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结婚申请(一更)
周中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套歪理了。
一个男人若死于战乱, 人们不去责怪刀枪无眼,战乱无情,反倒是怪女人克夫。
一个女人若死于疾病, 人们不去责怪病魔冷酷, 人生无常,反倒是怪男人克妻。
不过, 整体而言, 社会对于男人还是宽容一些,即便是顶着克妻的骂名,想找第二任也不会太难。
反倒是女人, 一旦沾上“寡妇”、“克夫”等字眼,就会在婚姻的市场上彻底成为被人挑挑拣拣的残次品。
好像她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 这些无情刻薄的话语, 对于人格的侮辱是非常刻骨铭心的, 也是很难彻底摆脱的。
即便安六合现在本事通天, 到了别人嘴里, 还是要被打上“二婚”、“命硬”、“克夫”等标签,好像这一切都是她的错一样。
所以这番话让他很是生气。
自己被议论几句无所谓, 可他就是听不得安六合被人评头论足。
他冷着脸,径直往这边走来, 准备跟这个冒广平好好理论理论,没想到安六合直接怼了回去:“既然是二婚,那就更应该注重自己的感受,男人适不适合只有自己知道。至于什么克夫克妻的, 那都是封建糟粕, 我自己都不在乎, 就更不用外人操心了。”
冒广平没想到自己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还想再理论几句,不想安四海也来了气,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下了逐客令:“我妹子不是三岁小孩了,她的事我都只能给个参考意见,轮得到外人来指指点点吗?我看你还是管好你儿子吧,刚来岛上就跟诸葛鸣家的小子打起来了,以后还指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到时候可别说做邻居的没有提醒你。”
冒广平最终黑着脸离开的。
他这人看着是个好好先生,可他最爱面子,最最受不了家里人给他丢人现眼。
今天他儿子确实闯了大祸,还把人诸葛鸣的儿子打破相了,是人家诸葛鸣大度没计较,可这不代表这件事就可以这么过去了。
所以他回去之后,屋子里很快传出了他儿子鬼哭狼嚎的声音。
可把安四海听乐了:“自家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呢,就好意思对我家的事指手画脚,脸可真大!”
安六合也觉得这人过分自来熟了,便劝了劝她四哥:“不生气了哥,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接下来几天还有得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
“去吧去吧,哦对了,你的那几个奖状和奖章,九州替你取回来了,都在我这放着呢,你等着,我给你拿。”安四海差点忘了正事。
他登岛的时候正好九州在跟家里人说这事,便干脆都交给他保管了。
不过安六合却不急着要,道:“那就先在你这边放着吧,等我什么时候也分到了房子再拿。”
“好。”安四海没意见,自家妹子的东西,摆着正好可以鞭策鞭策弟弟妹妹和小孩子们,多好。
他揽着周中擎,到一旁说了会话:“小周啊,别人的议论你不要放在心上。回去路上开慢点,注意安全,等你不那么忙了,就常来玩玩,英招喜欢这边,孩子多,热闹。”
“好。”周中擎听出来了,这是认可他了。
他骑上摩托带着安六合回去的时候,嘴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看着坐在右侧的女人,打趣道:“你哥还挺逗,来的时候凶巴巴的,现在倒是温柔了不少。”
“那我下次跟他说,你皮痒,还是对你凶一点好。”安六合攥着他的衣角,侧身斜靠在他腰背那里。
这姿势稍微有点别扭,可她今晚就是想跟他更亲近一点,哪怕只是靠在他腰上,也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周中擎哈哈大笑,笑声随着初夏的夜风飘远,轻快而爽朗。
不过有个事儿他还是得确认一下:“你家里这一关过了?你不是还有几个哥哥和姐姐在外地吗?他们那边也要知会一声吧?”
“嗯,二哥这阵子忙着组织夏播,估计月底能过来,不过他之前见过你,所以不着急。倒是我大哥三姐和五哥那里,你要是有照片的话,回头给我几张,我寄个挂号信过去跟他们说一说。”安六合也是没办法,几个哥哥姐姐都天南海北地支援着祖国的建设。
恐怕真到了她结婚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几个能赶回来。
不过身边已经有二哥四哥两个兄长,七妹八弟九弟也在,父母双全,儿女和侄子侄女们也都健健康康,有这些亲人在场她已经很知足了。
倒是周中擎那边,她问了问:“你家里一点亲戚都没有了吗?”
“我舅我姨我的大伯和叔叔们倒是都在,不过早就不跟我家来往了。这几年看我出息了,倒是想跟我套近乎,不过都被我撵出去了。”周中擎不会通知他们的,通知了他们就等于认了这些亲戚。
早些年他们一老一小怎么受尽白眼的,他可一件都没忘。
他是绝对不会认这些所谓的亲人的。
一个也不。
更何况,这里头没少打他主意的,都想介绍个好操控的女人做他媳妇,到时候就可以趴在他身上喝血了。
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所以那些人全都热脸贴了冷屁股,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之后也就放弃了。
安六合满唏嘘的,看来周中擎小时候真的没少遭罪。
相比之下,她倒是过得相对幸福了不少。
从小就有哥哥姐姐护着,爸妈疼爱,弟弟妹妹也没有那种上房揭瓦的混世魔王。
一大家子普普通通没病没痛地往前走,已经是很多人期盼不来的幸福。
这样简单的幸福,对于周中擎而言却是从来不曾拥有过的美好,人与人之间的落差,就是这么叫人感慨。
她忍不住环住了他的腰身,脸颊贴上去,滚烫的温度隔着单薄的衣料,热辣辣的印在了周中擎的身上。
他笑笑:“心疼了?那我以后可得多跟你说说我小时候的可怜事,那我就美咯。”
“又贫嘴!”安六合直起身来,捶了他一拳头,惹得他哈哈大笑。
他还有个事儿要确定一下:“小杰那边你问过了吗?孩子愿意接受我吗?”
“问过了,我妈我哥我嫂,都问过了,小杰说愿意跟英招哥哥一起做周叔叔的儿子。我问的时候,小杰直接说了,妈妈,周叔叔人很好的,英招哥哥也很好,他跟我分享爸爸,我跟他分享妈妈,正好。”安六合吃完晚饭后就跟小杰聊过了。
那会儿周中擎去厨房帮着洗碗没听见。
其实小杰原话说得比这个还叫人动容呢。
不过安六合不想原话照学,不然怪难为情的。
周中擎心满意足:“小杰是个好孩子,早慧,对蕾蕾也好,是个当哥哥的料子。蕾蕾还小,正好让英招跟他做个伴,不孤单。”
“嗯。那你赶紧把照片准备几份,我今晚就把信写好了,到时候你把照片和信一起拿给九州,让他去寄。”招待所到了,安六合下车等着。
周中擎把她的自行车带过来了,解开后停在了门口,随后拿上钥匙跟她一起往这边的房间走来。
宁华夏已经带着孩子们住到安四海那边了,七星他们则住在木板房那里,这里的屋子空了下来,还是让安六合自己住。
她打开房间,点了煤油灯,伏案疾书。
三封信,除去说明自己准备再婚的事并介绍了一下周中擎这个人,其他的都不一样。
寄给大哥的总是老生常谈,快四十的人了,还没结婚,不光做弟弟妹妹的操心,爸妈也发愁,让安一方看到对眼的就寄个照片过来,不要光顾着立业就不成家了。
毕竟是长子,父母盼着他有个着落,盼了很多年了。
寄给三姐的信则相对温馨多了,说了很多孩子们的事,还关心了一下三姐和姐夫的近况,以及姨侄女茅晚秋是不是已经上学了。
寄给五哥的信比较隐晦,因为五嫂溪云早年被人侵犯过,落下了病根一直不孕,这些年五哥一直瞒着家里,只告诉过安六合一个人。
当时是找她支招,问问有没有什么调理的药方,安六合自然是搜罗了不少医书,这就少不得跟九州商量商量,所以九州也是知道这件事的。
姐弟俩整理了很多方子寄了过去,可这几年还是没有动静。
她叮嘱五哥,自己有了点小本事,有空可以带五嫂回来,她来把脉治治看。
写完这些信,她叮嘱周中擎:“前面两封还好,第三封你一定给我守好了,不要让外人看到。”
五嫂已经磨难重ᴶˢᴳᴮᴮ重,她不想再让五嫂的隐疾被人知道,到时候别人指不定怎么议论她呢。
周中擎慎重地把信收好:“放心,我一定看好了,明天就去县城把照片拍了,一起交给九州。”
安六合点点头:“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先下温泉,你忙完了再来,记得看看有没有人跟踪你。有些事还是不方便给更多人知道的。”
“你就没有别的话跟我说了?”周中擎目色深沉,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女人。
她确实瘦了,瘦了很多。
是她在温泉下面不眠不休地催熟稻种造成的。
他很心疼,不等安六合说话,直接把她搂在了怀里,俯身小心翼翼地亲吻。
粗糙的掌心揉捏着女人家腰间的软肉,薄薄的一层,都快皮包骨头了,叫他揉捏了几下越发心疼起来,干脆赖在这里不动了:“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这多难为情啊,虽然家里这一关过了,可到底还没有正式结婚呢。
安六合想劝他回去,可架不住他直接把自己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脱去鞋袜,被子一拉,替她做了决定:“快睡,你再不好好休息,就是铁打的人也要倒下了。”
“我没事。”安六合这边没有镜子,确实不知道自己瘦成什么样了。
所以她自我感觉良好。
周中擎无奈,明天就去城里买一面镜子过来,让她好好看看自己那瘦骨嶙峋的样子。
她要为了大家而忙碌是好的,可也不能只为了大家不为小家不为自己。
他强势地把她摁在了床上:“你要不睡我就不走了。”
“好好好,我睡。”安六合倒是想睡呢,可一想到这么一个大块头就杵在自己旁边,心里还是怪别扭的。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以为周中擎起码会打个盹儿什么的。
结果她睁开眼一看,周中擎不光没有打盹儿,还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她脸上一热,赶紧拉上被子,把自己遮了起来。
耳边传来男人嗤笑的声音:“我看你今天到底睡不睡,你要再不睡,我可挠你了。”
“别别别,我睡。”老天,她可怕痒痒了,赶紧把脑袋钻出来,闭上眼,强迫自己睡觉去。
周中擎瞧着她还要过一会才能睡着,便干脆坐在桌子那里,拿出纸笔,给部队打报告,申请结婚。
他的笔触遒劲有力,每一笔落下,都在下面的纸上留下深深的印记。
所以第二天安六合起来的时候,看着下面那张纸,就可以看出他到底写了什么。
她记不得他到底是几点走的,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因为怕他挠痒痒,所以很快就睡着了。
耳边还有沙沙落笔的声音,听着特别踏实特别安心。
这会儿她一行一行分辨着报告的原文,不一会就臊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这个周中擎,也太会夸人了吧。
她有他说得那么好吗?
什么“心系苍生,舍小我为大家”,什么“为人正直,多次为岛上的女同志打抱不平”,什么“心地善良,多次透支体力力挽狂澜,拯救将士们的性命”。
除此之外,还说了很多他对她的个人观感——
比如:“我被安同志深深地吸引了,如果可以与她共结连理,我想我一定可以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再比如:“我从她的身上,看到了很多自己毕生为之努力的闪光点,我想她于我而言,不光是一个完美的伴侣,更是一个可以督促我前行,鞭策我完善自我的好同志。”
又比如:“我日思夜想,都觉得我不能再耽误下去了,安同志这么优秀,被她吸引的人又何止我一个,所以我觍着脸居功自傲一回,还请组织看在我多次出生入死的份上,批准我的小小请求。”
最后落款之前,还不忘催促道:“周中擎再三顿首,热切盼望组织的批准,不胜感激。”
安六合看完,默默把这一页纸撕了下来,伏在案边,细细描摹出来,随后轻轻折叠,夹进了她的那本六合夜话里。
第42章 正式求婚(二更)
周中擎晚上回到营帐, 跟吕国豪又打了一架。
原因很简单,这货居然把征婚启事贴在了周中擎营帐门口,还做了个报名表, 把军营里年轻有为的士官都填了上去。
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 可他还嘚嘚瑟瑟的,在名单最上面加了三个字:葛长征。
这个葛长征对于周中擎来说并不陌生。
两人不只是点头之交, 还在两年前交过手。
周中擎对这人的军事素养没什么好挑剔的, 可这人是个混不吝的主,部队被他祸害的文艺兵,加起来能成一个排。
究其原因, 也没什么难以启齿的,这人是个红二代, 很有点来头。
看名字就知道, 他出生在长征路上, 后来红军过草地的时候, 他妈妈奶水不够, 就把托付给了附近的老乡收养, 过了几年才找回去的。
那会他爸妈又去抗美援朝了,所以他是跟着他舅舅秦瀚, 也就是南市军区司令长大的。
换言之,虽然他是秦瀚的外甥, 其实跟儿子没差。
这些年他父母退休了,都围着他的小家庭打转呢。
两年前两个军区比武切磋的时候,周中擎对他印象很深。
不是因为他的风流韵事,而是因为他的能力。
当时的比拼项目很多, 两人平分秋色, 要不是最后周中擎在固定靶射击上赢了一发子弹, 那一次的比拼恐怕要来个平手。
所以,即便是不论出生只论实力,这人也算得上是周中擎的劲敌。
而现在,吕国豪张嘴闭嘴就拿司令出来说事,那不是明摆着要寻周中擎的不痛快么。
周中擎二话不说,直接一拳头招呼了上去。
吕国豪早有准备,这次倒是没有被单方面碾压,可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顶着一张乌青的脸,第二天一早就去巡逻艇上打小报告了。
那头的司令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回道:“长征已经答应去海岛看看了,你别再惹是生非,尽量低调,知道吗?”
“只是看看吗?他不留下来?总不能让安六合跟他离开海岛吧?”吕国豪想得还挺长远。
真要是葛长征来岛上,他就多了个靠山了。
毕竟他一个人招架不住周中擎和他手下的将士们啊。
秦瀚自然考虑过留岛的问题,不过人还没见着呢,现在说这个不是太早了吗?
所以他还是让吕国豪先沉住气,等葛长征到了再说。
吕国豪得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走路都飘了。
路上遇着过来换班的别轲,还假惺惺地跟别轲叫屈呢。
别轲白了他一眼:“有你这样做政委的吗?不帮着战友解决生活上的困难就算了,还一个劲添乱!你还好意思跟我叫屈,你心里没点数吗?得亏你没写我的名字,不然我拼着记大过也要跟团长一起揍你。”
“哎呀呀,你们这些人就是火气太大了,我这属于挫折教育,让团长多历练历练。”吕国豪总有他的理由。
别轲懒得搭理他,直接搡开他,擦肩而过,一句话也不想说了。
吕国豪撇撇嘴,心道你就嘚瑟吧,等葛长征来了,这个海岛的军营就要变天咯。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岛上其他对安六合有想法的男同志也纷纷递交了报名表。
中午统计出来一看,嘿,几千号人里,居然收到了五百多份报名表,按照男女比例换算下来,差不多每四五个男人里面就有一个报名的。
为了表示组织上的重视,这个说媒的光荣任务就交给纪娉了。
纪娉无奈地看着面前厚厚的一大摞报名表,陷入了沉思:“六合会生气的吧,这里头瞎凑热闹的就不少,要不我们先筛选一遍吧。你看,这还有带着老婆孩子的,不是胡闹嘛。”
苏继善也觉得这么多有点太离谱了。
干脆跟纪娉一起,把把关,淘汰掉一批心怀叵测的投机分子。
最终留下来的只有不到二十份。
有几个用心的,还贴上了自己的照片,方便安六合认识他们。
纪娉拿着这十几份报名表,准备去找安六合,没想到刚出大门就被叶春梅堵住了。
叶春梅手里拿着两张报名表,小声道:“快拿着,别让我那两个儿子知道。”
纪娉无奈,知道叶春梅的心思,不太好拒绝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只好把雷天晴和雷天朗加了进去。
叶春梅却磨蹭着不肯走,拽着她去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小声道:“都有谁啊,快跟我说说,我好做个准备。”
“你是准备去搞破坏吧?”纪娉又不是傻子。
这老婶婶真是一根筋,钻进死胡同出不来了。
非要让儿媳妇改嫁自己的两个儿子,真要是安六合自己有这个意思也就罢了,可安六合明显对那两个小叔子都没有什么想法嘛。
她要是帮这个忙,不就是助纣为虐嘛。
便直接拆穿了叶春梅:“婶子,我劝你还是别操这个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再说了,女人家生儿育女的ᴶˢᴳᴮᴮ,老得快,你家天晴天朗都才十九岁,你真的忍心他们找个比自己大四五岁的媳妇吗?你好好想想吧,我忙去了。”
说着纪娉就走开了。
留下叶春梅在原地愣怔了半天。
是啊,她当然知道生儿育女老得快,可六合不是有本事吗?
给自己调理调理补补不就好了。
她不管,还要去追纪娉,不想,直接被张银凤拦住,生拉硬拽的,要带她去看蕾蕾和小杰。
叶春梅知道张银凤没安好心,一把拍开了她的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给你哥打掩护,撒手,我没有你们这样的侄子侄女。”
张银凤刚刚一直在窗户外面偷听呢,知道这报名表里面没有周中擎,所以她哥哥最大的对手就只有天晴和天朗兄弟俩,无论如何,她都要把春梅姑姑拦着。
姑侄两个你推我我拉你,愣是谁也摆脱不了谁,最后到底是张银凤年轻一些,体力上占了优势,把她带去了宁华夏那边,看孩子去了。 *
纪娉找了一大圈,并没有看到安六合的踪迹,心想着把这些报名表交给她亲近的人也是一样的。
便打算去找找七星,没想到,转身的时候听到了周中擎的声音。
她好奇打量了一番,还纳闷呢:“小周啊,你怎么没有报名征婚啊,我看你天天往六合那里跑得挺勤快,没想到你居然没有报名。”
“报不报都一样。”周中擎办事效率一流,已经从县城回来了。
要是按照安六合的交代,先拍照片,再回来找九州去寄信,那不是多折腾一个来回嘛。
所以他去拍照之前就找九州要了这三处地址,拍完照片就连着家书一起寄出去了。
现在他回来,正准备去温泉那里找安六合汇合,至于报名表,他本来没在意,他连家长那关都过了,要整这些虚的做什么。
他看着纪娉手里厚厚的报名表,有些好奇到底是哪些脸皮厚的,居然想娶安六合。
也不撒泡尿照照。
他那冷漠的眼神里带着几分傲气,沉声道:“给我。”
“那你知道六合在哪里吗?要是你知道我就给你,你帮我捎过去。”纪娉还不知道他们两个今天有安排。
周中擎不说话,就那么伸着手。
这人一旦不笑,那冷着的脸就跟要吃人一样。
纪娉受不了这样的压力,还是把报名表全都给他了。
可是不行,看周中擎这架势,怎么那么像护食儿的野兽呢?
回头给她全撕了就糟了,事情成不成的另说,可东西她得亲自交给安六合。
毕竟事关安六合的终身大事,她不能随随便便就这么被吓唬回去了。
她转身,趁着周中擎低头翻阅的时候,一把抢走了报名表,随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中擎淡然地收回视线,不免觉得好笑,因为他看到了张临渊的名字。
还是放在最上面的,苏继善那边什么意思就很明显了。
他可不能由着别人来算计自己,自己却一点都不反击。
他便找到苏继善,把自己之前誊抄的第二份结婚申请拍在了他桌子上,随后一言不发,就这么走了。
苏继善被他盯得浑身毛毛的,等他走了才松了口气。
他把申请报告阅读了一遍,不由得叹了口气:“这小子早就准备好了,看来张临渊没戏咯。”
他赶紧拿出一份报名表,写上周中擎的信息,随后叫来汤新华:“快去找纪娉,就说周中擎是组织上推荐的,让她一定把这张报名表送到安六合手里。”
汤新华哪里知道纪娉的去向,一路找到海边也没有任何头绪。
正犯难,便看到路峰从卫生站出来了,看着他手里的报名表,道:“又是我表姐的征婚对象?”
“对啊。”汤新华气喘吁吁的,没有注意到路峰那过分失落的表情。
路峰走过来,把报名表拿在手里看了看:“给我吧,纪娉姐刚刚送过来十几份,都在我这放着了。我表姐育种去了,等她出来我就交给她。”
这事还是安六合过来交代他给小红配消炎药,他才知道的。
他看着报名表上的周中擎三个字,眼神越发黯然了几分。
汤新华只想着东西交给了安六合的亲人就行,其他的他就不管了。
所以他压根不知道,等他一走,这些报名表就被路峰全部付之一炬了。
他关上了卫生站的门,把自己隔绝在无人发现的安静角落里,一张一张,将这些报名表撕碎,点燃。
到最后,他捏着周中擎的那一张,一动不动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以至于手指被燎出了泡才回过神来。
他缓缓地站起来,安静地给自己上了药。
短暂的情绪崩溃之后,他又迅速冷静了下来。
他找来纸笔,照着回忆里的内容,一字不落地誊抄了十九份报名表。
最后又撕下一张纸,按照格式,填了一份自己的夹在了里头。
至于烧毁的照片,没了就没了,反正那些人也没戏。
他对着煤油灯,笑得癫狂,笑着笑着,眼泪落下来,又被他轻轻地擦去。
等他吹灭了煤油灯罩上灯罩的时候,他已经看不出来任何的不对劲了。
他打开了卫生站的木门,深吸一口气,朝着山洞那边走了过去。
他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山洞黝黑潮湿,根本看不清尽头在哪里。
他走了不到五米就放弃了,折回出口,静静地琢磨了一会儿,原路返回。
等等吧,等她出来再说。
*
安六合这一忙又是小半个月。
每天重复着简单的循环,播种,催熟,收获,播种。
周中擎每天都会陪着她,早上的时候出去,交代一下戍防的事情,两个小时后回来。
也有实在走不开的时候,比如今天,听说岛上又要来个什么大人物。
周中擎为了表示郑重,准备亲自去接待。
安六合好奇问他:“谁啊,上次吕政委你都没接待,这次的你倒是挺积极。”
周中擎沉默地回眸,干脆回到她身边,蹲在她面前,问道:“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你好奇怪,问这个做什么。”安六合忙得很,灵力不要钱地往外输出,不够了就去光柱那里补充。
所以这些天她压根没有考虑别的。
反正周中擎就在旁边陪着她,想那么多干什么?
现在听着周中擎郑重其事的口吻,好像她答应了这件事有多不可思议一样。
她不知道他怎么了,干脆停下手里的活,吹落手臂上刺挠的稻谷外壳,去温泉那里洗了洗:“到这边来说,那边太刺挠了,你不痒吗?”
“痒。”关键是心痒,每天近在咫尺地陪伴着,却时刻提醒自己不要逾矩。
不光是心痒,连皮都痒了,欠揍了属于。
他走到安六合面前,双手摁着她的肩膀:“如果现在有个比我位高权重的男人,他也想娶你,你会怎么做?”
“位高权重?能当饭吃吗?”安六合不知道他在患得患失个什么劲儿。
她反握住他的手:“我要是不愿意,会带你见家长吗?会让你给我大哥三姐五哥寄信吗?你到底怎么了?问你你也不说。”
周中擎看着她纯真的不染纤尘的双眸,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吕国豪帮你征了个婚,那人叫葛长征,你们军区司令秦瀚的亲外甥,副旅级。离异,一儿一女,父母双全,今天来跟你相亲。你去不去?”
