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短暂的沉默后, 孟黎目视前方连绵起伏的山脉,唇齿间溢出一声疑惑:“陈硕,你有想过走出这座大山吗?”
陈硕在灭火, 纸钱烧得差不多了,陈硕拿铲子铲了几铲湿土浇在上面,又将纸钱四周划出一条沟,断绝任何起火的可能。
弄完,陈硕丢掉铲子, 抹了把头上的汗水,蹲在地上,扯了扯牛仔裤腿, 抬头看向孟黎单薄, 线条感明显的后背。
她很瘦, 瘦到肩胛骨凹出,脊柱线一路从脖颈蔓延到腰窝。
蓝色上衣宽松、有型, 这会风一吹,上衣后摆吹得鼓鼓的,后腰露出一抹雪白。
雪白短裤下勾勒出两条修长、纤细的大腿,常年跳舞, 还能看到腿部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陈硕盯着那抹雪白瞟了两眼,喉咙有些干痒, 他舔了舔干巴的下嘴皮, 掀眼看向远处葱绿的青山, 扯唇轻说:“孟黎,我已经走出去过了。”
“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走出过大山, 只是此刻, 我更愿意待在这里建设生我养我的西川, 守护我的家人。”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纸醉金迷的繁华世界我已经见识过,见识过就够了,没必要去融入、去参与。”
“比起那些所谓的出人头地、功成名就,我更愿做个甘于平凡的普通人。”
人各有志,孟黎没觉得陈硕这样有什么不对,他如今的选择反而让她觉得眼前这个男人真实、可信、不虚伪,值得她去欣赏,去追求,去喜欢。
等坟头的香燃到尽头,陈硕将东西一一收进手提袋,领着孟黎走出这片山头。
名扬山景区面积挺大,东侧到西侧尽头要走四五个小时,更别提南北向。
南北向需要徒步,东西向可以开车,回到停车场,陈硕开车带孟黎转了一圈东西向,给她指了几条小路,告诉她哪条小路通向哪儿。
景区内的树虽然没有原始森林里的年份久远,可也有一些珍贵树木,孟黎好多都没见过,陈硕有闲工夫跟她一一说了几种。
什么树应该怎么对待,什么季节是什么样,陈硕都仔细说了几句。
怕孟黎不小心走进原始森林,陈硕又带孟黎去看了景区跟森林的分界线。
分界线就是一棵百年大树,大树旁有两条路,一条大路往景区,一条小路上原始森林,孟黎那天误打误撞走了那条小路进了原始森林。
这条小路路口本来是有警示牌的,但是那天孟黎没瞧见,如今再看,这里又重新钉了一块很显眼的警示牌。
【前方通往原始森林,禁止靠近。】
警示牌口吻严厉,后面还带着危险的标志,只要不是有意要闯的人,普通游客看到这警示牌都会绕道而行。
孟黎盯着警示牌看了几秒,很确定地摇头:“我那天没有看到这警示牌,不然我也不会往那条小路走。”
陈硕蹙紧眉,喉咙发出疑问:“没有警示牌?”
孟黎怕陈硕不信,仔细回想了一番,最后坚定否认:“没有,我没有看到警示牌。不对,是压根儿没有,不是没看到。”
陈硕慢慢眯起眼,漆黑的眼忽然冷下来,喉咙里忍不住发出质疑:“不太可能,每天景区工作人员都会检查警示牌在不在,这里还有负责人看管,甚至在这里安了监控。看到没,监控器就在那棵树上。”
“怕游客出事,景区做了不少防护措施,我也来过几趟,就算没有景区工作人员,警示牌一定在的,怎么可能没有?”
孟黎呼了口气,伸出四根指头,对天发誓:“绝对没有,我发誓。”
“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
孟黎还没说完,陈硕伸手将孟黎四根指头握手里,轻轻捏住她的指尖,漆黑的眼锁住孟黎的脸,神色认真说:“我信,别动不动咒自己。”
“警示牌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肯定有人故意弄走,你那天估计是误打误撞进了里面。待会回景区查查监控,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孟黎见陈硕绷着下颚线,一脸严肃、阴沉,她轻轻点了点头,顺从地嗯了声。
回去路上,陈硕脚步很快,整个人气场很强势,像一坨黑云,风雨欲来。
孟黎跟不上他,追了没多久便放慢动作任他一个人往前走。
陈硕往前走了很长一段距离才发现孟黎没跟上,他停住脚步,又回去找孟黎。
找到孟黎,陈硕脸上微微露出一丝松懈,他看了看神色恹恹的孟黎,皱眉问:“没跟上?”
孟黎抿了抿嘴唇,摇头解释:“你走太快了。景区有路标,我能找到路,你要是着急可以先走,待会我到停车场找你。”
陈硕见状,沉思半秒,主动放慢速度:“不急。”
孟黎淡淡哦了声,拄着一根在地上捡的木棍慢吞吞跟在陈硕背后。
将近下午五点多,山里的游客大多都已经下山。
山里小道上只有他俩,刚开始陈硕在前,现在孟黎走在前面,为照顾孟黎,陈硕特意放慢了速度。
走了一阵,陈硕瞧向前面走得气喘吁吁的孟黎,轻声问她:“真决定后天来上班?”
孟黎累得够呛,她停下脚步,朝陈硕伸手:“水给我喝一口,好渴。”
陈硕拉开手提包拉链,从里取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孟黎。
孟黎喉咙发干,拿到水,她仰头咕噜咕噜往嘴里灌,灌完大半瓶,孟黎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渍,将没喝完的矿泉水还给陈硕。
走了快四五个小时,孟黎腿累到颤,她蹲下身,手撑着膝盖,埋头轻喘着气。
孟黎抹了一下额头的薄汗,忍不住问陈硕:“讲解员需要走整个景区吗?要是一天走完,我腿要废了吧。”
陈硕低眉扫向蹲在地上休息的孟黎,看她走得满头大汗,出声否认:“没这么狠。我今天是为了带你熟悉熟悉景区环境才走这么远。你过来讲解,最多走一条线路,两三个小时就走完,还可以坐观光车。”
“要觉得工作量大,我待会跟林源说一声,让他再调整调整。这些地方其实自己逛的可能性比讲解员带着走的几率大一些,你顶多就是带带一些旅游团。”
孟黎休息得差不多了,撑着棍子站起身,挥挥手表示可以:“哦,行吧,那我能接受。”
陈硕看她徒手擦汗,从兜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之前出去旅游有接触过讲解员?”
孟黎接过纸巾,拨开头发,仰头慢慢擦拭脖子上的汗水,“去博物馆有见过,像这种山地景区讲解员挺少。”
陈硕轻声嗯了一下,看着她说:“有挺多,可能你没瞧见。”
“应该吧。”孟黎将头发全部拨到后背,露出修长的脖颈。
雪白的天鹅颈线条格外漂亮,脖颈皮肤细腻,没有一条颈纹,珍珠项链随着孟黎的动作四处移动,等擦完脖子,淡粉的珍珠贴在颈窝显得格外性感。
陈硕目光落在那颗淡水珍珠上,瞧着上面发出的淡粉色光泽,喉咙不自觉地紧了紧。
雪白的手指由脖颈一路滑到两侧的锁骨,指腹落下的瞬间甚至能感知到锁骨处表层皮肤细微的颗粒感。
孟黎扬起脖子擦了好几遍,擦完,那张纸巾湿了大半,她将纸巾捏手里,抬头瞥了眼盯着她不放的陈硕,忍不住询问:“……你这什么眼神?不会把我当盗猎者看了吧?”
陈硕轻轻咳了声,别开眼否认:“没。”
孟黎哦了声,轻飘飘补充:“我还以为你要吃了我。”
陈硕瞥她一眼,没吭声。
—
休息结束,两人继续往前走。
快要走到景区停车场,陈硕忽然跟孟黎嘱咐:“景区大部分游客都是正常人,你只要负责好工作范围内的事就差不多了。要是遇到那些难缠的、无理取闹的,别跟他们硬刚。当然,也不是让你委曲求全,任人欺负。”
“要真死缠烂打,要么通知景区安保,要么报警。干完分内事就行了,别去做其他不该做的,尤其是让你带路去哪儿哪儿的。”
“来这的游客有的就是冲着那片原始森林来的,他们要是想进去,你如果劝说失败,别管他们,给我打电话或者给景区负责人打电话,让我或者他们来处理。”
“凡事量力而行,保全自己最重要,知道吗?”
孟黎觉得今天的陈硕话挺多,加起来的字数恐怕比他一个月说得还多。
吐槽归吐槽,孟黎面对陈硕的追问,还是认真回答:“知道,不会随便管闲事。”
陈硕见她乖顺答应,又补充一句:“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山里。打我那个卫星电话,我待会把号码发你。”
孟黎点头,爽快答应:“行啊。”
跟孟黎嘱咐完,陈硕去了趟管理楼,找林源一起去监控室查监控。
监控器有专门的工作人员,看林源要调监控,立马帮忙配合。
陈硕让工作人员调了孟黎上山那天的监控,很巧合,那天的监控摄像头坏了,还没维修。
那个路口的监控并没有拍出是谁拿了警示牌,也没拍到什么可疑的人。
陈硕怕错过信息,找工作人员拷贝了一下最近一个月的监控录像,打算回去慢慢看。
林源也察觉到不对劲,询问陈硕怎么回事,陈硕敷衍几句,没跟他说实话。
出了监控室,陈硕站在台阶,掀眼往那片被雾笼罩的原始森林看了两眼。
不知道想到什么,陈硕揣兜站在原地,目光格外幽深、阴冷。
—
下午六点,景区门关闭。
陈硕开着孟黎的越野车下了山,他的面包车留在停车场过夜。
孟黎本来想说她也可以开,这样都能开回去,陈硕想了想,拒绝她:“下了雨路不好走,你那车技开这路不行。”
“……”
中途陈硕接到一通电话,原计划是直接回客栈,接到电话后陈硕临时换了方向。
孟黎坐在副驾,望着眼前陌生的路,偏头问陈硕:“现在去哪儿?”
陈硕余光扫她一眼,回她:“学校。”
“去学校干嘛?”
“有点事处理。”
孟黎眨了眨眼皮,想起之前那个校长,随口一问:“西川一中?”
陈硕挑眉,偏头问她:“知道?”
孟黎轻轻嗯了声,“知道啊,校长还来找过我。”
陈硕疑惑地看她一眼,“什么时候的事儿?”
孟黎撇撇嘴,没把这当回事,简单解释:“刚来西川没多久。我爸给校长打了电话,想让我去西川给那些学生上课。”
陈硕有些意外,握着方向盘,懒懒问:“教舞蹈?”
孟黎降下车窗,任由风灌进来,吹在她的脸上、脖子,很是舒服,孟黎闭眼感受着风声,淡淡开口:“嗯。”
陈硕想到几个学生的名字,情绪不明问孟黎:“拒绝了?”
孟黎耸耸肩,没什么情绪地承认:“拒绝了啊,我为什么要教她们。老实说,这个环境压根儿出不了什么优秀的舞者。”
“跳舞除了坚持、努力,还需要天赋,光有热爱压根儿不够。培养一个舞者要花费很多心思,除了时间、精力,还需要钱。培养一个舞者从头到尾最低都要四十万,事实是一个普通家庭根本拿不出这几十万。”
“怎么说,我觉得她们有点天真。跳舞如果是她们的兴趣爱好还行,如果想做专业的舞者我觉得还是趁早放弃。”
“校长让我去学校上课如果只是让她们培养一项兴趣爱好,那算了,我没那时间、精力。”
孟黎话说得真实、残酷,没有夹杂任何恶意。
事实确实是,没有足够多的钱、资本,培养一个舞者简直是异想天开。
说得再残酷一点就是,这些所谓的跳舞、画画、弹钢琴本身就是一个富人游戏。
普通人就算能学,也只能接触个皮毛,除非那种天赋极佳,好到可以让人忽视贫穷的人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去左证这个事实是错的。
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只是幸运者偏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话题过于沉重,后续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一直到开到校门口,陈硕才停车问了孟黎一句:“车里等我还是跟我一起进去?”
孟黎看着陈硕,淡淡说:“车里很无聊。”
陈硕秒懂她的意思,交代她:“行,那你跟我一块进去。”
“我跟校长待会可能得谈点事,你要觉得无聊可以在校园到处转转。”
孟黎嗯了声,解开安全带,跟着陈硕下车。
学校保安认识陈硕,看到是他直接放行。
大门进去的墙面贴着板报以及世界地图还有各种各样的宣传标语,最中间刻了学校的校训。
校园不大,就两栋楼,一栋教学楼,一栋宿舍楼,操场还是水泥地面,里面放了两台乒乓球桌,两个篮球架框。
陈硕径自往教学楼走,孟黎也跟在陈硕背后,走到楼梯口,孟黎一眼瞥见瓷砖上刻的几个大字——
【2008年6月12日,孟南明先生资助修建。】
孟黎脚步不由自主放慢,她看着那行字,神色有些呆滞。
陈硕见她停下来,顺着的视线看过去,瞥到那行字,陈硕往回走两步,站在孟黎身边,缓缓开腔:“孟黎,你爸人很好。”
“在西川一中上过学的每个学生都认识你爸,都记得你爸的名字,都知道他对西川教育的贡献,甚至在很多学生眼里,他很早就是一中的名誉校长。”
“你没必要因为你母亲的偏见去误解他。毕竟,他的贡献远远不止这些。”
“除了一中,还有整个西川。虽然名扬山景区他开发出来是为了用作旅游投资,但是除了名扬山,他有很多选择,没必要花大价钱开发这个没有任何知名度的山沟沟。”
“名扬山景区开发出来后,他给了很多西川人工作机会,很多村民不用出去打工就能在家门口挣钱,还有很多基础设施也是他的功劳,比如你来西川经过的那条沥青路就是他出资修的。”
说到这,陈硕顿了顿,垂眼瞧着孟黎,一字一句说:“除了丁女士,你其实也可以向孟总看齐。”
孟黎第一次在别人嘴里听到对孟南明的不一样评价,如果不是来西川这一趟,她或许跟丁芸一样,打心眼里认为他就是个商人,只会投资、赚钱,没有任何社会价值意义。
她跟丁芸一样,都轻视了他对家庭、对外界的贡献。
如果他真的只会赚钱、投资,那为什么他人缘那么好,认识那么多人,眼界那么开阔,还能有这么多人崇敬他。
孟黎沉默良久,盯着墙壁上孟南明三个字,嘴里发出声音:“陈硕,我好像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陈硕看着人,一针见血指出:“你不了解是因为你不想去接触、参与他的世界。”
“可事实是,你对他的误解、偏见并不比你妈浅。”
孟黎哑口无言,好一会儿才点头承认:“嗯……我知道。”
陈硕看孟黎愧疚,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还有机会,不急。”
孟黎淡淡点了点头,偏头问陈硕:“你跟我爸认识很久了吗?”
陈硕嗯了声,准确说出一个数字:“八年。”
孟黎想起之前丁芸的话,缓缓说:“他很欣赏你。”
陈硕沉吟片刻,回她:“我也有被他影响。”
孟黎不知道想起什么,偏头问他:“那你听他提过我?”
🔒第 42 章
楼梯陷入短暂沉寂, 陈硕青筋交错的手摸了摸脖颈,给出一个答案:“提过。”
孟黎眼睛一亮,抬起下巴, 好奇问陈硕:“怎么说的?”
陈硕看她好奇,嘴角勾了勾,故意逗她:“想知道?你过来点,我告诉你。”
孟黎下意识凑近,刚凑近, 陈硕手掌便拍在了孟黎头顶,他夹着笑意说:“想多了,不告诉你。”
力道很轻, 跟羽毛划过似的, 似痒似疼, 其实谈不上拍,孟黎生气的点是他耍她, 她瞪大眼,用力抓住陈硕的手臂,刻意放慢语速:“陈、硕,你、是、不、是、找、抽?”
陈硕无视她的威胁, 缓缓笑出声:“你动动的小脑瓜想想,你爸能跟我聊什么?”
