开周中擎的营帐后很是气闷,站在海滩上散了好一会心。

    回来的时候,没想到诸葛鸣和别轲都等在了他的营帐里。

    这两个人都怕他嫉恨周中擎,正想着法子安抚他呢。

    一个给他带了酒,一个带了一盘难解的棋局,磨着他一直闹到了后半夜才走。

    这都是后话了。

    *

    且说安六合这边,刚到招待所门外,就听到了安四海的声音。

    安四海生得非常孔武有力,这要是搁古代,那就是个打铁的铁匠。

    搁现代也没差,他在首钢虽然只是个技术员,但是那大块头往那一杵,还真没几个人敢轻视他。

    他不光高,他还壮,虽然个头不到一米九,比周中擎矮了一点点,可体重却直奔一百八去了。

    而周中擎一米九几的个头,体重不过才一百五十多点。

    可见安四海是往横向发展了一些的。

    加上他眼睛大如铜铃,又长着一对粗狂浓黑的眉毛,整个人更是给人一种粗野武夫的感觉。

    一开口,那就是中气十足的浑厚男低音:“六妹怎么还不回来,她要再不来,我就去找她!”

    宁华夏细声细语地安抚他:“你六妹忙着呢,等她张罗好了肯定就来了。都两个孩子的爸了,怎么还这么急躁。你给我回来,不准去打扰她!”

    “妈,我这不是想我妹子了嘛。你倒是跟我说说,她怎么就成了这个局长那个所长的,听说还有好多的厉害本事,我这个当哥的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呢?”安四海虽然是个急脾气,可老妈发话了,他还是老老实实坐在了小板凳上。

    就算是坐着,也还是像一大截木桩子,背影雄伟而壮实。

    安六合默默地摆了摆手,让唐红军不要声张,随即静静地走到门口,含笑看着她这个虎里虎气的四哥。

    她的到来吸引了屋里一众亲眷的目光,倒是安四海,因为背对着门口,反而没有注意到她。

    等他发现其他人都在往门口张望的时候,这才跟着回头看了眼。

    这一看,眼泪哗的一下就出来了:“我可怜的六妹,怎么瘦成这样了。”

    粗糙的汉子其实心思细腻,是家里脾气最急躁但也是最爱掉眼泪的。

    他站起来,把安六合拽到面前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没忍住,又哭了:“好妹子,这半年来没少受委屈吧?别怕,ᴶˢᴳᴮᴮ哥来给你撑腰!”

    “四哥,你还是老样子,真好。”安六合开心地挽着安四海的胳膊,像小时候那样,紧紧地依偎着。

    安四海揉了揉她的脑袋,把泪水逼退:“我当然是老样子,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怎么变,倒是你跟七星两个,越来越漂亮了,八荒和九州也越发懂事了。我这来了几天,也观察了几天,他们做事越发上道了,都是咱爸咱妈教得好。”

    宁华夏就知道这小子嘴巴甜,被夸得眉开眼笑的,也站起来,让四儿媳去跟小姑子说说话:“秀华,你也别光顾着跟香芹说话了,快跟你妹妹打个招呼。”

    李秀华真是跟何香芹有说不完的话,闻言赶紧松开,走过来把带回来的礼物拿给了安六合:“我们听说你认了个干儿子,所以给英招也准备了一份,你看看,可还喜欢。”

    准备的都是她亲手绣的一些贴身衣物,孩子们的是清一色的三件大红色肚兜。

    英招的是一只憨态可掬的胖京巴,因为按照安六合说的年龄推算,英招属狗,京巴穿金戴银相当贵气,连项圈都是珍珠的。

    小杰的是一只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老鼠,身边的地上还洒满了谷物。

    蕾蕾的则是一只胖头胖脑的小老虎,爪子底下摁着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羊羔。

    至于送给安六合的,则是一块湖水绿的手帕,上面绣着青翠的草地,草地上躺着一只懒洋洋晒太阳的兔子。

    兔子身后的窝里,趴着的不是小兔子,而是上面那三只小狗小老鼠和小老虎。

    看起来非常滑稽,却又意外的和谐。

    安六合很是喜欢,眼中带泪,抱着李秀华呜呜地喊了声谢谢四嫂。

    李秀华拍了拍她的后背,宽慰道:“你喜欢就好。”

    宁华夏瞧着时候不早了,该吃饭了,便领着一大家子往食堂那边走去。

    因为安六合要招待家里人,所以要给食堂补交伙食费。

    她找方海登记的时候,方海格外的殷勤。

    甚至几次想把她递过来的钱给推回去,最后是她坚持,方海才勉为其难收下了。

    等安六合离开了,方海脸上的笑瞬间不见了。

    他叹了口气,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就那几盆破草药,给她就是了。

    现在好了,人家什么都跟他算得请清楚楚,就算他想走安六合的关系,给自己贿赂个肥差也是不可能了。

    至于苏继善那里。

    嘿,这个老东西,贼精贼精的,知道他心思不正,就找各种借口敷衍他。

    今天忙,明天累,后天不见人。

    终究不肯应他。

    不过……方海沉住气,还是跟着去了食堂那边看看。

    他可是听说过这个安四海的大名的,是个臭铁匠,脾气贼臭的那种。

    他要是找到机会激一激安四海,弄些错处在手里拿捏住安四海,说不定安六合就肯帮忙了。

    毕竟她很重视家里人的,看,她那双金贵的育种的手,居然在亲自下厨给她四哥做菜呢。

    看来有戏。

    方海看了一会,转身的时候却被路峰撞了个正着。

    路峰刚刚下班,过来看看表哥表嫂,没想到一来就看到方海鬼鬼祟祟地偷窥。

    他直接扬声打了招呼:“方指导,您也没吃晚饭呢?要不一起来?”

    方海讪讪的,借口自己有事,赶紧溜之大吉。

    路峰盯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免有些想笑,进了食堂招呼了一圈,便说道:“这个方指导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六姐,你可得防着点他。”

    “不怕。”安六合给四哥做了一道他最喜欢的回锅肉,和一道爆炒田螺。

    剩下的就不用她动手了,八荒和九州把这差事接了过去,哥俩一个生火一个做饭炒菜,配合得很是不错。

    开饭之前,宁华夏问安六合:“去把你婆婆和小叔子也叫过来吧。”

    “我婆婆回来了?”安六合在光柱那边待了好些天了,还不知道叶春梅回来了。

    宁华夏点点头:“白天还来找我,说想让你在天晴天朗里面挑一个嫁了。我没有答应她,正好你四哥在,干脆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吧。”

    “好。”安六合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

    再说,自己都答应周中擎会考虑他了,肯定要让身边其他的声音消失。

    毕竟周中擎可没跟别的女人闹什么是是非非的传闻,她这里也不能总是不清不楚的。

    她去到木板房那边,才发现水已经退了,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雷家兄弟两个正在听叶春梅倒苦水。

    “你们两个不争气的,你们嫂子要是跟野男人跑了,我就不认你们了。你们也别跟我扯什么有了意中人还搞出了孩子,妈今天可是打听清楚了,那两个小媳妇的孩子是别人的,跟你们根本没有关系。以后再这么胡闹,妈就干脆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省得你们一个两个的全都跟我作对!”叶春梅气得不轻,脸色很差,说话有气无力的。

    虽然她很虚弱,可她骂人的时候却很有劲儿。

    骂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安六合一来就听她咳了半天,赶紧扶着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妈,你这是怎么了?”