“不去。”安六合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原来是征婚啊。
这事她压根没有放在心上,她环住了周中擎的腰身,仰起她那汗津津的面庞,故意逗他:“不过你要是希望我去的话,我可以勉为其难去看看。”
“那我肯定是不希望的,不过你还是去见见吧,不然到时候秦瀚要不高兴了。”周中擎决定抛开个人的感受,只考虑安六合的处境。
要是她见都不见一下,秦瀚肯定会大发雷霆。
就算不能把她怎么样,以后肯定也少不得要给她穿小鞋。
没想到,安六合态度坚决,摇头拒绝了他:“不去,我这个人心很小的,住满了就不加人了,除非我把谁踢出去。你想要我把你踢出去吗?”
“你舍得踢吗?”周中擎被她这土味的情话挠得心里更痒了,恨不得现在就让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他狠狠亲了她一口,在这潮湿的空间里,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揉捏搓捻,过了把手瘾,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
抬头的时候,视线还是坠落进那白皙的沟壑之中,没忍住,低头轻轻咬了一口。
牙尖摩挲,让她玉石般光洁的皮肤上留下了自己的两排牙印,这才心满意足地直起身来,重新给她扣上了衬衫的扣子。
只是一些点到即止的耳鬓厮磨,却让安六合两腿一软,直接倒在他怀里。
喘息不定,仿佛刚刚翻山越岭,完成了什么艰难的跋涉和征途。
脸庞贴在他的心口,安六合不怀好意,也扯了他的扣子,打上了属于她的印记:“盖章了,踢不掉了,周中擎同志ᴶˢᴳᴮᴮ,希望你快去快回,还有,不要跟副旅级打架,要是实在忍不住,就说我叫你打的,让他找我来算账。”
“呦呵,你男人是那么不中用的窝囊废吗?打个架还要媳妇给自己扛着?开玩笑。”周中擎被她说得心情大好,又搂着她在额头上啄了一口,这才跳进温泉池里,迎接暴风雨去了。
安六合解开衬衫,低头看着那一圈粉色的牙印,又是欢喜又是害臊,几次想伸手将那印子抚平,最终还是没下得了决心。
就这么扣起来,将那旖旎的暧昧证据,藏在了单薄的衣料之下。
周中擎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回来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大概就是缘分吧,葛长征找苏继善要了你的照片,没看上你,看上了华念君。”
“华念君?”哎呀,不说她都忘了,这位娇小姐现在还在军营里天天跟着拉练呢。
安六合想想怪好笑的,也不知道娇小姐现在适应了没有。
她准备等会就去解除华念君的命令,让她自由发挥去吧,反正她老子昏迷了,她最大的依仗成了未知数,她想横也难了。
周中擎也是这个意思:“我来的时候,他还嚷嚷着要去找华念君呢。”
安六合便跟着周中擎一起上了岸,风驰电掣地赶到军营,解除了华念君身上的限制,华念君回过神来,果然嫌弃身上的军装,哭着闹着要去找她爸爸。
周中擎把这事交代给了诸葛鸣,便领着安六合走了。
两人刚刚上了摩托,那个葛长征就找了过来,看着换上女儿家衣服的华念君,再看看坐在摩托上远去的女人,忽然有些后悔。
“你确定刚刚那个就是安六合?”葛长征有些懊恼,什么狗屁照片,把人照丑了十倍不止。
吕国豪也没想到,他居然在苏继善那里大放厥词,说安六合不过如此,长得很一般。
现在知道后悔了?
真是母猪跑了知道搭猪圈了,肤浅,愚不可及!
不过现在亡羊补牢应该还来得及。
他忙不迭点头:“对啊,我早就跟你说了,安六合是一等一的大美人,照片失真了,你偏不听。”
“我哪想到失真失得这么厉害。”葛长征有点心猿意马了,不过眼前这个华念君其实也不孬。
他琢磨了一下:“算了,一个寡妇,还是生了两个孩子的,那方面估计也没什么趣味了,还是找个大姑娘好。我就不反悔了,就她了吧。”
“华念君?”吕国豪来了也不少时间了,早就把华念君拜高踩低的秉性摸清楚了。
他好心提醒道:“她要是看重你的军衔,可能会点头,可你娶她不是娶了个祖宗嘛,到时候没人帮你照顾孩子不说,你还得反过来给她当牛做马。”
“你懂什么?女人嘛,只要生了孩子,那就作不起来了。等我娶了她,让她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看她还有什么力气折腾我。”葛长征侧身在吕国豪耳边低语。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
他也看出来了,这个华念君也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好操控。
“再说了,娶个带孩子的寡妇,传出去多丢人啊,我要不是顾及我舅的面子,我都不愿意来。还是华念君这样的,有家世有背景,又是个大姑娘,带出去多有面子。”葛长征打定主意,笑着往那边发脾气的华念君走了过去。
吕国豪无奈地拍了拍额头,什么叫人算不如天算,这就是了。
更算不到的是,这个华念君一听葛长征是副旅级的军官,还可以带她离开这里,立马欢呼雀跃着,投怀送抱去了。
目送着两人搂搂抱抱远去的背影,吕国豪陷入了沉思。
诸葛鸣不忘捅他的心窝子:“算计来算计去,算到最后,不但没勾搭个厉害人物给你做靠山,反倒是让我们团长给你记上了一笔账,你说你何苦呢?”
吕国豪也郁闷呢,这都什么事儿。
这葛长征真是个蠢货!
娶安六合就等于有整个海岛做依仗,海岛是特区建制,相当于省级行政单位,这位公子哥到底懂不懂啊。
不,也许他是懂的,只是他不想留在这么一个破破烂烂哪儿哪儿都没建设起来的海岛上吧。
“算了,人各有志,以后这事我不掺和了。”吕国豪沮丧地坐下,现在开始盘算,怎么才能拉拢别的将士,让周中擎不至于太不把他当回事。
正发愁呢,诸葛鸣端着棋盘过来了:“你呀,就是想太多,我们团长是性情中人,最厌烦那些勾心斗角的算计,你有这功夫唉声叹气,不如好好给他准备个新婚礼物,也许他看你真心实意地祝福他,就不跟你计较了。以后都是一个岛上的兄弟,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你说是吧?”
“真的?”吕国豪不信,这周中擎看着就是个记仇的。
诸葛鸣懒得跟他废话:“你爱信不信,总之吃亏的是你又不是我。”
吕国豪张着嘴巴,不知道说点什么,等下完这盘棋,果然还是琢磨起送什么做新婚贺礼好了。
最终还是诸葛鸣好心提醒了一句:“我们团长看重嫂子,你不如在那几个孩子身上下下功夫,送点孩子喜欢的东西,到时候嫂子高兴了,团长自然也就高兴了。”
“对啊,这倒是个法子。”吕国豪一拍大腿,就这么办了。
*
五月三十号,天气大好,温度也飙升到了三十一摄氏度。
夏天已经花枝招展地来了。
安六合带着满满当当的稻谷种子,从温泉池下上来了。
这一批的稻谷留给华北的灾区,流程不变,依旧是下发到每个公社,由运输队亲自送到海对岸,再转拖拉机,一车一车地运走。
岛上的盐角草全都到了丰收的时候,因为她这段时间没有出现,所以就有纪娉出面,领着开荒的百姓们,准备了洗干净的盆,桶,瓶,罐,把盐角草上的盐粒全都收集了起来。
安六合分发完稻谷,才发现盐角草全都收割掉了。
老去的盐角草茎秆纤维化,可以当柴烧,岛上堆满了大堆小堆的干柴堆,都留着生火做饭呢。
一时半会怕是也烧不完,安六合留下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都交给了纪娉:“留着沤肥吧,我那批变异土豆可以种种看了,还有水稻,岛上也要成规模地种植起来。”
“行,你休息几天吧。对了,幼儿园盖好了,砖瓦房也交付了五百来间,你的功劳没人能比,你先挑个喜欢的房子吧。”纪娉已经让杜肯测试过土壤的酸碱度了,弱酸性,种植常规农作物正好。
岛上的建设也因为风雨的过去向前推进了一大截,尤其是关乎民生的砖瓦房,除去安排给那些高级技工的十来间,其他的准备一次性.交付四百八十间,按照开荒的工分分发。
安六合毫无争议是第一人,所以让她先选,大家都心服口服的。
安六合也没有客气,选了间依山傍水的。
山就是岛屿中央的山脉,水则是岛屿地形自然形成的一个天然内部小湖泊。
东西长四五百米,南北长接近一公里,不是很大,但是足够调节居住环境。
小湖泊被苏继善命名为六合湖,明摆着是要给安六合长脸呢,她依旧是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带着孩子搬过来的时候,有种终于苦尽甘来的感觉。
当然,她知道,这里的住宅只是明面上的,等大山深处的研究所建好了,那才是她大多数时间待着的地方。
她看着小杰和英招欢呼着跑进跑出,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了院子里的空地上。
九州吭哧吭哧的,领着八荒把那三株仙人柱搬运了过来,安六合指了指院子最前面:“东边一角,西边一角,各留一个,剩下的随便吧,反正它们也不安生,会到处跑的。”
“姐,我看你这院子还是造一圈篱笆的好,不然人来人往的,都盯着你这边打量,不太好。”九州设想的挺周到,为了防止外人攀爬,最好在外围种上荆棘之类的。
安六合有这个打算,她点点头:“晚上吧,不急。九州,大哥他们有回信吗?”她在信里提到过的,岛上有临时的邮局了,直接寄岛上就行。
九州一拍脑门:“哎呀,我给忘了,今天邮差找我了,我放四哥那里了,你等等,我去取。”
“什么?放四哥那里了?几封?有五哥的吗?”安六合忽然紧张了起来,要是五哥在信里提了五嫂的事,要是四哥拆开看了,那……
她催九州赶紧去取。
九州到了半路才想起来自家姐姐为什么忽然这么严肃,不免有些懊恼,加急地蹬着自行车,飞速往安四海那边赶去。
所幸隔得不远,也就两公里多的路,等他停下自行车一看,糟了。
四哥正捧着手里的信发愁呢,看那表情,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九州忐忑地接近:“那个,四哥,你怎么把六姐的信给拆了啊。”
“你哥ᴶˢᴳᴮᴮ我是那样的人吗?是隔壁那家的混小子,过来找安福和安康玩,看到信直接给撕了,我捡起来才看到的。你跟我来。”安四海看了眼正在院子里忙着晾衣服的宁华夏,有意躲着她。
领着九州去后院说的话:“你五嫂到底怎么回事?这么些年也没有回来见见长辈,我就猜到你五哥肯定瞒了什么。”
“五嫂她……她被人侵犯过,为了堕胎,用的土方子伤了身。五哥不让我们跟家里说,是怕二哥不答应,也怕爸妈觉得五嫂生不了孩子,回头不肯认她。”九州见事情瞒不住了,只好跟安四海从实招来。
安四海叹了口气:“凶手抓起来了吗?”
“抓什么啊,是当地村支书的儿子,地头蛇,还把五哥打了一顿,五哥都不知道找谁喊冤呢。我说那里条件那么落后,就干脆回来呗,别熬着了,可他不答应,说离远了好,免得到时候五嫂回来受气。”九州总觉得五哥想多了。
其实这件事五嫂是受害者,爸妈都是通情达理的人,怎么也不会怪到五嫂头上的。
安四海沉默了片刻,道:“别的不说,咱爸咱妈就不是那样的人,至于二哥,可能是古板了些,可也不是不能讲道理的。大哥更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一门心思搞他的战斗机呢。三姐更不会说什么,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跟咱妈一个性子。”
“那你和嫂子呢?”九州其实也能理解五哥的心情,毕竟社会对女人家的要求太高了。
五哥护短,不想让嫂子受气,也是人之常情。
安四海拍拍九州的肩膀:“这事还是得跟爸妈说开了,让他们想想办法,把你五哥五嫂弄回来。这不正好,你六姐要建设海岛,缺人呢,你五哥支边经验丰富,五嫂又是个老师,再合适不过了。至于我和你嫂子,这重要吗?只要你五哥认准了,谁也不会说半个不字,你放心好了。”
“那我去跟六姐说,爸妈这里就交给你了。对了哥,信呢?六姐要看呢。”九州也觉得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有病就治呗,在那偏远山区耗着只会越拖越严重。
安四海把信件交给他:“去吧,你五哥跟你六姐小时候感情最好,她结婚他不回来也说不过去,这样,先别跟他说家里知道了,就让他带你五嫂回来喝喜酒,他不会不来的。”
*
安六合没想到五哥和五嫂的事就这么误打误撞被捅开了。
她叹了口气:“也好,我给他拍个电报吧,他那么疼我,我要是跟他哭上一哭,肯定就回来了。对了,你刚说纪娉找我?我不是把稻谷都分发完了吗?”
“是啊,我在路上遇到她的,手里捧着一堆文件,不知道干什么的,让我回来跟你说一声,一定要在家里等着她。”九州也莫名其妙的,那纪娉老姐姐神采奕奕的,像是有什么喜事。
安六合狐疑地点点头:“行,那你帮我去拍电报吧,我把正文写下来,你照着发。”
安六合进屋,拿起纸笔写下要说的话,七星抱着蕾蕾进来看了眼:“姐,蕾蕾刚刚说话了。”
“什么?”安六合怀疑自己听错了,这才半岁多的小不点儿,说的哪门子的话。
七星没有开玩笑,她看着怀里的小囡囡:“乖宝,再喊一个妈~妈。”
“木~马。”蕾蕾已经长了两颗小乳牙了,一开口就露出雪白的牙齿,像贝壳一样小巧可爱。
可把安六合高兴坏了。
她接过蕾蕾,抱在怀里惊喜地打量着:“再叫一声,妈~妈。”
“木~马。”蕾蕾的声音脆生生的,小奶音还会拐个调儿,是大人怎么学都学不来的特殊腔调。
安六合喜极而泣,抱着蕾蕾狠狠亲了一口:“我的小乖乖,你可真棒。妈妈接下来几天都休息,妈妈留在家里陪陪蕾蕾好不好呀?”
“木~马。”黑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转,蕾蕾伸出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挠乱了安六合的头发。
安六合笑得越发开心了,这就是岁月静好啊,这就是幸福呀。
她跟蕾蕾那乱舞的小爪子斗智斗勇,把电报内容写完交给了九州:“快去快回,对了,八荒说的黄道吉日是哪天,你自己加到电报里面。”
“六月初九。”九州记着呢,“阳历七月二十九号,还有一个多月。”
“那就六月初九吧,等会我去跟你姐夫说一声,让他准备准备。”安六合对这个日子没什么想法,八荒说好那就好,反正玄学的事儿他比谁都精通。
正说着,英招跑了过来:“干妈,我看到纪娉阿姨领了好多叔叔过来啊,说是要给你保媒的,天哪,我爸呢,可别让他知道,回头该生气了。”
“他去找他的上级军委了,说是看看结婚申请通过了没有。什么好多叔叔,我怎么不知道。”安六合一抬头,便看到纪娉穿得红艳艳的,身后跟了一长串的男同志。
为首的是张临渊。
难得的,没有张牙舞爪,也没有期期艾艾,而是露出了少见的温和的一面。
似乎是为了表现给她看的。
安六合还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一时有些唏嘘。
等纪娉走近了,便扬声道:“安六合同志,组织上给你保媒来了。我慢慢说,你慢慢听,相中了哪个就说一声,我会及时反馈上去,早点张罗着给你把婚事办了。”
“纪娉姐,坐。”安六合把自己的小板凳让了出来,纪娉却把她摁了回去。
“你这么辛苦,还是坐着歇歇吧。来,这是你婆婆的表侄儿张营长,仪表堂堂,年轻有为,又是家里的独子,有公婆的帮衬,你可以不用带娃全力育种。”纪娉就像那卖瓜的王婆,逮着张临渊就是一顿夸。
张临渊面带微笑走上前来:“六合,我来了,我想娶你。”
说着还递了一封情书过来,厚厚的一摞,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肯定是写了不少的情话。
安六合没有接,含笑看着满面羞涩的张临渊,赞道:“张营长最近气色不错,好好干,肯定大有作为。至于这婚事,我看还是算了,你看你这细皮嫩肉的,比我还像个姑娘呢。”
“人不可貌相,六合你应该多看看内在。”纪娉赶紧打了个圆场。
安六合点头:“谢谢抬爱,不过我这人有点肤浅,就喜欢糙汉那一挂的,还是不耽误张营长了吧。”
张临渊眼中的光彩暗淡了下去,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他稳住了,没有放纵自己的情绪,而是礼貌地笑笑:“是我没有福气。”
安六合笑笑,移开了视线,太尴尬了,搞这么一出,弄得她像皇帝选妃似的。
怕又是苏继善出的馊主意,面子是给足她了,可也是真的让双方都下不来台。
纪娉无奈,只好介绍其他的:“这两个是你老家的小叔子,英俊帅气,各有才学,你选一个改嫁,孩子们跟着亲叔叔不会受委屈,多好。”
安六合摇头:“天晴身板太瘦,铲个土都吭哧吭哧的,我不想整天担心他的身体,天朗跟我性格不合,他是个书呆子,有书万事足,我却喜欢往人堆里扎,我们处不来的。”
纪娉本来也没指望这两个,便把视线放在了一个意外的人选上:“这是你远房表弟,刚从医学院毕业,青梅竹马的,总归比陌生人好相处些吧?”
安六合乐了:“他?哈哈,他这嘴巴能把人气死,你问问张银凤,可没少被他欺负,我可招架不了。”
纪娉无奈,又一一介绍了其他的人选,无一不是被安六合委婉地拒绝了。
不过她可不能白跑一趟,有负重托,只能打量着刚从外面回来的的周团长。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估计是申请通过了,走路都带着风。
纪娉继续走流程,介绍道:“这是负责海岛戍防的周团长,丧妻带娃,脾气贼臭,人称铁面修罗,我就没见他对谁有过好脸色,你这也看不上那也瞧不上,只剩这个鳏夫了,你要吗?”
安六合掩面轻笑:“那倒也不是,他从来没凶过我。”
纪娉瞧着有戏,让周中擎自己努努力。
周中擎居然挺配合,大大咧咧往她面前一站:“安六合同志,我,周中擎,今天正式向你求婚,你考虑考虑。”
安六合红着脸道:“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儿子总被我儿子揍得嗷嗷哭,你到时候拉偏架怎么办?”
周中擎配合她演下去:“简单,送他们五十本作业,精力消耗掉就打不起来了。”
安六合又问:“你父母都不在了,没人帮忙带娃怎么办?”
周中擎信心十足:“没事,我十项全能,文能早起洗尿布,武能背着竹篓带娃去跑步。”
安六合再问:“你不怕你手下笑话你?”
周中擎根本不在乎:“谁敢笑我?我叫他绕海岛跑一百圈!”
第43章 戴上婚戒,筹备婚礼
安六合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她是真的没ᴶˢᴳᴮᴮ想到, 周中擎这个人会这么逗。
还洗尿布呢,那个画面她根本想象不出来,越想越觉得滑稽。
忍不住捂着嘴, 咯咯地笑。
真是感慨, 五大三粗的汉子,有着粗野不羁的外形, 却长着一颗温柔深情的心。
她站起来, 眼中漾着喜悦和柔情,她握住了男人的大手,认真问他:“申请批下来了吗?”