孟黎瞪他一眼, 本能回答:“我怎么知道。”
陈硕好笑, 问她:“猜不出来?”
孟黎懒得动脑, 摇头斜他:“猜不出来。”
陈硕顿了顿,喉咙里溢出一声宠溺的责备:“笨。”
孟黎横他, 哼哼唧唧否认:“笨屁, 我又不是你们, 我怎么知道你们说了什么。”
陈硕不知道想到什么,含笑说:“你爸说你是个爱惹事的小蠢蛋。”
孟黎冷笑一声,否认:“不可能,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陈硕见她不好糊弄,沉思两秒,淡定道:“不信?那算了,我不说了。”
孟黎用力拍打两下陈硕的手背,催促他:“陈硕,你有病是不是,他到底说了什么?”
陈硕看她小脸涨得通红,没什么耐心的模样,缓缓溢出一声叹息,跟她开玩笑:“就这点耐心?你后天去山上当讲解员别跟游客吵起来,这么不省心干脆别去了?”
孟黎睨他几眼,笑骂:“陈硕,你有病吧。”
陈硕盯着孟黎白皙的脖颈,看着上面若隐若现的青色筋脉,轻飘飘问她:“有病你给治?”
孟黎斜他一眼,挥手骂他:“治个鬼。不说算了,滚吧你。”
说完孟黎头也不回往教学楼另一侧的楼梯走。
陈硕站在原地瞧了几秒,估摸着她在学校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转身上二楼。
校长办公室在二楼尽头的转角处,陈硕敲门进去,校长正坐在办公室等他。
看陈硕进门,罗德明热情起身迎接陈硕,“刚给你打电话不是还在山上?怎么这么快?”
陈硕阖上门,简单解释:“直接过来了。”
罗德明邀请陈硕坐下,走到饮水机前拿一次水杯给陈硕倒了水,又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陈硕:“行,我这里有份计划书,你先看看。”
陈硕接过计划书随便翻了两页,合上计划书,跟罗德明讲明自己的目的:“怎么建图书馆校长你自己跟学校商量就好,我就负责出资。”
“不过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拿十五万出来。这事我跟孟总提了一嘴,他过两天把尾款发过来,我到时间一起给你。”
“大头是孟总出的,我这点钱顶多给学生买几本书。您如果非要找人商量,可以问问孟总的意见,我这边都行。”
罗德明看陈硕没什么意见,沉思说行。
坐了几分钟,陈硕看向办公桌上摆着一张成绩单,他够长手拿起成绩单看了几眼。
看到几个成绩还不错的苗子,陈硕指着上面的名字问罗德明:“这几个孩子的成绩还不错,稳定吗?”
罗德明顺着陈硕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瞧到好苗子,罗德明脸上露出骄傲:“上高三后,他俩基本都是一二名,上次二模还在县城排前十。”
陈硕搁下成绩单,手搭在办公桌,关心询问:“有想考哪儿吗?”
罗德明对学校的学生都比较关心,谈起来也很了解,“这个周加林想去A大,周加航想考T大。他俩的成绩我倒是不担心,就是有点——”
陈硕看罗德明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忍不住询问:“有什么顾虑?”
罗德明沉默半秒,解释:“这俩兄弟是双胞胎,家里是贫困户,双亲都有残疾,条件挺艰辛,就算同时考上大学,估计也只能送一个。”
陈硕拧了拧眉,手指摩挲几下桌面,起身说:“后面他俩要能同时考上,我资助他们,生活费、学杂费我全权负责。”
罗德明脸上露出灿烂笑容,“行行行,我待会叫他俩来一趟办公室,让他们见见你。”
陈硕摆手拒绝:“不用了,这事暂时先别说,让他们好好学习就行。”
事聊完,罗德明邀请陈硕:“那行。吃饭没,要不要跟我去食堂吃顿?”
陈硕摇头拒绝:“不了,我还有点事,得回去一趟。”
罗德明看他有事,也不再劝他:“行,那你先忙,有时间我们再聊。”
—
楼下,孟黎操场转了大半圈又去了教学楼。
这个点是上课时间,学生们都坐在教室认真听课。
孟黎刚开始以为这边全是高中生,走到头,看到门牌写了初一一班才发现初高中都有。
学校学生不算多,一个班四五十个,一个年级就两个班,初中班多一点,学生也比高中人数多。
孟黎有些纳闷,为什么人越读越少,到了高中不是应该更多吗。
太无聊,孟黎在一楼转了一圈,又上楼找陈硕。
走到楼梯转角,孟黎扫到拐角处的一个教室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教室里只有五个女孩,她们穿着质量奇差、款式过时的舞蹈服,对着一个破烂二手手机在跳舞。
二手手机里放着某舞蹈教学视频,是个不知名的、甚至算不上专业的舞蹈演员发的视频,动作、姿势包括节奏没一处是标准的。
女孩们却把视频里的人奉若神明,眼神虔诚地盯着视频里的女人,跟着她的动作认真练习某个舞蹈动作。
孟黎后背抵在墙角,透过半开的门缝,揣着兜,面无表情地望着屋里的女孩笨拙地学舞。
视频播放结束,最左边的女生偏头望向最中间的女孩,问她:“张雪,我们还要跳多久?”
叫张雪的女孩个子最高,比起旁边几个女孩的基础稍微好点,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上前将手机视频拨到最开始的地方:“还跳最后一遍吧,跳完去上课。”
“还有半年艺考,我们虽然没有专业的老师,但是跟着周老师练准没错。不管怎么样,试试总是可以的,就算考不上,我们努力过就够了。”
“你们也不想高中毕业就回去嫁人吧。”
几个女孩面露难色,搅动着手指,疯狂摇头:“不想。”
“不想。”
“不想。”
“我也不想。”
孟黎本来没想管闲事,直到听到最后一句,她才重新审视眼前几个女孩。
张雪点点头,鼓励伙伴:“那我们再练两遍,练完去写作业。不管是舞蹈还是学业,我们都不能松懈。”
“只有考上大学,我们才有机会改变命运。”
音乐响起,几个女孩再次动起来。
跳到第三个动作就错了,孟黎看得直皱眉。
音乐放到一分半,孟黎忍无可忍,推开教室门,人冷冷站在门口,眼神往五个女孩身上逡巡一圈,严厉指出:“一开始就跳错了。”
“就你们这样,有什么资格去参加艺考。”
几个女孩停下动作,面面相觑。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张雪,她上前关掉视频,皱着眉头望向孟黎:“……你是谁啊?我们明明跟着视频练的,怎么可能是错的。”
孟黎看了两眼鼓足勇气反驳的张雪,语气严肃:“你们奉为经典的视频本身就是错的,就这样的视频也配拿出来当教学视频。”
说完,孟黎走进教室,绕到几个女孩面前。
她转身拿起张雪从家里偷偷带出来的二手手机,重新点开视频。
看着视频里的三流舞蹈,孟黎的眉头皱得老高。
看到一半,孟黎退出视频,摁关手机,一针见血指出几人的错误:“你,按掌的位置错了,力度也不够。你,托掌不标准。还有你,垫脚的时长不够,抢节奏了……”
“基本功都没练好还去挑战《胭脂扣》,你们真以为随便一个人都能跳好?”
“这么喜欢舞蹈,每天有压腿、有练基本功、有克制饮食吗?”
“你,太重了,赶紧减肥。你,下盘不稳,明天开始蹲两个小时马步,还有你……”
孟黎指出一大堆错误,将她们从头挑到尾,连最后的站姿都批评了一顿。
几个女孩被骂得面红耳赤,个个羞愧低头。
孟黎说得口干舌燥,看几个女孩没反驳一句话,孟黎胸口的火气稍微散了点。
过了会儿,孟黎叉着腰,往四处转了转,没发现教室有别人,她拧眉询问:“你们没有带教老师?”
张雪紧张地抿了抿嘴唇,摇头:“之前的刘老师有事离开了,现在学校没有专业的舞蹈老师,只能我们自己练。”
“刘老师也不是专业的舞蹈老师,她学的是街舞,跟我们学的舞种不一样。”
所以情况比孟黎想得还要糟糕。
没有设施、没有服装就算了,结果连专业的舞蹈老师都没有。
就这样的环境,她们还想参加艺考?
孟黎深深吸了口气,抓着头发,忍不住发出疑问:“所以就凭一个破手机、几段破视频你们就想考舞蹈学院?”
几个女孩窘迫到眼眶通红,张雪基础好点,听到孟黎这么说,抿着下嘴唇,小声说:“……我们虽然条件艰苦,但是从小就热爱跳舞,已经练习了很多年。”
孟黎讽刺的话在嘴边滚了好几圈,撞上张雪赤诚、天真的目光,孟黎憋了口气,将嘴里的嘲讽换成了稍微好听点的,“如果你们以这样的状态去艺考,那别去了,压根儿考不上。”
“热爱谁都有,可光有热爱,什么事儿都做不成。”
张雪咽咽口水,盯着孟黎的脸,紧张发问:“你是学校新来的老师吗,可以教我们跳舞吗?”
孟黎想都没想,直接摇头拒绝:“不是,不可以。”
张雪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来,随后她扯出笑脸,表示理解:“不是也没关系,很感谢姐姐刚刚的指导,我们记住了,下去会努力练习的。”
“姐姐,我们马上上课,先走了,拜拜,很高兴认识你。”
孟黎淡淡哦了声,没再说话。
几个女孩匆匆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脚步刚迈出门槛,孟黎忽然回头叫住她们:“等等。”
张雪为首的几个女孩停下脚步,齐刷刷回头望向孟黎。
孟黎舔了舔嘴唇,冷脸出声:“《胭脂扣》跳起来本身就比较困难,你们现阶段不适合跳。”
“我只跳一次,你们记得住就记,记不住算了。”
几个女孩脸上立马露出渴望、欣喜,看向孟黎的眼神里充满了感激。
眼神里表达的情绪太过沉重、热情,孟黎不太能接下几个女孩这样深沉的情感。
她收回视线,丢掉手里的木棍,简单拉伸几下,脑子里回想《胭脂扣》的动作。
孟黎没有衣服,张雪不知道从哪翻出一套烟青色轻纱般柔软的舞蹈服双手送到孟黎面前,小心翼翼问她:“老师要不要换舞蹈服?”
那套舞蹈服很新,上面还挂着吊牌没有拆过,质量虽然算不上最好,可跟张雪她们身上的衣服比,质量好太多。
孟黎接过舞蹈服,往上面瞥了眼,随口一问:“你怎么有衣服?”
“很早之前就买了的。校长跟我们说学校会来一个很厉害的舞蹈老师,这衣服是我们送给那个老师的见面礼,只是没想到那老师最后不来了。”
“这衣服很贵,我们几个凑了很多少钱才买的,也不能卖出去,就一直留着。”
孟黎攥着手里的衣服,抿着唇说不出话。
教室角落搭了个帘子,平时女孩们就在里面换衣服。
孟黎换衣服时,女孩们齐刷刷走出教室,关上门站在门口替她站岗。
换好衣服,孟黎开门叫她们进教室。
孟黎换上烟青色舞蹈服,整个人像变了个人似的。
她脱掉鞋子,穿上张雪几人准备的舞鞋,弯腰绑上鞋带,在她们的注视下,缓缓开口:“跳《胭脂扣》需要很强的基本功,我跳的时候你们只需要简单记记动作,认真感受整个舞蹈,不用刻意学。”
女孩齐刷刷点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孟黎。
跳舞的孟黎充满魔力,整个人仿佛被光笼罩,或者说她本身就是光。
被她说得很难学的舞蹈,在她那里仿佛很简单,每个动作、眼神、节奏都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这方寸大的教室,她却跳得专注、认真,每个动作都做到极致,每个眼神都充满了应该有的感情,明明环境简陋,她却跳出了特有的味道,好似在万人观众的舞台表演。
陈硕是孟黎跳到三分之一的时候找到她的,他站在门口,透过敞开的教室门,目光灼灼地望着面前那道舞姿翩翩,如仙女下凡的孟黎。
看她全神贯注,全身上下都容纳在耀眼的光里,台下还有几个将她看做神一样的厉害的信徒,陈硕肩膀靠在门框,抱着胳臂,抬眸望着人,唇角不由勾出一丝浅笑。
一舞跳完,孟黎酣畅淋漓,整个人陷入偌大的自我满足。
她喘着气,拍拍身上的灰,目光略过女生落到门口的陈硕。
四目相视而对,陈硕冲她笑笑,脸上露出鼓励,喉咙深处溢出发自肺腑的夸赞:“很棒。”
孟黎挑挑眉,得意地收回目光。
几个女孩已经通过这支《胭脂扣》看出了她们跟孟黎的差距。
不对,她们压根儿没资格跟孟黎比。
她已经足够完美,而她们还处在最尴尬的地步。
她们这辈子都不能触摸到孟黎如今的地步。
舞跳完,孟黎进去换完衣服,将脱下来的舞蹈服递给张雪。
张雪不肯接,非要把衣服送给孟黎,孟黎见几人坚持,只好收下衣服。
见孟黎要走,张雪鼓足勇气喊住她:“姐姐,你可以教我们吗?”
怕孟黎不答应,张雪伸出一根手指,祈求:“就教一次,一次就好了。”
孟黎捏着手里的舞蹈服,目光在几个女孩身上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她们充满渴望的面孔,她沉默片刻,松口:“确定一次?”
张雪几人异口同声点头:“确定!”
孟黎挑挑眉,没把话说死:“我考虑考虑,你们基础太差,我很嫌弃。”
张雪怕孟黎不答应,举起手发誓:“我们会努力的!一定会的!如果下个月你再来学校,我们保证,你之前指出的问题我们一定全部改正。”
孟黎抬抬下巴,答应她们:“行啊,那我下个月来检查。如果你们全部改正过来,我可以教你们,如果没有——”
张雪猛地摇头,坚定否认:“没有如果,我们一定会改的。”
孟黎愣了愣,淡淡开口:“哦,行,那下次见。”
出了教学楼,孟黎将舞蹈服扔给陈硕,自己钻进副驾,后脑勺靠在坐在坐垫,漫无目的地玩安全带。
陈硕望着手里多出的舞蹈服,掀眼扫了扫车里瘫着不动的女人,默默将舞蹈服收好放在孟黎后座。
车子开出学校,陈硕单手掌着方向盘,余光落在一旁睁着眼发呆的孟黎脸上,轻描淡写问她:“怎么突然答应了?”
孟黎眨了下密长的眼睫毛,偏过脸问陈硕:“什么?”
陈硕平静的眼锁住孟黎,轻声问:“不是不想教?”
孟黎皱皱眉,为难道:“不想啊,可是她们送了我舞蹈服。”
因为她们给了她一点好处、一点快乐、一点期待,所以她想以一还十地还给她们。
🔒第 43 章
奔波一天, 孟黎累到说不出话,人瘫在座椅,表情麻木地瞧着窗外深灰色的天。
将黑未黑的点, 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渐渐笼罩在暗色,像一幅水墨画,由远到近,颜色越来越深。
水墨画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面包车穿梭在羊肠小道, 显得格外逼仄。
孟黎双手趴在车窗,时不时伸手抓一片树叶。
窗外蝉鸣阵阵,孟黎捻着手里的叶片, 指腹感受着叶片的纹路, 闭着眼深深吸了两口山里的空气。
陈硕偏过脸扫了眼趴在车窗, 满脸慵懒、散漫的孟黎,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孟黎想起前两次的经历, 幽怨摇头:“想吃的你不会做。”
陈硕淡淡笑了下,好脾气说:“你好好想,想好了告诉我。”
孟黎懒懒掀眼,没什么欲望:“随便吧, 都行。”
陈硕沉默片刻,想起厨房里还有南瓜, 问孟黎:“煮点南瓜粥、饺子?”
孟黎撕碎万年青叶片, 低着脑袋,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行啊。”
陈硕往孟黎大腿瞥了眼,看腿上的烫伤被磨得通红, 陈硕皱眉:“烫伤药涂了?”