    叶春梅见到安六合来,是有些生气的。

    她都回来好几天了,都没见着她的人,整个岛上都找不到,也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鬼混去了。

    可她有火也不敢跟安六合发,毕竟儿媳妇翅膀硬了,不是她能随随便便指责的了。

    只得把怨气发泄在两个儿子身上:“都是被天晴和天朗气的。自己清清白白的大小伙子,居然要给那两个不自爱的女人当冤大头。脑子被门夹了!”

    骂完,叶春梅还气鼓鼓地揪住了天晴的耳朵根子,要收拾他。

    天晴怕她真的寻死觅活,只得任打任骂。

    安六合看着怪难受的,这是在打给她看骂给她听呀。

    她又不傻,当即变了脸色:“妈,行了,天晴和天朗也不是故意的。有什么事到食堂那边再说吧,我娘家人都等着你们呢。”

    叶春梅自然知道安四海回来了,可正是因为安四海回来了,所以她不大愿意去吃这顿饭。

    说起来还是因为安四海这人脾气太臭,今天她在宁华夏那边说让安六合改嫁天晴天朗的时候,安四海就打断了她。

    说的话很难听:“春梅婶子,既然雷凯没了,那我妹子就是自由身。她要真的看上了天晴天朗,我们自然没话说,可她要是没看上,我们作为她的娘家人,是绝不会由着任何人来胁迫她的。”

    明明她是一片苦心啊,谁不知道寡妇再嫁日子艰难啊,她这么做,既为了两个孩子着想,又不用让儿媳妇到别人家受气。

    当时她就气不过,回道:“四海啊,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也不想想寡妇改嫁要受多少唾沫星子!你再看看我和你国强叔是苛刻儿媳妇的人吗?我们村的老张家,儿子一死就把儿媳妇撵出去了,孩子也只要了孙子,孙女是不受待见的。我娘家那边的老王家更绝,连儿媳妇带孙子全都不要了,问就是丧门星不能留,留着全家要倒大霉。你说说,我和你国强叔有过这样的说法吗?我们不都是把你妹子当亲闺女在疼吗?你可不能冤枉我的一片苦心啊。“

    “春梅婶子,时代变了,人的观念也变了。且不说别的,就说我妹子现在这个地位这个身份,她要是想找,那肯定是大把的条件好的等她挑,谁敢说她半句不好?至于你家天晴和天朗,确实都是好孩子,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只管我家六合看不看得上,其他的一概不听。她要是看上了你自然可以如愿,她要是看不上,你也少在我这里哭哭啼啼的,这招对我不好使。”安四海倔得很,一番话把叶春梅气跑了。

    跑回来哭了半天呢。

    这会儿又要去跟安四海见面,叶春梅想想都堵得慌。

    安六合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她还是劝了劝:“妈,你看看你脸色这么差,肯定没好好吃饭,走吧,大家伙都等你呢。”

    没辙,叶春梅只好不情不愿地下了地,跟着往食堂那边去了。

    亲家相见,宁华夏倒是客客气气的。

    叶春梅坐在她身边,也姐姐长妹妹短的。

    不过说话的时候,眼睛总瞟着安四海,老大的意见。

    宁华夏只当没看见,一个劲地给叶春梅夹菜。

    吃饭的时候半句不提安六合改嫁小叔子的事,等吃完了,八荒和九州把碗筷收走了,宁华夏才正了正神色。

    她握住了叶春梅的手:“老姐姐,孩子们的事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今天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叶春梅听着这话茬,不知道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总归先当好消息对待就是。

    她笑着回握住宁华夏的手:“我也觉得夜长梦多,我这次回去已经把媒人找好了,只要六合点头,天晴和天朗随时可以结婚。”

    天晴张了张嘴,到底还是觉得长辈ᴶˢᴳᴮᴮ在场,没有插话。

    天朗则急得面红耳赤,起身去帮着八荒洗碗去了。

    宁华夏笑而不语,冲安六合招招手:“闺女,你来。”

    安六合搬着凳子坐过来:“妈,你说。”

    “你这孩子,雷凯都走了半年多了,你也该走出来,该懂事了。从今往后,要是需要带孩子,只管跟娘家妈妈哥嫂和弟弟妹妹开口,可不能再麻烦人家老雷家的人了。妈也知道,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妈是支持你再找一个的。不过既然要再找,那就不能再让老雷家的人当牛做马了。就好比这照看孩子,要是实在娘家人忙不过来,你找雷家的人帮忙,也不是不行的,但你要给人家付工钱知道吗?雷凯没了,你就跟人家没关系了,人家没有义务给你带孩子,你懂吗?”宁华夏不愧是老江湖了。

    这段话明着是在指责安六合亲疏不分,实则是在提醒叶春梅,有些事情,该做个了断了。

    这姻亲关系,也其实早该解除了,唯一剩下的纽带只在小杰和蕾蕾身上,但孩子是孩子的亲缘,单独论述就是,大人要算大人的这笔账,不能糊涂。

    安六合不是不意外的。

    她没想到妈妈会这么说。

    这么说倒是点醒了她,是的,是她糊涂了。

    不能既享受着叶春梅带孩子的好处,又不顾叶春梅的需求,把她的两个儿子推开。

    所以,安六合当即满含歉疚地给叶春梅鞠了个躬:“谢谢您老人家不跟我一般见识,从今往后我一定改正。我会尽量自己照顾孩子,您老就好好颐养天年吧。”

    至于称呼,也是时候改一改了。

    安六合起身的时候,握住了叶春梅的手:“春梅婶婶,从今往后,我们还是亲人,但我不能再叫您妈了,您是天晴和天朗的妈,我跟雷凯夫妻缘浅,不能继续做您的儿媳妇了,请您见谅。”

    她是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错了,可叶春梅却觉得她在臊自己。

    气得一把拍开了她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你喊我什么?你喊我婶婶?你……”

    叶春梅的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安六合看着也心疼,也忍不住酸了鼻子湿了眼眶。

    可事已至此,安六合要是妥协,只会把事情重新推回原点。

    她重重地点头:“婶婶,我不顾您老寒腿,让您给我看了几个月的孩子,是我太不识好歹了。您放心,您的老寒腿我一定给您治好,至于您这段时间的辛苦,我也会补偿您的。您不要生气,虽然我们做不成一家人了,但您依旧是小杰和蕾蕾的奶奶,这是永远不会改变的。您要是想他们了,随时可以过来看望他们。”

    “不,不不不,这不对。”叶春梅慌了神,这算什么?