“批了!”周中擎把回函拿了出来, 郑重地交到安六合手里,“你看看。”
安六合拆开看了看, 原来是邵政委亲自批复的, 末尾还送上了一句祝福:百年好合, 白首同心, 阖家美满, 子孙绕膝。
安六合被最后那句子孙绕膝给臊得不轻, 将回函塞回周中擎怀里,一扭头跑屋里去了。
惹得周中擎哈哈大笑。
他看了看还在等待下文的纪娉:“帮我给老苏捎个口信, 就说多谢他的一片苦心,给我媳妇安排了这么大的排场。婚期定了, 六月初九,阳历七月二十九号。如果组织上真的要亲自操办婚礼,我就偷个闲,只管跟我媳妇等着吃席喝酒了。”
“好好好, 我这就去说。”纪娉看傻眼了, 连日子都订好了, 敢情人家早就私下里商量好了。
哎,早知道这样,苏继善何必费这个劲呢。
不过,总归是喜事一桩,纪娉送上祝福,又叮嘱了周中擎几句,无非就是不准欺负安六合,一定要对她和孩子好。
周中擎乐不可支地颔首,她说什么他应什么,随和得简直判若两人。
纪娉感慨万分,看着远处散去的征婚者们,只得摇摇头,由着他们伤神去吧。
不过,她是实在没想到,路峰居然也会过来应征。
走之前,她还是问了周中擎一声:“路峰这个小同志,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我是压根没看出来他对六合有想法。你小子悠着点,指不定有多少人想挖你墙角呢。”
“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周中擎并不是不会吃醋,可竞争者起码要旗鼓相当,才值得他去吃这个醋。
再者,还有个最根本的先决条件,这醋才有吃的必要,那就是安六合对他的竞争者有好感,两人之间有暧昧。
现在,连这个先决条件都不成立,他更是没有道理吃醋。
所以他自信满满,不带怕的。
等纪娉走了,他便到屋里去找安六合。
七星在里屋已经听到了,正拉着自家姐姐说话臊她呢。
听听,说的都是些什么啊?叫她在他面前多多示弱,男人喜欢保护弱小,这样夫妻感情才长久。
还叫她没事多说点甜言蜜语,男人都是听哄的。
又叫她多撒撒娇,撒娇女人最好命。
周中擎听了两耳朵,也是脸上火辣辣的。
不过他脸皮厚点,还是走了进去,拽着安六合的手:“你出来一下,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七星赶紧把姐姐往外推:“快去快去,蕾蕾有我呢,你别担心。”
安六合别别扭扭地跟他出来了,到了外面,才知道他准备了求婚的礼物。
东西在远处的摩托车上放着,他带她过去,亲手递给了她。
安六合看着精心包装起来的盒子,虽然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心跳已经不自觉地加速。
明媚的夏日阳光下,她那凝脂美玉般的脸,慢慢染上了蜜桃的色泽,粉嫩红润。
眼中的光随着盒子的打开而灿烂。
盒子不大,也就两个巴掌那么宽,里面躺着一枚通体青翠的碧玉手镯,一枚熠熠生辉的金凤腾飞戒指,一条珍珠项链,以及一对珍珠耳环。
看成色,应该不是新的。
不过这一整套都保存得很好,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有这么四样东西当做求婚的礼物,已经算是特别难得。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弄来的。
她好奇的抬眸。
男人温热的掌心顺势落在她脸上,轻柔地摩挲抚摸:“我回了趟老家,这是我姥姥留给我的。她祖上是富商,很有点家底,后来散尽家财支援八路军,只留了这最后一点家当,留给她未来的外孙媳妇。”
周中擎没说的是,为了这点家当,那些亲戚可没少找他的麻烦。
他为了把东西藏起来,自学成才,很是琢磨出来些狡兔三窟的本事。
当初他那娃娃亲要葬在他家墓地的时候,他那个没做成丈母娘的丈母娘可是闹死闹活地要这四样东西,说只要他肯拿出来给他们闺女陪葬,就不把人葬在他家祖坟了。
他没有妥协,愣是拼着千夫所指,把这几样东西保存了下来。
这次他抽空回去,就是为了拿过来给他的意中人,给他未来的媳妇,安六合。
没想到当初掩埋宝贝的地方,被邻居家种了一棵枣树,吓得他以为东西没了。
为了找回这几样宝贝,他扒了人家的枣树,为此还差点挨打,最后赔了一笔钱,才算化解了矛盾。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他不打算把这些闹心的事告诉安六合。
安六合却细心地看到了他脖子上的抓痕。
应该是女人家的指甲抓的,很深,很触目惊心。
刚刚被衣领子挡着没看到,这会儿他低着头,这个距离这个角度正好看了个一清二楚。
她赶紧把盒子合上,拽着他去屋里疗伤。
伤口恢复后,才问他到底出了什么事。
周中擎见瞒不住了,便随口一提:“被邻居惦记上家里的地了,差点动手。”
“下次你要回老家办什么,你就带我过去。你是军官,不能跟百姓动手,可我不是。再把英招也带上,小孩子就算无理取闹也是可以原谅的,用野蛮对付野蛮,谁怕谁!”安六合很生气。
她都不舍得让他受伤,哪个黑心肝的,居然把他抓得这么狠。
周中擎握住她的手,贴在唇边亲了亲,眼中溢出被爱的幸福:“好。”
东西拿回来了,那自然要给她戴上。
结婚申请批下来的那一刻起,他和她的婚事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是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只要不是他反悔,都不可能撤销了。
既然这样,那就不等了,今天就给她戴上。
“我去拿一下镜子,上次就买了,忘了给你拿过来了。”周中擎起身,往外走去。
拿过来的不光有镜子,还有他之前托船工带回来的订做的门把手和插销等。
都是小小的,准备安在门上,方便英招和小杰开门。
他把这些铁器家伙放在客厅,随后捧着镜子进了里屋。
身量纤弱的女人坐在床边,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双手摆在膝盖上,攥着衣摆的衣角,安静娴雅,仿佛雨后新荷,娇艳万芳。
这一幕,让他有种岁月静好,月下待归人的感觉。
他激动非常,取来钉子和锤子,把镜子安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随后去湖边打了盆水洗干净双手,拿来梳子和发带,亲手给她梳妆,戴上他送的定情之物。
安六合顺从地坐在了镜子面前,镜子里的女人面若春桃,红艳无比,眸中春波潋滟,噙着浓浓的情思。
只一眼,周中擎便忍不住了,左手勾住她的脖子,先亲了再说。
双唇相触的那一刻,感觉又跟前头几次不太一样了。
那时候有试探,有禁忌,有忐忑,有顾忌。
可现在,这个女人,是他的了。
是他周中擎的媳妇了。
到了外面,别人得客客气气地喊她一声团长夫人。
或者反过来,他也可以被人客客气气地喊一声局长的爱人。
都行,他不挑,只要他们是绑定在一起的就好。
他变得贪心,变得大胆。
舌尖叩开女人家的贝齿,将齿间刮擦出来的一丝腥甜抵到她的口中,勾住她的那一抹芬芳,肆意缠绕。
原本只想着亲亲就好,亲着亲着,手就不老实了。
脑子不受控制地想起上次斗胆落下的两排牙印,皮肤那样白,牙印那样红,强烈的视觉冲击之下,带来的是极致的诱惑和挑逗。
脑子嗡的一声就燃了。
像是秋日被晒久了的荒草原野,由点及面,迅速扩散,转瞬间燎原。
他浑身热得难受,便想把这份燥热排解出去,带上她,一起燃烧,一起热烈。
只可惜,他刚刚低头在原来的位置重新落下两排牙印,堂屋那边就传来了叶春梅的哭声。
老人家一听到自家两个儿子都没选上,哭天抢地地找宁华夏诉苦。
宁华夏原本是拦得住她的,可越是拦她,她越是发了狂似的,不惜以头抢地,威胁宁华夏,要见安六合。
这不,宁华夏实在不想闹出人命来,只好连劝带哄的,跟了过来。
安六合的意识,瞬间从云端摔落下来。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衬衫扣子已经一颗不剩了,周中擎也没好哪去,差点就跟她坦荡相见了。
她捂着滚烫的脸颊,想赶紧去把门关上。
没想到,七星眼疾手快,已经冲过来关了门,随后抱着蕾蕾,坐在了门口,一女当关,万夫莫开。
叶春梅看到她这个架势,就猜到屋里有情况。
她也不想太咋呼,到时候坏了ᴶˢᴳᴮᴮ安六合的名声,只得压低了声音,哭着质问七星:“你姐在里面对不对?野男人也在里面对不对?你让开,你要不让开,我撞了。”
七星淡然地看着她:“春梅婶子,你不会的,你可是蕾蕾的亲奶奶,你舍不得伤到她的。你还是先消消气,坐下喝口茶吧。”
叶春梅被这句话堵得喉头发苦。
她看着那娇滴滴的小奶娃娃,到底是没有舍得拿孩子撒气。
便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了七星对面:“好,那我也坐这里,我倒要看看你姐今天还出不出来。”
七星无所谓地笑笑:“好啊,正好我一个人闷得慌,婶子你就陪我说说话吧。”
这么拖延着,屋里的安六合终于有了整理着装的时间。
这事闹的,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
也不知道周中擎会怎么想。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事情憋在心里的人,便干脆攥着周中擎的手,直视他的双眼:“以后可能还有得闹,你要是有想法要说出来。”
“没想法,你都是我的了,其他的我不会放在心上。”周中擎知道她很在乎他的感受。
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以为我没想过吗?我全想过了,包括张临渊,包括其他人来挖墙脚,我全都想过了。只要你跟我一心,我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来,你扣子扣歪了,我给你重新扣。”
“啊……”安六合低头一看,脸上顿时火辣辣的,果然,一时着急,全都扣差行了。
她捂着脸,由着周中擎俯身给她重新扣上,还趁机揩油,捏了捏她身上的牙印,捏了还不够,干脆搂着她的腰,又在对称的位置也咬了一口:“盖戳,我老婆,谁闹也改变不了了。”
安六合笑得直打跌,一边捶他,一边骂他臭不要脸。
周中擎自豪得很:“你才知道我臭不要脸?晚了我的局长大人。”
穿好衣服,安六合准备出去,却还是被周中擎摁在了椅子上。
拿起梳子,粗糙的指腹从她侧脸擦过,撩起她那一头青丝,亲手给她梳妆。
“我们老周家的传统,新娘子的头发是新郎来梳的。我爸妈去的早,这手艺还是姥姥教我的,就是没有实战过,要是弄疼你了,跟我说。”他盯着镜子里的女人,专注地收拾起来。
梳理,分缕,盘发,定型,再给她戴上项链和耳环。
忙完脑袋上的,再忙手上的。
手镯套在她皓色的左腕上,带着冰凉的触感,短暂的凉意之后,便是温热。
可见是养得极好的美玉。
最后才是戒指。
周中擎拿着戒指,郑重地问道:“安六合同志,戴上它,你就是我周中擎的老婆了,这辈子都不能反悔,你想清楚了吗?”
“不反悔。”安六合笑着落下泪来。
上辈子她根本不敢想,自己会重新拥有幸福。
在异世也沉迷修炼,忙得没空去想。
而重生归来的这半年来,她也都是忙忙碌碌,脚不沾地。
谁能想到,她那原本已经荒芜了的人生道路上,居然会悄悄地冒出了一朵新芽,在不经意间茁壮成长。
如今,这朵新芽已经到了开花的时候,她会好好守护这朵新生的蓓蕾,努力让前路充满生机,蓬勃向上,不再为了前尘往事驻足,也不再为逝去的人独自神伤。
过去的就过去吧。
眼下的好好珍惜,每一天,都可以是崭新的。
她伸出左手:“周中擎同志,牵了我的手,你也不能反悔了,你想清楚了吗?”
“我为什么要反悔?这么好的老婆,我可得好好守着。”周中擎笑着给她戴上了戒指。
捏了捏她的脸蛋,起身道:“走吧,该出去了,不管什么事,我跟你一起面对。”
*
安六合出来的时候,叶春梅原本还在哭。
可等她看到眼前的小媳妇居然穿金戴玉,手上还戴了戒指!
她忽然就哭不出来了。
她震惊得站了起来,单手捂着心口,控制不住的心悸:“你们……你们……”
“春梅婶婶,好久不见。”安六合挽着周中擎的胳膊,脸上是幸福的笑,“你来得正好,我给你介绍一下,我未婚夫,周中擎。你要是有空,记得来喝喜酒。”
叶春梅踉跄着后退几步,眼看就要倒了,宁华夏赶紧扶着她。
劝道:“老姐姐,看开点,儿大不由娘,孩子有自己的缘分,强求不来的。”
叶春梅强撑着一口气,搡开了宁华夏。
泪水堵在了眼眶里,又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她其实是个要强的人,为了孙子孙女,才一再撮合两个儿子和大儿媳。
可现在,人家连戒指都戴上了,她还能说什么?
更扎心的是那一声春梅婶婶,把她们婆媳之间的情分全都一笔勾销了。
叶春梅好难受,难受到几乎心梗,她坚决不要宁华夏搀扶,步履蹒跚地迈出了门槛。
夕阳西下,余晖万丈。
细碎的金光在湖面上荡漾,叶春梅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荒唐,那么的可笑。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想跳进去。
可她到底是舍不得两个小子,舍不得小杰和蕾蕾。
她站在湖边,静静地看了会斜阳,身后响起关切的声音,她却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最终在夕阳跳下山的那一头时,她搓了搓脸颊,转身走了。
再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宁华夏叹了口气:“七星啊,你明天见着天晴的话,让他帮着劝劝。”
“知道妈。”七星也叹了口气,该面对的总要面对的。
春梅婶婶也该清醒了。
其实这也是好事,姐姐要是还留在雷家,就相当于时时刻刻在提醒他们雷凯死了。
那样的环境下,有几个人能真的释怀,又有谁能真正开心呢。
春梅婶婶要是能想通这一点,也就不会勉强自己勉强别人了。
七星抱着蕾蕾,转身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一对璧人:“姐,姐夫,你们有空去拍和合照吧,也就一个多月了,时间过起来快,趁姐姐现在休息,把该办的先办了,免得她到时候又忙得顾不上。”
“好。”安六合也觉得该把这几天的休息时间利用起来。
她看着周中擎,夕阳已沉,天边的红霞在男人脸上笼着一层细腻的光,让他棱角分明的面庞多了几分柔情,几分温和。
她笑了笑:“拍的时候,就用你梳的这个发型。”
“嗯。”周中擎揽着她的肩膀,还有个事儿要跟她商量,走到一边,道,“你要是愿意,跟我回老家祭个祖吧,也让我爸妈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知道,我不再是老光棍儿了,我有老婆了。”
“行,你安排。时间定了跟我说。”安六合没意见,虽然周家的亲人不在了,可有些礼数确实该尽一尽的。
两人跟大家一起吃了晚饭,晚上周中擎并没有留下来,而是回了军营,整顿军务,交代事情去了。
诸葛鸣听到他申请通过的消息,很是开心,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你小子终于有着落了,下次给你家老爷子上坟的时候,记得带嫂子回去磕个头。”
“不用下次,过两天就去。”周中擎说正事,领着诸葛鸣进了营帐。
他回老家,肯定要宣布自己结婚的事,到时候那些亲戚闻风而动,少不得要整些幺蛾子。
那么肯定要耽误个几天,所以他不在的这几天,必须把海岛上的戍防安排好了。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周中擎沉思片刻,还是出去把吕国豪喊了过来。
“坐。”周中擎指着小马扎。
吕国豪有些讪讪的,坐是坐下了,却总觉得今晚这是鸿门宴,说不定周中擎正憋着坏水整他呢。
没想到,周中擎半句不提之前的龃龉,只公事公办,道:“别轲在巡岛,等他回来,诸葛鸣你跟他说一说。我要请几天探亲假,到时候岛上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张临渊那边我是信不过的,所以,还是希望你们督促好自家兄弟,时刻绷紧神经,千万不能麻痹大意。谁也不知道小鬼子会不会搞偷袭,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一旦有异常,立刻全线戒备。如果寡不敌众,千万不要虚荣心作祟,务必要第一时间寻求支援。离北海舰队近就找北海舰队支援,离东海舰队近就找东海舰队支援。咱们海岛位置特殊,本来就是两个军区联合戍防的,千万不要为了抢功,在明明可以找东海舰队帮忙的情况下,非要等北海舰队过来,有时候耽误个三五分钟,事情就翻天覆地了。”
吕国豪很意外。
他没有想到,周中擎居然有这么高的觉悟。
尤其是关于东海舰队和北海舰队的那一段,更是让他觉得自己实在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周中擎居然会提醒他们,不要为了抢功而舍近求远。
而吕国豪就是东海舰队过来的,这番话无疑是拔高了他的身份,加重了他的分量。
他很羞愧,不禁反思,自己来岛上这么久,都做了什么啊。
仅仅是因为周中擎ᴶˢᴳᴮᴮ没亲自接待他,便憋着坏水的给周中擎唱反调,还给他找情敌,想挖他的墙脚。
可周中擎呢,虽然打了他两顿,可现在已经半句不提那些不愉快了,话里话外都是海岛的安全,这才是一个军人该有的样子。
这才是一个军官该有的肚量。
这一刻,吕国豪深深的体会到了诸葛鸣的那句:我们团长是个性情中人。
是的,这样的人,哪里会跟你玩什么勾心斗角,哪里有那闲工夫跟你闹什么尔虞我诈。
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矛盾解决了就还是好兄弟。
这才是真汉子,这才是吕国豪一直向往却做不到的境界。
他站了起来,郑重地给周中擎行了军礼:“你放心,我既然当了这个政委,就一定会尽到我的职责,督促将士们好好训练,保护好海岛的安全。”
周中擎站起来,回了个军礼:“那就拜托了,吕政委,诸葛副政委,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等我回来,给你们带特产。”
“哈哈,好,记得带一坛花雕给我。”诸葛鸣也行了个军礼,嘻嘻哈哈的,打心眼里高兴。
看吕国豪这样子,应该是清醒了。
好事,好事。
散会后,他又端着棋盘去找吕国豪,没想到,吕国豪正在那里写检讨呢。
他乐了:“吾日三省吾身?吕政委倒是个妙人。”
“嘘,我写东西的时候别吵我,不然我跟你急。”吕国豪板着脸,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给赵政委写检讨去了。
因为是自发的检讨,所以赵政委收到检讨书的时候还挺意外。
他把检讨书拿过去给秦瀚看。
秦瀚一看,乐了:“这小子,怕是以后要身在曹营心也在曹营了。倒也是好事,将帅不和终归是不稳定的,现在这样平衡下来,也不错了。”
“那张临渊那小子?”赵政委一想到张临渊的事就头大。
这小子真是爱折腾,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刚打了个申请想调去特种兵部队。
赵政委还没批,来找秦瀚商量。
秦瀚直接驳回:“特种兵是那么好进的吗?告诉他,明年六月全军大比武,他要是能进前三,我就批了。进不了免谈!”
“你倒是挺器重他嘛,还用全军大比武鞭策他?”赵政委有点犯迷糊了,隐约记得张临渊好像跟秦瀚也是沾亲带故的,但具体是什么关系给忘了。
秦瀚叹了口气:“没办法啊,种什么因得什么果,这小子……不说他了。对了,吕国豪还说什么?安六合要跟周中擎结婚了?”
“是啊,邵政委亲自批复的,哎,棋差一着了啊!你说说你家长征怎么就把华念君给拐回来了呢?他这不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吗?我就不信了,他竞争不过周中擎?”赵政委越想越觉得惋惜。
早知道这个安六合这么能耐,就不该给张临渊记大过的,抬举抬举他,让他有个好点的身份,说不定就把人追到手了。
这可是香饽饽啊,谁不知道海岛是为她封闭的,谁不知道最近的洪灾她做出了巨大贡献。
毫不夸张的说,谁娶了安六合谁就拥有了最大的资本嘛。
真是蠢死了这个葛长征!
秦瀚当然也怒其不争,不过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只得劝道:“现在只能庆幸,好歹安六合是咱们省的人,将来真要是到了几个省份抢她手里好东西的时候,但愿她会看在自己是连城人的份上,给自己省里多点机会吧。”
“哎,也就只能以她的娘家人自居了。”赵政委唉声叹气地走了。
关上门,留下秦瀚独自在司令部神伤。
过了很久,他才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本泛黄的相册,翻到最后面一页,取出了夹在全家福相片后面的另外一张照片。
照片上,年轻的李月娥怀里抱着一个襁褓里的奶娃娃。
那时候的她长得相当水灵,眼睛漆黑有神,满满的都是喜悦和眷恋。
照片背面写了几行字:我们的渊儿平安出生了,只可惜,你再也不会回来我身边了。念去去,千里烟波寒烟渺渺。思沉沉,万里江山银河浩瀚。天上地下,也只有一个你。你走后的我,如临深渊,无履薄冰,好在红星待我极好,也待渊儿极好。我会努力加餐,努力养大渊儿,让他做个像你一样的英雄。
秦瀚摩挲着照片上的孩子,最终默默叹息一声,将照片重新夹了进去。
相册收起,他拿出信纸,提笔给李月娥写了一封信。
*
安六合跟周中擎的合照拍完了。
为了表示郑重,她在县城新买了一身衣服,好在周中擎是团级干部,攒了不少的布票,这方面没有什么刁难的。
她挑的是件大红色的衬衫,虽然料子差了点,是粗麻的,可在一众灰暗和苍白的色调里,这件显得格外的喜庆和热闹。
她毫不犹豫地买下,去里面换上,出来后看得周中擎眼中一亮。
他也领了一套新的军装,白色的衬衫打理得整整齐齐。
两人一起坐在照相馆里的时候,摄影师嘴甜地说道:“你们两个可真有夫妻相,来,靠近一点,对,就这样。”
咔嚓一声,这一幕定格,成为了永恒。
照片要等一周才能拿到,两人请了假,直接去周中擎的老家。
因为蕾蕾还小,路上饮食不方便置办,便没有带着蕾蕾,只带了英招和小杰。
两个傻小子到了汽车上还在议论呢,英招说咱妈真好看,小杰夸咱爸真帅气。
夸了不算,还要说出个所以然来。
小杰有理有据:“咱爸浓眉大眼的,比岛上那些叔叔帅气多了。”
英招也摆事实讲道理:“咱妈跟仙女一样,岛上的阿姨婶子们,谁见了她不要逊色几分。”
直听得车上的乘客连连回头。
有个小伙子不服气,嘀嘀咕咕:“小屁孩子说什么呢,什么仙女,我还说我妈是仙——”
好奇的乘客话到一半就止住了。
果然是仙女,那大红色的衬衫,衬得那小媳妇肤若凝脂,像那夏日池塘里的清莲,粉嫩娇艳,美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而她身边的男人,就是那池边的参天大树,身形伟岸,不怒自威,一看就是有身份的军官。
乘客忍不住,看了又看。
看得英招得意洋洋,也看得小杰心花怒放。
很想到处显摆显摆,从今往后,他又有爸爸了。
兄弟俩嘀嘀咕咕叽叽喳喳,一路上说个没完,快到站的时候,一个倒在安六合怀里睡着了,一个趴在周中擎胳膊上也流哈喇子了。
两人一人抱着一个下了车,刚下车两个傻小子就醒了,好奇地打量着乡下的地界。
那小伙子还忍不住回头:“真好看,男的也俊。哎,不会跟我是老乡吧?”
他好奇地慢下脚步,等周中擎和安六合接近,问了一声:“大哥大嫂,你们去哪里啊?”
“去永安公社。”周中擎报上地址。
小伙子乐了:“果然是老乡啊,我也是永安公社的,大哥,你叫什么名字啊,我看你有点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了。”
“周中擎。”周中擎是标准的人逢喜事精神爽,要换了平时,遇到这么喜欢打听八卦的,早被他轰走了。
可今天嘛,他乐得唠一唠家常。
小伙子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了:“哎呀,你就是诸葛鸣的那个兄弟吧?诸葛鸣是我表哥!哎呀哎呀,我就说,看你好像有点眼熟。”
那就是胡扯了,周中擎这些年很少回来,要眼熟他,比登天还难呢。
而且诸葛鸣的表弟多了去了,周中擎压根不知道这个是哪位。
也就不接他的话茬,只问:“老家这边洪灾严重吗?”
“不严重,有个叫什么安什么河的同志,给咱们公社送了不少充饥的果子,还有稻谷种子,刚种下去。”小伙子热情地介绍着老家的情况,“据说还是个女同志呢,本事可大了,这些果子和稻谷都是她研究出来的新品种作物。据说稻谷的产量可以达到亩产一千二百斤呢,就是可惜,咱们公社去年排名垫底,只分了最少的一些稻谷。不过没关系,只要这茬收了,就可以留下来给下年当种子了。”
小伙子很健谈,还介绍了一下附近几个公社受灾的情况。
周中擎听着,时不时看一眼安六合。
原本小杰和英招是想插话的,想说那个了不起的女同志就是他们的妈,不过他们被安六合阻止了。
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到时候耽误了正事可就不好了。
她这次出来,还得绕道去一趟微山湖。
那边的百姓征集有了反馈,确实有人愿意过来,可留下来的人依旧为了争夺湖边的湿地打得不可开交,把关云飞都气得住医院去了。
她这趟会顺道去处理一下这个事情。
这件事情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在粮食上,百姓是在地里刨食儿的,在土地产出有限的情况下,田亩始终会成为争夺的焦点。
所以,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还是要ᴶˢᴳᴮᴮ给特们提供一种或者几种产量高且稳定,可以自给自足的作物。
并且,要让他们意识到,如果再打架斗殴,安六合就会中断种子的供给。
这就叫打一个棒槌给一颗甜枣。
双管齐下,才能长治久安。
所以,安六合想低调一点,等他们跟那小伙子在前面路口分开后,安六合就提醒了英招跟小杰一声:“不要张扬,我们是回来祭祖的,不是来炫耀的。要是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我有本事,拦着求我办这办那,你们说我是答应好呢,还是不答应好呢?”
英招恍然,倒是小杰有些不解:“答应啊,妈你又不是做不到。”
安六合哭笑不得,果然小杰还是小了点,想不通里面的弯弯绕绕。
她只能换个思路:“妈妈是可以做到,可到时候别的小孩子看到妈妈这么厉害,也想做妈妈的儿子女儿怎么办?小杰愿意跟他们分享妈妈吗?”
“不要,我只跟英招哥哥分享。”小杰委屈上了,攥着安六合的手,“你不可以做别人的妈妈,有我们三个已经很多了,够了。”
“那好,小杰也不准告诉别人妈妈有大本事,咱们要把这个当做秘密,好不好?”安六合成功用小孩子的思维说服了小杰,放心了。
小杰郑重点头:“拉勾。”
英招也凑过来拉勾,拉完勾,这才继续往前走。
兄弟俩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赶着水牛耕田,稀奇得不行,一直问安六合那是在做什么。
甚至冲到田埂那边看一看,摸一摸。
赶牛的是个老伯,见两个小孩穿得干净利整,身后的大人也十分体面,心道这怕是城里来的小孩,跟着爸妈荣归故里了。
便好心地给两个小孩解释,怎么赶牛,怎么耕田,怎么播种。
“等这稻谷发芽了,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就要插秧了。”老伯比划了一下。
直看得英招和小杰连连称奇。
两人研究透了水牛和耕田的农具,这才欢天喜地跑回来:“咱们岛上怎么没有牛?”