孟黎这才想起腿上还有伤, 她眨眨眼, 说:“早上涂了。”
跳舞的时候经常受伤,她都习惯了,这点痛好像也不算什么。
陈硕从收纳箱里翻出烫伤药递给孟黎,交代她:“再涂一遍,一天三次,消炎的药也要吃。”
说着,陈硕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孟黎,让她吃消炎药的时候喝。
孟黎哦了声,接过陈硕递过来的塑料袋、矿泉水,翻到烫伤膏药,拧开膏药盖,挤出膏状的药慢慢涂到腿面。
烫伤的水泡全都破了,脓水流出来,孟黎抽了张纸巾一点点抹干。
陈硕时不时看一眼,瞥见孟黎埋头在擦脓水,喉结滑了一下,说:“伤好后去县城医院开祛疤膏,别留疤。”
孟黎抬起脑袋,将膏药丢回塑料袋,缓缓开口:“我有。”
“跳舞的人习惯了随身携带各种药包,尤其是防磕碰、留疤的药。只是在客栈,没拿出来罢了。”
陈硕深深望她一眼,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轻音。
学校到客栈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路程,陈硕走的小路,路面没硬化,全是坑坑洼洼的,轮胎时不时碾过石子,发出声响。
孟黎跟坐在摇摇车里似的,一会往左偏一会往右倒,要不是系着安全带,她恐怕都要被甩出去。
“还有多远?”
“快了。”
孟黎淡淡哦了声,继续瘫在座椅里感受颠簸。
太过无聊,孟黎拿起陈硕手机,准备放两首歌。
刚解锁,两条微信便弹了出来。
【孟总:小陈,孟黎最近在西川过得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惹事?】
【孟总:劳你担待了,她不大懂事,很多事不清楚。有你招呼,我挺安心。】
孟黎面无表情划开消息,找到音乐播放器随便放了首歌。
音乐开始跳动,孟黎躺回座椅,捏着陈硕的手机慢悠悠点开微信,找到孟南明的聊天页面。
两人聊天的频率不高,一周可能聊那么几次,最近聊的比较勤密,大多都是讨论孟黎的事。
孟南明问什么,陈硕便事无巨细说什么,详细到孟黎一日三餐吃什么陈硕都报备给了孟南明。
孟黎一路翻到顶,聊天记录到过年年初,越往上翻,聊天内容越少。
聊的都是工作上的事,孟黎没那心思关心,简单翻完,孟黎关掉音乐,将手机丢回原处。
陈硕听到一半见音乐停下,偏过脸询问:“不是放歌?”
孟黎撑着下巴,审视的目光往陈硕身上逡巡一圈,似笑非笑开口:“跟我爸联系得挺勤密的呀。”
陈硕没明白她的意思,“嗯?”
孟黎冲陈硕假笑一声,冷嘲热讽问他:“啧,我来西川这么久,多亏你照顾了。你是不是挺听我爸的话?不然干嘛这么关照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嫌麻烦的人能有这耐心替我处理烂摊子。”
“要不是我爸,你是不是掐死我的心都有了?”
陈硕再不明白她看了他跟孟南明的聊天记录就是傻子。
他握了握方向盘,掀开单薄的双眼皮,深且重的目光缓缓落在孟黎身上。
扫视到那张布满薄怒的脸,陈硕皱了皱眉,平静问:“你觉得我是因为你爸才对你这么纵容?”
孟黎笑了声,冲着陈硕发难:“难道不是吗?不然是因为什么?因为我好看?还是因为你心地善良?你不也经常警告我让我不要惹事吗?”
“挺烦的吧,照顾一个这么麻烦的累赘。我倒是有点好奇,我爸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能让你这么心甘情愿替我收拾烂摊子。”
陈硕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迎面撞进孟黎那双充斥着嘲讽、疏离的杏眼,陈硕默默收回视线,喉咙溢出几个字:“随你怎么想,我没那意思。”
孟黎解开安全带,气鼓鼓抓紧陈硕的手臂,咬牙问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指甲嵌入皮肉,火辣辣的疼蔓延整条胳臂,陈硕面不改色看了眼被孟黎抓住的地方,凝视几秒孟黎因为藏着怒火而染上晕红的脸,他滚了滚喉结,语气格外理智:“是有点烦你经常惹事,但是习惯了也还好。”
“孟黎,我俩都是成年人,有些话不用我明说你也清楚。如果不是你爸,我确实没那闲工夫管你。”
“你说说,如果不是你爸,我有那身份管你?”
孟黎盯着陈硕平静、没有起伏的俊脸,缓慢点了下头,冷声回他:“你倒是诚实,一点谎都不撒。”
“没有我爸,你确实没那闲工夫管我。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看我爸的面子照顾我这么久?”
陈硕拧了拧眉,意识到孟黎没听懂他的意思,忍不住问她:“孟黎,你到底听没听懂我的意思?”
孟黎掀开眼皮,冷脸回他:“听懂了啊。这不是感谢您百忙之中抽空照顾我吗。”
陈硕嘶了声,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解开安全带,视线紧锁在孟黎脸上,嗓音低沉、沙哑道:“我不是什么话都听,什么事都答应,懂?”
“你爸是对我有恩,但是不代表他交代的东西,我得事事都照做。照顾你,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的嘱咐,还有部分是因为我乐意。”
“我不乐意,没人可以逼迫我。”
“孟黎,我不是谁的闲事都管。”
说完,陈硕不管孟黎的反应,直接拧动钥匙、踩油门,一骨碌往客栈开。
孟黎还沉浸在陈硕说的那番话里没出来,尤其是那句“孟黎,我不是谁的闲事都管”让孟黎想了好半天。
她胸口隐约冒出一个想法,却又觉得不可能,想法冒出的瞬间就被她否认。
想了好半天,孟黎才抬眼看向绷着脸,抿紧唇,目视前方、认真开车的陈硕。
意识到他在生气,孟黎舔了舔嘴唇,不自在地打破沉默:“我爸什么时候找的你?”
陈硕听到问话,视线移到孟黎头顶,轻飘飘问:“什么?”
孟黎重复问题:“他什么时候开始找你照顾我的?”
陈硕沉思半秒,毫无保留回她:“你来西川前一天晚上。”
孟黎垮下脸,没什么情绪地哦了声。
“他有跟你说什么别的?”
“什么?”
“就一些不能让我知道的事呗。”
陈硕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想起前两天孟南明打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孟南明委婉地表达了他的意思,“小陈啊,我们家孟黎呢虽然不大懂事,可到底是在她妈跟前长大的。”
“跟她妈一样心气高,一般人她瞧不上。前两年她陪我出去吃饭,一合作伙伴想介绍他海外留学归国的侄子跟孟黎认识认识。”
“这孩子条件挺不错,世界top3毕业,长相□□分,家里也是有点实力的,可孟黎跟人吃顿饭回来,很是嫌弃,说对方是个不懂情趣的家伙,没意思。”
“她妈看了照片也觉得人不行。孟黎跟她妈一样,心气高,要求也高。她妈更是如此,挑选女婿的要求严苛到我都不敢提意见。”
“我跟你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你帮我照看照看孟黎,别让她随随便便交男朋友,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
那通电话结束,陈硕坐在修车厂的门口,抽了好几根烟。
西川就这么大点地儿,孟黎能碰到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除了他。
孟南明想让他照顾孟黎,又不想他跟孟黎走太近。
他这个当父亲的知道孟黎什么脾气,要她真喜欢一个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唯一能阻止这事的,只有陈硕。
陈硕想到这,轻描淡写看了眼等着答案的孟黎,出声否认:“没有。”
孟黎察觉到陈硕兴致不怎么高,也没再追问,懒懒掀了下眼皮,说:“哦,行吧。”
回到客栈刚好七点,陈硕上山店里没人管,他临时打电话给徐茂让他过来照看一下午。
修车厂今天关门,没人看。
听到有车停到院子,徐茂顶着一张浪荡脸出来,人站在台阶,插着兜笑嘻嘻跟陈硕打招呼:“哟,终于舍得回来了。”
“我都快饿死了,你再不回来我可要撤了。刚来了几波客人,我都给你接待好了,人出去玩了,估摸得有一会才回来。”
“阿姨今天刚送的菜我也给你丢冰箱了,还有消过毒的床单被罩我全给你扔储藏室了。”
“累死我了,你赶紧做饭好好招待我,不然下回我可不干了。”
徐茂这一开腔将气氛弄得轻松很多,陈硕解开安全带,推车门站在车头懒懒瞥了眼徐茂,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饿了不知道叫人送点吃的过来?”
徐茂摆摆手,跟陈硕调侃:“这不等您回来煮大餐嘛,我还吃什么小鱼小肉。”
“啧,这当客栈老板还是没想象中那么轻松。佳佳妹还是挺能吃苦,要我在这伺候两天,我还不如去扫大街。”
“鱼也到了,咱今晚整个烤鱼?”
陈硕看徐茂摸着肚子,一副不吃烤鱼不罢休的模样,点头说好。
“那行,我这就给你打下手。陈大厨想要什么配菜?小的这就替你弄。”
陈硕睨他一眼,轻飘飘问他:“脑子进水了?”
胖子抹嘴笑笑,“啧,你这人真不幽默。”
说完,胖子甩甩手往厨房走:“得了得了,我去给你削土豆,你赶紧收拾完来厨房弄鱼。”
孟黎坐在车里收拾东西,听到他俩的对话,孟黎脑袋钻出车窗,对着陈硕喊了声:“你不是说你不会弄?”
陈硕回头,面不改色问她:“烤鱼?”
孟黎翻了个白眼,提着包,跳下车,摔门走到陈硕跟前,笑眯眯问他:“不然?烤全羊啊。”
陈硕淡淡瞥她一眼,没回她。
孟黎看他不说话,挑挑眉,交代他:“我去洗个澡,待会出来吃鱼。哦,我还想喝点啤酒,你记得备点。”
陈硕皱眉,“你喝酒?”
孟黎脚步一顿,她回过头,打量的眼神往陈硕身上扫视一圈,最后朝他比了个中指,得意笑:“我在北城有个外号叫啤酒小公主,市面上什么品牌的啤酒我都尝过。”
“虽然很少喝,但是拼酒这块没输过。我有个朋友常年流连在娱乐场所,我俩十八岁就进酒吧喝酒,一直喝到她出国。”
“所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不成仙谁成仙。”
孟黎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如星星,脸上满是得意,连眉梢都染了几分兴奋,
陈硕站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瞧着眼前眉飞色彩的姑娘,勾唇笑道:“行,我给你备两瓶。”
孟黎冲他笑了下,食指勾着包带,慢悠悠走进客栈。
陈硕等她走进大厅,转过走廊,彻底瞧不见人影了才直起身,低头看看地面的碎石子,陈硕脸上露出淡笑,抬腿往厨房走。
厨房,胖子蹲在地上削土豆,瞧见陈硕进来,胖子朝他挤眉弄眼问:“硕哥,有情况啊。”
陈硕没什么情绪地扫他一眼,轻飘飘问:“什么玩意?”
胖子啧啧两声,将削好的土豆丢搪瓷盆里,悠哉悠哉说出一句话:“对孟黎妹子不一般呐。”
“咋滴,看上人家了?”
陈硕眉目一冷,看向胖子的眼神充斥着警告:“什么玩笑都敢开?不知道她是谁?”
🔒第 44 章
徐茂将剩下两个土豆削完丢盆里, 站起身,转移话题:“得,以后不提了。你赶紧弄鱼, 我出去抽根烟。”
正巧院子里传来混乱的争执声,徐茂边走边跟陈硕交代:“出去转转,好像有客人回来了。”
徐茂没见过翁思怡一行人,出厨房看几个年轻伙分崩离析,各自脸上都挂着不爽。
有个扎丸子头的女孩全身湿透, 身上滚满烂泥成了落汤鸡,徐茂嘶了声,揣兜上前询问几人:“你们这是——”
徐茂扫了几眼狼狈的钟瑶, 又瞧瞧走在最边上的翁思怡, 补充后半句:“吵架还是打架了?”
见几人都不说话, 徐茂将矛头对准钟瑶,出声问她:“哎妹妹, 你这一身是怎么弄的?要不要紧?”
钟瑶抹开黏在脸上的头发丝,朝徐茂缓慢摇了摇头,否认:“摔了一跤,没事儿。”
徐茂挥挥手, 催促:“行,那你赶紧进去洗洗, 整个脏兮兮的, 别感冒了。“
钟瑶小声说好。
走到大厅, 翁思怡猛地转身,眼神对准魏凯, 提高音量问他:“我今天就走, 魏凯你走不走?”
魏凯有些为难, 他回头看看外面漆黑的天,忍不住劝翁思怡:“思怡,天太晚了,我们现在走不安全,要走也得明天早上。”
“你放心,明天早上我一定跟你走。”
翁思怡瞪他一眼,脸上露出鄙夷:“怂包,你不走我走。”
骂完,翁思怡头也不回往房间走,留下三个人站在门口沉默不语。
何越泽抬头看了眼翁思怡离开的方向,皱着眉嘱咐钟瑶:“钟瑶你别管翁思怡,先洗个澡,免得感冒。”
“这么晚,我们不走,她没车哪儿也去不了。”
钟瑶七上八下的心被何越泽的话安抚下来,她捏紧手心,睁着湿润的眼睛,颤抖着肩膀点头:“好。”
翁思怡进房间把门反锁了,钟瑶在门口敲了好久都没开。
敲到最后,钟瑶穿着湿衣服蹲坐门口无声抽泣。
孟黎洗完澡换了套干净衣服,涂了烫伤药,孟黎打开门准备去厨房找陈硕。
开门就见钟瑶坐在1124门口不停掉眼泪,浑身脏兮兮的,全湿了。
孟黎本来没打算管,走了几步,孟黎低声咒骂两句,又回头找钟瑶。
她站在钟瑶身边,往那道紧闭的房门看了两眼,低头问钟瑶:“没房卡?”
钟瑶摇摇头,抱着肩,小声抽泣:“思怡把门反锁了,我进不去。”
孟黎丝毫不意外,她上下扫视一遍钟瑶,询问:“你身上怎么弄的?”
钟瑶抓了抓衣袖,抿紧唇瓣,不自在地解释:“刚刚在溶洞脚滑摔了一跤,掉进了水沟。”
孟黎哦了声,出声让钟瑶走开一点。
钟瑶听话地站起身,给孟黎腾出位置,孟黎站在门口,抬手拍拍门板,冷着脸威胁躲在里面不吭声的翁思怡:“开门,不开门你今天别出来了。”
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孟黎冷笑一声,继续敲门:“翁思怡,你再不开我就踹门了。”
“等我开门,要出什么事儿,后果自负。”
嘭的一声,里面传出一声砸杯子的动静,紧接着,一道夹着盛怒的吼声溢出来:“我开不开关你屁事。”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傻逼。”
孟黎冷冷笑一声,低头看看自己被烫伤的地方,忽然觉得早上太过善良了。
她拿房卡刷了自己的房间,让钟瑶先去她客房的浴室洗个澡。
钟瑶感激地看了眼孟黎,她冷到浑身发颤,也顾不上合不合适,得了孟黎许可,钟瑶顶着一身狼狈蹿进孟黎的房间。
孟黎也不急,见翁思怡不肯开门,孟黎踩着拖鞋走到厨房,直截了当问陈硕:“1124的房卡还有备份?”
陈硕刚把鱼处理干净,闻言,陈硕回头看了眼孟黎,看她抱着手臂,肩膀靠在门框,满脸无语,陈硕拧开水龙头冲冲手上的脏东西,轻描淡写问她:“有事?”
孟黎耸耸肩,简单解释:“翁思怡把门反锁,她室友进不去。我想把门打开,跟翁思怡说几句话。”
陈硕视线往下移了移,落到孟黎腿上,淡淡问她:“只是说几句话?”
孟黎脸上露出一丝好笑,无所谓说:“看她听不听话呗,听话就是说几句,不听话就说不准了。”
陈硕定定看了眼人,起身往大厅走,路过孟黎,陈硕停下脚步,低声交代:“别玩过火。”
见陈硕有松口的迹象,孟黎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立马跟上陈硕的脚步,不确定地问他:“你这是答应给了?”