    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这是要拒绝她家的天晴和天朗啊!

    她到底做了什么孽啊,都这么用心去对待儿媳妇了,却还是换不来她的真心吗?

    她好气她好伤心,一时气血上涌,又咳嗽了起来。

    咳着咳着,便骂安六合没良心,翅膀硬了,看不上她的两个宝贝儿子了。

    安六合知道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任由她捶打着胸口,撕扯着衣领子,任由她情绪激动地在那指责和训斥。

    宁华夏拦住了想护短的安四海,安四海急死了:“妈,六妹这么瘦,可别打出个好歹来啊。”

    宁华夏摇摇头:“不会的。”

    等叶春梅发泄够了,也就好了。

    平心而论,这老姐姐对她家六合确实不错了。

    可一码归一码,她不能因为这样,就拿女儿的下半辈子去偿还所谓的人情。

    所以她不得不把女儿敲醒。

    既然不想接受人家的儿子,那就别再一口一个妈了,也别让叶春梅带孩子了。

    岛上正在建设,早晚会有托儿所幼儿园的,到时候七星就是里面的老师,看着六合的孩子不是名正言顺的嘛。

    过渡期就让她这个当妈的辛苦一阵子好了。

    自己的女儿,自己疼啊。

    果然,叶春梅哭喊了半个多小时就没力气折腾了,歪歪扭扭地倒在天晴怀里,心灰意冷地移开视线,不再看安六合了。

    兄弟俩把她扶起来,她思来想去,问了一句:“你告诉我,你不在的这些天,跟谁在一起的?”

    安六合不说话。

    叶春梅却已经猜到了真相,她苦涩地笑着:“是周中擎吧?也对,他一表人才,又高大又帅气,还立了不少战功,我也知道我这两个小子比不过他。可是孩子,你别忘了,他无父无母,家中半分依仗都没有了,真要是你们结了婚有了孩子,谁能帮衬你?”

    安六合还是不说话。

    叶春梅冷笑:“看来你是铁了心了,行,我等着看你哭着喊后悔的那天。天晴,天朗,我们走。”

    天朗扶着叶春梅走在前头,天晴折回来,给安六合道歉,安六合跟他出来,很是感慨。

    “天晴,你和天朗回去再好好劝劝吧。这一招釜底抽薪,也不知道她受不受得了。总之,要是有什么事记得喊我,我不会看着她出事的。”到底婆媳一场,再说叶春梅其实没错做什么。

    安六合看她哭得那么伤心,心里是很难受的。

    天晴点点头:“嫂,不,六姐,你放心,她是我们的亲妈,我们会好好开导她的。你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安六合目送着天晴远去。

    身后传来路峰的声音,带着一股子委屈的意味:“表姐……春梅婶子说的是真的吗?你这些天都是……是跟周团长在一起的?”

    安六合茫然回眸:“对啊,怎么了?你问这个做什么?你找他有事?”

    “我……”路峰被哽住了,表姐不明白他的心思。

    他低着头红着脸,攥紧了衣角,挣扎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一扭头直接跑了。

    安六合看着他这别别扭扭的样子,一头雾水。

    回到食堂,一家子又感慨了片刻。

    正准备回去休息,就听英招从外面咋咋呼呼地进来了。

    他刚刚不在,安六合还纳闷呢,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这会儿见他灰头土脸的,忍不住笑着问他:“上哪里野去了,现在才回来!你小舅给你留了饭。”

    “干妈,姥姥让我去喊我爸过来的,结果我爸跟那个吕政委打起来了,我躲在外头看了一会,原来是为了你的事。”英招可太兴奋了,他爸爸好爷们儿哦,一下子就把那个吕政委撩到了。

    他坐下喝了口水,随即绘声绘色的,把自己的见闻跟全家人说了说。

    也不怕影响周中擎英明睿智的形象。

    听得所有人都惊呆了。

    安四海自己就是个横的,没想到这个小周更喜欢一言不合直接动手。

    倒是挺对他的胃口,所以他率先出了声:“嘿,这小子有点意思,妹子,你明天叫他过来,让我会会他。”

    第39章 组织上公开征婚

    安六合没想到周中擎会因为别人戏谑几句而动怒, 更没想到他会直接对新来的政委动粗。

    意外之余,还是深深地被感动到了。

    是的,哪怕只是背地里, 哪怕只是几句口头上的不尊重, 周中擎也在维护她,可见他是在慎重对待这段关系的。

    即便她还没有点头, 即便他们现在只在暧昧阶段, 可他,还是没有纵容身边的人轻视她,诋毁她。

    他做这些, 甚至都没想过要让她知道,要不是被英招误打误撞看到了, 这件事就会成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随着时间的流淌, 慢慢消散在岁月的长河里。

    只要他不说, 她就不会知道。

    可现在, 她知道了。

    不光是她, 她家里人也都知道了。

    这可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无意中赢来的好感最有说服力。

    所以, 娘家这边恐怕要集体对周中擎投赞成票了。

    安六合微微垂眸,腼腆地笑笑, 应了一声:“好。”

    往后日子还长,今晚大家聚聚也就行了,时候不早了,兄弟姐妹们各自回屋休息。

    只有八荒留在食堂陪着英招, 等他吃完再一起走。

    因为安四海是首钢过来搞技术支援的, 所以苏继善安排他住在了新建好的砖瓦房那边。

    位置在海岛山脉西边, 中部偏南,跟政府机构离得不远,从招待所过去还挺远的,所以苏继善给他们配了自行车。

    这会儿安四海和他媳妇李秀华各自骑车带着一个孩子。

    孩子手里拿着手电,照亮父母前行的道路。

    路上夫妻俩聊了聊:“我看六妹还是瘦得太厉害了,秀华你这阵子没什么事就帮六妹开开小灶吧,给她好好补补。”

    “是要补补的,听七星说,当时她挺着个大肚子给雷凯操办后事,想想怪可怜见的。想必是受了刺激,再加上早产,来了海岛又一直忙碌操劳,所以身子亏了。你放心,你那个表弟路峰不是也来了吗?明天我就去找他问问有没有什么药方。”李秀华说着,忽然意识到不对。

    她狐疑地问道:“哎,可二嫂也是生了孩子气ᴶˢᴳᴮᴮ血亏损啊,她说她是被六妹天天喂汤药给补起来的。你看她现在气色多好,怎么六妹自己反倒是瘦巴巴的呢?难不成是医者不自医?还说她太辛苦了,没顾上自己?”