“就快有了,之前岛上都是盐碱地,种不了粮食,等咱们回去,农垦部门应该已经采购好这些牲畜了。到时候还能养些猪啊羊啊,鸡鸭鹅,小兔子,都可以。”安六合来之前听纪娉提过这事。
之前不养,是因为岛上的盐碱地植物不适合喂养这些牲畜。
现在海岛脱盐结束,一切都可以走上正轨了,该养的肯定一个都不会落下。
英招和小杰高兴极了:“兔兔好,兔兔那么可爱,我最喜欢吃兔兔了。”
安六合笑着牵着兄弟俩的手:“那就多养点,不够就叫你们爸去抓。”
周中擎哈哈大笑:“回去就给你们抓。”
一路走着,农田渐少,村郭渐渐有了影子。
太阳也到半山腰了,周中擎指了指远处的村子:“就那里了,还要走上十来分钟,来,爸爸抱。”
小杰到底小些,已经走不动了,安六合抱了一会,周中擎就心疼了。
从她怀里把小杰接过来,看了看英招:“你小子累不累?累的话,自己爬我背上来。”
说着周中擎就蹲下了。
英招其实不累,就是想享受一下被疼爱的感觉。
弟弟有的,他也要有。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跳到了周中擎背上,小手抱着他的脖子:“爸,你要是撑不住跟我说,我下来自己走。”
“你这小屁孩才多少斤两,来,抱紧了。”周中擎站了起来,这点重量,还不如抗一包沙袋来得沉呢。
他喊了声安六合:“媳妇,你呢?还走得动吗?”
“我要走不动你也背我吗?”安六合嗔怪道。
周中擎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等会英招歇够了我就背你。”
“谁要你背,赶紧走你的路。”安六合又害臊了,这男人真是的,也太大包大揽了,她好歹是个大人了,背什么背。
正走着,便看到前面有个婶子好奇地凑了过来,见着周中擎,吓了好大一跳。
再看周中擎身上背的怀里抱的身侧跟的,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周中擎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连招呼都没打,直接走了过去。
那婶子缓了缓,才明白过来,赶忙追上来,边追边喊:“中擎啊,你这是回来探亲了?这两个孩子是谁家的?我怎么不知道你结婚了?还有你旁边那个媳妇,你是不是给她带路的啊?你说说你,总是这么乐于助人,快快快,让我来抱一个,你歇一会。”
安六合不认识这婶子,还以为她是好心。
结果她刚刚转身,想打声招呼,就看到这婶子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她掘了她家的祖坟似的。
给安六合看懵了。
正纳闷呢,就看到周中擎侧身躲开了这个婶子伸来的双手,随后转身,介绍道:“媳妇,这是王婶,王婶,这是我媳妇,孩子是我家的。我们还有事,就不劳婶子费心了。”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44章 羡慕嫉妒
安六合礼貌地跟王婶点点头。
她从周中擎冷冰冰的介绍里听出来了一个信号——这个王婶不受他待见。
难不成这婶子是他家的邻居, 为了一棵枣树差点动手的那个?
真要是这样,周中擎不理她也是正常。
安六合也不会理她,视线交汇之后, 便准备继续赶路。
不想, 这婶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脖子,还伸手来扒拉她的头发。
安六合蹙眉, 很是反感地退让几步:“你做什么?”
王婶没扒拉到, 有些不甘心,又去看她的左手。
这一看可不得了,那金灿灿的戒指, 一下就晃了她的眼。
惊得她上前几步,猛地攥住了安六合的手腕, 掀开她的袖子, 要看个清楚。
安六合已经有些反感了, 正准备将她搡开, 便看到英招从周中擎背上跳了下来, 随后周中擎一手掐住了这婶子的手臂, 将她拖去了边儿上。
说出口的话,那是一点余地都不留了。
他警告道:“我还愿意喊你一声王婶, 已经是看在了我爸妈的面子上,你要是再动手动脚, 别怪我不留情面!”
王婶被凶神恶煞的男人吓到,怔怔地看了半天,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撕心裂肺的样子,好像周中擎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恶毒话语。
安六合彻底看傻了, 她盯着那个哭哭啼啼的老妇人, 很是不满, 这是闹哪样,上手扒拉她不说,还在这里鬼哭狼嚎的,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欺负她了呢。
可真是难缠。
正准备劝说周中擎赶紧赶路,没想到那婶子的哭声引来了不少乡亲,以至于他们四个寸步难行了起来。
前面一个三十来岁的嫂子也盯着安六合一阵打量,视线都落在了脖子手腕之类的地方。
看完之后,也跟着唉声叹气起来。
另外一个年轻些的小媳妇则扶着那个嫂子,顺着那嫂子说的指了指安六合,视线一扫,也不由得撇嘴:“什么嘛,还真的戴上了那些宝贝。那这个女人还真是他媳妇咯?”
“可这么多年,没听说他有媳妇啊。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难不成是在部队结的婚?可结婚这么多年怎么才把人带回来?也太出乎意料了。”那个嫂子感叹了几句,想想还是过去劝了劝王婶。
“妈,你小点声儿,问清楚了再说。”那嫂子说着走到周中擎面前,直呼小名,“大旺,你这是咋回事啊?带媳妇回来走亲戚呢?什么时候结的婚,咋都不跟家里说一声呢?”
周中擎连眼神都不愿意多给一分,直接抱着小杰,牵着英招,胳膊肘挽着安六合,走人。
那王婶还是如丧考妣,小儿媳也满肚子意见,只有那个嫂子还算是个明白人,把人拦住了,不让她们继续纠缠。
等周中擎等人走远了,大儿媳才说了一声:“妈,你说说你,哭啥啊,人家搭理你吗?咱二丫都走了那么些年了,你不会真的指望大旺守着鳏夫的名声打一辈子光棍儿吧?”
“我这不是还有四妮和小娟嘛,他可以挑一个嘛。现在好了,连那几样宝贝都送出去了,看来是铁了心不要咱老陶家的姑娘了。可怜我的二丫,她要是没死,她就是团长太太了啊。你们男人也能跟着沾点光,不必守着这鸟不拉屎的山疙瘩里吃苦受罪了。我和你们爹也能享享清福,我家二丫命苦啊……”王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大儿媳叫金莲,只得再劝:“我早说了,当初不该逼着大旺要这要那,还把二丫葬过去,这不是故意膈应他嘛。他这人你们还不知道?他重感情,但也不受人胁迫,你们那么一闹,把所有的情分都闹没了。要不是撕破了脸,说不定四妮和小娟还有机会。现在哭有啥用,不是让他更加怨恨咱们吗?倒不如客客气气地道贺,以后起码还能算个亲戚朋友的。你再闹下去,怕是连这最后一点体面都不会留了。”
“你懂什么?我要是不把二丫葬在他家,ᴶˢᴳᴮᴮ他指定早就找了媳妇了。我能拖他一年是一年,不拖,四妮和小娟怎么长大?谁想到,他居然背地里早就找了女人,他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倒要看看,他跟那个狐狸精到底能得意到几时!”王婶哭着哭着就发起狠来。
擦了眼泪,深吸一口气,准备到村里去宣扬开来。
就说他周大旺是个狗东西,这些年死活不肯点头要她家的四妮和小娟,现在两个姑娘没找到婆家都是他害的,他必须负责!
这么想着,王婶拔腿就跑,吓得金莲赶紧叫银荷去喊男人回来:“快去叫你大柱哥回来,把三宝也喊回来,最好把咱爹也叫上。咱妈这臭脾气,发作起来也只有他们爷仨能管管了,快去快去。”
银荷才不想去喊呢,她也不想看到周中擎娶了别的女人,闹上一闹才好呢。
可她又不能不顾姐姐的吩咐,毕竟在陶家,还得管姐姐叫一声大嫂。
家里一天不分家,她就得多一天看姐姐的脸色。
只得磨磨蹭蹭的,故意绕了个远路。
这边周中擎领着安六合和两个孩子,一路上跟乡亲们打招呼寒暄,既给安六合介绍这些老熟人,也给老熟人介绍安六合是他媳妇。
得到的大多都是祝福和恭维,不一会心头的阴霾就被驱散走了。
快到村口的时候,他的大伯叔叔婶婶们收到消息都赶了出来,围在村口的老榕树下,隔桥眺望,边等着边议论。
周家的大家长,周中擎的大伯周甲志捋着胡须半眯着眼,很有一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他冷笑一声:“难怪之前回来为了一棵枣树跟人闹得不可开交,看来那四样宝贝是藏在树底下了。”
他兄弟周丙滔也捶胸顿足:“我悔啊,这么多年都没看到那四样宝贝,我还当不在了,没想到就在眼皮子底下,这小子还是心眼多,算计太狠了。”
周甲志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听说带回来的新媳妇可漂亮了,估计魅惑功夫也是一流的,不然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时候见大旺回来闹腾?”
周丙滔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下可怎么是好,闹了这么多年,宝贝没捞着,还把人得罪了,这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周甲志也悔啊,早知道这小子这么多心眼,当初就该弄死他,掘地三尺,怎么着也把宝贝找出来了。
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冷哼一声,清了清嗓子,威严大大的有,环视一圈,不屑道:“怎么办?就这么办!要是这小子带着新媳妇认我这个大伯,今后我们周家也会对他媳妇客客气气的。要是不认,我就不准他媳妇进家祠!到死都是没名没分的野女人!孩子也是野种,看他怎么办!”
周丙滔的闺女周谷雨急得不行,她从小敬重三堂哥,别的不说,就说三堂哥一己之力伺候了爷爷那么多年,家里的长辈就不该这么折辱他。
她背对着桥头,拦在了众人面前,红着眼睛劝说:“不好吧大伯,你们真是的,那几样宝贝本来就是三哥姥姥留给他的,跟咱们周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们闹了三哥这么多年,还要为难他的媳妇和孩子,这也太过分了!我不答应!”
“你个丫头片子懂什么?让开!”周甲志抬起拐棍,直接敲在了周谷雨的身上。
谷雨吃痛,倒吸一口凉气,却还是拦在了桥头:“我不让,你们要是想继续为难三哥,我就跟你们翻脸!这么多年了,爷爷你们一天没照顾,三哥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们也都没接济过,好不容易他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你们又要作践他,这算什么?你们还是周家的人吗?你们难道不应该为了他的成就感到高兴,感到光宗耀祖,好好把他哄着吗?你们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为什么非要对三哥赶尽杀绝,你们太过分了!”
谷雨越说越伤心,可越说也越是要挨打了。
不光是周甲志打她,就连她亲爹周丙滔也踹她,等周中擎他们过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谷雨跌坐在地上,捂着脸蛋呜呜地哭泣着。
脸上杠起一座五指山,又红又肿,那是男人的大手掌才打得出来的。
周中擎喊了一声:“媳妇,这是小妹谷雨,把她扶起来。别的都不用理会。”
安六合一看就知道这些人没安好心,她赶紧上前,准备把谷雨搀扶起来。
可就在这是,周甲志的拐棍落在了她的肩头。
封建大家长一脸瞧不起人地盯着安六合:“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掺和我家的事?”
安六合还没动,肩上的拐棍就飞了。
被周中擎一折两半,扔在了桥下,随着流水东去。
安六合得以顺利地扶着谷雨,走回了周中擎身边。
她检查了一下谷雨身上的伤势,有些后怕:“肋骨断了三根,耳膜可能穿孔了,我看她好像耳鸣了,说话都听不见,小腿肿了,腰上也青了几块。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虐打一个姑娘?”
周中擎把两个孩子都留在了安六合身边,应道:“都是冲我来的,你先别动,等到家再给谷雨疗伤。我先去会会他们。”
安六合点头:“你小心点。”
周中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脸颊:“不给你介绍他们,是因为我不想认他们,现在看来,不认也不行了。不然谷雨要被他们欺负死,你等我一下。”
安六合站在小桥上,目送周中擎上前,有他的身影挡着,她便悄悄渡了点灵力给谷雨,帮她止痛。
耳鸣声远去,谷雨虚弱地掀开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了一个漂亮的嫂子怀里,不由得鼻子一酸:“你就是我三嫂吧?太好了,我三哥终于不是一个人了,三嫂,我三哥太苦了,你可千万要对他好点,等我将来有本事了,我一定报答你。”
简单的几句话,把安六合说哭了。
她没想到周中擎的处境这么恶劣,也没想到,即便在所有人与他为敌的时候,也还是有一个堂妹真心实意地关心他的。
可见公道自在人心,宗族强权的压迫下,也会开出不一样的花朵来。
她郑重地点头:“放心,我会对他很好,你别说话了,你肋骨断了,来,靠在我肩上。”
“三嫂,你这么瘦,我比你高半个头呢,可别压坏你了,你还是让我自己靠在桥上吧。”谷雨虽然也瘦,可她的个头高一点,不忍心压在安六合身上。
安六合擦了把泪,道:“没关系,我力气大,不怕压,你别说话了,来,靠着。”
谷雨不再坚持,身体绵软无力地靠在了安六合肩上,身体的痛虽然被麻痹掉了,可伤势还是太重了,以至于她浑浑噩噩的,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安六合瞧着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便叫上英招:“牵着你弟弟,跟我来。”
英招赶紧攥着小杰的手,一步不离地跟在了安六合身后。
走到周中擎身边,见他被周家的族人包围了,根本脱不开身,便只是问了问家里的地址,决定先找个安生的地方救人。
周中擎扒拉开人群,一手一个地搡开,赶到她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道:“看好了,这是我周中擎的妻子安六合,部队里正经审批过的,不是你们这群人可以随随便便掺和的。我今天带她回来,不是来看你们脸色的,你们要是继续闹,我不介意把这族长抢过来当当,我就不信了,这天底下的道理到了周家就说不通了!”
说完,他就帮忙架着谷雨,一起往家的方向去了。
周甲志等人被他最后那句话镇住了,面面相觑,狐疑道:“他说什么?他要抢走我的族长?他敢!反了天了他!”
周甲志的大儿子周贲有点怂了,劝道:“爸,我看差不多得了,得罪他做什么?反正那四个宝贝也拿不到了,不如化干戈为玉帛,好歹都是周家的子孙,他还能跟自己亲大伯亲叔叔记仇不成?”
“你懂什么?他现在有本事了,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要是再不压一压他的气焰,他真能把你爸我踩在脚底下!不行,去叫你太叔公过来,开家祠,我就不信了,他会连你太叔公都不放在眼里!快去!”周甲志可气死了,这小子,不但把四个宝贝藏得严严实实的,还一转手就送给了外面的女人。
鬼知道这个女人是个什么货色,说不定是个狐狸精,东西骗到手就跑了。
到时候他们周家才真的人财两空!
周贲还想再劝,不料,他媳妇胡芳也怂恿道:“你快去吧,趁着太叔公还在,赶紧把这小子拿捏住了才是正事。他要是想让咱们周家认他的女人和孩子,就得把那四样东西交出来,要是不肯,就坚决不认!看他怎么办!”
“你得了吧,我知道你惦记那四样宝贝,可那是人家姥姥给的,跟咱们周家半毛ᴶˢᴳᴮᴮ钱关系没有的!”周丙滔的儿子周聪直接白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打什么主意他可是一清二楚。
反正他想开了,就算周中擎肯拿出来,那也是被大伯家抢走,没他什么事,不如卖周中擎一个人情,帮他说两句公道话,说不定还能跟攀上这根高枝儿,给自己找个门路,安个工作。
这么想着,周聪开始搅局了。
直接撕开了他大嫂的真面目,以至于周甲志和周贲父子俩统一了战线,一起跟他吵吵了起来。
正吵吵,胡芳直接一扭腰,跑了,去找太叔公。
周聪一看形势不对,赶紧去追。
叔嫂两个推推搡搡的,最后周聪被胡芳狠狠踹了一脚命根子,痛得满地打滚,只得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跑去请靠山了。
周丙滔一看宝贝儿子被踹了,也急了,赶紧招呼他的儿媳妇和其他子女去扶人,而周甲志则趁乱领着自己的子女往周中擎这边赶来。
他们刚走,王婶和金莲也过了桥,金莲连拉带劝的,愣是拽不动倔牛一样的婆婆,只得也跟着往周中擎家去了。
*
安六合又走了十来分钟,终于看到了一片宽敞的小院子。
院子很大,六间屋的地皮,前院后院加起来有百十来米长。
不过屋子很破,老旧的土胚房,墙体坑坑洼洼,墙角爬满了青苔,屋顶长满了瓦松,还有几株仙人掌,一丛爬山虎。
房檐也被风雨侵蚀,秃了一块。
屋檐下有燕子筑的巢,有蜘蛛拉的网,壁虎听到脚步声迅速从墙上蹿过去,钻进爬山虎的藤蔓下面,不见了踪迹。
安六合推开腐蠹的木头院门,走进了这座没有什么人气的院子。
脚下的杂草应该是刚刚清理过,还能看到没有完全铲干净的草根,草根下面的土壤松松垮垮,是蚯蚓刚刚耕耘过的痕迹。
墙角的茅厕那里,则野生野长了一大片薄荷,将茅厕的味道隔绝在了下风口的角落里。
东边有座水井,因为没有人居住,所以井口落了一块沉重的石板,防止贪玩的小孩蹿进来掉进去闹出乱子。
井边往前,搭着两行葡萄架,泛黄的叶片下,是绿豆般大小的果子,干瘪发黄,这个夏天是吃不到了新鲜的葡萄了,因为一个多月的暴雨,根系已经泡烂。
葡萄架再往前,则是一间厨房,厨房连着仓库,跟主屋一样,都是土胚房,满是风雨的印记。
院子里除去屋门口的一片地,其他地方都种了小麦,看得出来,刚刚被收走了,还留着小半截秸秆在地上。
不用想,一定也是颗粒无收的失败品。
安六合环顾一圈,最终视线落在了六间主屋的正门上。
可以看得出来,这六间屋子是两个宅基地合在一起的,所以正门有两间,西边的那间门环生了锈,看起来更潦倒一些。
东边的那间门门环是新的,铜制的光泽很明显,门环上落了锁,看来这里的三间才是居住的地方。
安六合扶着谷雨走了过去,周中擎上前一步把门打开。
吱呀一声,潮气扑面而来。
因为没有人住,所以还有股积年攒下来的霉味儿。
好在最近太阳好,翻晒翻晒,应该可以好不少。
她问周中擎:“哪间屋?”
“西屋。”周中擎上次回来收拾过,西屋是给孩子住的,东屋是给他和安六合住的。
现在给谷雨治疗,肯定是去西屋合适一点。
他指了指簇新的一床褥子:“一次没用过,干净的。”
安六合失笑:“我不挑,你不用紧张,听动静你那些亲戚又跟过来了,你去应付一下吧,我等会再来。”
周中擎应声出去,带着英招,把小杰留在了里面。
英招到底是神兽,真要是动起手来,不吃亏,可小杰不一样。
安六合猜到他的想法,所以喊住了准备追出去的小杰:“小杰,快来,小姑姑很痛,小杰来帮她吹一吹。”
小杰赶紧迈动小短腿跑了过来,一个翻身上了床,踹掉了鞋子,坐到了谷雨身边,问道:“吹脸吗?”
“对,吹脸。”安六合准备先给谷雨把肋骨接上,所以让小杰吹吹脸,转移一下小孩的注意力。
她走过去把门关上,又把窗帘也拉上,这才动手给谷雨治疗。
骨折一类的伤害可以用灵力强行催动愈合,这对她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过程会比较痛苦,她不知道谷雨吃不吃得消。
果然,灵力输送过去,不一会谷雨就猛地睁开了眼睛,口中发出痛苦的喊叫声。
小杰担心地看着安六合:“妈,小姑姑哭了,怎么办啊。”
“小杰握住小姑姑的手,给小姑姑讲个故事好不好?”九州平时没少给小杰讲故事,都是些神医的故事,不是华佗就是扁鹊,要么是孙思邈,张仲景。
小杰随便挑了一个,奶声奶气地给谷雨讲了起来。
谷雨原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痛,可等她看到安六合那专注的神情,虽然闹不明白,但还是咬住了嘴唇,忍住了不再叫喊。
尤其是小杰,讲故事讲得那么认真,谷雨听着听着便入了迷。
再痛也能忍一忍了。
过了一会,院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谷雨不放心,想下去看看。
却被安六合轻轻按了回去:“不怕,你三哥对付得了。”
“三嫂,你真的是我三嫂?你叫什么名字?”谷雨听她说得这么笃定,还是强迫自己躺了回去。
虽然支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却还是卖了几分面子给安六合,跟她聊了会天。
安六合笑笑:“我姓安,安宁的安,名字取得有点大,叫六合,六合八荒四海九州的那个六合。”
谷雨愣怔了一下:“咦,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名字。”
“那当然,我妈妈送了很多新品种的水稻种子给你们呢,你知道她不是应该的嘛。”小杰瞧着屋里也没有别人,小姑姑也不会跟自己抢妈妈,所以就炫耀了一下。
谷雨恍然:“原来是你。不过我怎么记得告示上写的是河流的那个河啊。”
“那应该是下面的工作人员笔误了。”安六合之前就有过被人写错名字的经历,已经见怪不怪了。
再说她对那些虚名本来也不是很在意,便没有放在心上。
她继续给谷雨疗伤,火辣辣的痛感将谷雨包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
小杰看着怪心疼的,伸出肉乎乎的小爪子,给她擦了擦:“小姑姑,很疼吗?你勇敢一点,等你好了,我跟英招哥哥陪你玩。”
“嗯,姑姑要做勇敢的人。”谷雨破涕为笑,却依旧笑着流泪。
痛到这个程度,眼泪是不受她控制的。
安六合没办法,灵力继续往断裂的第三根肋骨渡送过去。
院子里吵嚷的声音又大了些,谷雨浑身冷汗直下,却还是时不时往窗口看一看。
那流露出来的担心和不安不像是假的,安六合便干脆问道:“你这么关心你三哥,不如跟我们去海岛吧。到了岛上,可没有人敢欺负你三哥,你也能见见外面的世界。”
“第二批征集开荒人员的时候我就想去了,我爸不让,他就指着我的彩礼给我那个窝囊哥哥娶媳妇呢。”谷雨一想到这事就心烦,忍不住唉声叹气,“我要是能走早就走了,可是不行,我要是走了,他们就会逼着我妹妹去嫁人。我和妹妹总归要牺牲一个,与其是妹妹,我宁愿是我。我妹太软弱了,这么小就嫁人,指不定被婆家怎么欺负呢。”
“为什么必须要牺牲一个呢?实在不行,带上你妹妹跟我们一起走。”安六合倒是不意外,刚刚才人群里确实看到一个畏畏缩缩的小姑娘,瞧着还没有成年呢,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没想到,她父母居然会狠心用她的下半辈子来威胁谷雨。
她倒是不介意把两个都带走,就是不知道谷雨自己怎么想。
谷雨沉思了片刻,忽然好奇道:“三嫂,你能跟我说说,我三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军官吗?我要是带着妹妹过去,不会给三哥添麻烦吗?”
“你三哥……是海岛上级别最高的军官,手下三四千号人呢,所以岛上敢为难他的没有几个。再者,你三嫂我也不是吃素的,只要你们踏踏实实做人,我可以护你们周全。去还是留,看你们自己。”安六合瞧着这姑娘是个实心眼的,也就没跟她打马虎眼,直接交底了。
谷雨沉思了片刻:“我也看出来了,三嫂你肯定也是个有身份的。三嫂,我妹妹叫霜降,性格懦弱,可能只能靠我一辈子养着她。我们要是去了,是真的给你们添乱的,我心里怪不踏实的,你等我问问三哥再说吧。”
“嗯,不急,你慢慢考虑。”安六合不会强人所难。
她要不是看谷雨是个好孩子,也不会自作多情。
现在就等谷雨自己权衡吧。
她停下手里的功夫:“你脸上和身上的淤青我就先不给你治疗了,好让村里ᴶˢᴳᴮᴮ的人都看看,你大伯怎么打你的。好了,你起来试试,肋骨还疼吗?”