陈硕睨她一眼,给出一个大开眼界的答案:“不给。不过房锁坏了,我作为老板还是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孟黎朝陈硕竖了个大拇指,感慨:“妙啊,不愧是生意人,挺阴的。”
陈硕懒懒瞟她一眼,轻飘飘问:“有你这么夸人的?”
孟黎摇摇头,否认:“没有啊,我是真心夸你的。不过我觉得谁要是惹了你,肯定很惨。”
陈硕掀了下眼皮,没什么情绪地提醒她:“是你先问我要房卡。”
孟黎笑了笑,反驳:“啧,那你也可以不给啊。”
陈硕停下脚步,慢悠悠瞧着人,懒洋洋说:“那行,你搁门口等着,看她什么时候出来你什么时候找她。”
孟黎看他真不打算给了,伸手抓住陈硕手臂,边晃动边求他:“行行好,给我吧~我错了,不该这么说你。”
孟黎撒起娇来柔柔软软的,漂亮杏眼里倒映着他的身影,满脸红晕,声音透着一股娇嗔,弄得陈硕整个人都是酥的。
陈硕视线落在抓住他手臂的那双雪白手指,感受着那道柔软,陈硕喉咙紧了紧,哑声说:“再不放开,不给你开了。”
孟黎挑眉哦了声,手指故意捏了两下陈硕的手背,松开他的手,举起自己的双手示意:“放开了啊。”
陈硕刻意不去看孟黎的表情,他转过脸,强忍着淡定走进大厅。
翻到1124的房卡,孟黎伸手找他要,陈硕没给。
他俩到1124,钟瑶澡已经洗完了,换下来的脏衣服被她捏在手里,她裹着孟黎客房浴室的浴袍,赤着脚站在门口敲门,想让翁思怡开门,她进去换衣服。
翁思怡迟迟没有动静。
钟瑶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下意识回头看向孟黎两人。
瞧见陈硕跟着过来,钟瑶想到刚刚在饭馆的场面,钟瑶心有余悸,看向陈硕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害怕。
陈硕抬眸扫了扫紧闭的房门,将房卡递给钟瑶,懒懒出声:“你开试试,要打不开我再想办法。”
钟瑶颤颤巍巍接过房卡,当着陈硕两人的面将房卡贴在密码锁上。
滴的一声,房门传出细微的声响,钟瑶泛白的手指握住门把缓缓用力。
钟瑶刚打开一条门缝,嘭的一下,房门被翁思怡从里用力合上。
门风刮脸上,钟瑶吓一跳。
陈硕见状,上前拉开钟瑶,扣起指节敲了两下门,冷声喊:“开门。”
“不开!”
“我再说最后一遍,开门。”
“不!开!”
陈硕见翁思怡死活不开门,舌尖抵了抵腮帮,冷笑一声,伸手拿过钟瑶手里的房卡,重新刷了一遍。
门解锁,陈硕拽住门把,一个用力,门被推出一条缝隙。
嘭——
陈硕一脚踹开门,门板弹在墙壁反弹好几下,动静又大又响,的亏一楼现在没什么客人,不然肯定出来指责环境太吵闹。
翁思怡吓得匆忙往旁边跑开,看着门砸在墙上,翁思怡赤脚站在电视柜前,不敢往门口看。
门打开,陈硕站在门口,冷硬的眼神锁在翁思怡身上,仿佛一把锋利的冷刀架在翁思怡脖子,吓得她满目苍白、动弹不得。
钟瑶忙着进屋换衣服,门一开,她最先进屋。
没搭理翁思怡,钟瑶一进去就打开衣柜翻了两件自己的衣服,转背进了洗手间。
孟黎一直站在最后面,见门被破开,孟黎掀了掀眼皮,慢悠悠走进屋。
翁思怡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只剩拉拉链。
孟黎抱着胳臂缓缓踏进房间,四周转了一圈,最后走到单人沙发坐下,翘起二郎腿,神色懒怠地瞥了瞥站着不动的翁思怡,孟黎似笑非笑开了句玩笑:“你这是亏心事做多了,怕被报复,在西川待不下去了要跑路?”
翁思怡被说中,脸上露出难堪,过了两秒,她倔强反驳:“没有,我只是不想在这家住了,换其他客栈住。”
孟黎淡淡扯了扯嘴角,没什么情绪地扫了眼人,开口:“我本来不想跟你计较早上的事。可你挺不要脸的,人蠢,做的事也垃圾。”
“你朋友摔成那样你还把人锁门外,故意的?”
翁思怡绷着脸看了眼孟黎,攥紧手心否认:“我在收拾东西,没听到她敲门。”
孟黎摆明不信,她撑着下巴,懒懒揭穿翁思怡:“唬谁呢,没听到?你聋啊。”
翁思怡火气一下子冒上来,瞪着孟黎问:“没听到就是没听到,犯法吗?”
陈硕见翁思怡朝孟黎发火,眉头一皱,指着她骂:“不是要滚?赶紧的,别他妈磨蹭。”
翁思怡怕陈硕,只是想到自己马上要走了,胆子忽然大了,她鼓足勇气反驳陈硕:“我又没说不走,没看见我在收拾?要不是你们推门进来,我早就走了。”
陈硕冷冷扫她一眼,看她跟看垃圾似的,满脸冷漠。
孟黎站起身,拍拍小腿的灰,慢悠悠走到翁思怡面前,她半坐在电视柜,轻描淡写开口:“走?这么容易?我俩的事儿还没解决呢。”
翁思怡攥紧手机,咬牙问孟黎:“那你想怎样?”
孟黎冲她冷笑一下,下一秒,孟黎挥手一左一右扇了翁思怡两巴掌。
翁思怡猝不及防,两巴掌下来,翁思怡脸当场红肿,冒出巴掌印。
“两巴掌便宜你了,不过我大人有大量,两清了。”
“你有病吧!”
翁思怡捂住脸,想要打孟黎,还没碰到孟黎的衣袖就被陈硕拽开。
陈硕扣住翁思怡的手腕,拉上她的行李将人强行拖出房间。
到大厅,陈硕将翁思怡行李丢在地上,松开翁思怡的手,绕到前台,翻找到翁思怡的身份信息,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最后将手机揣兜里,不慌不忙走到翁思怡面前,蹲下身,出声警告:“如今互联网信息发达,你的身份信息我这都有,要不想出名,就别给我惹事。”
“要走赶紧走,我这里不留蠢货。”
“出了这道门,你要出什么事儿,跟客栈没任何关系。”
陈硕警告完,看也不看翁思怡一眼,出门就往右转进了厨房。
翁思怡觉得羞辱,红着眼瞪了几眼陈硕,拉上行李拉链,拖着拉杆气冲冲走出客栈。
钟瑶换完衣服出来瞧见这幕,脸上露出矛盾,想要追出去,还没走几步,孟黎冷淡的嗓音在背后缓缓响起:“你是真蠢还是假蠢?”
钟瑶被迫停下脚步,她咬咬嘴唇,纠结说:“她一个人出去,我怕她出事。来之前,她妈打电话嘱咐过我,让我照顾她,我爸妈在翁思怡家的工厂干活,要是翁思怡有事,她妈肯定不会——”
孟黎淡淡扫她一眼,没什么情绪地问了句:“所以你才一忍再忍?”
“圣母啊,这么对你你都不反抗。你今天可是命都差点没了。”
“要我没猜错,你不是自己摔的,而是被翁思怡推下去的?”
钟瑶一脸惊讶,“你怎么知道?”
孟黎沉默半秒,看着钟瑶,神色平静问她:“要不是她推的,她能那么心虚?手上的泥还没洗掉呢。”
“活儿没了可以再找,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你爸妈不至于为了份工作,连女儿的命都不要了吧。”
钟瑶咬紧唇瓣,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也不确定,她的命到底值不值,毕竟她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妹妹等着父母赚钱养。
而她是老大,受点委屈好像也没什么。
可是,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早上陈硕骂完翁思怡,翁思怡情绪一直不好。
路上钟瑶一直安慰翁思怡,非但没有得到好脸色,还被翁思怡骂了几句。
进了溶洞,翁思怡非要走最前面,遇到不敢走的地方又把钟瑶往前推。
路过一块湿滑的大石头,翁思怡一如既往推搡钟瑶,钟瑶也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的,脚上打滑的时候钟瑶想要抓住翁思怡,想让她拉一把,明明都要抓住了,肩膀却被翁思怡狠狠撞了一下。
她没站稳,直接从大石头摔下,滚进了两米深的水沟,脑袋差点撞在石头。
何越泽他俩离她们有点距离,钟瑶刚开始喊的是翁思怡,想让她拉她上来,可翁思怡就冷冷站在那不动。
溶洞里的水冰冷,钟瑶不会游泳,在水下挣扎将近三分钟,腿冷到抽筋,要不是何越泽跳进去抱她上来,她肯定死在溶洞里。
想到这,钟瑶单纯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好笑。
一条人命啊,翁思怡怎么这么狠心,居然想让她去死。
孟黎看钟瑶面露难过,舔了舔嘴唇,提醒:“我去厨房,你额头的伤记得处理一下。”
见孟黎要走,钟瑶叫住人,红着眼道谢:“孟黎姐,谢谢。”
“他们都不知道是翁思怡推的,只有孟黎姐猜出来了。抱歉,基于种种原因,我不会告发翁思怡,但是以后会离她远远的。”
孟黎看她一眼,表情很是平淡:“哦,随便你。跟我也没关系,不用跟我道歉。”
钟瑶还是觉得冷,搂紧身上的衣服,咬唇说:“不管怎样都谢谢孟黎姐今天跟我说的话,还有让我进去洗澡。”
孟黎摆摆手,毫不在意道:“小事,不用挂在心上,我也不全是为了你。”
说完,孟黎头也不回走出大堂。
她背影潇洒、决绝,跟之前在1124敲门的她判若两人。
钟瑶目送孟黎离开,在她没有注意的角落里嘴唇里再次说了声谢谢。
徐茂坐在长桌剥蒜,瞧见孟黎过来,胖子朝她挥挥手,热情招呼:“来来来,孟黎妹子,你过来我跟你唠唠嗑。”
孟黎本来要进厨房,闻言淡淡瞥了眼满脸笑容的胖子,绕过长桌坐他对面。
“说什么?”
胖子在院子里瞧得好好的,看陈硕前脚走出大厅,翁思怡后脚气冲冲拖着行李箱离开,心里憋了一肚子问号,他剥完手里的蒜,拍拍黏在手上的蒜皮,笑眯眯问孟黎:“刚刚那女的咋回事?又一个爱恋硕哥不成变仇人的戏码?”
孟黎淡淡瞥胖子一眼,似笑非笑反问:“喜欢陈硕的人很多?”
胖子摸了摸下巴,啧啧感慨:“多肯定是没我多的,不过嘛,只要他来客栈,没几个女客人不对他感兴趣的。有些挺丧心病狂的,大晚上推门进去睡他床上,有次他睡到一半发现床上躺了个女人,吓得他大半夜跑我那去了。”
孟黎听到这,眼睛慢慢眯起来,语气里也夹了两分凉意:“还有人爬过他的床?他跟那女的睡了?”
“啧,我说孟妹妹,我还以为你是个文化人呢。没想到问得这么粗鲁,不过话不能这么说,男人爱美女,女人爱帅哥这都是人之常情,我们硕哥别的优点可能不太明显,就这脸长得确实好看,要说——”
孟黎懒得听胖子吹牛,冷脸打断他:“说重点,睡还是没睡?”
“这当然是——”
徐茂正要说,还没说完,厨房里毫无征兆冒出一句警告:“胖子,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
🔒第 45 章
孟黎危险的视线慢慢移到厨房的陈硕身上, 她冷冷笑一声,冲厨房问:“多提一个字怎么了?影响你泡妞还是打扰你跟女客人厮混?”
“声音大有理?”
陈硕察觉到孟黎生气,沉默几秒, 放软声调:“没吼你。”
孟黎没了发泄的借口,只淡淡哦了声,没再跟他斤斤计较。
胖子见状,手枕在长桌,朝天翻了个白眼, 高高兴兴喊了句:“嘿,漂亮。”
“您这不是骂孟妹妹就是骂我的意思呗。”
厨房里只剩下锅铲翻动的声响和一个宽阔、忙碌的背影,其余没有任何回应。
胖子耸耸肩, 捂着脸, 无奈摇头, “得,搁我这直接不理了。”
半小时后, 烤鱼新鲜出锅,色香味俱全,热油浇在鱼皮刺啦刺啦响,看得人嘴里直冒津液。
徐茂连着夸了陈硕好几句。
“硕哥不愧是硕哥, 这手艺,西川没几个能赶上你。”
“厨艺界少了你真是个巨大的损失。”
“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好男人啊。”
陈硕将碗筷搁在桌上, 抬眼瞥了眼徐茂, 送他两字:“戏精?”
徐茂摇摇头, 摸着胸口,表情夸张道:“不是, 是发自肺腑的感动, 感动到哭了。”
说完还做出一个大哭的动作, 生怕人不知道他装得有多辛苦。
孟黎没眼看,横了眼人,扭头看陈硕。
陈硕搬了条椅子搁在孟黎背后,将筷子、碗递给孟黎,又从厨房冰箱取了两瓶冰过的大乌苏。
孟黎瞧见冒着凉气的啤酒,立马伸手找陈硕要。
陈硕将啤酒搁在一旁,提醒她:“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孟黎哦了声,拿起筷子慢慢夹了一块香辣的土豆条放碗里。
徐茂看到酒也来了兴趣,鱼肉咬进嘴里,他边嚼边开玩笑:“哟,今天什么日子,还喝起大乌苏了,这玩意可经不起多造啊。”
“硕哥,趁火打劫啊。”
陈硕掀起眼皮扫他一眼,毫不客气骂了句:“脑子不好使?”
徐茂拍拍嘴,笑说:“得令,我闭嘴,不过硕哥你这心思可不磊落啊。”
“人孟妹妹一姑娘家的喝酒,您一上来就灌大乌苏,多少有点私人恩怨了啊。要不知道你德行的,还以为你故意灌人呢。”
孟黎见陈硕没吭声,斜他一眼,替他解释:“和他没关系,是我要喝的。”
徐茂挑眉,一脸意外:“哦哟,那行,看样子孟妹妹酒量不错?”
“还行。”
孟黎不顾陈硕眼神的反对,起身拿了瓶乌苏,握住瓶身,瓶口对准桌角,一个用力,嘣的一声,瓶口弹开掉在地上,一股白泡蹭地一下冒出来。
孟黎举起啤酒朝陈硕隔空敬了敬酒,然后扬起脖子,将瓶口对准嘴唇,仰头灌了好几口。
连杯子都没拿,就那么直接灌。
陈硕看她跟灌水似的没个准头,眉头直皱,喝了没多少,陈硕抬手握住啤酒瓶不让孟黎继续喝。
夺了啤酒瓶,陈硕拧着眉头盯着孟黎那张白里透红的脸,再次提醒:“空腹少喝点。”
孟黎耸耸肩,一脸无谓:“才喝几口啊,我又不是没喝过。”
陈硕手掌心扣住瓶口,寡淡目光投放在孟黎身上,轻飘飘问她:“是什么值得表扬的事?”
孟黎看陈硕处在生气的边缘,嘴唇抿了抿,否认:“……那倒不至于。”
陈硕掀了掀眼皮,淡淡开腔:“那就吃点东西再喝,别跟酒鬼似的,看到酒就什么都忘了。”
本来徐茂也准备开一瓶,闻言默默放下手里的啤酒,端起饭碗吃饭。
孟黎也埋头夹碗里的米饭往嘴里塞。
饭桌上只剩碗筷碰撞声,孟黎小口咬着鱼肉时不时盯一眼陈硕。
陈硕跟没瞧见似的,继续吃鱼。
吃了阵,孟黎搁下筷子,斜着眼瞟了瞟陈硕,似笑非笑问:“那女的很漂亮?”