    “我说不好,明天你去问问路峰吧,我要去跟工程兵汇合,这护岛大堤的进度已经搁置很久了,我得赶紧跟冒广平他们商量看怎么改进。”安四海要忙正事,还是把家事拜托给媳妇了。

    李秀华没意见,叮嘱道:“那你小心点,海边风浪大,你下水的时候一定不能掉以轻心。”

    “放心吧,我有数。”目的地到了,入眼处,是整齐划一的砖瓦房,因为岛上地盘大,所以房屋之间的间隔还是挺开阔的。

    前后两排的间距在五十米左右,每一排都各带了一个前院和后院,前院长些,约莫二十五米左右,后院短些,也就十五米的样子,剩下十米全是路。

    安四海瞧着这开阔的泥巴路,下车推着走。

    他有些哭笑不得:“据说这路的宽度是六妹坚持的,她说宽点好,要是以后走车什么的,不至于太拥挤。后期还可以增设行道树和绿化带。就是可惜了,现在财政预算吃紧,暂时是没钱给路上铺石子儿了,你看看,车轱辘都陷进去了。”

    “我也瞧着宽点儿好,真要是扎堆住在一起,路也跟城里似的就那几米宽,不得把人闷死。再说隔得远点也好,免得孩子们玩不开。”李秀华倒是挺喜欢现在的房子的。

    虽然是归属权是政府的,可住着就是比城里舒坦。

    她可以想象到以后绿树红花的盛况,所以她很满意。

    下车准备开锁的时候,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这人她认识,他们这群人登岛的时候,苏继善亲自在码头接待的,这个人也跟在后头,明显有些想拍马屁但又拍不上的不适感。

    好像他游离在整个集体之外,属于人厌狗嫌的那种。

    至于这人跟六妹的恩怨,九州也告诉过他们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六妹的本事没显露出来的时候,被这拜高踩低的势利眼小瞧了。

    谈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也怪膈应人的。

    不过他们刚来,显然不能跟岛上的人把关系搞得太僵,所以李秀华还是礼貌地点点头:“方指导,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方海穿得人模狗样的,手里提着一块五花肉,一条淡水鲫鱼,一扎洋河大曲,以及一条红杉树软五星。

    他笑着走上前来:“我就是来慰问一下你们这些新来的同志,明天开始风雨就停了,护岛大堤还得靠你们操劳,所以我是来代表全岛的百姓感谢你们的。”

    说着,方海就把手里的东西往李秀华面前递。

    李秀华蹙眉,转身跟安四海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拒绝了他的好意:“不用了方指导,组织已经给我们安排了岛上最好的住宿环境,我们要是有什么需要,会跟组织反应的,这些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方海一听,这安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难缠。

    便看向了安四海:“安工啊安工,你看看,嫂子还跟我客气。你们还不知道吧,跟你们一起过来的其他技工都收了。这本来就是组织的意思嘛,你们山水迢迢的过来,怎么着不得好好补补啊,你们说是吧?快,收了吧,我好赶回去汇报任务。”

    安四海还是不收,他瞧着这人心术不正,说话的时候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便知道他没安好心。

    索性叫李秀华敲响了隔壁院子的门。

    这边的住宅区,两家之间的院子原本是想用篱笆围上做个简单的隔离的,但是赶上长达一个月的大暴雨,所以耽误了。

    目前两家之间没有任何隔离,直接走过去就是了。

    右边那家男主人是个叫冒广平的七级工,负责土建的,左边那家男主人叫朱东方,也是七级工,负责整体工程设计。

    这两个都是首都一建过来的工人,还带了几个六级工和五级工做帮手,也都拖家带口,住在了这一片,这会儿都熄了灯,早就睡了。

    李秀华敲响的是冒广平家的大门。

    这是个皮肤黝黑的南方汉子,个头不那么高大,但是浑身都是腱子肉,长得很面善,睡梦中被吵醒,却没有什么脾气,起来开了门,才发现来的是李秀华,忙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声什么事。

    李秀华小声问了问,得知冒广平他们并没有得到方指导的什么慰问,心里这下彻底有数了。

    她道了声得罪,准备第二天请人家小孩到家里玩玩,随后便转身回到了安四海身边,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安四海了然,果然被他猜到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客,他把东西塞到方海怀里,礼貌地请他回去。

    方海面子上挂不住,这一下连带着冒广平都被他嫉恨上了。

    回去后便一整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仕途无望,只能把情绪发泄在了女人的身上。

    他骂骂咧咧地把跟他私会的那个小媳妇揍了一顿,让她咬着枕头不准哭出声来,揍的时候还不忘狠狠要她,以至于第二天,这个小媳妇浑身淤青,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沈芒种一眼就看出来她不对劲,拽着她去一旁问了问,见她死咬着嘴唇不说话,只能强行把她拖着,带她来找安六合。

    *

    安六合正在忙。

    忙着把加急培育出来的水稻种子按照人口比例进行分发。

    海岛上暂时不留,她花点时间就可以再赶出来一批,现在的这些,全都给受灾地区的百姓。

    华东地区的水稻一般五月播种,月底或者六月插秧,现在正当时。

    至于华北地区,要稍微晚上小半个月,所以这第一批的稻谷种子,全都留给了华东的灾区。

    安六合提前给苏继善打过了招呼,所以她需要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

    现在只需要按人口发放就是。

    苏继善看着她低头忙碌的样子,很是唏嘘,不禁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哪些人家可以得到你的新品种稻谷呢?那些得不到的会不会闹意见?”

    “简单,按照各个公社上年度的生产情况进行分配,分为高中低三档,生产积极性高的公社得到的稻谷最多,占比百分之五十,中档的占比百分之三十,末档的分配百分之二十。我尽量做到每个公社都可以有新品种稻谷做样品田。这么一来,十月份交公粮的时候,他们可以把普通稻谷当做公粮交上去,新品种的稻谷留下来,当做第二年的种子。”安六合已经把方方面面考虑周到了。

    要她一次性兼顾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她这些天不眠不休的,也只准备了这些而已,这还是有了光柱,随时可以补充灵力的前提下。

    可以说,她已经尽到了个人能力范围里的最大可能。

    所以,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了,让稻谷自己生长,自己争取一个优异的表现,到时候百姓看到大幅度提高的产量,肯定会积极主动地把这批谷物留下来当稻种。

    这就够了。

    苏继善恍然:“那不错,就按你说的来吧。运输队已经在待命了,你算好了就可以安排出发了。”

    “好。”安六合最后核准了一遍数据,怕自己有失偏颇,还让苏继善也看了一遍。

    一切都商量好了,她才往仓库那边去了。

    关上门,打开九叶菩提,把里面存放的稻谷往准备好的袋子和筐子里倒,每准备好一批,就在袋子上写好分配的属地和公社名字,过称,记上重量,打开仓库门,让运输队运走。

    这一忙就到了中午。

    沈芒种在外面帮着搬运,等安六合终于可以休息了,她赶紧过来扶了一把:“安同志,几天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可不能只顾着大家不顾自己啊。”

    “我没事,就是最近没好好睡觉,等我下个月补回来就行。”安六合还要给华北那边的灾区准备稻种,她歇上一天又要下温泉了。

    不过这些她都没跟苏继善说,只有周中擎知道这些稻谷是她强行用灵力催熟赶出来的。

    她看了眼终于放晴的天空,很有些恍惚,她都一个多月没怎么见过太阳了。

    还是有太阳好。

    太阳升起,万物复苏,没有太阳,什么都白搭。

    就好像这人,一辈子总该有个目标有个追求,不然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跟没有太阳的世界有什么区别呢?