“好。”谷雨下地走了两步,果然好多了,腰也直得起来了,走路也不喘了。
唯一的不舒服,就是那三根肋骨还有点发烫,痛觉已经淡退到可以忽略不计了。
她震惊万分:“三嫂,你……”
“这是秘密,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安六合叮嘱道,“你是个聪明人,留住青山,才不怕没柴烧,对吗?”
“我明白,谢谢三嫂。”谷雨郑重地点头,看安六合的眼神都变了。
多了几分敬重,也多了几分仰望。
安六合瞧着她没有大碍了,便抱着小杰,给他穿上鞋子,一起出去了。
院子里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
不光是周家的亲眷,周中擎的舅舅姨妈们也来了,还有陶家一家,左邻右舍,村支书,公社书记,等等等等。
人群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最是显眼。
看着起码九十多岁了,走路都要人扶着,这会儿坐在椅子上,被小辈们围着,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没完。
老人家沉默不语,视线跟安六合对上,立马抬了抬手。
他儿子算是周中擎的同宗叔公,也已经七十多岁了,赶紧把他扶着,往安六合这边走来。
边走边催促小辈把椅子端着送过来。
老爷子却没有再坐,而是颤颤巍巍地走到安六合跟前,攥着她的左手,翻开她的掌心看了看。
看完,便点了点头,转身抬了抬手。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几分。
而身在族人包围圈里的周中擎,也终于摆脱了纠缠,领着英招过来了。
他走到老爷子身边,老爷子拉拉他的手,再拉拉安六合的手,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把他们两人的手牵到了一起。
他轻轻地拍了拍,豁了牙的嘴巴张开,说出来的话没几个人听得清楚。
他儿子赶紧贴上去,一边点头,一边说知道了。
随后他儿子便在前头开道,让子孙们把老爷子送回去了。
老爷子一走,这位叔公就被众人围了起来。
“太叔公说什么了?”周贲很是不安,他怎么觉得太叔公是向着周中擎的呢?
真要是这样,他爸这个族长还真说不准当不当得下去了。
他现在就是后悔,万分的后悔,应该劝着点的,老人家糊涂了,可他们小辈心里还是警醒着的。
现在是新中国的,乡土人情,宗族法理的那一套未必行得通了。
更何况周中擎还是个响当当的团长,身上的功勋数都数不过来,周家出了这样的人物,那是祖上冒青烟了,就这还不赶紧巴结着哄着,居然倚老卖老,想压住周中擎,要他臣服。
做梦呢不是?
周贲越想越觉得自家老子走了一招烂棋,搞不好连自己和媳妇孩子都要被牵连,只得临阵倒戈,走到了周中擎身边,做了个狗腿子:“大家都安静一下,安静!”
他爸周甲志还以为他要帮着打压周中擎呢,也跟着训斥起周围的小辈,让他们闭嘴。
结果周贲说什么?
这个畜生羔子,居然见风使舵,拍周中擎的马屁去了。
夸了一顿不说,还说周家年轻一辈里面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就只有一个周中擎给周家扬眉吐气了。
还说他作为年轻一辈的老大哥,决定做个表率,率先给三弟周中擎送上祝福,还准备张罗酒席,大肆庆祝一番。
周甲志一听,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拄着小儿子临时找来的树枝,大骂周贲是个蠢货。
周丙滔跟他倒是一条心,也跟着骂周贲白眼狼,自家老子都出卖,算个什么东西。
至于周聪,原本就不同意挤兑周中擎,只是没想到被周贲抢了先,虽然落后一步,却还是跟着站到了周中擎跟前,表了态:“大家看看,我三弟一表人才,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可得好好给他接风洗尘。再看这三弟妹,人比花娇,跟我家三弟那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个孩子也都水灵可爱,多好的喜事,大家快张罗起来,别让他们饿着肚子说话啊。”
年青一代的老大哥和二哥都发了话,其他的弟弟妹妹们也都有些松动了。
不过他们到底还是胆小,要看自家爸妈的脸色做事,终究是没敢忤逆周甲志和周丙滔,只是盯着周中擎身边的女人,毫不掩饰羡慕嫉妒的神色。
而周贲的媳妇胡芳,则也留在了公婆身边,同仇敌忾的动机,全在安六合身上的四样宝贝那里。
安六合坦荡地接受着众人或羡慕或鄙视的目光,在周中擎过来牵手的时候,大大方方地握住了他的手。
周中擎把她揽在怀里,又把英招和小杰叫到跟前来,扬声道:“既然大家这么赏光,我今天就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媳妇安六合,从今往后,都给我放客气点,谁敢议论她半句是非,只要我听到了,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两个是我们的孩子,这是英招,这是小杰,我们还有个闺女叫蕾蕾,太小了没带过来。我管你什么族规什么家训,爱认不认,我周中擎和安六合的孩子,轮不到你们来指手画脚!”
“周大旺!别以为你改个名字就野鸡变凤凰了!只要我活着一天,就绝对不承认这个野女人和你们的野孩子!我们周家的规矩不能变,没有长辈认可的婚姻不作数!”周甲志的威信被彻底践踏,他面子上挂不住,只得搬出家规族训出来吓唬人。
不想,他的叔公刚刚送走了老爷子,折回后反驳道:“甲志啊,老爷子说了,别以为当年的老人都不在了,你们就可以胡作非为了,真要是逼急了,他可以把当年的事情告诉中擎,看你们还能横到几时!”
这话一出口,周甲志就变了脸。
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好几步,胡芳赶紧扶着他:“爸,你怎么了?什么事啊,有这么吓人吗?”
周甲志缓了缓,稳住身形看向了叔公:“好,很好,是我看走了眼,错信了人。既然你们要认这个野女人和野孩子,我就不管了,由着别人议论去吧。到时候我看你们的子女怎么谈婚论嫁,人人都会笑话周家没了规矩,不经长辈同意就私定终身,连孩子都有了,不成个体统!”
周甲志走都走了,还不忘再吓唬吓唬其他人。
周丙滔脸色苍白地指着周聪骂:“看看你干的好事,还不滚回来,你帮着他,到时候谷雨的婚事怎么办?”
“爸,谷雨有这么能耐的堂哥,不愁嫁的,你怕什么?我看你是老糊涂了,又被大伯忽悠傻了。你没看到三弟妹有多护着谷雨吗?你没看到三弟再怎么恨咱们都没赶谷雨走吗?你还是趁早给三弟道个歉吧,过去的也就过去了。你要是实在低不下这个头,儿子我替你给三弟赔不是去。”周聪说着,真就给周中擎道歉去了。
周中擎安静地听着,也没说不好,也没说好。
周聪得不到回应,却不着急,又给安六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他察言观色,看得出来这个女人对周中擎很重要,便又说了些漂亮话:“三弟妹,以后谷雨的婚事就拜托你了,谷雨当时为了阻止我大伯刁难你,挨了好一顿打,你也是心疼谷雨的,立马扶着她回来休息了,可见你们姑嫂两个很投缘。有你在,我这妹子就有靠山了。”
“霜降呢?”安六合看了眼谷雨,这孩子还在生气呢,气她挨打的时候,做哥哥的没有拦着点护着点。
也气现在,自己的哥哥丢人现眼,见风使舵溜须拍马,真真丢人。
可她再气,也不能对自己哥哥怎么样,便跟着问道:“对啊,霜降呢?三嫂问你话呢。”
“霜降被吓到了,回去躲着了。”周聪知道霜降胆小,也知道谷雨护短,不光他知道,周家老小都知道。
但霜降其实是被周甲志叫人抢走关起来了,就为了拿捏谷雨呢。
这话他没敢说,只想着敷衍敷衍,等他回去就把人找出来送过来,没差。
没想到,他这小心思却被安六合识破了。
她冷笑一声:“二哥,你不说实话,那我可不敢保证以后的事。你该知道,我家中擎也不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人,二哥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她便不理周聪了。
周聪求助地看向了周中擎,周中擎却追问道:“所以,霜降呢?”
周聪张了张嘴,看看安六合,再看看周中擎,最后只得实话实说:“被大伯关起来了。”
周中擎冷笑一声:“果然。你回去问问你爸,自己闺女的命重要,还是给你大伯当狗腿子重要,什么时候把霜降找出来,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说着,周中擎把视线投向了嘀嘀咕咕的王婶和银荷,这婆媳两个在憋坏水呢。
果然,察觉到他的目光,王婶当即质问道:“你们周家的是非我们不掺和,我就问你,你姥姥留下的四样首饰,说好了是给你媳妇ᴶˢᴳᴮᴮ的,我家二丫就算没过门,按理也算是你的媳妇,你就算有了新人忘了旧人,也不该什么体面都不给旧人留下吧?”
“你想怎样?”周中擎冷着脸,想听听她们到底要放什么屁。
王婶脸皮够厚,道:“既然你跟这个女人孩子都有了,那我们各退半步,我家二丫到底是没有给你开枝散叶,就算你的大老婆吧,你把首饰分一半给她陪葬,我们陶家就不再为难你现在的媳妇。不然的话,我们就请陶家的族长过来说话,按照规矩,小老婆是要给大老婆端茶倒水的,我家二丫没了,倒水就不必了,还是让你的小老婆过来给我家二丫磕几个头吧。”
周中擎由着她大放厥词,听完了质问道:“是吗?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你既然答应让二丫葬过来,你就是认可她的,你怎么可以不答应!这是规矩,人活在世上,就要守规矩!”王婶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扑上来扒走安六合身上的东西。
周中擎不再理她,而是看向了一旁的公社书记:“刘书记,您觉得这王婶说的有道理吗?”
“这不应该,咱们是新中国,没有什么大老婆小老婆的说法,没过门就是没过门。当初你们闹人家,找我主持公道,我可以让你们立了字据的,你们也答应了,只要把二丫葬过来,就绝不再骚扰周中擎的生活,你们不能出尔反尔,这是不道德的。”刘书记说着,掏了掏裤兜。
王婶早就让银荷把那字据烧了,她有恃无恐:“什么字据,我怎么不知道?”
不想,刘书记还真掏出来一份:“你叫银荷勾引我儿子,趁机偷走了字据,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家那小子早就告诉我了,所以我准备了一份假的。你家银荷不识字,当然不知道自己烧的是赝品。真正的字据在这里,王嫂,这上面可是有你们一大家子的手指印儿,咱们还找了两家的族长做了见证,你该不会还想抵赖吧?”
王婶一听,急得赶紧质问银荷。
银荷也懵了,她确实亲手烧了那字据啊,难不成真的是假的?
看刘书记那样子,只怕自己真的被骗了。
银荷一时又羞又恼,想扑到刘书记身上,把那字据抢过来吞下去算完。
就在她跟个蛮牛一样冲过来准备跟刘书记撕扯的时候,不想英招拦了上去,直接跟她头碰头,嘭的一声,一大一小双双倒地。
把银荷直接撞晕了。
王婶一看,立马哭天抢地,安六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趁着前面乱糟糟的,走过去摸了把王婶的胳膊:“婶子,你这么闲,不如去把村里的牛粪都捡回来吧,堆到村口的晒谷场上,晒晒还能当柴烧,多好。”
王婶一愣,随即停止了哭泣,温顺地点头,捡牛粪去了。
刘书记终于耳根清净了,他趁机拿出组织上的证明文件,扬声道:“大家看好了,这是上头发来的证明文件,周中擎家的四件首饰,是他外祖母孙爱华女士捐赠家资支援抗战后仅存的遗物,是留给周中擎结婚的贺礼,任何人不准再打这四样首饰的主意,违者按侵吞公民财产论处。”
刘书记说罢,把这份证明文件的誊抄版本张贴在了周中擎家院子门口,又把这些闹事的劝说着,走的走,散的散。
最终只有周中擎的舅舅姨妈等人留在了门口,还在那不甘心,久久不肯离去。
他们的目光集中在安六合身上,众人商议一番,还是由大舅出面,要找周中擎要个说法。
第45章 她对他的维护(一更)
周中擎的大舅叫温维新, 已经六十多岁了,孙子都成年了。
看起来特别随和的一个老年人,可说话的时候, 并不怎么客气。
他走到周中擎面前, 打量着身侧安静不说话的女人,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 怎么都不跟家里说一声?”
周中擎挡在安六合身前, 不带感情地回道:“跟你没关系。”
“你这孩子,当初你去借粮,我又不在家, 你总不能隔了这么多年还嫉恨大舅吧?再说了,你大舅妈都走了十几年了, 你从来没有去祭拜过, 我可没跟你挑过理。”温维新口吻和气, 可说的却都是周中擎的错处。
周中擎平静地回道:“你儿子亲口说的, 周家的孩子是死是活跟你们温家没关系, 以后就算要饭要到门上, 也不会施舍我们爷孙俩一口。怎么,你老人家贵人多忘事, 想一笔购销?”
“你大表哥那时候不懂事,都是些陈年旧事, 你总抓着不放,有意思吗?”温维新叹了口气,劝道,“这么多年过去了, 你不在家的时候, 我总叫你大表哥来给你妈烧香祭拜, 还不够补偿亏欠你的那点粮食?你也是做大事的人,不能学那些女人家,竟摆些小家子气的派头,你这样走不远的。”
“呵,你这些说教的话,还是回去说给你儿孙听吧,我们周家的后人,轮不到外人来教训。”周中擎摆摆手,把英招喊了过来。
这小子刚刚跟银荷撞头,银荷晕了,他却活蹦乱跳的。
怕是练了铁头功。
实在是叫人咋舌。
这会儿让这他来赶客,正好。
他叮嘱道:“英招,把这些陌生人送出去,你是小孩子,懂事点,别跟大人推推搡搡的,不过真要是大人欺负你,你也别客气。”
“好嘞爸。”英招说着,开始往外面撵人。
他撵人的法子很简单,单手掀开了水井上的石板,摇动手柄,打水泼人。
虽然是夏天,泼了一身水也不会着凉感冒。
可这些大人最是衣冠楚楚的喜欢装相,要是衣服湿了,不小心走个光什么的,那还得了?
所以英招的法子虽然简单,可伤害性极强。
那温维新率先挨了一桶井水,气得他的儿孙骂骂咧咧地要上来打人。
周中擎往中间一拦,老鹰般锐利的目光一扫,愣是吓得那些所谓的亲人一个也不敢动了。
眼看着英招又提了一桶水准备泼人,温家众人只好连骂带咒地出去了。
英招赶紧把院门关上,虽然只是即将腐烂的木头门,可到底是在双方之间落下了阻碍。
温家的人也不好强闯,有损斯文,便留下周中擎的姨妈在这里盯梢,其他人折回路口商量办法去了。
周中擎的姨妈叫温青露,做姑娘的时候,跟周中擎的妈妈温美霖感情很好。
只可惜,姐妹俩出嫁后便慢慢生疏了,加上温青露没有主见,从小认可的就是夫为妻纲之类的规训,所以温美霖去世后,周中擎需要亲人接济的时候,温青露只敢偷偷地塞个一毛两毛过来。
后来被她男人发现了,打了一顿。
周中擎知道后,便再也不要她的钱了,把之前的那点也都还了回去。
当时温青露红着眼睛,连声说自己没用,自己窝囊,帮不了姐姐唯一的骨肉,还一下一下地扇自己的耳光。
周中擎看不下去,直接关上门,再也没跟这位姨妈家走动过。
算算,也二十多年过去了。
要不是惦记上了姥姥留给他的这几样东西,只怕姨侄两个这辈子都不会说话了。
这会儿温青露隔着那破破烂烂的门板,看着院子里忙着清理厨房生火做饭的两口子,眼泪又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真是窝囊了一辈子,在娘家听老爹和哥哥的,在婆家听丈夫和儿子的。
五十多岁的人了,就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一天。
哪怕她妈妈临终时千叮万嘱,要她一定要帮衬着点姐姐的孩子,她也还是没做到。
她只敢躲在男人的威压之下,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来,偷偷地送个三瓜两枣过来。
尤其是被发现之后,被打了一顿之后,她就怕得好几个月没来。
后来好不容易趁着男人醉酒睡着了偷偷跑了出来,却被姨侄拒之门外。
那年那时的情景,跟今时今日何其相似。
温青露越想越觉得伤心,这不是她不想帮,是她帮不了啊。
她边哭边靠近些,挨在栅栏边上,时不时瞅一眼里面的孩子和女人。
视线不期然跟周中擎对上,立马慌里慌张地移开了。
周中擎不想跟她翻脸,便跟安六合说了几句,让她去劝劝,女人家之间可能更好说话一点。
安六合听完了姨侄俩的恩怨,不免有些唏嘘:“别说是以前,就算是现在,好多女人做了媳妇之后也都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所以这事也不能只怪她一个人,现在又被你大舅推出来跟你打感情牌,也是身不由己啊。”
“嗯,你好好跟她说说,让她别蹚这浑水了,再说,姥姥当年去世,又不是没给她留防身的钱,她自己都贴进去家用了,怪谁。”周中擎是很佩服自己的姥姥的,在女人里面,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独当一面的女强人了。
他姥爷死于鬼子枪下,要换了别的女人,肯定就哭天抢地,柔弱不能自理了,可姥姥不,她ᴶˢᴳᴮᴮ硬是把整个家拉扯着往前。
还不惜散尽嫁妆支援抗战,还送过鸡毛信,做过情报员呢。
周中擎就是被姥姥的故事激励着,从小就有了参军的抱负。
虽然姥姥去了,可她的遗志他是继承下来了。
姥姥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两个儿子没教育成才,被大染缸染黑了,小女儿也从小受到了糟粕观念的影响,是个不顶事的。
唯一出息的二女儿,还英年早逝。
不过,一想到二女儿是把有限的生命奉献给了无限的革命事业,她也觉得不枉此生了。
所以,临终的时候,不免偏心了一些,把仅有的一些好东西,都留给了二女儿唯一的孩子。
而周中擎的名字,也是老人家临终的时候给他改的。
姥姥原话是这么说的:“大旺啊,你这名字太土,没个男子气概,姥姥就做一回主,给你换个名字。你要做新中国的中流砥柱,要成为支撑起华夏这片土地的一份子,要做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从今往后,你就叫周中擎,擎天撼地的那个擎。”
年幼的周中擎还不会写那个字,是姥姥一笔一划,亲自写给他看。
写完,才了了一桩心愿,撒手人寰。
每每想到姥姥,周中擎都会热泪盈眶。
安六合听罢,也是生出一股荡气回肠的豪迈之情来。
她抚摸着周中擎的面庞,亲了他一口:“这个名字好听,我喜欢,姥姥真是女中豪杰,我得向她学习。你等着,我去劝小姨。”
周中擎红着眼,移开视线,把咸涩的泪水逼退。
安六合出去后缓了缓,面带微笑,走向了无所适从的温青露。
温青露很显老,可见生活对她并不温柔。
当初娶她,男方保不齐是看重了她有个嫁妆丰厚的老妈,结果她老妈直接把嫁妆都捐赠出去了,可不得气坏了夫家。
没本事的窝囊男人,就只会盯着女人的那点钱袋子了。
整天在那一亩三分地上窝里斗,能斗出个什么来?
真正有本事的,谁不是自己开创一番基业,闯出一片天地。
想到这里,安六合只能说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被男人图钱就算了,还心甘情愿任劳任怨地做人家的奴仆,不反抗不挣扎,都新社会了,也不抓住机会给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机会,那怪谁呢?
她站在温青露面前,礼貌地开口:“小姨好,进来坐坐吧。”
“不了不了,中擎肯定不想看见我,我就不去惹人嫌了。”温青露果然是面团一样的性子,姨侄儿没开口,她就不敢进去,哪怕姨侄媳妇说了也没用。
安六合觉得她这种思想真的很有问题。
便说道:“我请你进去,你就是我的客人,他想不想见你跟这没关系。”
“可他是一家之主啊,你要是硬把我喊进去,他跟你翻脸怎么办?你们小两口好不容易回来,犯不着为了我吵架,我还是就站在这里吧,没事的。”温青露还是怕得很,不敢进去惹周中擎不高兴。
安六合生气了:“他是男主人,我是女主人,我们都是一家之主。小姨你这想法很不应该,总觉得我请你进去的就不算了是吗?那你倒是好好看看,我喊你进去,你侄子会不会说半个不字。他要是说不,那就是没把我当个东西,既然不把我当个东西,我还跟他过个什么劲!”
说着,安六合直接挽着温青露的胳膊,把人拽进去了。
温青露一个劲地想躲,到底是没有安六合力气大,等她进来了,立马摆出一副讨好的嘴脸看着周中擎。
周中擎却只看着安六合:“媳妇,要凳子吗?我去给你端。”
这个反应,可真是把温青露看愣住了。
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明明男主人不待见她这个客人,可女主人一把她喊进来,男主人就客客气气准备凳子去了。
难不成,真的跟侄媳妇说的那样,是她想错了?
正纳闷,便看到周中擎把凳子端了出来,还很贴心地把上面的灰擦了擦,一共两张老式板凳,一左一右,放在了她们面前,随后说道:“媳妇,你们聊,我和孩子去做饭。”
安六合喊道:“等等。”
周中擎转身,静候下文。
安六合决定了,她要缓和他们姨侄两个的关系,便问道:“怎么不跟小姨打声招呼?”
这话一出口,可把温青露吓得脸色煞白,这个侄媳妇怎么这么大胆,还敢教训起她男人来了?
她原以为安六合会挨打,最起码也要挨一顿训斥,结果,她那个本来不愿意搭理她的姨侄儿,居然温顺的乖巧的,低头喊了声:“小姨。”
这一刻,温青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泪水汹涌而出,吧嗒吧嗒砸在地上,她埋在安六合肩上,呜呜的,泣不成声。
安六合给了周中擎一个眼神,他便去了厨房,不再掺和这边的事了。
安六合搂着温青露,等她哭够了,便邀请她坐下说。
温青露实在是大开眼界,这一次,她终于稍微不那么拘束了,她大着胆子打量了一下安六合,好奇道:“没想到,中擎这孩子居然肯听你的话。”
“小姨,夫妻本来就该是一体的,不存在谁必须依附谁,谁必须屈从谁的道理。如果做不到,那谈什么夫妻呢?不如说是主人和奴仆更合适吧?”安六合有意点醒温青露,所以直接把最赤.裸的真相说了出来。
温青露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大逆不道的言论,她大张着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安六合不怕她打量,耐心地等待她的下文。
最终温青露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们年轻一代幸运多了,我是很羡慕你们的。我也不是不明白,可真要是做出改变,代价太大了,我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没有那个能耐去改变。”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觉得自己多么委屈多么无辜,你男人不让你接济中擎,你不反抗就是默认,你就是帮凶。那中擎不想见你简直太正常了,你总不能又想袖手旁观,看他在苦海里挣扎,又想他长大之后忘记苦难还把你们当亲人看待吧?这合适吗?”安六合也不想太过说教,她到底是晚辈。
可这些事情如果不摊开了说,还不知道这帮亲人要怎么磋磨周中擎呢。
他是长大了,是成年了,是懂得控制情绪,不会让人看到他脆弱的一面了。
可这不代表伤害就不存在了,这不代表苦难就可以一笔勾销了。
没有什么比自己坠落深渊的时候,亲人全都隔岸观火来得伤人了。
也没有什么比这些冷漠的亲人为了一点利益就来道德绑架更气人的了。
如果他们对周中擎不仁不义,那么她这个新媳妇,必然会挺身而出,把这些伤害挡回去。
好叫他们这些所谓的亲人知道,周中擎他不是孤家寡人,他是有人心疼的!