陈硕没听懂她在问什么,“什么?”
孟黎瞭了下眼皮,似嘲非嘲开口:“爬你床的女人。”
陈硕差点被鱼刺卡住,他咳嗽两声,急忙灌了两口啤酒,梗着青筋交错的脖子回孟黎:“我怎么知道。”
孟黎不为所动,垮着脸轻飘飘开口:“都爬你床了,你还不知道?你瞎啊。”
陈硕滚滚喉结,咬着牙解释:“不是,大半夜的我他妈睡得迷迷糊糊,谁知道床上钻了个人。吓得老子以为遇到鬼了,掀开被子就把人提下床扔出房间。扔完眼睛都没完全睁开,我哪来的时间看人长什么样?”
孟黎往陈硕硬朗的面孔扫了眼,继续套话:“哦,你碰了人?”
陈硕差点气笑,“我哪儿碰了?不是给扔出去了,没听明白?”
孟黎看陈硕手臂肌肉线条因为生气而紧绷,淡定开口:“没有就没有呗,这么急干嘛。我又没说你有错。”
陈硕算是看懂了孟黎,知道他说什么她都不满意,也不再跟她掰扯:“得,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我跟你扯什么头花,信就信,不信算了。”
徐茂看得直瞪眼,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摸着下巴得出一个结论:“硕哥,你惨了。”
陈硕还在气头,淡淡睨他一眼,语气不耐问了句:“什么玩意?”
胖子一副知道什么大秘密的表情,他啧啧两声,露出笑:“不可说不可说。反正我觉着吧,你要栽了。”
陈硕白了眼人,懒得再说。
孟黎倒是秒懂胖子的意思,直接承认:“他确实要栽我手里,迟早的事。”
胖子眼睛一亮,立马夸奖她:“孟妹妹牛哇,给你竖个大拇指,鼓励鼓励你。”
孟黎:“……”
—
吃到一半,院门口传出机动车的声响。
刘奇身穿全黑冲锋衣,背着黑包,戴着墨镜,拄着登上杖一瘸一拐从黑色大G下来。
院子灯光昏黄不明,他走进来前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黑影,直到走到院中央孟黎才认出那人是刘奇。
陈硕早在刘奇出现在门口那刻就放下碗筷,眼神如狼一样尖锐、冷静,死死盯着刘奇不放。
刘奇察觉到那道锋利、有重量的目光,也转身望向厨房的方向,瞥见孟黎三人坐在长桌吃烤鱼,刘奇朝三人和善笑笑,率先出声打招呼:“在吃烤鱼?”
“可惜我刚吃完,不然一定蹭两口,尝尝味。”
转身的瞬间,孟黎一眼瞧见刘奇脖子的伤口。
一条五厘米长的,像刺划过又像是刀割的,从喉结斜沿到锁骨,伤口血迹已经结痂,可配上刘奇那一身阴冷的气息,显得格外渗人。
他站在昏暗不明的院子,像一道阴恻恻的影子,一团漆黑潮湿的雾,只露出半张脸,看不清任何情绪。
孟黎看到人的第一眼就深感不适,如今这种不适感更甚。
景区碰到他的那一瞬,孟黎现在回想起来,胳膊直冒鸡皮疙瘩。
尤其是刘奇看她的那个眼神,湿冷、隐晦,仿佛捕猎者看猎物一般,陷阱设好,他只需要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猎物进入陷阱,然后他轻轻松松拿下。
陈硕手掌落在桌沿,深沉、冷硬的目光缓缓落在刘奇脸上,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各自心怀善念。
对视几秒,陈硕出声打破沉默,他朝刘奇笑笑,若无其事问:“今天去哪玩了?回来挺晚。”
刘奇也无奈笑笑,装模作样解释:“去名扬山转了圈,又去看了看溶洞。运气不好,下山的路上摔了一跤,回来路上接到老母亲电话,说是家里有事,让我赶快回去一趟。”
“这次行程有点匆忙,本来还想在西川待一段时日,没想到出了这事。”
说完,刘奇摆摆手,跟陈硕约定:“下次见面,我俩一定要好好坐下聊聊。这次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好好讲讲。”
陈硕看看人,见他一脸惋惜,沉稳开口:“既然家里有急事就不耽误你,如果有缘,下次见面自然会叙。”
刘奇笑笑,愧疚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我可先撤了啊。”
陈硕站起身边往院子走边从兜里掏出烟盒,抖了两根出来,一根衔在嘴里,一根递给站在原地的刘奇,等刘奇接过烟,陈硕摸着打火机点燃烟,随口询问:“打算往哪个方向走?”
刘奇咬住烟,从兜里翻出打火机,边点边回陈硕:“西坪走高速快点,怕家中老母等不及。”
陈硕往刘奇脖子处的伤口看了眼,指间捏着烟,语调平静问:“今晚就走?”
刘奇无奈笑笑,说:“我上去收拾完就走,实在是来不及了,得赶路。”
陈硕拍拍刘奇的肩膀,眯着眼,神色晦涩道:“那我就不留客了,后会有期。”
刘奇不着痕迹瞥了眼落在肩膀的那只手,笑着开口:“别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就是回去看看老母,又不是死了。放心,下次肯定还会回来,到时候找你喝他个不醉不休。”
陈硕松开搭在刘奇肩膀上的手,揣兜,抬抬下巴,低声催促:“你赶紧上楼收拾,收拾完我给你办完退房手续就走,免得耽误你接下来的行程。”
刘奇抱拳,感激道:“多谢兄弟理解。”
寒暄结束,刘奇背着包,在夜色中匆忙上楼。
陈硕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刘奇仓促的背影,漆黑、深邃的眼里满是刺骨的冷意。
—
十分钟不到,刘奇提着行李箱下楼。
陈硕给他办了退房手续,又亲自送他到门口。
等人离开,陈硕翻出手机给人发了条短信。
短信发送成功,陈硕重新回到饭桌。
一条鱼已经被徐茂、孟黎差不多了,只剩个鱼头孤零零摆在那儿。
孟黎看他过来,默默从厨房里端出一盘子鱼肉递他手边,“给你留了点。”
徐茂瞧见这幕,主动夸孟黎:“你还真得谢谢孟妹妹给你留了点,要我压根儿没想起这茬,吃上瘾啥都忘了。当然咱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单纯被您老人家的手艺给折服了。”
陈硕端过鱼肉,睨了眼徐茂,似笑非笑问:“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嘴下留情?”
胖子摸摸鼓涨涨的肚子,吊儿郎当说:“您要谢,我也是受得起的。”
陈硕嗤一声:“德行。”
正巧有个电话进来,胖子按下接听,听电话里的人说完,胖子挂断电话,起身告别:“猴子车坏了,让我给他修修,我回修车厂了啊。”
陈硕搁下碗筷,拧眉问徐茂:“周生财?”
胖子咧咧嘴,摸头说:“不是他还能是谁,这孙子是真行,上回欠的钱还没还我,听说他前两天在山上坑蒙拐骗被你逮了?”
陈硕没承认也没否认,想了片刻,交代胖子:“给他抬点价,让他长长教训。”
胖子秒懂,笑着答应:“得嘞,不就是坑他一把嘛。他不是爱财如命嘛,我肯定往死里抠。零件什么的,我都往贵了喊。”
陈硕掀了下眼皮,没吭声。
可意思不用说都已经明白:就按照胖子说的来。
胖子离开,孟黎手撑着下巴,表情略带玩味地扫了陈硕好几眼。
陈硕被她看得毛骨悚然,捏着筷子轻飘飘开始:“有话就说。”
孟黎啧啧两声,捧着脸揶揄:“我是越来越觉得谁要是惹到你,结局肯定很惨。”
“睚眦必报啊,陈老板?”
陈硕没什么反应,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腮帮动了两下,将鱼肉吞入喉咙。
片刻后,陈硕抬眸沉默不语盯住孟黎那张幸灾乐祸的脸,嗓音低沉问:“让他长点教训,吃吃苦有错?”
孟黎摇头,嗓音格外娇俏、柔软,跟上好的丝绸似的,手感顺滑、柔和,又透着股高级质感:“没有啊,我这不是夸你呢嘛。”
陈硕抬眸瞧了两眼面前表里不一的女人,吃完最后一口饭,没什么情绪地站起身收拾碗筷。
孟黎看他一言不发,撇撇嘴,满脸无趣。
厨房里,水流哗啦啦冲着,陈硕站在洗碗池前洗手,孟黎靠在灶台盯着陈硕不放。
桌上两瓶啤酒已经空了,孟黎又去冰箱里拿了瓶新的,瓶盖一开,她握着酒瓶小口小口喝着。
乌苏酒酒性烈,灌进喉咙格外辛辣、刺激,像春日烈火熊熊燃烧,又带着一股子生机。
喝酒时,孟黎的目光一直锁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看他半躬着腰,手臂肌肉随着洗碗的动作时不时鼓动一下。
侧脸线条流畅,下颚线紧绷,嘴里咬着半明半灭的烟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浑身充斥着一股子慵懒味、痞气。
孟黎望着人,意识到一个事——
她爱烈酒、爱辣烟,更爱眼前这个比烟酒更撩人、性感的男人。
🔒第 46 章
碗洗完, 陈硕催促孟黎赶紧去睡。
孟黎不肯,人窝在大厅沙发,怀里搂着抱枕, 低头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手机。
陈硕坐在前台,不停按键盘,搜查刘奇的资料。
换了好几个搜索引擎都没找到他一点踪迹,陈硕脸色越来越黑,到最后绷着脸, 咬着后槽牙,盯着墙上的时钟不动。
盯了足足三分钟没移开眼,孟黎虽然在玩手机, 但是注意力一直放在陈硕身上, 见他神情晦涩、脸色阴沉, 摆明心情不爽。
孟黎看了两眼,搁下手机, 起身走到前台,扣指敲敲桌面,出声呼唤:“陈硕。”
陈硕收回眼,视线轻且淡地落在孟黎脸上, 眼神里的阴沉消散得一干二净,他动了动脸部肌肉, 扯动嘴唇:“嗯?”
孟黎趴在前台, 脸靠向陈硕, “你怎么了?”
陈硕捡起桌上的烟盒,咬了根在嘴里, 点燃烟, 人瘫坐在椅子里, 边抽边淡然否认:“没事。”
“我还以为——”
孟黎话未说完,陈硕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陈硕瞧见来电人是谁,立马站起身,神色紧张地推开椅子走出大厅。
走到院子,陈硕摁下接听,率先出声:“周叔?”
电话那端,周华荣端着枪,坐在一棵大树下,盯着瘫死在地上,四肢被利刃割开,头顶留出两个空荡荡的、骇人的血窟窿,尸体腹部还用血写着“死”字的麋鹿,眼眶红得快要滴血,他攥紧手里的枪,从牙齿缝里憋出几个字:“又有两头鹿被剥了角。”
“血还是新鲜的,那人肯定没走远,你赶紧追。应该是左撇子,用刀的手法看起来挺怪,跟正常人不大一样。”
“还有,据点也被破坏了。我现在回去收拾东西重新找据点,你去查一下最近的游客有谁是左撇子。”
陈硕脑子里忽然冒出刘奇的脸,他咬紧过滤烟嘴,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冷笑:“是不是早上的事?”
周华荣顿了半秒,沉重问:“见过人?”
陈硕凝视着远处深黑的天,开口:“没猜错的话,应该见过。”
周华荣快要咬碎牙,啐了口口水,咬牙道:“不管是不是,赶紧找人。要找错我负责。”
陈硕嗯了声,喉结滚动:“刚走两小时,我马上去追。”
挂断电话,陈硕给徐茂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看店。
交代完,陈硕随便收拾两样东西,拿上车钥匙准备出发。
孟黎看他急色匆匆走进来,换完衣服就要走,孟黎想都没想追了上去。
嘭的一声,面包车门合上,陈硕扯上安全带,插好钥匙准备出发。
刚要踩油门,副驾驶忽然冒出一个人头。
只见孟黎飞快拉开副驾驶门,一溜烟地坐上去,然后扣住安全带,手握住车门把手,一言不发盯着陈硕,一副“他去哪儿她就跟到哪儿”的姿态。
陈硕咬咬后槽牙,目光落在孟黎脸上,提醒:“孟黎,下车。”
“不下。”
“我他妈是去追人,不是玩儿。”
“哦,我也去追人。”
见劝不动孟黎,陈硕深深吸了一口气,扯动脸部肌肉,沉声道:“别乱来,一切听我指挥,行?”
孟黎眨眨眼,伸出四根手指发誓:“绝对不打扰你任何行动。”
陈硕赶时间,孟黎发完誓,陈硕猛踩油门,横冲直撞往前开。
刘奇往西坪的方向走,陈硕在去往西坪和文县的分叉口赌了把,最终选择往西坪方向走。
西川到西坪路程五个小时,刘奇先走两小时,陈硕必须得在他到西坪前找到人。
一路陈硕开得很快,一破烂面包车开出了宝马的架势,孟黎坐在副驾,即便扣着安全带也时不时被颠动几下,有两次差点颠撞到脑袋。
陈硕全身紧绷,手握着方向盘,手臂肌肉线条鼓动成几条直线,脖子处冒了两条青筋,面部冷硬如石,整个人阴恻恻的,看起来格外吓人。
孟黎全程不敢多说话,她咬着唇瓣,抓着安全带,时不时瞄一眼陈硕。
开到半路,陈硕将手机扔给孟黎,低声叫她:“给刘奇打电话,看他接不接。”
孟黎捡起砸在大腿的手机,解了锁,堵不停翻找联系人,翻到头都没看见刘奇的电话号码,“没他的电话。”
陈硕偏头望了眼低头摆弄手机的孟黎,出声:“你打,我说。”
孟黎哦了声,按下一个“1”,等待陈硕报数字。
陈硕脑子里回顾一圈,准确说出几个数字:“138*****5939。”
按下号码,孟黎在陈硕的注视下缓缓拨出去。
嘟、嘟、嘟——
每响一声,孟黎的心脏就紧一分。
响到最后,传出一道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孟黎开的免提,这道机械女声在空荡的车厢不停回荡。
陈硕猛拍两下方向盘,嘴里忽然咒骂一声。
孟黎摁断电话,看向陈硕的眼神里露出两分了然,她抿了抿嘴唇,干巴巴问一句:“刘奇也是盗猎团伙的成员?”