    她笑笑,拍拍沈芒种的肩膀:“找我有事?”

    “算了,还是我自己解决吧。”沈芒种没想到安六合回憔悴成这样,她根本开不了口,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安六合烦心,不值当。

    不过安六合不傻,早就看到等在旁边的那个小媳妇了。

    她还是问了问:“来都来了,说说吧。”

    “那个方海……”沈芒种想想还是看了眼周围,确认运输队的都走了,这才开口,“方海昨天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拿她出气呢ᴶˢᴳᴮᴮ,你看她身上。”

    安六合走过去看了看,这小媳妇长得还算清秀,算是中人之姿,不过身段儿不错,腰肢盈盈一握的,走路弱柳扶风,是男人看了都会心疼怜悯的小娇娇。

    不过这样的小娇娇,要是遇上心疼自己的还好,要是遇上禽兽,那就遭罪了。

    眼前这个就是,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脖子上还有手指头印子,明显是被男人下过狠手掐住的。

    安六合狐疑地打量一番,总觉得对她有点印象。

    一问,才知道她是后村那家结婚不到三年就离了的。

    安六合也就前年回来过年见过她一次,所以不太认识了。

    要真的论起关系,两家也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不过安六合是外嫁的姑娘,跟她交集不多。

    这会儿小媳妇哭哭啼啼的,攥着安六合的手:“我不想来的,是芒种说你可以为我做主,你真的可以帮我吗?我这几年在你们村受尽了白眼,人人都骂我是不会下蛋的母鸡,我不服气,就想找个别的男人试试。刚好方指导看上我了,我就……我没想到他平时看着人五人六的,在那方面却很禽兽,他最喜欢在床上打我,每次打得越狠就越兴奋,我是真的怕了他了,可他又不放我走,他说要是我走了,就把我跟他的事告诉所有人,让大家都知道我是个不检点的□□……”

    安六合听完气得不轻。

    她叹了口气,试图点醒这个女人:“成年男女之间那点事,很正常,所谓的□□,不过是男人套牢女人吃死了女人的手段,是用来羞辱女人打击女人的自尊心的,你自己要是不在乎,谁也伤不到你。”

    “是这样的吗?”小媳妇叫小红,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出这么离经叛道的话来,她很震惊。

    眼中的泪都忘了掉下来了,就那么悬在了眼眶里。

    她郑重地思考着安六合的话,有些想不明白。

    安六合再次提醒她:“为什么同样是私会,男人却会得到一个风流的美名,女人却要被骂□□?为什么新中国建立之前,男人三妻四妾是寻常事,而女人要是婚前失贞要被浸猪笼?你好好想想,这不过都是男人禁锢女人的手段,是男人把女人占为己有,剥夺女人自主权的封建糟粕。你要是自己往套子里钻,谁也救不了你。”

    “我……我没想过这些,身边的人都这么说,说女人有了婚史就是二手货了,没人要了。我离了之后也确实没找到愿意娶我的,他们还笑话我,说我是弃妇,是没人要的没用的废物。”小红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安六合安慰道:“你自己认同二手货这个说法吗?只要你自己不认同,就不用管别人怎么说。至于你跟方指导,男未婚女离异,成年男女看对眼了睡个觉怎么了?不要自己把自己装进套子里,方指导就拿捏不住你里。至于你说找不到人娶你,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是他们瞎了眼,而不是你有问题?”

    “就是,安同志,她平时开荒可积极了,吃苦耐劳,很勤奋的,我瞧着她优点不少,就是自己想不开,非要找个男人证明自己是可以生孩子的,不然也不会被方指导骗着上了床。”沈芒种义愤填膺的。

    她也觉得安同志说得不错,什么贞节牌坊,什么二手货,都是那些狗男人拿来打压女人作践女人的。

    他们乱搞就没事,女人离个婚就是罪不可恕,哪里来的歪理!

    她这气鼓鼓的样子,倒是让安六合欣慰不少,可见新中国还是唤醒了一部分女同志的意识觉醒的。

    她赞许地点头:“没错,至于生孩子,除非你自己喜欢孩子,喜欢跟你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不然的话,生不生又怎么样呢?谁规定女人必须生孩子呢?也许是你前夫不行呢?你要是实在担心,可以去医院做个妇科检查。打个超声波,看看你的卵巢和子宫是不是都正常的,要是正常的,你就好好的把心放下,慢慢等待属于你的良人。”

    “检查很费钱的。”小红也有点开窍了,是啊,万一是男人不行呢。

    她娘家村里就有这样的例子。

    安六合帮过刘嫂子,也不介意再帮个小红了。

    便领着沈芒种和小红一起往招待所走去:“我借你,检查完了,你要好好挣工分哦。到时候等住宅区全部建好了,分房子的时候可都是要看工分的。排名越靠前的越早分到房子,什么狗男人,哪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实在,你说呢?”

    “真的吗?”小红破涕为笑,她虽然走路还有点发虚,可她已经打起了精神,准备迎接新的人生了。

    安六合领着她进了招待所,没有着急给她治疗,而是先带他去找苏继善反应情况。

    因为有了安六合的开导,所以小红不再把自己的行为当做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她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告诉了苏继善。

    又给苏继善看了看身上的伤。

    苏继善深深地看了安六合一眼,让小红跟沈芒种先出去。

    随即关上门,道:“你想我怎么处理?”

    “这个不归我管,你看着办吧。”安六合只反应情况,不插手别的。

    苏继善苦笑:“我要是能动他,早就动了。这样吧,你就跟对付华念君那样,让他做个傀儡吧。”

    “不行呢,我现在要忙着育种,不能分出太多的精力,所以我单次操控的上限是五个人,三个挑大粪的,加上肖世昭和华念君,已经满员了。还是你自己想办法吧。”安六合已经考虑过这个方法了,其实也不是不行,但她就是想看看苏继善到底怎么做。

    所以她撒了个谎,还隐瞒了张临渊的妈妈也被她操控的事情。

    苏继善无奈:“好吧,我来处理吧。”

    既然这样,安六合就不过问这件事了,她领着小红去了自己房间,给她治了伤,也借了一笔钱给她。

    小红不识字,还是沈芒种替她写的借条。

    安六合把借条收着,还给小红写了个请假的假条,让她拿去给小刀:“小刀看到会帮你登记放你离岛的,你快去快回。”

    小红说不出的感激,握着安六合的手久久不肯松开。

    等她走了,安六合看着沈芒种:“这是你第二次找我打抱不平了。芒种,你有没有想过留在我身边做个助手?”

    “我?”沈芒种受宠若惊,她意外极了,也兴奋极了,“真的吗?你要我做什么,我还需要去开荒吗?”