她说完就冷下脸来,明显是准备下逐客令了。
温青露却没有领会精神,自顾自哭诉道:“我也不想的,我是真的无能为力。我要是生在新中国,我也可以豁出去,我也可以做个新女性,可是我,我……”
安六合放弃了,一个女人,自甘沦为帮凶,果然是不值得同情的。
她站了起来,道:“不用可是了,姥姥没有生在新中国,却可以做新时代女性的表率,我自己的妈妈也是老红军,可从来没有教我们姐妹几个哭哭啼啼,又要躲在男人背后装可怜,又要把责任甩给社会,实在是滑稽得很。言尽于此,你随意吧。”
安六合转身,往厨房去了。
快进去的时候,她转身提醒了一句:“我奉劝你们一句,姥姥留给中擎的东西是在组织上留了证明的,你们就算削尖了脑袋,也得不到任何法理上的支持,只会彻底斩断你们跟中擎的情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们再来闹,我可不会再让中擎认你这个小姨了。慢走,不送!”
温青露怔怔地看着安六合的身影隐匿在厨房里,那里光线昏暗,看不清小媳妇的表情。
可温青露知道,恐怕自己下次就进不来这座小院子了。
她心事重重地往外走去,刚到门口,就看到银荷吭哧吭哧跑了过来。
见到她,赶紧拉着她的手,带她到角落里问道:“怎么,连你这个亲姨都给赶出来了?这个狐狸精,还真有点本事呢!婶子,你听我说,我有个妙计……”
第46章 那我养你啊(二更)
已经是阳历六月, 天气越发闷热了起来。
不光是菜肉果蔬,连米面粮食都存放不住了。
所以上次周中擎上次回来,只略微备了点玉米面在厨房, 不多, 也就够吃个三五天的。
这会儿生火开灶,其实也就是煮了一锅粥而已, 别的暂时还没有着落。
因为他长期不在家, 后院的地都被邻居家种了蔬菜,而这些蔬菜,也都被洪水淹了, 洪水退去后新种下的那些,也就只有小青菜冒上来了一截儿ᴶˢᴳᴮᴮ。
周中擎去看了眼, 准备找邻居要点青菜。
这家姓张, 平时就抠抠搜搜的, 白给是不可能的, 哪怕是他们占了周中擎家的地, 他们也理直气壮——种子是他们撒的, 肥料是他们施的,无论如何, 都得伸手要钱。
周中擎不差这点钱,可这种被人占了便宜还要掏钱的感觉, 让他非常不爽。
算了,带了媳妇和孩子回来,犯不着跟这些小人一般见识,他干脆又问邻居家买了三个鸡蛋, 连着青菜, 一起提了回来。
原打算把鸡蛋单个煎一煎, 安六合跟两个孩子一人一个,可安六合不答应。
拿来空碗,直接把三枚鸡蛋全都敲进去,筷子打散,道:“再去找点韭菜,我做个韭菜炒鸡蛋。要是有挂面更好,英招胃口大,喝粥估计不管饱。”
周中擎正想着这事,便应了一声,出去了。
村里没有供销社,倒是有个磨坊。
走过去也不近,好在那玉米面的粥也不怕在锅里闷着。
他紧赶慢赶,可算是赶在天黑之前把挂面买了回来,路上居然没看到他那些心怀叵测的舅舅姨妈们。
他还挺纳闷,他们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居然不纠缠,直接回去了。
结果到了前面路口,他就被忽然扑出来的女人抱了满怀。
路口刚刚补种了玉米,还没长多高,挡着视线的是一个土堆,周中擎压根没看到那后面有人。
这会儿侧身一看,才发现耍流氓的不是别人,而是差点跟他成为姻亲的银荷。
当初闹二丫的葬礼,就属她闹得欢。
周中擎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当机立断掰开了她的双手,将她推开。
不想,这银荷早有准备,搬了块石头摆在了土堆旁边,这会儿被推开,便故意撞了上去,还不撞别的地方,就对着脑袋。
撞上去的时候还大喊着:“救命啊,耍流氓啦!周中擎强.奸啦!”
喊完便倒在了石头上,两眼一闭,装死。
因为怕疼,所以连苦肉计都不愿意演得真实一点,皮没破血没流的,就想栽赃周中擎,讹他一把。
呼喊声落,早就在附近守株待兔的所谓亲人们,一拥而上。
王婶哭天抢地,说自己的儿媳妇糟人轻薄,还要送了性命,实在是家门不幸。
周中擎的舅舅等人,则围上来指责他不该色令智昏,以为路上没人就对银荷图谋不轨,更不该在银荷反抗的时候杀人灭口。
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似的。
周中擎算是明白了,这是做了局等他往里钻呢。
不光如此,连村支书都给提前请来了,就等在前面那家的后院,假装帮忙照料地里的玉米,时不时往这边看一眼,像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进场搅局。
周中擎觉得挺可笑的,这是非得把东西抢走才肯罢休了?穷山恶水出刁民,古话说的果然不假。
他今天倒是要看看,他们到底怎么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染成黑的。
他静静地看他们演戏,那些可耻的话到了他们嘴里,跟吃豆子一样嘎嘣脆,一连串地往外蹦。
甚至不惜污蔑他从小就是个混账羔子,还说他小时候被孩子们欺负就是他自找的。
“你要是没问题,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呢?肯定是你不好!”
“要不是那些孩子压住了你的气焰,你怕是要上房揭瓦,放火烧山呢!”
“当初就该打死你!做叔伯舅姨的不接济你,还不是因为三岁看大,老早就知道你不是个东西。”
“你要是个好的,为什么跟所有的亲戚都翻了脸?一个两个处不来还能是亲戚们的错,所有人都处不来,那就是你有问题,大问题!”
“看看你干的好事,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媳妇,为什么非得惦记人家银荷?”
“银荷是比你媳妇身段儿好,该凸的凸该翘的翘,可你也不能跟个发情的野狗一样,见着人家就扑啊。”
……
你一言我一语的,他们已经团结了起来,准备坐实了周中擎耍流氓的恶行,只要把他送到牢里,他也就没资格守着那些宝贝了。
一想到这里,人群里起哄的几个就格外卖力了起来。
王婶揪着周中擎的衣领子挑衅:“呦,你还瞪我呢?你瞪!你再瞪!你就是把眼睛瞪瞎了也不敢还手!”
说着,王婶就要跟周中擎撕扯打架,周中擎不跟这种小人啰嗦,直接把人拎起来,丢土堆上去了。
王婶哪里肯善罢甘休,立马连滚带爬地过来抱住了周中擎的腿,喊道:“你们愣着做什么?今天不把他摁得翻不了身,以后可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受到她的挑唆,她的两个女儿也加入了进来,一个抱着周中擎的胳膊往自己胸口摸,大声嚷嚷着耍流氓了,一个扯着周中擎的衬衫,想给他撕了,让他成为伤风败俗的臭流氓!
至于他的叔伯们堂兄弟姐妹们,也都闻风而来。
周贲看着这战局,优势明显在王家,他犹豫了一下,却不料被周甲志一拐棍给撵上前去,催促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帮忙!”
“帮谁啊?”周贲懵了,帮周中擎的话,对方人多势众,明显闹不过啊。
可帮别人的话,周中擎不是彻底完了?
在他犹豫的档口,周聪已经赶来了,见状直接冲上去,踹了周贲一脚:“你个憨批!愣着干什么?你他妈的是当大哥的吗?王家这是要毁了老三!到时候你以为你们能好过?”
“不,不至于牵连我们吧?”周贲把他的怂发挥得淋漓尽致。
周中擎强势的时候,他就倒向周中擎,周中擎脱不开身了,他又倒向了更占优势的一方。
周聪受不了他了,转身一把搡开哭哭啼啼的霜降,吼道:“你踏马的别哭了!赶紧去喊你姐,带你三嫂过来救场!不然你三哥就完了!”
霜降被吼得浑身一震,脖子一缩,还想哭,结果周聪直接踹了她一脚。
这下怕了,彻底怕了,怕挨打,赶紧撒丫子就去报信。
周聪则转身,骂骂咧咧地冲了上去,顺带把他老子给拽着了。
不由分说,把他老子往王婶身上一推,压得王婶直叫唤,顾不得他老子辱骂的难听话,又冲到人群里,把那个正在哭哭啼啼抹泪的温青露揪了出来。
眼珠子一瞪,吼声震天:“你踏马是个瞎子吗?看不到那几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害你侄子?还哭!哭你妈哔的哭!给老子去拖住那几个女人!”
周聪骂着直接把人往后搡,把温青露都给整懵了。
她劝过了,可她劝不住,这不关她的事啊。
她还想狡辩,不想周聪根本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把人提溜着,像扔沙包一样,往那几个女人身上扔去。
尖叫声中,女人们滚做一团,周中擎倒是纹丝不动,依旧稳如磐石站在那里。
他淡淡地看了周聪一眼,什么也没说。
眼看着那几个女人又要围上来碰瓷,周聪也恼了,骂道:“踏马的,仗着老三不能动手,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是吧?行,老子来!”
他瞅准了旁边的一棵歪脖子树,直接掰断了手腕粗的树枝,撕掉旁枝斜杈,握在手里,呼呼地朝王婶招呼了上去。
他老子刚爬起来,王婶还在地上躺着,躲避不及,腿上狠狠挨了两下子。
眼瞅着再打就要把这老婆子的腿都给废了,安六合带着人赶了过来!
她还没有发话,英招就冲了上来。
他是小孩,身量小,动作快,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王婶这边闹事的几个女人就接连挨了英招的打。
他打人的手段还挺高明,只往不方便展示给人看的位置打,又疼,伤口又不明显,加上他是个孩子,任何情理法律都有宽大处理的理由,所以他又在人群里穿插了一个来回。
等众人回过神来的时候,王婶婆媳以及她的女儿,已经直不起腰来了。
痛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不是摁着胯就是捂着小腹,连查看伤势都得等回家躲起来才能看。
这么一闹,这群人齐刷刷把矛头对准了英招。
王婶的儿子正打算收拾英招,结果英招跟个猴子似的,一溜烟拖着王婶跑了。
这下连主脑都没了,陶家的人想闹事也没了主意,只得面面相觑,围着坏水最多的银荷,问她该怎么办。
银荷痛得都站不起来了,哪有力气再想什么馊主意,立马鬼哭狼嚎的,让她男人带她去看赤脚医生。
就在这时,安六合发话了:“慢着,谁允许你们走的?”
她走上前来,把依旧围着周中擎的人们拨开,把人拽到了她身后护着。
她冷着脸,眼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
她喊了一声:“谷雨,霜降,你俩一左一右站在你们三哥身边。”
说着她把小杰递到周中擎怀里,随后只身一人,走进了山雨欲来的暴风圈里。
她拦住了银荷的去路,蹲在她面前,猛地拽过她的手腕,把了把脉:“我早就看你气虚血两亏,走路都跟飘在ᴶˢᴳᴮᴮ地上一样,原来是纵欲过度啊,你男人看着干瘦干瘦的,怕是满足不了你吧?怎么,情郎不够用了?惦记上我的男人了?姑奶奶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但凡你敢再碰周中擎一根手指头,我有的是法子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地疼死。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说着,安六合一把将银荷搡开。
她又看了看王婶的两个女儿,大一点的那个,眼神闪躲,小腹明显鼓了起来。
安六合冷笑着走过去,一把拽过她的手腕,也把了把脉:“呦,这就是王婶说的,因为我家男人才没有出嫁的大闺女?怎么都怀孕三个月了?倒是奇怪,这三个月我家男人一直在海岛上建功立业,全岛几千双眼睛盯着呢,总不能是他的吧?怎么,偷欢的狗男人不想认账,所以就想栽赃给我男人?嗯?你可真是打了一手的好算盘啊!”
安六合直接把这四妮搡在了她妹妹怀里。
最后踱步,走到了小娟面前,语气稍微柔和了点:“看得出来,你是想帮你姐姐找个接盘的冤大头,所以才黑了心肝烂了肺腑,要给我男人扣屎盆子,是吧?你就不怕你这个自私的姐姐,将来也把屎盆子扣到你男人头上?反正谁有本事就扣谁嘛,除非你小娟找个没用的窝囊废,不然还真保不齐要给你姐姐擦屁股呢。”
小娟臊得无地自容,对视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只敢盯着自己的脚面子。
安六合趁热打铁:“我劝你做个好人,清白的人,不然真到了哪天屎盆子扣在你头上的时候,你的好姐姐可未必愿意帮你。她要是真为你考虑,就不会让你去抱着已婚男人的胳膊,还扯人家的衣服。这事一旦传开,你小娟还嫁得出去吗?你好好想想吧。”
说罢,安六合就再也不理会这群人面兽心的自私鬼了。
她转身看着周中擎的亲眷们。
撒了个谎:“你们真以为他不敢动手?你们错了,是我不让他动手,不然我一来就要欣赏你们这一个个耍猴的把戏,以后还有什么乐子?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豁得出去,我也该反省反省,该动手就动手,不然活人还能被你们欺负死呢。至于你们所谓的组织纪律嘛,没关系,大不了就是被部队开除嘛,我这个人呢,别的本事没有,就一点好处,我认定的男人,他哪怕是个种地的挑大粪的,我也会跟着他一辈子。”
说完,她懒得再为这些人浪费眼神,直接走回周中擎身边:“都是我不好,要你讲文明,要你学着忍耐。我今天可算是见识过了,这些人哪还有一点人性啊,不过是披着人皮的豺狼而已。以后对付这种人,你尽管动手,我们夫妻一体,他们羞辱你就是羞辱我,就当你是替我动的手,真要是天塌下来我跟你一起抗着!”
“你真不怕我变成一个平民老百姓?”周中擎没想到安六合会这么维护自己,更没有想到她会把他不还手的锅背到了自己身上。
其实他不还手,确实是不想被组织上处分。
这种事情性质非常严重,会直接断送他在部队的一切。
可既然他媳妇都不怕,他还怕什么?
既然媳妇都替他把面子撑住了,他就更不能掉价了。
他被铺天盖地的喜悦所包围,什么逼迫什么泼脏水,都变得不值一提。
这一刻,他只想告诉这些小人,他周中擎,有了这个女人,就有了一切!
而这个女人,果然是他的救命稻草,因为她回答道:“百姓多好,牛气哄哄的,还能欺负军官呢。再说了,真要是有人诬陷你,我也不是吃素的,我好歹是个局长呢,哪能眼睁睁看着我男人遭受不白之冤呢?”
“安局长,那咱可说好了,真要是哪天我被人陷害了不能再做个威风八面的军官了,那——”
“那我养你啊!”安六合笑着搂住他的胳膊,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互相扶持着往回走去。
众人愣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面面相觑地议论道:“什么局长?没听说啊?”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不知道啊,问问村支书?”
村支书应声而来,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说道:“啊,好像是有这么个事儿啊,听说那个华夏岛就是为了一个安什么河什么的同志封闭的,领导们都重视得很呢,光是首都的考察团就出动了副部级的大人物,还有少将级别的军官呢。不过我也没想到啊,这个安什么同志,难不成就是大旺的媳妇?”
“不会吧?大旺的媳妇这么有来头吗?那咱们……”温维新傻眼了,这下是踢到太岁了?
这外甥媳妇,比外甥还有背景呢?
众人仔细想了想,是周聪率先反应过来,道:“可不是吗,当时在桥头老三说什么来着?他说这是他媳妇安六合!这不就对上了?”
“安六河?对对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村支书想起来一个文件,临时掉头,往村支部去了。
一群人好奇地跟了过去,等他拿出那份关于新品水稻播种事项的文件,众人全都傻眼了。
还真是啊?
那他们这是……完蛋了?
第47章 夫妻一条心(一更)
安六合挽着周中擎, 回到了院子里。
有了挂面就行,哪怕韭菜没有着落,起码也能做一顿青菜鸡蛋面了。
她松开手, 让周中擎烧火去, 可这家伙,居然趁着没什么人跟过来, 赶紧亲了她一口。
安六合垂眸, 捂着温热的脸颊,痴痴的笑。
怀里的小杰见了,不乐意了:“我也要亲亲, 我也要亲亲。”
周中擎赶紧亲了这小子一口,小杰这才满意了, 扭动小小的身子下了地, 找他的英招哥哥去了。
英招把王婶拖到了院子里, 丢在了仓库里面, 还找了根秧绳, 把她捆了起来, 嘴巴也给堵住了,用的是厨房灶台上的抹布。
那滋味, 让王婶不断扭曲着身子,挣扎着想骂人。
英招不客气地一脚踩在了她的手上, 嬉皮笑脸的:“别急啊老奶奶,我英招可是个温柔善良的好孩子,不会把你怎么样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 等你家的乖乖儿子宝贝儿媳来找你吧。”
“呜呜, 啊啊, 呜——”王婶口中发出意义不明的喊叫声,英招听不懂,也懒得听,直接在她脖子后面一劈,把人弄晕了,关上仓库门出来,刚转身就被小杰抱住了。
小杰比英招矮了半个脑袋,这会儿委屈巴巴地仰起小脸,不安地打量了一遍,见英招毫发无伤,这才松了口气:“英招哥哥,我们去玩泥巴吧!”
“好啊,你等等,我找两个铲子。”英招折回仓库,把角落里两把生锈的铁铲找了出来。
锈得不那么狠的给了小杰,锈迹斑斑的给了自己。
兄弟俩去院子东边空地上刨坑去了,还说要造军事堡垒呢。
安六合见状,走过去把院子门关上,对站在身后无所适从的谷雨说道:“谷雨,今晚就在这里吃晚饭吧,你帮我盯着点他们别乱跑。”
说着她打量了一眼霜降,脚下还没动,便看到这姑娘脖子一缩,躲到了谷雨身后。
小心翼翼的,只敢偷偷从谷雨的腋窝里瞄一眼这个嫂嫂。
算了,这么胆小,等熟悉点再说吧。
安六合瞅着时候不早了,便让周中擎烧火去,自己则用里面那口锅下面条。
谷雨跟了进来,眼前的一幕让她非常意外。
她没有想到,哥哥嫂嫂可以各司其职,配合默契地一起做饭。
两人嘴角都噙着笑,嫂子温柔地低头拍着大蒜,三哥则娴熟地拉动灶膛旁边的风箱,在某个瞬间,两人一起抬眸,看向了彼此。
相视一笑,继续低头各自忙碌着。
这一幕实在是温馨,也实在是甜蜜,尤其是嫂子那粉面含羞的样子,以及三哥那深情动容的笑意,直看得谷雨目瞪口呆。
她忽然非常羡慕英招和小杰,以及那个素未谋面的蕾蕾。
有这样的爸爸妈妈,孩子们一定会过得很幸福吧?
不像她家,爸妈整天鸡飞狗跳,不是你嫌弃我挣不了大钱,就是我嫌弃你不够贤惠。
两人时不时互捅对方的心窝子,吵急眼了还会动手打起来。
要是不巧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在附近,那对不住了,谁离得近谁就挨骂挨打吧。
不过爸妈重男轻女,对哥哥们只舍得骂一骂,对她和霜降,那可是动真格地拳打脚踢。
要是家里偶尔有块肥肉改善伙食,那肥肉渣也都是给哥哥们,给侄子们,她们这些老姑娘小姑娘,都只有在一旁默默眼馋的份儿。
至于家里的鸡蛋,那更是想都别想。
男人男孩每天半个,女人女孩可以喝西北风长大。
想到这里,谷雨的鼻子就酸了。
正好安六合把鸡蛋炒好了盛了出来,还分了六个碗,每个碗里都很均匀,看样子是要给她和霜降都来一份。
谷雨瞬间绷不住了,红着眼睛转身走开了。
三嫂ᴶˢᴳᴮᴮ太好了,她们在家里都吃不到鸡蛋呢,今天第一次见面,三嫂居然就要给她们鸡蛋。
她们何德何能呢?
不过是三哥被挤兑的时候站出来说了句话而已。
谷雨黯然离去的身影,让安六合敏锐地察觉到了。
她连舀了六舀子水进锅,叮嘱周中擎大火烧开,随后便擦了擦手,追了出去。
“谷雨,吃完再走啊。”安六合在院门口喊住了谷雨。
谷雨左手牵着妹妹,空着的右手抹了抹泪,尽量平静地说道:“不了嫂,家里还等我们回去做饭呢,要是再不回去会挨打的。”
“那就别回去了。”安六合走过来,直接牵住了她的右手,“正好你三哥在,你自己问他去,看他乐不乐意带你们去海岛。”
谷雨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一动不动的:“三嫂,我不问三哥了。原先是我不好,你好意邀请,我还非要等三哥点头,是我想岔了。我现在看出来了,你跟三哥是一条心的,你邀请我三哥肯定会答应的。可是三嫂,我不忍心去打扰你们,我家的鸡零狗碎太多了,到时候我爸妈要是闹你,我怎么安心呢?”
“这有什么好怕的?回来,等会让你三哥去说,看他们能怎么样。”安六合直接把谷雨拽到小杰和英招面前。
“招招,小杰,你们看着两个姑姑,不要让她们饿肚子回家哦。”叮嘱完两个小子,安六合便回厨房忙活去了。
英招抬眸,看着那个眼睛红红的姑姑,劝道:“我妈说不怕那就不怕,姑,来玩啊,你看这个墙垛,我堆得像吧?”
谷雨被英招说得动心了,真的可以不怕吗?
三哥三嫂真的可以拦住她们爸妈的滔天洪水吗?
正忐忑呢,便听到院门口传来了她哥周聪的声音。
安六合刚把面条下进沸腾的热水里,听到动静出来看了看,原来是周聪啊。
这二哥好像还有点脑子。
她去把门开开,喊道:“中擎,出来一下。”
随后便进厨房盯着面条去了。
周中擎应了一声,见着周聪,也没喊哥,只说自己还要烧锅呢,便又进去了。
周聪厚着脸皮跟了进来:“老三,三弟妹,做什么好吃的呢,这么香。”
安六合笑笑,周中擎不开口,她也就不说话。
沉默地把面条往碗里盛,舀上两勺面汤,再把青菜扔到锅里涮涮,捞起来每个碗里匀匀。
忙完,她便招呼周中擎一起端碗,周中擎起身从周聪身边走过去,周聪赶紧帮着把碗接过来:“我来我来我来,嘿,怎么每个碗里都有鸡蛋啊?你可真舍得。”
周中擎原本都把碗递过去了,却又收了回来,冷着脸盯着他:“那你跟我说说,谁的碗里不该有?”
“你们一家四口吃就是了,谷雨和霜降有青菜就行了。”周聪盯着那飘着油花的鸡蛋,心说正好把她俩的鸡蛋让给他吃,完美。
周中擎冷笑一声:“别以为你刚刚帮我出头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好好想想你这话有没有毛病,想好了再来找我。”
“哎,你小子,到底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啊?还教训起我来了!”周聪脾气挺大的,可他不敢对周中擎使。
赶紧端起灶台上的另外两只碗跟了出去。
到了堂屋,周聪才赔着笑脸问道:“三弟妹,我家老三什么意思啊,我怎么不懂呢?”
“那你慢慢想,总会想明白的。”安六合去里屋找凳子,原本她是可以点拨一下周聪的,不过既然周中擎都在打哑谜,她也犯不着跟自己男人唱反调。
等她端着瘸腿歪脚的凳子出来,那周聪立马把凳子抢了过去:“给我给我给我,我来修一修。”
说着便跑到仓库去找钉子和锤子,推开门一看,见黑暗中有个什么东西在扭,吓得他怪叫一声,正准备抄个家伙揍上一揍,就听英招喊道:“别动手,那是个人!”
周聪这才松了口气,走过去踢了踢,借着迷迷蒙蒙的月色,终于认出来这是王婶。
他乐了,这老东西也有今天!