陈硕沉默不语,他布满青筋的手死死握住方向盘,好半晌才冒出一句话:“我就不该放他走。”
简短七个字,生生道出了陈硕的愤怒、后悔,以及发自肺腑的愧疚。
即便没有亲眼瞧见那场面,周华荣几句话还是勾勒出了森林里发生的残忍、凶残。
生命从来不分高低贵贱,人与动物的命同样重要。
在陈硕看来,他的命远不比它们值钱。
孟黎顿了顿,忍不住开口:“我之前就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不过就算你今晚拦住他也不见得能找出什么证据,他这种人肯定不会轻易就范。”
说到这,孟黎给出一个结论:“他很狡猾,能单身匹马来西川,肯定留有后路,或者说有这自信,你抓不到他。”
孟黎的话字字句句插在陈硕胸口,他滑动两下喉结,艰难承认这个事实:“孟黎,知道跟做到是两回事。”
“你说得对,就算他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没有证据,依旧惜抓不了他。”
说到这,陈硕阖了阖眼皮,牙齿缝里憋出几个字:“两头,又死了两头鹿。”
孟黎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安慰陈硕,她舔了舔嘴唇,手指贴在膝盖,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裙子布料。
面包车里一片寂静,只剩陈硕的一股怒气四处蹿动。
夜色深沉无边,乡道没什么车,只面包车车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在夜色里如萤火般渺小、忽略不计。
孟黎坐在车里,目光落在旁边面部冷硬的男人身上,觉得他饱经沧桑,身负重任,却从不肯埋怨世道不公。
这样生硬且有味道的男人如何不值得她欣赏。
前方有段路道路维修,所有车辆需要绕道而行五公里。
绕道的那条路是土路,泥巴深陷,地面坑洼不平,天不随愿,走到半路,忽然下起雷阵雨,雨点如冰雹噼里啪啦砸在车顶、车窗。
本就坑洼不平的土路经过雨水的泡腾,满是泥泞,开到一个大水坑,面包车轮胎陷落在水坑怎么也爬不出去。
雨还下个不停,雾气遮挡,昏黄灯光模糊不清,前方像吃人的黑洞,看着格外渗人。
水坑漫过车轮,彻底熄火。
陈硕咒骂一声,打开车门,下车查看情况。
车门刚打开,陈硕便淋透全身,头发丝上的水滴在脸上,整张脸都浸泡在狼狈里。
左后轮陷得最深,陈硕尝试性地推了两下,压根儿没什么动静。
他手撑在车门,绕着车转了一圈,最后停在车屁股。
雨水哗啦啦砸在他身上,旁边的树叶被雨水砸得噼里啪啦响,叶片唰唰抖动,将水滴全弹在地上。
得好几个人推才能推出去,陈硕找了几块石头垫在后轮附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冲出去。
孟黎看陈硕迟迟没进来,她也跟着推开车门,冒着雨走出去看陈硕。
陈硕刚找回一块石头,看孟黎淋在雨里,陈硕大声喊她:“车里待着,外面雨大,别出来。”
孟黎不听,拖鞋踩在滑腻的泥土里,扯着湿透的、贴在大腿的裙摆艰难走向陈硕。
陈硕看着人,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嘴里咒骂:“孟黎,你疯了。”
孟黎不理会陈硕的黑脸,放下裙摆,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水坑里,跟他一起找石块:“还需要多少石头?我帮你一起找。”
陈硕低头扫视几眼孟黎白皙,细嫩的脚指头,咬牙拒绝:“不用你找,赶紧回车里坐着。”
孟黎定定看他一眼,转头扎入黑暗中,去马路附近搬石头。
陈硕站在原地,目光深沉地落在那道单薄的背影,看她怀里抱着一块石头,吃力地走在泥泞,陈硕喉咙一紧。
孟黎头发、身上全被淋湿,头发丝贴在头皮顺着往下滴水,裙子打湿贴在身上,雨水直往她白嫩的胸口灌。
她抱着石头慢吞吞走到陈硕跟前,学着他的样子半蹲在地上,将石头放在水坑,放完又继续去搬石头。
搬到第三块,陈硕伸手拉住孟黎的胳臂,哑声阻止:“先别弄了,我开试试,看能不能冲出去。”
说完又提醒她:“你站边上,别靠太近。”
孟黎听话地点点头,默默往边上站了站。
陈硕看她乖顺听话,喉结滚动两下,转头钻进车里。
发动机点燃,陈硕握住方向盘,猛踩油门。
面包车在水坑里挣扎好几次,后轮都没能爬出去。
眼见试了四五次都没动静,孟黎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靠近车屁股,配合陈硕,用力推动车。
面包车跟个六七十岁的老人似的,一直挣扎不动,孟黎推到手都酸了才慢慢有所移动。
最后一把,面包车忽然发力,奋力蹿了出去。
脏水浇了孟黎一身,脸上、脖子上全是泥。
陈硕开出几米远,将车停下,他推开出去回来找孟黎,看她脸上全是泥,陈硕站她面前,抬手替她抹了两把脸,缓缓开口:“上车,赶时间。”
孟黎也不矫情,点头哦了声,立马跟上陈硕。
上了车,陈硕丢给孟黎一坨纸让她擦擦,陈硕则猛踩油门,继续追刘奇。
孟黎扯了四五张纸擦脸上、脖子,擦也没擦干净,顶多把脸上的泥给擦了。
擦到最后,孟黎捏着纸,偏头看看陈硕,出声:“我看到车轮印了。”
“嗯?”
孟黎回想起刚刚抱石头看到的车轮印,解释:“大G车轮印,跟刘奇那款车一样。”
陈硕轻轻嗯了声,神色晦涩道:“我知道。”
“他倒是诚实,没跟我耍花招。”
孟黎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她捏了捏手里的纸团,偏过脸悄无声息望着窗外。
雨还在下,哗啦啦砸在车窗,一颗一颗如珍珠似地滚落在地。
如果没有刘奇这一遭,今晚倒是适合睡个好觉。
陈硕在西坪有认识的人,自从刘奇提了刀疤男的行踪,陈硕就在暗中调查。
如今知道刘奇去了西坪,陈硕猜测他肯定要跟刀疤男碰面,找到刀疤男就有一半几率找到刘奇。
两个小时前,陈硕收到了好友的短信,说刀疤男在某个旅馆出现过,陈硕吩咐好友帮忙看住人,他马上过去找人。
—
陈硕全程几乎没休息过,开了四个小时,陈硕随便找了个地方休息二十分钟。
面包车空调坏了,开不了暖气,孟黎窝在副驾驶,抱着胳臂,脸色平静地等待着这二十分的结束。
附近没人户,两人只能在车里挤。
陈硕看孟黎冷到脸色泛白,他解开安全带,翻了翻后备箱,什么备用衣服都没有,只翻到一条擦车的帕子。
捏着宝蓝色擦车帕,陈硕视线落在蜷在副驾的女人,喉咙里溢出一声低骂。
在外面抽了根烟,陈硕重新坐回车里,孟黎已经睡着了。
陈硕看孟黎浑身狼狈,眼神锁住她那张被泥糊满的脸蛋,伸手摸了摸孟黎的脑袋。
头发没干,陈硕摸到一手水。
他皱了皱眉,看了眼时间,见过了二十分钟,继续踩油门开车。
开到西坪高速收费站已经凌晨三点半,陈硕交了费,径自开向城区,往刀疤男住的旅馆开。
开到旅馆刚好四点,旅馆破破烂烂,装修也挺土气。
陈硕下了车,看了眼睡熟的孟黎,推开车门就往旅馆钻。
进了旅馆,前台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见陈硕浑身湿透,气质像流浪狗,小姑娘吓得不轻。
陈硕朝前台姑娘比比手势,示意她别害怕,小姑娘攥紧手机,一副随时准备报警的样子。
陈硕赶时间,懒得跟小姑娘周旋,他摆摆手,从兜里掏出身份证递给小姑娘,开口:“订一间房,房费我待会给你。”
“我上去找个朋友,马上下来。门口的面包车里是我女朋友,她睡着了,麻烦你帮我送条干净的浴巾披她身上,记得不要吵醒她。”
说着,陈硕又抽出钱包递给前台小姑娘,“我现在有点急事,房费给你,缺了我待会补。”
不等前台小姑娘回应,陈硕拿着手机匆匆上了宾馆二楼。
刀疤男住在二楼最东侧那间,陈硕上了二楼,直奔最东侧。
门锁着,陈硕看了眼空荡荡的走廊,从兜里翻出一截钢丝慢慢伸进锁洞。
这家宾馆开了很多年,锁还是老式锁,很容易开。
吧嗒一声,锁打开,陈硕破门而入。
床上的人听到动静蹭地一下爬起来,跳下床准备开窗跳下去。
黑暗中,陈硕飞快跑进房间,趁人开窗的间隙,一把揪住对方头发,将人拽回来。
趁对方不注意,陈硕用力扣住人脖子,将人拖到门口。
啪的一下打开灯。
陈硕看清人。
他抓得没错,就是刀疤男?
刀疤男也看清了陈硕的面孔,在陈硕开灯的瞬间,刀疤男抓起旁边的玻璃杯狠狠朝陈硕砸了过去。
砸在脸上,玻璃杯碎,陈硕脸上划出一道五厘米长的血痕,鲜红的血立马冒出来。
陈硕抹了把脸,抓住刀疤的手将人往地上用力一摔。
刀疤男眼里露出狠意,趁陈硕不注意,一脚踹在陈硕腿上,爬起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往陈硕身上招呼。
打斗激烈,房间满是拳脚相踢的声响,刀疤男应该练过,身手不错,陈硕好几次差点被他扎一刀。
打到一半,前台小姑娘听到动静冲了上来。
看到他俩打到你死我活,前台姑娘吓到叫出声,颤抖着要报警。
电话还没摁出去,刀疤男将目标对准前台小姑娘,陈硕急忙去拉人。
刺啦一声,陈硕手臂划过一刀。
小姑娘吓到面部抖动,眼泪不受控制掉落。
刀疤男见状,趁陈硕被前台姑娘纠缠,立马跑下楼逃了出去。
陈硕想要去追,小姑娘拉着他不放,非要让他处理后续,否则店里所有赔偿都要她负责。
看着刀疤男钻进一辆福特车冲了出去,陈硕记住车牌,咬牙骂了两句。
追是追不上了。
陈硕深深吸了口气,恶狠狠扫了眼前台姑娘,重新回到房间查找刀疤男留下的东西。
他住进来没两天,人也谨慎,身份信息相关的东西全都没有。
陈硕找了半天,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一张纸条。
【货在路上。】
🔒第 47 章
陈硕捏住纸条边缘, 目光落在拉开一小半的玻璃窗,神情一片森然。
房间因刚才那番打动乱作一团,除了几件破衣服、几团废纸, 什么都没留下。
凌晨四点,外面还下着雨,陈硕斟酌片刻,攥着纸条下楼找孟黎。
孟黎在前台姑娘给她搭浴巾那刻就醒了,只是人窝在车里没动。
听到楼梯口传出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孟黎下意识往宾馆看过去,瞥见一张熟悉的面孔,孟黎下意识攥紧浴巾, 别过脸, 眼睛死死盯着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
看到对方上了辆深灰色福特车, 孟黎急忙拿过手机拍下对方的车牌号。
拍得急,照片很模糊, 孟黎想要再拍一次,那辆福特已经往东侧开远了。
孟黎捏着浴巾推门车门跳下车,绕过车尾,想要看清那辆车到底往哪个方向走。
见往东只有一条路, 孟黎回到车头,看了眼旅馆名字, 抬腿走进去。
前台姑娘在报警, 电话刚通, 陈硕就将对方电话摁断。
他捏着纸条,腰侧靠在桌沿, 轻描淡写说了两句:“身份证是假的, 别报了。你算算损失, 赔偿我负责。”
“我虽然算不上好人,但也不是什么坏人,你要信得过,就听我的。”
前台姑娘闻言呆愣地放下电话,拿上笔记本准备上楼清算赔偿。
陈硕见她要走,敲敲桌面,叫住人:“先给我开间房。”
孟黎进来就听见陈硕说开间房,她挑挑眉,裹着浴巾走到前台旁放置的椅子坐下,眼神落在陈硕脸上,玩味十足。
明明满身狼狈,她这会却睁着一双透亮、干净的杏眼,配上她那副精致的骨相,衬得格外漂亮,有股子落魄美的味道。
陈硕察觉到孟黎的目光,淡淡看她一眼,解释一句:“天亮就走。”
孟黎瞟了眼墙上的时钟,见时针快要指到四点,孟黎淡淡点头:“哦,行啊,我又没说不可以。”
陈硕抽出两张百元递给前台姑娘付房费。
前台姑娘在开房没注意到两人的对话,小旅馆压根儿不需要两个人都掏身份证,陈硕递了身份证,前台姑娘默认用陈硕的身份证开。
开完房,前台姑娘捏着陈硕的身份证看了眼,将房卡连同身份证一起递给陈硕,小声提醒:“您的房间在3323,开在刚刚那间隔壁。我待会清点完把账单给你可以吗?”
陈硕接过房卡,点头:“行。”
开完房,陈硕叫孟黎上楼。
两人都湿透了,衣服紧贴在身上,配上一身泥,显得格外狼狈。
孟黎走在陈硕后面,上楼才发现陈硕受伤了,右手臂后侧被划了一刀,伤口有点深,还在流血。
“你手臂在流血。”孟黎上前两步,抓住陈硕的手指,提醒他。
陈硕往伤口处淡淡扫了眼,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
孟黎联想到之前的画面,捏住陈硕的手指,皱眉说:“我看到他了。之前在林子里碰到的刀疤男,他往东边去了,我本来拍了车牌号,但是没拍清楚,照片有点模糊。”
“西A开头,是西坪本地车,老福特,有点旧,配置一般,应该开了很多年,车门还有几条划痕,有点像刀划的。”
陈硕闻言朝孟黎看一眼,见她握着他的手腕不放,陈硕笑了下,跟她开玩笑:“还挺懂。”
孟黎看陈硕很是淡定,忍不住皱眉:“我见过那辆车。”
陈硕神色严肃一点,“哪儿看见的?”
孟黎回想那天跟徐茂装车的场面,她赔完钱就往西川开,背后还跟了一辆车,就是那辆福特,只是当时没在意,现在看到才想起这事:“我去西川那天,在路上碰到过,他们在我后面。”
“你这次放跑人,是不是要想再抓到他们更难了?”
陈硕见孟黎满脸担心,出声安慰:“不碍事。上去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说。“
孟黎不动声色审视两眼陈硕,在他的无声催促下,缓缓哦了声,挪步跟在他后面。
走到3323房间,陈硕开了锁,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进了房间,孟黎脱掉拖鞋,赤脚踩在地上,又扯下浴巾准备去浴室洗澡。
陈硕伸手拉住孟黎,阻止她:“等等,我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监控。”
孟黎见状点了下头,站在原地等待陈硕检查。
陈硕自己也是开客栈的,知道有些客人会自发在房间安装监控,他平时有时间都会去房间查看一番。
有时候找到几个针孔摄像头,联系到当事人,陈硕直接报警处理。
发生几次后,客栈没客人敢再安监控,去过的都知道他不好惹,没去过的也被普及,也没那胆子。
绕着几个容易安摄影头的地方转了几圈,陈硕又去浴室找了半天,见没装什么摄像头,陈硕又重新清洗了一遍喷头、马桶盖。
处理完,陈硕招呼孟黎进去洗澡,他自己拿了包烟,人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里,拿遥控器随便按了个电视频道边抽烟边看电视。
烟咬在嘴里还没点燃,门口便传来敲门声。
陈硕裸着上半身去开门,门打开,露出前台姑娘忐忑不安的脸。
瞥见陈硕裸着上半身,小姑娘脸一红,人站在铺满廉价红地毯的走廊,咬着嘴唇,捏住笔记本,纠结半天都说不出口。
陈硕轻轻咳了声,主动询问:“赔偿算好了?”
小姑娘感激地看了眼陈硕,伸手将账单递给陈硕,小声开口:“你们刚刚一共损害一个电视、一个烟灰缸还有一个插座,共计2325,是现金支付还是?”
“等我半分钟。”
说完,陈硕阖上门,回房间拿钱包。
钱包里还有三千现金,赔偿完,刚又交了房费,手里还剩五百多。
小姑娘在门口数了三四遍,数清,她怯弱地扫了扫陈硕那张生硬的脸,视线缓缓移动到陈硕的手臂,抿着唇问他:“需不需要药箱?”
陈硕手撑在门沿,开出一条缝隙问她:“有?”
小姑娘点头:“老板有备。”
陈硕扭头看了眼伤口,招呼:“行,我用用。”
“那我待会给你拿上来?”
“麻烦了。”
前台姑娘看他答应,抱着笔记本,转身往楼下走。
走到楼梯口,陈硕忽然朝人问了句:“附近有卖衣服的?”