    “再等半个月吧,等我把华北灾区的稻种准备好。这段时间你就还是帮我留意岛上那些妇女同志吧,要是以后时机成熟了,你可以做个妇女主任,我看你挺有侠义心肠的,也劝得动那些想不开的女同志,到时候我肯定推荐你。不过现在组织架构都还没有完全建立起来,所以到底什么时候有妇联我也说不准。在这之前,你先做我的助手吧。”安六合既然想让岛上长期稳定地发展下去,自然就不能放任这些欺压妇女的事情存在。

    沈芒种是个很好的中间人。

    她看好这个小同志。

    沈芒种郑重地点头,红着眼眶握住了安六合的手:“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工作,不让你失望!”

    *

    处理完这事,安六合才有空去找周中擎。

    不过她刚出了房间门,就听到隔壁屋子传来了张临渊的声音。

    他拿着拨浪鼓在哄蕾蕾,还一口一个小乖乖的喊着。

    至于宁华夏和何香芹,因为他是客人,所以还是礼貌地招待着。

    安六合路过看了一眼,立马被宁华夏叫住了。

    “六合,你来。张营长给孩子们带了些玩具过来,你也该跟人家道个谢。”宁华夏看得出来,面前这位也对自家女儿动了心。

    不然无缘无故的,来套这个近乎做什么。

    不过之前他妈妈李月娥过来闹过一次,所以宁华夏心里还是有点不太满意这个候选人的。

    她把礼数尽到,便提醒安六合:“你别忘了你四哥昨天交代你的事,快去吧。孩子有我和你嫂子,你尽管放心。”

    安六合听得出来老妈的意思,便笑着离开了。

    刚出了招待所,就被张临渊从身后追了上来:“六姐,你要出去办事?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骑车。”安六合还怪不习惯他这么喊自己的,不过她没说什么。

    跨上车直接走了。

    张临渊盯着她远去的背影,抬手捉住了空中飘落的一根头发丝儿。

    视线收回,落在这一根孤零零的青丝上,他握紧了双拳,随即转身,找苏继善去了。

    “你要我给你保媒?”苏继善觉得他太可笑了,事情办不好,要求倒是不少。

    现在政委也不当了,白白把这个位置让给了别人。

    要不是他据理力争,差点就被邵政委的人捡了个大便宜。

    他被气笑了:“你还是想娶安六合?你觉得你现在的身份配得上她吗?”

    “身份什么的,我可以靠自己慢慢努力,ᴶˢᴳᴮᴮ可一个人的真心是什么都换不来的。”张临渊死倔,非要苏继善帮这个忙,“再说了,我要是跟她成了,对你而言只有好处。不然她男人身份地位太高的话,对你而言只能是威胁,不是吗?我现在这样,反而是更容易被你掌控,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小子,倒是还有点脑子。”苏继善收敛起笑意,“不过要我给你保媒,我师出无名啊。你等我想想法子吧。”

    苏继善随即找孔庆详孙卫国纪娉等人一起开了个小型会意。

    最终决定,以组织上的名义给安六合征婚。

    既满足了张临渊的要求,又不至于得罪安六合。

    毕竟苏继善跟安六合并没有实际的利益冲突,他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安六合不把手伸太长,干涉他的政治生涯就行。

    至于周中擎嘛,原本苏继善是很担心他的。

    可今天他刚刚得到消息,这小子居然为了一句调侃安六合的玩笑话跟吕国豪动手。

    可见是个耽于儿女情长的,不足为惧。

    所以,公开征婚是最好的方式,既给了周中擎机会,又给了安六合足够的体面。

    到时候谁敢说她改嫁不好?

    组织安排的,多硬气。

    于是安六合刚到周中擎那里,苏继善这边就开始给她张罗起官方的媒人了。

    还拟定了一个章程,简而言之几句话——

    第一,凡是对安六合同志有爱慕之心的,都可以报名征婚;

    第二,组织上会一视同仁,把所有参与征婚的男同志推荐到安六合那边;

    第三,选择权在安六合,不在组织,希望落选的人放平心态,不要怨恨组织。

    第四,因为是组织安排的,所以婚事也会有组织上主持举办,所以大家尽管踊跃报名,不需要考虑婚房婚礼之类的附加条件。

    这几个章程被手抄了上百份,全岛张贴。

    安六合此时还完全不知情呢。

    她看着正在拉练的周中擎,默默站在一边等着。

    吕国豪听说她来了,还挺生气的,以为她是来看自己笑话的。

    结果出来一看,人家根本看都不看他一眼,这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他正好要套一套这两个人的进展,便主动打了声招呼:“是安同志啊,我们团长正忙呢,有什么事找我说也是一样的。”

    安六合回头打量了一眼,果然是被揍了,脸都肿了。

    她摇摇头:“不了,是私事。”

    “私事?你是说,你跟我们团长?”吕国豪故意说一半留一半的。

    安六合懒得跟他玩猜心游戏,直接无视了,转身继续盯着海滩上的身影。

    已经是五月中旬了,雨一停气温就升了上来,岛上的男女老少都换上了单薄的衬衫和背心。

    拉练中的周中擎却依旧把衬衫扣得严丝合缝的,倒是他身后的将士们,要么穿着背心,要么光着膀子,一个比一个穿得少。

    安六合追随着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来回好几遍,身旁的吕国豪瞧着问不出个什么来,也气馁了,自己找了个台阶,说回去继续研究棋局,先离开了。

    安六合知道这人其实瞧不起自己是个寡妇,所以也懒得跟他废话。

    等她估摸着拉练快结束了,便转身进了营帐,找到周中擎的水壶,给他拿了出来,在营帐门口等着。

    周中擎大汗淋漓地过来,见着她直接把她抱在了怀里:“太阳这么晒,你怎么傻站着,也不进去。”

    “等你。”安六合把水壶递上去,“我四哥想见你,你今晚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有空,今晚别轲巡岛,我一百个放心,可以偷个懒。”周中擎揽着她的肩膀直接进了营帐,根本不怕周围的将士们打量。

    安六合也大大方方的,看到诸葛鸣和别轲的时候,还礼貌地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进去后,诸葛鸣直接兴奋地捶了别轲一拳:“看,咱们就快有嫂子了!”

    别轲也瞧出来了,这两人已经是很亲昵的小情侣的姿态了,周中擎揽着她肩膀的时候,她还会主动往他怀里贴一贴。

    可把他这个老光棍儿羡慕坏了。

    他不由得想起那天躲在石头后面的那个小姑娘。

    忍不住想象自己搂住她的情形,不由得耳根子一红,躲开了。

    诸葛鸣瞧着他神色不对,还以为他对安六合有想法,赶紧追上去问了问。

    这一问才知道别轲看上人家安同志的妹妹了。

    可把诸葛鸣高兴坏了:“我还以为你小子想跟团长抢女人呢,吓死我了,这好办啊,我回头就找团长帮你探探口风。”

    “那就拜托了。”别轲别别扭扭的,臊得不行。

    逗得诸葛鸣哈哈大笑。

    整个营地全是欢声笑语,以至于营帐里的周中擎和安六合也被带动了情绪,两人就这么相对着坐着,却也忍不住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安六合乐了:“你笑什么?”