等他找了锤子和钉子,便把门掩上,赶紧过来做个免费的木工。
周中擎也没有拒绝,由着他在那里献殷勤,自己则去院子里,把两个孩子和两个堂妹喊进来吃饭。
家里只有两张好凳子,大人们站在那里,只有小杰和英招坐着。
安六合沉默地吃着面条,周中擎则直接没动,蹲到地上,帮周聪扶凳子去了。
至于谷雨和霜降,到底是没能抵挡鸡蛋的诱惑,吸溜吸溜,连汤汁都喝了个一干二净。
等他们五个吃完了,周聪和周中擎兄弟俩也把凳子修好了。
周中擎还是不打算喊这一声哥,只是指了指那碗没动的面条:“起坨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吃吧。”
“你呢?”周聪早就被馋得不行了,眼珠子舍不得从面条上挪开。
周中擎把凳子递给安六合,自己也坐下,道:“我不爱吃面条,我喝粥。”
周聪信以为真,兴高采烈地把这一碗不太美观的面条吃了,虽然起坨了,可也就是口感差了点,但味道还是好的。
边吃边夸:“三弟妹手艺真好,这面到底怎么做的,可以教一教谷雨,你是不知道,她做的饭,那都跟猪食一样的,吃一次就不想吃第二次了。”
“那你自己做啊。”安六合静静地看着,这位仁兄吃相不太美观,怪不得能满嘴飙脏话,可见不是个讲究人。
但是有一点她得承认,刚刚得亏他安排了霜降来报信,不然周中擎指不定要被人冤枉成什么样了。
所以她的口吻还算温和,并没有凶巴巴的。
周聪自然听得出来她对自己不是很排斥,但这小两口为啥要他想什么东西,他没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所以就不想了。
吃完面条想喝点汤,可汤汁都被面条吸走了,就只剩一小口,不过,就算只有一小口,他也喝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来。
那半眯着眼睛滋润得翘起大拇指的样子,把谷雨逗乐了。
她埋怨道:“三嫂说得对,这么喜欢吃,就该你自己做!”
“我不做,哪有男人下厨的,传出去不得笑掉大牙!”周聪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君子远庖厨,虽然他也不是什么君子,但他还是以此为借口,享受着亲妈,媳妇和妹妹的伺候。
做惯了大老爷,这懒惰的毛病就改不了,怎么可能屈尊降贵呢?
见他这么油盐不进,安六合便笑道:“那你就别嫌弃饭菜不好吃,有得吃就不错了。”
“三弟妹,你就别拿我开涮了,你好好教一教谷雨嘛。”周聪还是想吃现成的。
说话的这空档,谷雨已经把碗筷收起来,准备抱去井上清洗了,不想,周中擎忽然站起来,从她手里把碗筷接过来,怼到了周聪面前:“你去洗,洗干净点,不然以后别想进我家大门。”
第48章 咱爸咱妈睡一起啦(二更)
周聪长这么大, 就没洗过碗,可他实在是馋安六合的厨艺。
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去把碗洗了, 边洗边贫:“老三, 我给你洗碗,明天还带我的饭怎么样?”
“想吃自己学。”周中擎丢下这句话, 往院门口走去了。
那些亲眷已经围了过来, 这次他们好像怂了,让村支书走在了前头。
一个个探头探脑的,指着堂屋坐着的安六合议论纷纷。
周中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眼, 随后打开了院门,给了村支书一点面子, 问道:“段叔, 有事儿?”
“大旺啊, 你媳妇叫什么名字啊?”老段现在心里也有点七上八下的。
当时运输队过来送稻种, 还留下了新品水稻的播种事项, 因为是手抄的文件, 所以他没有太当回事。
而且他们这边去年水稻的亩产量不过七百斤出头,现在忽然告诉他, 新品的可以亩产一千二百斤,他是不太相信的。
他都五十好几的人了, 这辈子就没见过亩产超过八百斤的稻子。
所以这份播种事项,也就被他当成了一张废纸,扫了一眼,就跟其他的文件堆在一起了。
当时他就一个想法, 文件里提到的那个育种专家, 名字怎么这么怪呢?
安六河?咱国家有名气的河, 不就一个黄河,一个淮河吗?
还有四个是啥,他咋不知道呢?
不过他也就是嘀咕了一下,没放在心上。
现在他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这个专家是大旺的媳妇,他就该给人家接个风洗个尘的嘛。
虽然他们永安公社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可起码去村口的河里打两条鱼,再到家里逮两只不下单的老母鸡还是可以的。
甭管这水稻是不是真的可以亩产一千二百斤,光是“育种专家”这个头衔,就足以赢得老百姓的敬重。
他要是疏忽了,说不过去啊。
好在今天他们刚回来,他这个村支书想要亡羊补牢的话,还不算太晚。
他赶紧问问清楚,等会就让家里准备起来。
周中擎ᴶˢᴳᴮ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身看着堂屋那边闲聊的姑嫂几个,喊道:“媳妇,你来一下。”
安六合正跟谷雨说去海岛要带什么东西,闻言便拍拍她的手,叫她安心在这边待着。
随后起身往门口走来,刚到周中擎身后,就被这男人长长的手臂一揽,拥到了怀里,随后他跟那翘尾巴孔雀似的,自豪地说道:“我媳妇,安六合。这回都听清楚了吧?”
“还真是那个育种专家啊?”周中擎的大舅还没吭声,二舅温卫民就走了上来。
之前闹哄哄的,他一直没怎么掺和,就站在人群里看着,原因很简单,他是个精明的中年男人。
家族里的事情,总是他大哥冲锋陷阵,实在不行还有小妹可以去打感情牌。
他这不上不下的二哥,往往都是把话藏在肚子里,坐山观虎斗。
周中擎还能不了解他吗?
他可清楚地记得,当年去找二舅借粮,二舅装病不出,愣是把二舅妈和大表姐推出来羞辱他。
坏事都是女人做的,他老人家躲在背后操控全局,然后再出来骂两声二舅妈和大表姐,还能做个好人。
最后再抓上两把高粱,抠抠搜搜的抖下去一半,演一把家里没有余粮的戏码。
周中擎那时候就看清了这个二舅的嘴脸,所以高粱他没要,二舅家的这座山头,他也再没拜过。
逢年过节,二舅还在外面败坏他,说他气性大,嫌弃二舅给的高粱少,不肯认这门亲戚了。
他这个当长辈的也要面子,总不能热恋贴外甥的冷屁股吧?
所以他不但可以理直气壮束手旁观,还可以赢得美名:看,是大旺那小子自己不识好歹,不是他这个二舅不肯帮忙。
导致周中擎在那之后的两年,口碑急转直下,连外村的都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主,跟家里的亲戚全都闹翻了脸。
这会儿这么亲热地凑上来,图什么呢?
当然是图育种专家的名头。
真要是能培育出什么先进的作物,他们这些当舅舅的拿一份不过分吧?
他的算盘打得很好,可周中擎压根不打算理他,直接赶客了:“段叔,时候不早了,我媳妇和孩子跟着我奔波了一天,也该休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老段倒是有点眼力见儿,他可以拿乡土人情来绑架周中擎,却没有胆子来绑架育种专家。
说白了,他们生产队是拖了整个公社后退的落后分子,他还指着育种专家帮他扬眉吐气的。
当即痛快地招呼着这群人离开。
温卫民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他没说什么,出去后直接跟温维新嘀咕了起来,说这个外甥媳妇目中无人,真以为自己是专家就了不起了。
还说:“你说她听信大旺这小子的谗言,不认我就算了,可你这个大舅她也不认?你又没有得罪大旺。”
“别说了,人家是专家,还不是想理谁就理谁?你再急眼也没用!”温维新也生气呢,他还指望这个外甥媳妇懂事一点,起码叫他一声大舅呢。
可是这个女人,显然是有点翘尾巴,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可他也知道这次新品稻谷的事,真要是能亩产一千二百斤,他还真就只能忍着屈辱,不跟这个女人一般见识了。
他想了想,看向了身后的温青露:“小妹,你不是说大旺媳妇原本是把你请到院子里去了的吗?看来她也不是完全不讲情面的人,这样,明天一早你就拿上东西,过来找她哭哭惨,她这个人看着还挺面善的,到时候你就把袖子卷起来,给她看你男人打你的伤,她肯定让你进门。”
温青露茫然四顾:“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这次的新品稻谷只有生产积极分子的家庭才分到了,难道你不知道吗?你家有吗?你不想让家里过好日子了?赶紧的,明天去找她套近乎,问她多要点。”温维新是当大哥的,一锤定音。
温青露不敢违逆他,回去就按照他的吩咐,准备了鸡蛋、不下蛋的母鸡,以及家里前阵子逮到的一只野兔。
她男人见她扒拉东西准备往外带,二话不说就想打她,还好温维新的大儿子跟了回来,见状赶紧把人拉开了。
一口一个姑父地劝着,这才让温青露少受了点罪。
*
再说周家的,在老段劝他们离开的时候,周甲志却没动。
他在琢磨整件事,他当然也是后悔的,可他拉不下面子来给小辈说好话。
思来想去,还是一拐棍砸在了周贲身上:“蠢东西!没看到周聪都在那边巴结着了?赶紧去!首饰要不到就算了,就当是我们周家给这个新媳妇的一点体面,稻谷种子你可得想办法弄点过来,越多越好!”
周贲捂着火辣辣的屁股,不情不愿地走了进来。
什么事啊这都,他原先要帮老三的时候,他爸愣是不让,现在他不想去了,又非要逼他过去,这变脸的速度比唱戏还快!
周贲委屈得很,满脸哀怨地进了院子,刚准备喊一声三弟,就看到陶家父子跑了过来。
手里抄着铁锨铁铲,要找周中擎拼命。
周中擎没有干等着,而是抄起院子里的钉耙,虎视眈眈,起码要从气势上占据上风。
周聪见状,二话不说抄起手里的炒菜铲子也要打人,就在这时,安六合喊了一声停。
月色下,女人身上的红衬衫像是盛开的芙蓉,衬得她那白皙的面庞越发的娇艳动人。
她浅笑盈盈,站在了对峙的双方中间,道:“先别动手,我先问问陶叔,你身上这毛病多少年了?”
陶叔原本都打算去敲周聪的脑袋了,闻言愣住了,怔怔的看着安六合:“你怎么知道的?”
“你看过医生了吧?还有两年可活吗?没有了吧?”安六合当然看得出来,他们这些木系的修士,修到高阶的时候,对于常见疾病以及疑难杂症,那都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
原因很简单,所谓修炼,为的本就是延年益寿。
修的这些花花草草,哪些对身体有益,可以针对什么病症,自然也都有所涉猎。
所以安六合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有肝病。
但见他脸色蜡黄,暗沉发紫,印堂更是黑漆漆的,像是活不长了。
都不用把脉,望闻问切的第一步就可以看出个大概来。
陶叔果然放下了手里的铁锨,神色也跟着暗淡下来:“村口的赤脚医生说,不到一年了。”
“我要是帮你延长三五年寿命,你怎么报答我?”安六合虽然放了狠话,让周中擎以后遇到挑事的可以动手。
可在事情有回转余地的时候,她还是不想闹到那个地步。
一来,男人要有自己的事业,才有信心和底气。
她是不介意养着他的,可她怕他被这种不值当的理由开除后会意志消沉。
到时候也许可以做点别的行当谋生,可这个男人天生就是当兵的料子,他有志向他有抱负,他要做姥姥口中的那个中流砥柱。
所以,她还是不忍心看到他被小人拖下水。
二来,她也想慢慢扭转周中擎在村里的口碑。
是的,他有了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可她在乎。
她在乎那些人对他恶言相向,她在乎他背后扎来的明枪暗箭。
万一她忙起来无暇他顾,万一到时候有防不胜防的暗算,万一他被人真的伤害到……
她不敢想。
与其到时候后悔,不如现在就未雨绸缪,把一切敌对势力都掐掉。
至于他的亲戚们,她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化解的方法,只能是他们主动低头认错,否则免谈。
她不会枉顾这些人对周中擎的伤害,强行原谅。
她会让她的水稻成为最大的说客,哪怕这些人心里再不情愿,也只能来找他们夫妻求和。
所以,她决定跟陶家化干戈为玉帛。
当然,至于化解到那个程度,还得看陶家的态度。
她的提问,让陶叔懵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又看了看浅笑盈盈的小媳妇,很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问道:“你不是在骗我?你会治病?”
安六合不打算治病,太累,忙不过来,所以这活还是得交给九州。
于是她应道:“我只会诊断,我弟弟比我能耐,能诊断能治疗。五年是保底,你要是听劝,十年也不是问题。当然,你得跟我去海岛治疗,我弟弟可没空过来给你一个人看病。该怎么做,你自己考虑。”
“真的?十年都有可能?”陶叔顿时激动了起来。
眼中有了泪,太好了,太好了!
他还没看到两个女儿出嫁,他这么纵容家人逼迫周中擎,不就是为了给两个女儿找个婆家吗?
真要是他能再活十年,他还急什么?
慢慢找,慢慢挑就是了!
他的期待落在安六合眼里,那就是策反成功的信号。
她笑着回道:“当然,你也知道,我是育种专家嘛,专家说的话,还是值得信任的吧?”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得不拿出自己的身ᴶˢᴳᴮᴮ份来加大筹码了。
陶叔激动极了,一把扔了铁锨,应道:“好,好!只要你弟弟能治好我的病,我一定报答你们。要我怎么报答,你们说吧!”
安六合看向了周中擎,她不需要这个大叔报答,她只希望周中擎借此摆脱这些人的纠缠。
周中擎迎向她的目光,笑着扔了手里的钉耙:“也不用多费劲,把二丫的坟墓迁走,约束好你媳妇和儿媳,不要再来我家闹事就行。”
“好,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我能问问吗,医药费贵吗?”都是凡人,谁不想多活几年呢?
延长生命的诱惑,足以让这个男人放弃不理智的需求,只专注他最需要的那个好处。
安六合笑着回道:“不贵,你要是没钱,可以在岛上做工,一个不够,可以再带个帮手嘛,反正我们岛上还缺人。当然,你要带就得带有手艺的,吃白饭的我们不要。”
“那简单,我家大柱是石匠,我带他去吧!”陶叔乐了,真要是可以上工抵消医药费,那他可是乐意得很呢!
安六合跟周中擎对视一眼,交换了意见,随后应道:“那就他了吧,你媳妇在我家仓库里,你把她带回去,明天找人来把你女儿的坟墓迁走,然后在家里等我消息就行。”
“等你消息?你不带我们爷俩走吗?”陶叔不明白,为啥还要等呢?他这病他一天都不想等了!
安六合宽慰道:“我和中擎还得转道去一趟微山湖那边,不知道要几天才能处理完那边的事情。算算时间,到时候正好赶上插秧,你们爷俩在家里正好帮着把秧苗插了,再跟我们去海岛。”
“哎,哎!果然是专家,大忙人啊!”陶叔明白了,赶紧招呼两个儿子去仓库把人带了回去。
他们一走,院子里的周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讪讪地看着周中擎和安六合,道:“没想到啊,三弟妹还会看病。”
“会一点皮毛。”安六合谦虚了一下。
周中擎不喊大哥,她就也不喊。
周贲挠了挠后脑勺,想起今天的种种,总觉得自己留下来怪难为情的。
可要是不能完成他爸的交代,他回去指定没有好果子吃。
正发愁呢,周聪便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嘛?大伯让你来说情?要我说,你小子就跟我学学,在老三家里做几天苦力,老三心软,指定就答应了。”
这话当着周中擎的面说的,周中擎没有反驳,但也没有应和,直接搂着安六合的肩膀,回屋去了。
见这哥俩还是不肯走,周中擎便说道:“怎么?你们要留下来听墙角?”
“不是不是。老三,你怎么才能跟大伯和我家讲和嘛,你提个要求好了,回去我跟他们转达一下。”周聪是个直肠子,有话就说了。
倒是周贲,生怕惹周中擎不高兴,还一个劲给周聪使眼色。
结果周中擎并没有生气,而是继续打哑谜:“怎么才能讲和?不如你们自己回家想想,想通了再来找我?”
周聪没想到这小子还是不肯直接说出来,不免有些泄气,不过不急,他家妹妹得到了三弟妹的青睐,想必还是有机会的。
他便招呼了一声谷雨和霜降,先回家,明天再来。
谷雨迈出门槛的时候,周中擎发话了:“我媳妇要带谷雨和霜降去岛上,你回去通知你爸妈一声,让他们客气点,给你两个妹妹把行囊准备好了。记住了,是通知,不是商量。”
周聪意外极了,应了一声,领着两个妹子到了外头,才问道:“可以啊谷雨,你倒是挺有眼力见儿啊,这么快就哄得你三嫂团团转了!”
“哥你怎么说话呢?我可没哄三嫂,是三嫂人好,不忍心看我们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谷雨白了她哥一眼。
周聪本想反驳,不过他一想到今天妹妹在人家吃了鸡蛋,在自己家却从没吃过,便开不了口了。
他回去后把这边的情况说了说,两家人聚在一起通宵开了个会,商量着该怎么办。
后半夜才商量出了结果来,那就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让谷雨和霜降跟过去看看好了。
“那稻种呢?”周甲志气死了,正事一句不提。
周聪冷笑一声:“大伯,你好意开口的话你去,反正我家不好意思。不过我找他们的儿子套过话,那个叫英招的看着鬼机灵得很呢,他跟我说,他爸妈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就是想要一个理字。你们真要是想讲和,那就去道个歉赔个不是。还有,可不能再打人家首饰的主意了,那是老三姥姥的,本来就不关咱们的事,闹腾个啥?”
一群人面面相觑,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既然首饰是绝对不可能染指了,那不如……不如就低个头,给那臭小子道个歉?
两个大家长没有给准话,一晚上辗转反侧,到天亮也没有下定决心。
而反观安六合和周中擎这边,则温馨多了,也甜蜜多了。
他们关上了院门,烧了锅热水,掺着井水在院子里给两个傻小子洗了澡,让他们睡觉去。
小杰换上干净衣服,攥着英招的手,一步三回头:“哥,今晚咱俩睡西屋?那咱爸和咱妈呢?”
“咱爸和咱妈睡东屋。”英招虽然是孩子的体型,可对于成年人的事,那也是看过猪跑的。
他看出来今晚要有好事发生,便赶紧把小杰哄进屋里。
搬来小板凳,插上门栓,不让小杰乱跑,随后跟小杰一起爬上床,给他讲了个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小杰听得泪流满面:“怎么这样,他们好可怜,每年只能在鹊桥见一次面吗?那他们的孩子呢?”
“孩子也是啊,一年才能见到爸妈团聚一次。”英招说着,顺道点拨了一下小杰,“所以啊,咱哥俩不能学那些坏神仙,不让爸妈见面。”
“嗯!哥你说得对!”小杰郑重地点头,“咱爸咱妈要每天都见面,这样我们也就每天都能看到爸爸妈妈了!”
“小杰真聪明,睡吧。”英招是个合格的好哥哥,等小杰睡着了,他才下地去门边听了听。
片刻后,他偷笑着回了床上,只当听不见那对新人的动静。
此时此刻,安六合刚刚冲完澡,在床上听着收音机,安静地宛如一朵出水芙蓉。
而周中擎,则在院子里面红耳赤地冲洗着身体。
今天是个好日子,萤火虫在四周飞舞,月色在头顶温柔。
等他冲洗完,他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换上干净的衣服,依旧藏得严严实实的,往东屋去了。
第49章 她和他的夜晚(一更)
乡村的夜晚, 四周都是虫鸣蛙叫。
还没到大热的时候,夏蝉趴在家前屋后的大树上,只是偶尔叫唤两嗓子, 倒是水塘里的青蛙, 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能耐一样,卖力地歌唱着。
空气几乎停止了流动, 燥热的浪潮四处汹涌。
周中擎进屋的时候有些许的迟疑。
今晚注定是个不寻常的夜晚, 而这样的不寻常,让他脑子嗡嗡的,走路都同手同脚了。
他倚着门框, 静静地打量着床上的女人。
煤油灯的光一向昏暗,却因为她的存在, 而变得格外温情, 格外明亮。
他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眼底是层层迭起的浪。
浪花随着情思一下一下拍打在他的心尖尖上, 让那些荒唐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席卷过来。
不过打量了两眼, 他的呼吸就乱了。
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 耳根子也像是在油锅上煎烤着,更加燥热的, 则是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强劲, 有力,但是乱作一团,毫无章法。
他需要一个人来帮他重归正轨,不, 或者, 干脆就掀了这轨道, 彻底放肆下去吧。
短暂的内心拉扯之后,周中擎终于动了。
似乎是有所感应,就在他迈开腿的那一瞬间,守在收音机旁的女人抬起了双眸。
那双裁剪春波的眸子里,涌动着一丝羞涩,一丝期待。
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爱意,丝丝缕缕的情愫随着空气里的热意而涌动,女儿家的柔情无声无息,将这个粗犷的汉子俘虏。
那微不足道的些许迟疑,在这一刻化为乌有,取而代之的,是期盼已久的热烈与奔赴。
男人的步子迈得不算太大,远比他平日里的步幅矜持,可速度却是极快的,只一个垂眸的空档,安六合便听到了屋门反锁的声音,以及脚步声临近的动静。
她适时地关上了收音机,微微往里面让了让,把收音机拿起放在床头柜上,随之而来的,是身边沉沉落下的,男人家的重量。
老式的木床并没有弹性可言,可即便如此,那微微有些吃重的床板,也让安六合意识到了男人的接近。
方才那一眼大胆的对视,在此时化作了羞涩的回避与闪躲。
男人的手出现在她下压的视线里,骨节分明,老茧横生,那手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下一秒便贴在了她的脸颊上,带着滚烫的ᴶˢᴳᴮᴮ温度,像是要将这一刻烙成永恒的印记。
她不由自主地依偎在他掌心,脸颊,耳朵,脖颈,全都染上了桃色,那是女儿家的羞涩与柔情,犹如精心编织的丝网,将面前的男人牢牢俘获。
而这个男人,虽然年近三十,却还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考验,只是简单的抚触与相拥,便热血上涌,理智全无。
他不懂该怎么亲热,只能笨拙地摸索着。
双手捧起她的脸蛋儿,深深地亲吻,薄唇红而水润,像是沾满墨汁的笔,细细地描摹着女人家的眉眼,又认真地勾勒着挺翘的鼻梁,最终贪婪地落在她的唇上,叩动了她的贝齿,像是品尝到了蜜糖一样,齁甜。
这一晚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对安六合又何尝不是呢?
她已经孤寂很久了,算上异世的经历,何止百年?
她就像是即将苏醒的火山,休眠期结束,很容易就会焕发崭新的活力。
面前的男人像是初生牛犊,笨拙中的那股青涩格外迷人,他试图让自己显得老练,可是事与愿违,常年训练的体格让他的动作有些收不住力道。
他颇为局促地看着飞落在地上的纽扣,起身下地,想找个针线盒出来。
翻箱倒柜,却只找到了一根针锥,那是奶奶当年纳鞋底时用的,比绣花针粗了几圈不止。
用来缝纽扣的话,肯定是不合适的,只能把纽扣收好,留着明天再说。
他把裂开的衣衫叠好摆在床尾,这才回头看着他的心上人。
视线不经意扫过那遍布吻痕的脖子,羞涩之余,是再也按捺不住的悸动。
眉眼冷峻的军官,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温柔,他轻声询问:“媳妇,我可以吗?”