小姑娘回头,犹豫道:“有是有,不过都关门了,得明天早上八点半才开门。”
陈硕挥挥手,道谢:“行,谢了。”
小姑娘被陈硕的道谢搞懵,她仓促摇头,客气摆手:“……不用谢。”
洗手间里,孟黎挤在不足两平米的空间,扫了眼这到处充斥着廉价、低级的环境,对着镜子里满身狼狈的自己无声吸了口气。
孟黎外搭的裙子全湿,内衣也是,整个人黏黏腻腻的,很不好受。
她脱掉裙子丢在地上,又反手解开内衣扣挂在墙上的挂扣,站到喷头下,打开热水。
冲了足足两分钟才有热水冲出来,孟黎扬起头,任由热水往她头上、肩膀上、身上冲刷。
热水洗去一身狼狈,全身毛孔都被熨过,舒服遍布四肢五骸。
脸上、胸口的泥全被冲刷干净,孟黎挤了几泵沐浴露抹在脖子,手指从脖颈处不停往下滑,指腹落在锁骨,满是细腻、柔滑。
门外,陈硕窝在沙发里,指间夹着烟头,耳边听着洗手间传出的哗啦啦的水声,低头狠狠抽了两口。
烟雾缭绕,他瘫在那,仰头一点点吐出烟雾。
两根烟抽完,陈硕拿起手机给人发了两条短信。
消息发送成功,洗手间的门被人打开,陈硕握着手机,抬眼看向洗手间的方向。
只见孟黎披着一头湿发,裹着浴巾,赤脚走了出来。
浴巾有点小,上面裹住胸口,下面只裹到大腿的位置,两条白皙、笔直的腿直白地裸/露出来,头发丝下还藏匿着几丝白嫩的皮肤。
陈硕看着眼前的出水芙蓉,喉咙滚了好几下。
孟黎见陈硕裸着上身、弓着背坐在沙发,双腿岔成八字,手撑在膝盖,拿着手机在发短信,孟黎目光落在陈硕结实有力的肩臂,无声无息抿了抿嘴唇。
瞥见他手边放着药箱,孟黎随便擦了几把头发,将半干不干的白毛巾丢在床上,赤着脚走到陈硕身边,打开医药箱随便翻了翻。
从里翻出消毒水、棉签、纱布、剪刀,单腿蹲在地上,扯住陈硕的手臂准备给他处理伤口。
陈硕一低头就瞧见了孟黎白皙、漂亮的脖颈,看她要帮他处理伤口,陈硕哑着声阻止:“我先洗个澡,待会自己弄,天不早了,你睡会。”
孟黎满脸不赞同,看着陈硕的眼里充斥着固执:“头发还没干。”
陈硕见劝不动她,只能换个方式:“那你等我洗完澡再处理,免得洗澡的时候打湿了。”
孟黎哦了声,起身给陈硕腾位置。
陈硕得了空,立马去洗手间洗澡。
进洗手间,陈硕一眼瞧见挂在墙上的蕾丝边纯白内/衣和同色系内/裤,已经被孟黎清洗过。
跟上次的款式差不多,性感又有质地。
陈硕无声咽了咽口水,捡起被孟黎丢掉的裙子,放在洗手槽打开水龙头,挤上沐浴露搓了几把,将裙子挂在挂钩。
洗完裙子,他解开皮带,捏着头部抽出皮带,脱下裤子丢随便丢在角落,人站在喷头下,打开水冲洗。
他洗挺久,大约半小时才出来。
出来还以为孟黎睡了,没想到她坐在单人沙发玩手机。
听到响动,孟黎抬起头缓缓看向洗完澡的陈硕。
浴巾抵在腰间,露出大片饱满、结实的腹肌,头发半湿,还在往下滴水。
冷硬的脸上蒙着一层水雾,线条柔和几分,比白日多了几分温柔,大腿肌肉线条明显,古铜色肤色格外性感有劲。
脸上明明挂了相,配上那头湿润的寸发,气质又野又痞。
孟黎视线落在陈硕身上移不开眼,她舔舔干涩的嘴皮,抱着胳臂站起身,抬起下巴指了指陈硕,示意他过来坐下,她给他处理伤口。
陈硕看她一眼,倒是没多废话,抬腿走到单人沙发坐下,举起手臂,等待孟黎给她处理伤口。
孟黎弯着腰,马上棉签,沾了消毒水先给伤口消毒。
伤口很深,洗完澡,皮肉洗得泛白,血迹深了点,孟黎消毒的时候,陈硕手里来了短信,他单手捏着手机给人回信。
孟黎瞥了眼聊天页面,见聊的是正事,孟黎乖乖站在一旁替陈硕包扎伤口,没打扰他。
发完短信,陈硕将手机搁在电视柜,人瘫坐在沙发,神色不明地仰着头,凝望着天花板。
今晚没有抓到刀疤男,后面再想抓更难,都是一群狡猾的东西,不然这么些年也不至于一条大鱼都找不到。
两次过手让陈硕确信,对方练过,至少不是什么普通人。
包纱布时孟黎不方便,靠得特别近,脸凑到陈硕胸口不足五厘米远,手指捏住纱布一端小心翼翼往下缠。
缠了大概五圈,孟黎才停下来,拿剪刀剪断剩下的纱布,孟黎撕开一截纱布,单腿跪在单人沙发的边缘,凑近贴纱布。
靠得很近,近到大腿贴小腿,都能听见各自的呼吸声,才洗过澡,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扑鼻,钻入鼻息格外痒。
贴完胶布,孟黎将纱布丢回医药箱里,偏过脸,直勾勾盯着陈硕。
房间气温不断攀升,氛围暧昧不清,一时间天雷勾地火,不知道谁开的头。
外面雨哗啦啦下个不停,刚刚在泥水滚了一遭,又经历了一晚上的刺激,两人都有点失控。
陌生小旅馆里,不足二十平的房间,昏暗灯光下,满是暧昧的气息。
孟黎跪坐在陈硕双腿两侧,搂住他的脖颈,挺直腰凑上他的下巴,红唇落在唇瓣,如野火般毫无征兆燃烧起来,两人站在火中毫不顾忌亲吻对方。
手忙脚乱,恨不得将对方揉进身体,浴巾早已经掉在地上,陈硕布满青筋的大手贴住孟黎的后脑勺,用力将她往他怀里压。
唇齿间流露出细微的声响,两人浑身滚烫,指腹落下的地方掀起阵阵涟漪。
平静海面忽然起了风,风吹得海面波澜起伏,一趟一趟地跌宕。
孟黎靠在陈硕怀里,双手搂住他冒着青筋的脖颈,干净透亮的杏眼落在陈硕那张硬朗的面孔,勾直腰,鼻尖落在陈硕下巴,酥麻感蔓延到四肢五骸,像一根看不清的细线穿过五脏六腑,最后汇集在心脏,惹得人砰砰跳个不停。
他们拥在一块,仿佛草原上相互慰藉的野狼,自由且狂野。
窗外飘进一股很淡很淡的野草味,夹杂着泥土味以及房间里溢出来的木头被腐蚀过的潮湿气,孟黎靠在陈硕怀里,忽然抬起头,毫无顾忌地亲上去。
窗外雨水哗啦啦砸在窗户、屋檐,滴答滴答声没个停息。
空气潮湿、晦涩,昏黄灯光下满是暧昧气息,人影如剪彩般映射在玻璃。
亲到一半,陈硕瞧着怀里的女人,喘着气停下来。
孟黎睁着湿热、迷离的眼,疑惑地看着人。
陈硕摸了摸下巴,拍了两下孟黎的手臂,哑声阻止:“没带东西。”
孟黎起身搂住陈硕脖子,不肯停下:“不怕。”
陈硕一手扣住孟黎手臂,一手摸着她的后脑勺,低声安抚孟黎的情绪:“就算有,我也不愿意在在这里。”
“条件太差,配不上你。”
孟黎看他不肯继续,不情不愿哦了声,起身扯了扯被子,窝在床上,指着旁边的位置示意陈硕躺下。
陈硕也不忸怩,当着孟黎的面躺在她身边,陈硕刚躺下,孟黎温软的身子便黏腻地贴了过来。
孟黎脸贴在陈硕胸膛,听着他错乱、无节奏的心跳声,勾了勾唇角,惬意地吐出几个字:“你栽我手里了。”
陈硕淡淡笑了下,搂住孟黎的肩膀,无欲无求地望着天花板。
这场突如其来的亲热打破了两人维持了很久的节奏,陈硕低头看看怀里得意洋洋的姑娘,喉咙深处溢出一声叹息。
栽是栽了。
可留给他的是一堆烂摊子。
前路不明,后路没法退。
接下来,他又该如何?
孟黎久未听到回应,抬手捏了捏陈硕下巴,喊他:“陈硕。”
陈硕眸色暗了暗,低头看着怀里的孟黎,“嗯?”
孟黎手指点了点陈硕的喉结,随口问他:“谈个恋爱?”
陈硕尖锐的喉结缓缓滑动两下,在孟黎的注视下,他看着人,皱眉问:“认真的?”
孟黎笑笑,反问:“不然?跟你开玩笑?”
陈硕沉默片刻,喉咙溢出两个字:“谈呗。”
孟黎不敢相信地爬起来,问他:“认真的?骗我是狗。”
陈硕笑了下,哑着嗓子承认:“嗯。”
🔒第 48 章
孟黎沉浸在震惊中, 迟迟睡不着。
陈硕还在跟朋友发短信调查刘奇的行踪,也没睡。
孟黎翻了个几个身,转过脸看向陈硕, 陈硕回完短信,看了眼时间,将手机扔在床头柜,伸手搂住孟黎的肩膀将人拥入怀里,
陈硕下巴抵在孟黎头顶, 闻着她头发丝的香气,压低声音哄:“还睡两个小时,睡完走。”
孟黎抱住陈硕结实的手臂,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他的肌肉, 瓮声瓮气吐出一句:“睡不着。”
陈硕看她眼睛睁得亮亮的, 一副完全没有睡意的样子,他静默半秒, 关掉灯,手掌心轻轻碰到孟黎眼睛,手动替她阖上眼皮。
孟黎手贴在陈硕落在她眼睛的宽阔手背,人倚靠在陈硕身上, 慢慢放松,陷入沉睡。
直到听到平稳的呼吸声, 陈硕才缓缓松开手, 跟着睡下。
七点不到, 陈硕看了眼怀里睡得安稳的姑娘,小心翼翼掀开被子, 穿上昨晚的湿衣服, 扣上皮带, 拿着钱包、手机出了门。
昨晚的前台姑娘已经换了人,一个年纪大一点的女人,瞧见陈硕下来,女人掀眼瞧了陈硕,准备给他退房。
结果陈硕推门出去,压根儿没往前台看一眼。
出宾馆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渐渐明朗,天空泛起鱼肚白,近处建筑、摆设一目了然,远处青山也露出一角灰青。
旁边的衣服店没开门,铁皮卷叶门上留着老板娘的电话,陈硕看着那串数字,摁了过去。
电话持续十几秒最后自动结束。
陈硕看着没打通的电话号码,皱了皱眉,拿上车钥匙,走到面包车跟前,打开车门,一屁股坐上车,拧动车钥匙,脚踩油门准备去服装市场走一圈。
开车过去半个小时,陈硕怕孟黎中途醒来没看到他害怕,路上开得很快。
早上没什么车,路上不堵,陈硕轻车熟路开到服装市场。
大部分店面都没开门,只少数几家开了。
陈硕一家家看过去都没找到合适孟黎穿的,最后在一家专做女装品牌的店里找到一条墨绿波点裙。
陈硕一眼挑中,想都没想,他走进店里,指着橱窗摆放的那件墨绿波点裙询问价格。
老板娘是个三十来岁的短发女人,今早这么早开门纯粹是昨晚失眠没睡着,早起来店里准备补个觉。
听到陈硕询问,老板娘趴在收银台,往陈硕指的那条裙子瞥了眼,嘴里冒出一个数字:“1688。”
陈硕往裙子看了眼,爽快道:“帮我拿一条。”
老板娘见陈硕这么爽快,脸上露出惊讶,起身取下橱窗的裙子,找了条礼品袋给陈硕包装好递给他:“给女朋友买?”
陈硕手上没这么多现金,他举起手机扫了扫收银台摆放的收款码,按下1688几个数字,输入密码。
付完款,陈硕接过老板娘手里的礼品袋,又往店里摆放的衣服扫了一圈,没找到合适的,陈硕揣好手机,看着满脸八卦的老板娘,嘴里轻描淡写吐出一个字:“嗯。”
老板娘笑笑,脸上露出欣赏:“做你女朋友挺幸福的啊。这一千多的裙子说买就买。这裙子好几个顾客问过,结果都被价格劝退。也有陪老婆来买衣服的,结果人老公嫌贵,非但不买,还骂老婆败家子。”
“我做服装的,见惯了各种嘴角,尤其是有些男的,别提多恶心。前不久来我这有对老情人,那男的妻子我认识,前一天那男的跟妻子来我这衣服,不是嫌我衣服贵就是嫌他老婆眼光不行,还骂他老婆人老珠黄,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嘛,结果第二天那男的就带他情人过来,那女的想买什么那男的都心甘情愿掏钱。这男人啊就是贱,总觉得家里的饭菜不香,外面的屎都是香的。”
陈硕没听几句,见老板娘吐槽得厉害,他又指着墙上那套牛仔工装阔腿套装询问:“那套牛仔套装多少钱?”
老板娘哦哟一声,捂嘴笑说:“这套便宜点,880。”
陈硕滚了滚喉结,指着牛仔套说:“这套我也要。”
老板娘看他这么爽快,很是高兴,连忙拿撑衣杆取下那套牛仔套装:“行,我马上给你拿。”
两套买好,陈硕付完款,提着手提袋走出店。
老板娘看着陈硕宽阔、挺直的背影,又看看他湿了大半的裤腿,嘴里感慨:“倒是个好男人,我怎么就遇不到这样的。”
陈硕在服装市场逛了几圈,大部分都没开门,本来要给孟黎买内搭,结果选了半天都觉得不合适,最后没买好。
买完衣服也才七点半,陈硕将衣服放在副驾,开车往宾馆走。
回到宾馆孟黎还没醒,陈硕将购物袋搁在床头,人钻进洗手间,伸手摸了摸挂在墙上的内衣。
摸到一手湿润,陈硕弯腰从收纳柜里翻到吹风机,插上电,手里握着内衣,耐性十足地吹着。
吹了大约十几分钟才吹干,吹完陈硕将其叠整齐一同搁在床头柜。
八点零五分,孟黎悠悠转醒。
醒来迷迷糊糊,下意识以为自己在陈硕的客栈。
她睁着迷离的眼盯着天花板,缓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在西坪某宾馆。
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空荡荡的,陈硕人不在了?
孟黎猛地坐起身,掀开被子瞥见自己全/裸,锁骨处还留着两个红色印记,孟黎想到昨晚的激烈,无声无息抿了抿唇角。
她重新坐回床上,往枕头底下摸了两下,准备给陈硕打电话。
刚摸到手机,孟黎就瞧见了床头柜叠得整整齐齐的内/衣,以及两个崭新的纸口袋。
孟黎收回手,起身捡起内衣,拿到手里还有股余温,孟黎沉默半秒,不慌不忙穿上内衣。
穿完,孟黎拎着两纸口袋丢在床上,抖出里面的东西。
瞥见那条墨绿色波点长裙和牛仔套装,孟黎挑了挑眉,在两套衣服里选了那套她没尝试过的风格——牛仔套装。
尺寸刚好合适,牛仔套装穿身上整个人突然多了一股子西部牛仔风格,又酷又飒。
孟黎刚换完衣服,陈硕便刷卡进了房间。
刚开门,陈硕抬眼就见孟黎穿着牛仔套装站在床头,低着脖颈,手里拿着手机在发消息。
牛仔套装穿在她身上格外合适,跟她平时的风格差别很大,可她骨架小,穿什么都好看,头发散落肩头,配上她那张清淡的面孔,很是漂亮。
陈硕看到她的第一眼,其实有被惊艳到。
他懒懒站在门口,肩头靠在门框,单手插兜,目光深且沉地落在那道靓丽身影,唇角不由自主往上扬。
孟黎听到开门声,下意识偏过脸扫向门口,瞥见陈硕那张硬朗、夹着两丝痞气的面孔,孟黎挑了下眉梢,抱着胳臂慢悠悠走向陈硕。
走到陈硕跟前,孟黎撩了把头发,露出漂亮、白皙的天鹅颈,似笑非笑问他:“衣服你买的?”
陈硕目光锁在孟黎身上不动,他抬手碰了碰下巴,轻飘飘问她,“不是我,还能是谁?”