    “你来了我开心。”这还是安六合第一次单纯为了两人之间的私事找他呢,他能不高兴吗?

    他又问安六合:“你笑什么?”

    “我笑你傻,这么热的天,袖子都不舍得卷起来。”安六合看着他湿透的衬衫,不明白他在矫情什么。

    周中擎起身,解开袖口的扣子,露出自己小麦色的皮肤:“我这不是怕你嫌我太黑了,提前做个防晒嘛,你看,一冬天加一个春天,都没能捂白。你不会嫌弃我吧?”

    “挺健康的肤色,嫌弃什么?不过你要是觉得太晒了,可以继续扣上。”免得被晒坏了。

    安六合说着,视线从他脸上游走一圈,发现他的脸上果然比手臂黑了一个色号。

    不免觉的好笑:“不过你这脸是捂不白了,你要实在怕我嫌弃你,你可以多备点面粉,给自己涂抹涂抹。”

    周中擎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笑了:“那你还是嫌弃我吧,不过你嫌弃我也没用,我这人属赖皮的,撵不走了。”

    “谁要撵你了。”安六合白了他一眼,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夕阳,“走吧,时候不早了,今晚到我四哥那边去,他分了房子,正好我去他新家串个门儿。”

    “那你等等,我冲个澡换身干净衣服。”不然一身臭汗,像个什么样子。

    安六合点点头:“你去吧,我等你,不着急。”

    很平常的一句话,却让周中擎蓦地有些鼻子发酸。

    当初去参军,爷爷也是这么说的:中擎啊,你去吧,我等你回来,好好建功立业,不着急,啊。

    这一等就是好多年,虽然他每年寄钱回来给医院,可老人家到底是没有亲人照顾,还是没有坚持到他成家立业的那一天。

    这一刻,他忽然非常的情绪化,转身紧紧地搂住了安六合,不由分说吻了上去。

    宽大粗糙的手心摩挲着女人家单薄的后背,指腹的老茧刮在安六合柔嫩的皮肤上,有着惊心动魄的触感。

    她却没有推开他,反手抱着了他的脖子,踮起脚跟,热烈地回应着。

    滚烫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咸涩的汗水从两人额上滑落,唇齿相依间,险些做出些什么成年男女才做的事来。

    最终到底是理智占据了上风,周中擎猛地踩下了刹车,帮安六合整理好了衣物,随即抓上毛巾和换洗衣服,冲去了海边。

    安六合看着营帐打开又闭合,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默默搓了搓自己滚烫的脸颊。

    糟了,这下恐怕不只是考虑看看了。

    因为她好像有点上头了。

    她坐在行军床上,缓了好一会,刚准备出去等着,就听诸葛鸣咋咋呼呼地喊道:“不好了团长,组织上要公开给安六合征婚了,你得抓紧啊!”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见家长

    安六合很意外, 征婚?她怎么不知道。

    谁这么热心啊,还用组织的名义,搞得人尽皆知的。

    她赶紧出去问了问, 原来是苏继善牵的头, 还美其名曰,看她太瘦了太忙了, 找个好男人来照顾她和孩子。

    她真的哭笑不得, 看着诸葛鸣拿来的征婚启事,无奈摇头:“别贴,回头你们团长看到了该生气了。”

    “可我们团部领了五十张呢, 一张都不贴也说不过去吧?”诸葛鸣也很头疼啊,好不容易看到周中擎这老小子动了心, 现在好了, 一下子冒出来不知道多少个拦路虎。

    这事怕是还有得折腾呢。

    安六合把那些征婚启事全都接过来, 撕巴撕巴, 全给埋在了荒石堆里。

    诸葛鸣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好, 有魄力, 我就知道他看上的人指定不差。既然你都这么豁得出去,那我也不能怂, 到时候苏继善问我,我就说大家伙都觉得配不上你, 不想报名。”

    安六合无所谓,她看着从远处海滩往回走的男人,摆了摆手让诸葛鸣赶紧闭嘴:“没事的,这事最终还是得我点头, 你们团部报不报名都没差。”

    也对, 诸葛鸣很少看到这么拎得清的同志, 不免大为赞赏,到了营帐那里,跟吕国豪下棋的时候都忍不住夸了两句。

    吕国豪一听ᴶˢᴳᴮᴮ,乐了:“你还记得内容吗?你说说,我来誊抄一份,晚上等团长回来逗一逗他。”

    “记不得,全忘了!这棋你还下不下?不下我可走了。”诸葛鸣没想到这吕政委还想着给周中擎找麻烦呢,真是活腻歪了。

    他很不高兴,吕国豪只好压下不提,先把棋局破了再说。

    等下完棋,他便找到附近的巡逻艇,给司令部发了个电报,问一问驻地那边有没有什么青年才俊。

    他们司令琢磨了一会,道:“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我那大外甥刚刚离婚,也带了一个小子一个闺女,他父母健在,虽然家里兄弟两个,可他弟弟入赘了,父母这边肯定都是帮他照顾家庭的。你等我问问他愿不愿意去海岛,明天给你答复。”

    吕国豪没想到居然真的给周中擎找了个劲敌,他高兴坏了,就等着晚上看周中擎吃瘪的样子。

    *

    安六合迎着晚霞走到了周中擎面前,刚刚洗过澡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是皂角的清香。

    依旧穿着白色的衬衫,军绿色的长裤,袖口和领口还是扣得严丝合缝的,像极了一个害羞的大姑娘,除了脸蛋和手哪里都不肯给人看。

    安六合之前见过湿衬衫映出来的肌肉轮廓,一块一块的,特别扎实。

    而且她还碰到过,邦硬!

    这会儿再看他这捂得严严实实的样子,很有些浮想联翩。

    视线对上,总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不由得脸上一热:“怎么去?骑我的车还是开你的摩托?”