他的媳妇,这个叫安六合的女人,此时正别扭地看着旁边的被褥,掩饰自己的慌乱和紧张。
而这一声呼唤,半是欢喜半是惶恐,试探之余更多的是期待许可的强烈野望。
这让安六合瞬间陷入了耳鸣的浪潮,她甚至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她本能地往他靠近,发出热情的邀约。
“自己的媳妇,为什么不可以?”女人家的眸子里满是春意,波光潋滟,带着不可思议的魔力,叫人心尖儿直发痒。
强有力的臂膀猛地箍住了女人家盈盈一握的腰身,男人炽热的呼吸铺天盖地地压下来,让身陷其中的女人无处可逃。
坏了的衬衫就不要了,大不了重买几件,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军官,在今晚放弃了伪装。
时不时有一两只蚊子过来破坏气氛,沉默的男人大手一挥,准确击中,啪的一声过后,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女人。
视线对上,娇花一样的女人,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主动地贴近一些,亲吻着他的发尾,他的脖子,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他汗津津的鼻梁和迷迷蒙蒙的眉眼。
她就像是顽劣的游鱼,在他怀里俏皮地撒欢,不等他做出回应,便滑不溜手地跑了。
这样可恶,果然是要捉起来好好让她负责。
男人的宽而有力的大手握住了那不老实的小手,那个人前冷漠的铁血军官,变得柔情似水:“媳妇,你总躲我干什么?”
躲?她没有躲,她只是有些紧张。
她深吸一口气,噙着笑意依偎在他肩头。
手背被粗糙的老茧摩挲着,女儿家的神经被拉扯到极限,金属锁扣入手冰凉,却像是炽热的烙铁,不期然在她心上留下不灭的记忆。
她摩挲着那质地坚硬的锁扣,低垂的眸子里满是羞涩与甜蜜。
男人压低的笑声在头顶响起,让她手上的动作跟着一滞,她忽然有些羞恼:“大晚上的,系什么腰带?你故意的!”
“我没有。”男人狡猾地诡辩着,“我不过是想让你亲手解开,我想,这样比较有仪式感。”
很好,确实仪式感满满,好像亲手打开了什么珍贵的礼物。
她被他逗得小鹿乱撞,迷乱的视线终于聚焦,额前的长发被男人细心地撩起,别在了耳根后面,她终于看清了锁扣,吧嗒一声,帮这锁扣挣脱了束缚。
大红色的幔帐随之落下,煤油灯在墙上描摹着男人高大的轮廓,肌肉虬实,身形魁梧,蓄满了能量,青春朝气。
而旁边那道娇小的身影,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惹人怜爱。
她是他奢望了很久的人儿,水眸含情,宛如一朵噙着雨珠的娇花,任君采撷。
老土胚房里热得厉害,细细密密的汗珠爬上额头,在睫毛上凝聚成硕大的一滴,将掉不掉地悬在男人眼睑下。
狭小的房间,简陋的布置,年轻的军官忽然觉得很羞愧,这算什么洞房花烛?
他蓦地起身,去橱子里找出一对过年时用的红蜡烛,以及那很有些年代感的烛台。
揭开灯罩,将两只红烛点燃,虔诚地插在烛台上,随后呼的一声,吹灭了煤油灯。
两束烛光热烈地相互辉映着,光线穿过大红色的幔帐,也染上了喜庆的色彩。
蚊帐里还有蚊子在飞,嗡嗡叫着坏人心情,含羞的女人嗔怒着丢了几株薄荷过去,提神醒脑的同时,也终于让房间安静了下来。
女人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藏起了她的羞涩,她噙着笑,畅想着美好的未来。
也许他们会再有几个孩子,也许她这一次可以跟她的男人白头到老。
无论如何,今晚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当然也明白,这是一个神圣的夜晚,也是一个刻骨铭心的夜晚。
从今往后,他必定风雨相伴,白首不离。
他卸下全部的伪装,他要让她永远记住这一个晚上,要让她不论何时何地,都会想着他念着他,都会把他当做唯一。
既往不论,只看眼下,只盼未来,只待余生。
到了后半夜,他不由得感慨,原来洞房花烛夜是这样的,怪不得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都喜欢大书特书,并将这当做与金榜题名并肩的人生喜事。
真好,今晚开始,他们既有了夫妻之名,也有了夫妻之实。
唯二差的,也就只有那一纸结婚证,以及不知道会办成什么样的婚礼了。
他含笑低头,看着他的小白兔,娇滴滴的小兔真是可爱极了,眸子里含着雾气,嘴唇红润仿佛在索吻。
这大概就是爱到骨子里的痴迷吧!
他对她何尝没有痴迷呢?那曾经在山洞中的试探,那袒露心意时的惶恐,那在温泉池下大胆的靠近……
每一幕都让他格外珍惜如今的一切。
不一会,他的小兔弱声弱气地问:“你不热吗?”
热,当然热。
口干舌燥,还好他早在她冲澡的时候倒了两碗水,凉在了床头柜上。
所以的蓄谋已久不外如是。
长长的手臂一伸一屈,便把一碗凉白开送到了她的面前:“不够还有。”
咕咚咕咚,一整碗水眨眼不剩几滴,小白兔立马精神了起来。
果然人是离不开水的,就像他离不开她。
他把空碗放回去,转身的时候,跌进她蜜糖般的笑容里。
她歪着脑袋,娇声嗔怪:“看来你早就不怀好意了嘛!”
“毕竟我媳妇冲澡的时候就没让我回避。”所以,狡猾的大灰狼要把他的小白兔叼回窝里,做个禽兽。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他对她的维护(二更)
一夜荒唐。
安六合第二天早上竟然睡过了头。
直到日上三竿才起。
鼻端传来食物的香味, 窗外是孩子们嬉闹的声音。
她动了动酸软的四肢,昨晚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汹涌。
让她不自觉捂住了面颊,都两个孩子的妈了, 可在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 还是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小女人的娇羞和被动。
在男女关系上,她其实比较传统。
结婚对于她而言, 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只是这世上的事, 总有些意外猝不及防,她不会沉湎过去,她会努力抓住这第二春, 走好后面的人生路。
她缓了缓,打算起床看看。
刚掀开蚊帐, 就听堂屋传来啪的一声, 紧接着便是男人不满的声音:“干什么?这是给我媳妇的, 走开!”
“别这么无情嘛老三, 你就给我尝一口, 一口就行。”周聪厚着脸皮, 要吃周中擎端来的早饭。
不,也许应该说, 午饭。
周中擎起得很早,不同于安六合的疲惫和困倦, 他精神抖擞的,一大早就起来了。
忙着洗衣服,忙着做饭,忙着打扫院子, 忙着准备上坟祭拜的事项。
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今天的周中擎, 面色格外的红润。
以至于他领着两个傻小子买了纸钱等东西回来时,周聪立马扑上来,故意拿荤段子逗他。
也不怕教坏小孩子,张嘴就问他,是不是跟弟妹闹腾了一晚上。
小杰不懂,茫然地看着这个招人嫌的伯伯,英招倒是红着脸,拽着小杰赶紧跑了。
躲到院子另一头,兄弟俩继续玩泥巴。
周中擎原本不想赶周聪走,可周聪这嘴巴欠抽,也不等孩子走开再说。
气得他二话不说,给了周聪一记飞踹。
周聪死皮赖脸ᴶˢᴳᴮᴮ地跟着周中擎进了厨房,他闻到味儿了,以为安六合做了什么好吃的。
“嘿,我说,弟妹可真疼你啊,怕你昨晚累坏了,所以多给你补补,粥里居然还有肉!”他故意臊周中擎,却不料,又挨了周中擎一记飞踹。
立马捂着屁股,跑到院子里:“我说错了吗?早上五点我来找你,你们那动静——”
周中擎不满地白了他一眼,眼刀子带着骇人的寒意,吓得周聪脖子一缩,不说话了。
等周中擎把锅里的皮蛋瘦肉粥全都转盛到了老旧的铝盆里,等周中擎把这一盆诱人的食物端到了堂屋,他才咽了咽口水,厚着脸皮蹭吃蹭喝。
周中擎哪里肯呢,拍了一下他的手,又要撵他走。
兄弟俩吵吵闹闹的,不期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呼唤。
周中擎立马抛下周聪,推开门进去了。
他关切地走过去:“醒了?不多睡会?”
“我……我没衣服换了。”安六合原本是带了衣服的,可昨晚的那件已经撕坏了,新买的红衬衫也换下来洗了。
至于九叶菩提里面,放着的还是之前初春时的厚衣服,入夏之后她忙着育种,没顾上塞点夏装。
这么一来,她便出不去了。
周中擎恍然:“你等等,我找找我小时候的衣服。”
可即便是小时候的,那也异常宽大。
加上很多年没穿过了,总有股霉味儿,周中擎没有别的办法,索性脱了自己的衬衫,罩在了她的身上。
“要不你再睡会,怪我,买了祭拜用的东西,手里拿不下了,还想着下午带你一起去买衣服的。你要是想起来就先穿我的,我现在去买。”周中擎是男人,光着膀子不算什么,再说,橱柜里还有他以前的外套,虽然有股味儿,可他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
怎么也舍不得让娇滴滴的小媳妇穿那洗不出颜色的旧衣服。
等他套上那土灰色的衬衫,才意识到他媳妇半天都没说话。
他坐在床边,压低了声音关心道:“不舒服?”
说话的时候,视线流连在她身上,以前还知道回避闪躲,这一次却大着胆子,借着明媚的日光,细细打量。
娇羞的女人赶紧拿衬衫遮挡一下,低着头咬着唇,痴痴地笑。
见她不说话,周中擎还特地弯下腰来,从下面往上看,视线对上,才发现她在偷笑。
他也乐了:“笑什么呢?我还以为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我笑怎么了?笑也要你管?”安六合嗔怒地搡开他,怎么可能不高兴呢,就是太高兴了,所以才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两人的关系在昨晚有了实质性的飞跃,她一时间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身份的转变。
更重要的是,这个男人太虎了,以至于她的身体到现在都酥酥麻麻的,那些旖旎的画面盘踞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见到他,就想到那汗涔涔的,荒唐又让人留恋的夜晚。
她怎么能不高兴呢?
她的生命里冒出了新芽,虽然她刻意忽视,却依旧茁壮成长,开出娇艳的花朵。
可以想见,不久的将来,他还要长成参天大树,为她遮风挡雨,为她时刻守候。
一想到这些,她就觉得自己幸福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所以任何字句都是苍白的,都是逊色的,她唯有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地聆听他的心跳。
真好啊,活生生的,温热的,有血有肉的,她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坐直了,勾住他的脖子,狠狠亲了一口:“快去看看,好像打起来了!”
确实,堂屋里叮铃咣当的,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周中擎赶紧把扣子扣好,关上门出去一看,简直目瞪口呆。
这个周聪,居然把一大盆皮蛋瘦肉粥都给吃光了。
而这摔碗砸锅的声音,是英招和小杰弄出来的,兄弟俩不满这个伯伯独吞了留给妈妈的早餐,正一人拿着一根竹竿,追在他后面撵着。
可怜的周聪,为了喝那最后一口粥,愣是委屈他的屁股挨了几下打。
等他喝完,这才心满意足地站在那里,把盆一丢,道:“打吧,反正我吃得很香。你们要是想吃,让你们妈再做一锅。”
他还故作聪明地抖了抖眉毛。
看得英招直来气,反驳道:“这是我爸做的,谁说给你吃了,你给我吐出来!”
“开什么玩笑,你爸做的?你爸一个大老爷们能做这么好吃的饭?这不可能。”周聪压根不信,还觉得这两小子故意拿周中擎吓唬他。
他往东屋那边躲,边躲边喊:“老三媳妇,你别睡懒觉了,我们农村女人就没你这么偷懒的,你快起来再做一锅粥,你儿子要吃呢。”
安六合还没有回话,周中擎就拦了过来,挡在门口,阻止了周聪的接近,他把周聪一路搡到院子里:“出去!”
“至于嘛,让你媳妇做个饭,看把你急的。这么心疼的话,早上怎么把人家欺负成那样?都哭着喊好哥哥了,你以为我没听见?”周聪贱兮兮的笑着,还以为自己抓住了周中擎的把柄呢。
却不料,直接被周中擎抄起井边的丝瓜囊,塞进他嘴巴里面。
那可是刷碗用的,一股泔水的味道,恶心得周聪立马扶着井台呕吐起来。
周中擎提着他的衣领子警告道:“别踏马跟我开黄腔,我要是再听到你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
“好好好,不说,绝对不说。”周聪吐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真是看不懂他这个堂弟了,他们农村爷们儿,关系不论好坏,凑在一起只要能吹牛能开黄腔,那就是好兄弟。
他还以为可以用这个法子跟周中擎联络感情呢,谁想到,这家伙不吃这一套。
把个媳妇护得跟什么似的。
见他服软,周中擎将他松开,他踉跄着往后,一屁股跌坐在井台边上:“老三,你刚那个样子太吓人了。能不能温柔一点,我好歹是你哥,你儿子看着呢,我多没面子啊。”
“给钱。”周中擎懒得跟他废话,伸出手,直接要钱,“瘦肉三毛,皮蛋一毛,青菜也是买的,连大米和油盐一起算你一毛,一共五毛钱,给钱。”
什么?
给钱?
周聪都给听傻了。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堂弟,忽然觉得自己在他眼里好像根本不算个兄弟。
他觉得这是羞辱,可谁让他有求于人,只好憋着一肚子的窝囊气,道:“我没钱,我给你做工,说吧,要我做什么?”
“把茅坑里的大粪挑了。”周中擎并不缺这五毛钱,他只是借此警告周聪,不要随便吃他留给自己媳妇的东西。
他不配。
周聪看了眼藏在薄荷丛后的茅坑,深深叹了口气:“好,我挑。哪来这么大火气,不就是一盆粥嘛。”
周中擎警告道:“那是给我媳妇吃的,你要是不服气,我可以帮你扣嗓子吐出来喂狗。”
“服气,服气!我没说我不挑啊。”周聪去仓库找来粪桶和扁担,苦哈哈地做工偿还饭钱。
可说句心里话,挑几桶大粪就可以换一顿好吃的,也不亏。
不过他吃不得苦,一次只担得动半桶大粪,所以才用粪勺舀了两下就往后院去了。
刚进堂屋,就看到安六合穿着男人的衬衫出来了。
因为衬衫太大,所以下半截是束在裤腰里面的。
反而衬得她那小腰不堪一握,周聪赶紧移开视线。
他可不敢多看,他这兄弟连一顿饭都要收拾他,他可不敢再造次了。
赶紧点点头,往后院去了。
安六合看着正在井边刷碗的周中擎,走过去道:“我来吧。”
“行,你在用清水冲冲就好,英招和小杰我就不带着了,我去去就回。”为了赶时间,周中擎去后院找周聪借自行车。
周聪心道,你小子也有有求于人的时候。
可嘴上却不敢说,麻溜地回去把车推了过来,等周中擎走了,他才斗胆问了安六合一句:“老三媳妇,那粥真香,你教教谷雨呗,到底怎么做的?”
“不是我做的。”安六合笑笑,端着洗干净的碗筷往厨房走去。
周聪捏了捏耳朵,不大明白自己听到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等安六合都出来了,他才追问道:“你是说,那粥真是我三弟做的?”
“不然呢?”安六合刚刚在房间里没出声,是为了从九叶菩提里弄了些种子出来。
有变异大蒜,变异青菜,以及变异土豆。
土豆的是块茎,大蒜的则是蒜瓣和籽儿,只有青菜,繁殖方式还是靠菜籽。
她喊了一声英招和小杰,母子三个往后院去播种。
正好他们播了,周聪来施肥。
周聪懵了好半天,才担着小半桶大粪过来,满肚子的疑问。
他看着蹲在地上教导孩子播种的女人,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开口。
安六合起身的时候,瞧出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奇道:“什么事,你说就是了,不用在那里拧巴。”
“老三媳妇,你不知道吗?我们周家就没有女人让男人ᴶˢᴳᴮᴮ下厨房的先例,三弟这样……我倒是没意见,可要是让我家那些遗老遗少知道了,少不得要笑话他,要不你这几天就在家里装装样子,起码给我三弟把面子撑起来。”周聪觉得自己是好意。
农村人多传统啊,别的不说,他们这边女人都不能上饭桌呢。
昨晚他看到安六合居然可以上桌吃饭,已经非常震惊了。
要不是碍于自己跟周中擎关系不好,肯定早就说道说道了。
也就这会儿,趁着周中擎不在,他才有胆子开这个口。
安六合笑了:“这是什么歪理?下个厨还要分出个性别来?这样的规矩,我不会守的。我们家谁有空谁做饭,不讲究这些。”
“我是为你好,也是为三弟好,不然以后别人会可劲戳你们的脊梁骨,他们会笑你是个懒女人,笑三弟是个妻管严,我三弟好歹是个团长,你不能这点面子都不给他留吧?”周聪还是第一次见家里有女人的情况下让男人下厨呢,这人还是他亲堂弟。
实在是太离经叛道,太石破天惊了。
他原以为老三媳妇会听劝,毕竟她看起来挺维护他三弟的,谁想到她居然回道:“那我好赖也是个局长呢,谁给我面子呢?你这人真有意思,我们小两口自己都没有意见的事,你倒是跑过来指手画脚。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谁笑话你三弟,我一定会教训回去,谁笑话我,你三弟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夫妻之间,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我尊他敬他爱他护他,并不等于我把自己放在二等公民的地位。我和他是平等的,他也需要尊我敬我爱我护我,不然我跟他过个什么劲!”
“你……”周聪被这大逆不道的言论吓到了。
他放下扁担,忽然开始担心,谷雨和霜降要是就这么跟这个女人走了,该不会成为第二个第三个她吧?
那还得了?
她们姐俩可不比这个女人啊,她好歹有个局长的头衔,可以作威作福,可她们姐俩就是一普通小老百姓,哪能学着她忤逆男人呢?会被婆家嫌弃死的!
不行,绝对不行。
周聪二话不说,准备回去好好说道说道,阻止爸妈把谷雨和霜降送过来。
没想到,周中擎居然回来了。
见他脸色不好,便拦住了他。
一问,才知道他是被安六合的言论气到了。
他还抓着周中擎的手,苦口婆心地劝:“老三,你不能由着她这么胡闹啊,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结果周中擎回他什么?
居然回他:“我媳妇,我乐意,关别人屁事!”
这这这!
这简直不可理喻!
他猛地推开了周中擎,都出了院子了,才回头痛心疾首地骂道:“你早晚被这个女人坑死!”
周中擎还觉得他早晚被自己坑死呢。
懒得搭理他,拿上新买的衬衫,去后院找他媳妇。
安六合正在观察后院的布局,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原来是她男人回来了。
笑容里依旧有着几分羞涩,她走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段的闺女在供销社上班,昨晚吞了一件新到的衬衫,见我着急要,就卖给我了。”周中擎没说的是,为了早点拿上衣服回来,他明知老段的女儿多要了一块钱,也没有犹豫。
这种小事,没必要让他媳妇知道,回头该不高兴了。
于是他招呼着孩子一起回了前院,让安六合去屋里换衣服:“我去做饭,你歇会吧,不着急播种,反正咱们也不怎么回来住。”
他看得出来,她起身的时候有点腿软,那都是他造成的,他当然心疼。
安六合笑着低头,拿上衬衫掩上门,背对着门板,心跳快得让她害臊。
她就像是一把尘封多年的古琴,而周中擎,是个生涩但天赋惊人的调音师。
哪怕只是被他的手触碰一下,她都会心惊肉跳,脑海里全是那些荒唐的画面。
她觉得自己坏掉了。
这么大人了,还不知羞,一见到他就浮想联翩。
这可怎么是好。
要不还是再歇歇吧,睡着了就不想了。
再说,她的身体确实酸软疲惫,她才睡了三个小时不到,是该让睡眠来缓解这些不受控制的悸动。
结果她刚躺下,谷雨就哭着跑了过来,说她爸妈出尔反尔,明明答应了让她和霜降跟安六合走的,却临时反悔了。
安六合站在院子里,看着院门口一脸冰霜的周聪,猜到了原委。
她拍拍谷雨的手,叫她别怕,随后领着谷雨去了厨房:“你二哥那边又闹起来了,你看这事,你出面还是我出面?”
“我来。”周中擎拍拍手起身,谷雨很自觉地坐到小板凳上,接了他的班,烧锅。
安六合看着灶台上准备好的食材,卷起袖子,自力更生。
也不知道这兄弟俩说了什么,不一会,周聪就服软了。
垂头丧气的,过来给安六合道歉。
至于谷雨的事,他说家里那边他去解决。
等他走开了,安六合才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跟他说的,他这么快就叛变了?”
“我跟他说,再闹下去就没有稻种给他们了,让他自己看着办。”周中擎从不蛮干,他知道他三叔是个利益为先的人。
与其继续闹下去,不如给点好处,让他消停地滚一边去。
安六合倒是没意见,她只是有些感慨:“几千年的封建思想,荼毒的何止一个两个。慢慢来吧,起码管好自己,管好身边的人。”
“媳妇,你去歇着,听话。”周中擎也是这么想的,他从小就看到那些女性长辈上不得饭桌,那时候就觉得很没有道理,可他一个人对抗不了大环境啊。
周聪他们身在其中,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所以,强行扭转他们的观念是没有用的,只能让时间来慢慢改变。
日子久了,他们看到他和安六合琴瑟和鸣,夫妻俩在各自的领域发光发热,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坚守这样的原则,还能甜蜜和谐,那才是最有说服力的。
空口白牙,斗不过几千年的洗脑。
不用白费力气。
安六合从善如流,回屋休息去了。
她看了眼院子里撒欢的英招和小杰,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的孩子就是一张白纸,未来是什么样,还得她这个当妈的和周中擎这个当爸的一起来引导,泼墨。
她很有信心,她会让英招和小杰都成为周中擎这样的人,尊敬女性,爱护女性。
当然,对于女性中的败类,该狠的时候也不能手软。
毕竟无论男女,都是有可能出恶魔的。
世事没有绝对,她需要让孩子明白就事论事的重要性。
至于雷蕾,她会身体力行,告诉孩子,女人最重要的是爱自己,一切只有建立在这个大前提之下,才能有幸福,有光明的未来。
人生路漫漫,挫折何其之多,只有爱自己,才不至于在巨变来临的时候跌入黑暗,误入歧途。
她收回视线,打了个哈欠,刚进堂屋,门口就响起了陶叔的声音,他带着他的子女们,过来迁坟了。
这可是正经事,安六合还是不休息了。
她折回厨房让周中擎去盯着点,陶叔等人走过来,打量着正在做饭的周中擎,一个个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果然,这些人面场上还算照顾周中擎的体面,没有笑话他。
可起棺离开后,到了路上就议论开了。
“像个什么样子哦,一个大老爷们,居然下厨房!”
“看来这个安专家平时在家里没少作威作福啊。”
“也不怪大旺,从小没了爸妈,只剩个不能自理的爷爷,他照顾人照顾习惯了吧。”
“哎,那不一样的,照顾爷爷那是尽孝,十里八乡的谁不夸他孝顺?可照顾女人……哎,看来他这辈子也就这点出息了。”
“可不是,围着女人转的男人,能有什么出息。得亏没把四妮和小娟嫁给他,不然这辈子也就看到头了。”
“哎我说,不是海岛缺人吗?干脆让你家小娟跟着一起去吧,就说照顾你和大柱,到时候说不定能攀个比大旺更高的高枝儿呢。”
“也对,我回去就跟小娟说。”
作者有话说:
台风来了,好吵啊,干脆再捉个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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