    “开摩托吧,把你的车绑在后头,免得你来回跑。”周中擎瞧着时候不早了,要去砖瓦房那边要花不少时间,便回营帐拿了钥匙。

    第一次跟四舅哥见面,而且听起来一大家子都等着要见他,还是不要太迟的好。

    便找了根麻绳,把安六合的自行车绑在了后头,摩托开慢点,一起带了回去。

    路上他好奇地打听了一下:“刚刚诸葛鸣喊什么呢?海边风大我没听清。”

    “没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安六合又对其他人没兴趣,更不想给他添堵,就没说。

    周中擎见她不说也就没追问,一路上看到别人指着安六合议论纷纷,也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心里多少有点好奇。

    过了开荒百姓聚居的地带,人声远去,他侧身看着车上坐着的女人,依旧没有追问。

    她的脸蛋红彤彤的,被五月初夏的霞光衬得分外水嫩光泽。

    咬一口一定难忘。

    他有些心猿意马,尤其是看她低眉敛目温柔安静的样子,更是有些想把人摁在怀里狠狠亲一顿的冲动。

    不过现在在开车,还赶时间,还是算了。

    至于到底出了什么事,她不说一定有她的道理,他还是耐心等着好了。

    到了安四海那边,老远就听见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跟过年一样。

    安家在岛上的亲眷都来了,全都在等着给安六合把关呢。

    换言之,都在等着相看他这个人怎么样,靠不靠得住,值不值得他们把安六合托付出去。

    要问他紧张吗,多少有点,可他一颗真心,经得住千锤百炼,不怕的。

    安九州最是热情,喊了声周团长好,随后端着手里的饭菜往后面屋里跑,大声告诉其他人他姐和准姐夫都来了。

    听到准姐夫三个字,周中擎一愣,低头解着摩托后面的自行车,嘴角不听使唤地上扬,上扬,再上扬。

    他把安六合的自行车放好,八荒也端着一盆爆炒田螺出来,经过他身边的时候,直接喊了声姐夫。

    这下把安六合臊得不行,忍不住捶了八荒一拳头:“乱喊什么呢,快去忙你的。”

    八荒虽然话少,可他很有眼力见儿,见周中擎眉开眼笑的,就知道自己没喊错,便是惹姐姐闹了个大红脸也不算什么了。

    至于七星,则抱着蕾蕾也过来凑了个热闹:“哎呀呀,姐,你可算是把贵客接过来了,快,四哥都等着急了,你也知道他这个臭脾气,还说再不来就要去军营那里把他这个准妹夫揍一顿呢。”

    安六合越听越觉得这一大家子都在拿她穷开心,干脆嗔怒地剜了七星一眼,不理她了。

    七星跟在后头咯咯地笑:“哎呦,这么大人了,害的哪门子羞嘛!你说是吧,姐夫?”

    周中擎被这一声姐夫喊得浑身舒坦,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他倒是没有趁着起哄,而是维护道:“你姐在我面前那就是小媳妇,害羞正常。”

    “姐夫你属什么的?我让八荒给你们合个八字。”七星叫顺口了,干脆不改了。

    周中擎老脸热辣辣的,却格外的高兴,道:“属狗。”

    “属狗啊,我姐属兔哎,应该是挺合适的吧,我去问问八荒。”七星乐呵呵地抱着蕾蕾离开了,小杰和英招也从厨房冲了出来,一个手里抓着一个不肯开口的贝壳,一个手里拿着锤子,兄弟俩跑到院子里,找到一块石头,把贝壳放上去,准备暴力开拆。

    周中擎转身看了眼,怕小杰捶到自己的手,便蹲在旁边帮忙。

    叫安四海一出来就看到了他那魁梧的背影,手里拿着小锤子,为了贴合地面的石头,不得不一再压低了身体。

    安四海不免有些感慨:“粗中带细,这小子是个人物。妈,你的眼光不错,不过我还是再把把关吧,等会吃饭我问他什么,你们可别给他打圆场。”

    宁华夏点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点到为止。”

    一家子就那么站在堂屋里,围观他们敲贝壳。

    不一会安平也凑了过去,安四海的儿子安福和安康也都围拢了过去,这个要周中擎砸贝壳,那个要周中擎掏海螺肉,还有的问他象拔蚌怎么吃,数不清的问题,叽叽喳喳问个没完。

    周中擎耐心地一一作了回答,拆不开的他来,破不开的他掰,总之最后每个孩子都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回到各自长辈身边,要么炫耀被收拾干净的海螺,要么炫耀好看的贝壳。

    只有英招,直接炫父:“我就说吧,我爸厉害着呢,现在信了吧?”

    “就是,周叔叔很厉害的,我英招哥哥从来不吹牛。”小杰也跟着送上彩虹屁。

    一群人笑哈哈的,只有安六合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被众人目光包围的周中擎。

    这么多人盯着打量着,他却落落大方,明明有些害臊,耳根子都红了,却还是磊落坦荡地做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周中擎,安六合的追求者。今天过来叨扰,没让你们等太久吧?”

    何香芹正想说没有没有,饭菜都刚做好,结果安四海直接刁难道:“是有点久,架子这么大,太不像话了!”

    周中擎倒是不意外,他已经注意到了安四海,这位老哥哥一看就是故意的,演技不太合格。

    想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点,可嘴角噙着的笑出卖了他。

    周中擎应道:“哪里敢有架子,只是知道今天是来见六合的家长的,所以特别注重了一下个人形象,这才耽误了时间,还请四哥见谅。”

    “谁是你四哥,我可没答应把我妹子嫁给你!”安四海继续唱反调。

    周中擎笑着回道:“那一定是我哪里做得不到位了,四哥这么疼爱六合,不如趁机指点我几句,好让我多哄她开心开心?”

    “你小子,倒是油滑得很!”安四海没想到,刁难的话全都被拆解了不说,还被这混小子逮到了机会套近乎呢。

    他冷哼一声,转身拉开椅子,让宁华夏先坐,然后才是何香芹和他媳妇,至于他自己,则揽着周中擎的肩膀,一起走到旁边:“坐。”

    原以为周中擎会顺从地坐下,不想他却站着,主动给安六合拉开了椅子:“六合,你也坐。”

    等安六合坐下了,他又照顾着七星八荒九州和孩子们全都坐下了,这才挨着安六合一起坐着。

    安四海一肚子挑刺的话彻底没了理由,一边跟家里人交换眼神,一边默默地用公筷给周中擎夹了菜。

    周中擎却把菜夹给了安六合:“这兔肉炖得不错,你多吃点。”

    安六合被一大家子围观着,只得硬着头皮先动了筷子。

    给七星看乐了:“姐夫你别光给我姐夹菜啊,你自己也吃啊。”

    话音刚落,他碗里就多了几筷子安六合夹过来的菜。

    便低头尝了尝,直夸做菜的人手艺好。

    就这样,原本是精心准备了鸿门宴,是想着法子要刁难他的,结果一大家子都不忍心了,这个劝他别光顾着给孩子夹菜,那个劝他部队训练辛苦,自己也要多吃点。

    一顿饭愣是吃成了嘘寒问暖的亲友会,放下筷子的时候,周中擎一点都不怀疑,这门亲事稳了。

    他帮着把碗筷往厨房端,就在这时,隔壁的冒广平领着老婆孩子过来串门。

    聊着聊着就说起来给安六合征婚的事儿。

    周中擎刚从厨房出来,就听冒广平说道:“你们也太心急了吧,不再多看看了?我可是听说全ᴶˢᴳᴮᴮ岛的单身男同志都可以参与征婚呢。安同志既然是二婚,那就更应该慎重了,你们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的婚事打发了啊。万一她不如周团长命硬,被克的可就是她自己啊。”

    作者有话说:

    今天更个短小君,明天补更,今天来姨妈了不舒服,趴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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