孟黎得到想要的答案,身子跟没骨头似地软下来扑在陈硕身上,手指抓着陈硕胸口的衬衫纽扣,夸他:“哦,眼光不错啊,挺会挑,之前给其他女人买过衣服?”
“没。”
“第一次?”
陈硕看她问得稀奇古怪,忍不住反问:“不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
“我这不夸你眼光好嘛。”
夸完,孟黎上手摸了把陈硕的尖锐喉结,笑眯眯问他:“那条裙子我倒是能理解你是按照我平时的风格买的,这套牛仔套装是怎么回事?”
陈硕低头打量几眼孟黎身上的牛仔套装,看她穿着勾勒得曲线柔美、性感,臀部饱满、挺翘,腿部线条笔直,陈硕温热的掌心轻抚两下孟黎的大腿,喉咙深处溢出几个字:“挺适合你。”
适合你,所以买了。
“内衣也是你吹干的?”
门大大敞开着,两人黏黏腻腻靠在门框,孟黎时不时探进陈硕的衣服下摆,揩油似地摸几把陈硕的腹肌,陈硕没管她,由着她来,只伸手虚搂住孟黎肩膀怕她摔。
听她这么问,陈硕轻轻嘶了一声,低头凝望着孟黎那张脸,似笑非笑问她:“在走廊说这个合适?”
孟黎手贴在陈硕腹部,指腹感受着那里的结实、生硬,仰头,笑意盈盈问:“不合适?那我们进去细聊?”
陈硕勾了勾唇,捏了两把孟黎的鼻子,笑骂:“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少给我来这套。“
孟黎挑眉,娇嗔地拍了一下陈硕的屁股,笑问:“切,怎么还是我占便宜了?不是你?”
陈硕被打得头皮发麻,他皱眉扫了眼怀里四处点火的女人,舌尖抵了抵腮帮,垂眸轻飘飘问她:“还玩?”
孟黎意识到男人变化挺大,松开一点距离,抬抬下巴,不甘示弱问他:“到底是不是你吹的?”
陈硕阖了阖眼皮,轻描淡写反问:“是,怎么了?”
孟黎往陈硕怀里蹭了蹭,踮起脚尖赏给他两个香吻,拍拍他的脸,夸他:“不错啊,二十四孝好男人。”
陈硕一手握住贴在他脸上的那只手,一手搂住孟黎的腰肢将人往房间一推。
嘭的一声,陈硕抬腿踢关门,将孟黎一把扣在门板,双腿抵住孟黎的小腿,将孟黎双手反扣在头顶。
陈硕弓腰瞧着怀里睁着湿漉漉的杏眼盯着他的的孟黎,喉咙里缓缓溢出一声轻笑,食指抬起孟黎的下巴,陈硕俯身对准娇艳欲滴的红唇毫不犹豫亲了下去。
孟黎的嘴唇很柔软、饱满,唇色微粉,明明没涂唇膏却有光泽感。
陈硕捧住她的脸,嘴唇落在孟黎红唇,大掌紧紧贴在脖颈,掌心微微用力将人往怀里按。
空气里满是暧昧的水声,窗外的天完全亮起来,光从窗口照进来洒在门口,落在两人身上,仿佛被光笼罩,浑身裹着一层银灰。
陈硕亲得越来越猛,孟黎扬起天鹅颈,嘴里不停发出细微的喘/息声。
下巴、锁骨、脖子里满是口水,孟黎伸手摸了把,指腹全是湿润。
落在腰间那只手如烙热的铁石,又热又硬。
孟黎后背紧贴在冰凉的门板,脸上滚烫,她手指无力地抓在门沿,手指头都染了层淡粉色。
这个吻绵长、急切,没有尽头,陈硕像一匹饿了好几个月的饿狼,猛然碰到食物,恨不得将其拆骨全部吞进喉咙。
亲到最后,陈硕脸靠在孟黎肩膀,喉咙深处发生粗且重的喘息声,温热的手指落在孟黎脖颈,薄唇贴在孟黎耳垂,顶着泛红的眼眶,哑着嗓子说:“要不是时间、地点不对,我一定办了你。”
孟黎本来没太大欲/望,听到陈硕这么说,身体里忽然冒出一股酥麻,四肢百骸仿佛蚂蚁爬过,浑身痒疼。
抖了两下肩膀,孟黎伸手抓住陈硕短且刺人的寸发,毫不避讳道:“来啊,等着你。”
陈硕轻笑两声,伸手搂了搂怀里被亲得满脸通红的姑娘,笑道:“早晚有那么一天。”
孟黎哦了声,提醒:“那别让我等太久。”
有电话进来,陈硕捏了捏孟黎的脸颊,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先收拾,他接个电话。
孟黎看陈硕一秒恢复平日的神情,慢慢松开陈硕,退出他的怀抱,进洗手间洗漱。
陈硕看了看孟黎纤细的背影,走到窗口,瞥了眼来电人,按下接听。
“你要找的人在四号客栈,昨晚凌晨一点半办的入住,早上六点半出去了,还没退房,估计还要回来。”
说完,男人发出疑问:“你找他干嘛?”
陈硕主动忽视男人的问话,真诚说了句:“谢了,欠你一个人情。”
男人无奈笑笑,自认倒霉:“得,我又做了个工具人。你跟胖子还真是我的好兄弟,一个借钱不还,一个找我办事不跟我说原因。”
“办完事要不要来我这儿坐坐、喝喝茶?”
洗手间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陈硕站在窗口,眼神往洗手间瞥了眼,拒绝:“还有事,来不及。”
男人也不勉强陈硕,随口说:“那行,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忙你的。”
电话挂断,陈硕简单收拾几下房间里的东西,人坐在单人沙发,翻出烟盒点了根烟抽。
孟黎收拾了十五分,收拾完,陈硕掐灭烟头,提上孟黎的裙子下楼办退房手续。
退完房,陈硕将手提袋扔在后排,打开车门坐在驾驶座,等待孟黎上车。
等孟黎坐上车,扣上安全带,陈硕才拧动钥匙踩油门。
面包车开出宾馆,孟黎偏头问绷着脸不吭声的陈硕:“现在去哪?”
陈硕握紧方向盘,不动声色加快速度,“找刘奇。”
孟黎意外地看了眼陈硕,询问:“知道他在哪了?”
“嗯。”
孟黎眨眨眼,脸上露出疑惑:“那我们找到他以后呢?把他带回西川还是?”
陈硕拧了拧眉,想起好友的交代,开口:“找到人再说。”
“他性子狡猾,不会轻易露出马脚,就我知道他在哪,也不一定能逮住人。”
孟黎脑洞大开,忽然问:“昨晚的刀疤男是不是跟刘奇有关系?他们会不会早就认识?是一伙的?”
陈硕眯了眯眼,眼里露出一丝冷意,口吻却迟疑道:“或许,还不确定。”
孟黎似懂非懂点点头,安安静静坐在车里,没再打扰陈硕开车。
两人开到四号客栈,刘奇已经退房,五分钟前退的,陈硕两人扑了个空。
走出四号客栈,陈硕站在巷子里望着头顶湛蓝的天,喉咙里溢出两声咒骂。
线索又断了。
陈硕心情有些低沉,人坐在面包车里半天没出声,孟黎陪着他坐了会,想要安慰却又说不出口。
沉寂半个多小时,陈硕慢慢缓过神,抽出车钥匙,偏头跟孟黎说:“来都来了,带你逛逛,看看有什么要买的。”
孟黎看他恢复平静,没跟他对着干,她点点头,答应:“行啊。”
陈硕四处看了看,重新插上钥匙,“我先去停车,你在这等我两分钟,我马上回来。”
孟黎闻言推门跳下车,站在旁边朝他挥手,示意他去停车。
附近有个停车场,陈硕打算停那边去。
安排好孟黎,陈硕打了方向盘往附近的停车场开,开到一半,陈硕抬头猛然瞧见马路对面那道熟悉的背影。
陈硕猛地踩下油门,推门下车,飞快往马路对面跑。
走太急,钥匙没抽、门也没关,孟黎看他分奔出去,下意识想喊人,嘴巴刚张开,抬头就见马路对面背着黑包往前走的刘奇。
孟黎看到那道背影,条件反射喊了声:“陈硕,刘奇在那。”
刘奇听到叫声骤然回头,瞧见孟黎,刘奇眼神又狠又凶,仿佛一把刀,要将孟黎千刀万剐般。
陈硕在孟黎出声那刻,毫不犹豫闯红灯追过去。
在陈硕横穿马路那秒,刘奇也看到飞快奔跑的陈硕,刘奇嘴里咒骂一句,转头就往人群里跑。
陈硕穷追不舍。
两人在街道四处乱窜,跑到巷子里,刘奇被堵在巷尾。
刘奇无路可走,回过头,眼神狠辣地盯住陈硕。
陈硕跑得满头大汗,看刘奇停下来,陈硕也停下脚步。
刘奇抽出一把刀握在手里,脸上露出阴鸷:“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陈硕看着满脸阴沉的刘奇,平静开口:“早猜到了,只是不敢确认。”
刘奇脸上浮出淡淡的惊讶,肯定道:“陈硕,你抓不到我。”
陈硕眼神锋利如刀、冷漠如石,他看着人,喉咙深处溢出一声警告:“抓不抓得到,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 49 章
阴暗逼仄的巷子, 两个男人紧张对峙,各自都在防备、警惕对方。
陈硕眼神仿佛泡在河里多年的石头,又冷又硬, 他咬着后槽牙,硬朗的脸上面无表情。
“前天山上那两头鹿是不是你割的?”陈硕握起拳头,做出防备的动作。
刘奇握紧手上的刀把,装糊涂:“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陈硕声调冷下来,“你出现在西川是为了什么?”
“上次那批货失手了, 上面派你来收场?”
眼见陈硕的猜测越来越准,刘奇眼底露出凶狠,拿着刀大步朝陈硕跑过去。
陈硕也在刘奇动手的那一秒开始行动。
刘奇的刀快要碰到陈硕喉咙时, 陈硕一脚踢在刘奇腹部, 将人踹出两米远, 刘奇吃痛往后退两步,咬牙摸了摸腹部, 捏着刀重新刺向陈硕。
过手那刻,陈硕清楚地知道刘奇也是练家子,跟刀疤男一样,都接受过正规训练。
两□□脚不相上下, 陈硕踹刘奇一脚,刘奇也划了陈硕手臂一刀。
巷子里没监控没人, 两人打了半个小时都没谁发现。
打到头, 陈硕险胜, 刚将刘奇制服,还没来得及问刘奇此行目的, 昨夜消失的刀疤男忽然出现, 看到巷子里的场景, 刀疤男在刘奇的示意下趁陈硕没有防备,一脚踹在陈硕后背。
陈硕猝不及防,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被踹到角落。
刘奇得了自由连续踹了陈硕好几脚,陈硕刚要起身,刀疤男又补了一脚。
踹到最后,刀疤男掏出一把刀,准备了结陈硕:“奇哥,要不抹了他?”
刘奇阻止他,“你以为是在山里,抹了就抹了?现在这里你逃得了?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
刀疤男恶狠狠瞪了眼陈硕,咬牙骂:“老子迟早弄了他!”
孟黎追上来就看见陈硕被两个男人夹击踢打,两人都是凶狠的人,孟黎头一次见识到刘奇的凶残,看他拿刀抵在陈硕脖子威胁好几下,孟黎本能想要冲进去,脚步还没动,陈硕瞧见孟黎,急忙用眼色阻止。
见陈硕为了不激怒两人,人瘫在墙角不挣扎不反抗,孟黎偷偷躲到角落报警。
刘奇当着陈硕的面堂而皇之谈论之前没到手的那批货:“货到手了?”
刀疤男摸摸脸上的刀疤,啐了口口水,回刘奇:“昨晚刚拿到,我让毛子送走了。”
“奇哥,怎么处理这货?”
刘奇望着听到货到手后梗着脖子青筋,脸色阴沉如墨的陈硕,嘴角扯了扯,刀背拍拍陈硕的脸颊,生冷道:“放了。”
刀疤男满脸不赞同,“就这么轻易放了?我进去那么多兄弟,好不容易能够抓到人,怎么能——”
刘奇笑笑,格外嚣张:“不放了他,怎么拿到更多的。”
“我还要靠他给我指路,名扬山那么大,没他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进去。”
陈硕听到这眼眶骤然猩红,眼睛死死盯住刘奇,梗着青筋,涨红脸,绷紧下颚线,问出一句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你跟着我的路线上山的?”
刘奇笑了下,俯身凑到陈硕耳边,一字一句说:“不然呢,名扬山那么大片面积,我哪来的时间去找路。陈硕,两年前多亏了你,否则,我哪儿能那么顺利。下次见面,我们一定要好好会会。”
陈硕绷紧脸,凶狠、泛红的眼落在刘奇身上,冷声警告:“刘奇,我不会放过你。”
“你最好不要再出现我面前,否则,我不会让你安然无恙走出西川。”
陈硕手脚都被捆住,完全没有反抗的可能,刘奇勾腿用力踢了几脚陈硕,嚣张回应:“下次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陈硕,我不会手软。”
刀疤男抽根烟的功夫,听到警笛声,立马催促刘奇:“奇哥,条子来了,赶紧跑!”
刘奇扭头,目光直勾勾扫向孟黎躲藏的角落,捏着刀想要去抓人:“谁报的警?”
陈硕见状,忽然站起身,用肩膀狠狠往刘奇撞了过去。
刘奇匕首被撞在地上,弯腰捡匕首的功夫,陈硕不知何时解开捆住手的绳子,手臂锁住刘奇的喉咙,用力将他往墙角撞。
刀疤男见状急忙丢掉烟头,上前殴打陈硕。
一脚踢在陈硕肩膀,陈硕往后退了两步,刀疤男抓紧时间,伸手拉住刘奇疯狂往外跑。
刘奇跟在后面,跑出巷子,眼神落在蹲在暗处的那一角牛仔布料,刘奇停下半秒,给陈硕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动作所指的地方正是孟黎藏的位置。
陈硕秒懂他的意思——
【下次见,他会杀了孟黎。】
陈硕心脏猛地一缩,彻底解开绳子,陈硕毫不顾忌身上的狼狈、伤口,疯狂跑向孟黎躲藏的地方。
脚步急促、张乱,没有任何节奏,陈硕满身狼狈出现在孟黎面前时,孟黎还在发呆。
刘奇那个要杀了她的眼神太过骇人,那一秒,孟黎全身汗毛竖起,只觉血液倒流,整个人浑身僵硬像处在冰窖里,冰冷、没有温度。
听到慌乱的脚步声,孟黎捏着手机,目光呆滞地看向浑身是脚印,脸部、手臂被划了几刀伤的陈硕,孟黎颤抖着手指,小声问他:“陈硕,你、你没事吧……”
陈硕看到完好无损的孟黎,顾不上身上脏兮兮的,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下巴靠在孟黎肩膀,落在她肩膀的手用力收紧,将人往怀里摁。
感受到孟黎真实的体温、触感,陈硕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喟叹,他闭了闭眼,艰难开口:“孟黎,我把你扯进来了。”
“我不是故意的,你害怕吗?”
说不怕是假的,就算当初朱怜的死也只是让她震惊片刻,并没有像今日这般仿佛刀抵在喉咙般可怕、吓人。
刘奇离开前一秒,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杀意。
孟黎窝在陈硕怀里,手指抓住他的衣摆,低声回他:“只要你在,我就不怕。”
陈硕搂进怀里的孟黎,似发誓似自言自语:“我不会让你有事,你放心。”
孟黎扯扯嘴角,朝陈硕笑了下:“好,我信你。”
警察赶到,只有孟黎跟陈硕,孟黎报的警,陈硕不想事态扩大,在做笔录时并没有提到刘奇、刀疤男,只说是简单斗殴。
那地方没监控、没人证,警察看了笔录,以为是情侣之间闹了小矛盾,只教育几句便放了人。
走出警局,陈硕带孟黎去了一个地方。
推门进去,那人在屋里打麻将,瞧见陈硕进来,对方立马解散了麻将桌,挤出笑容招呼陈硕。
陈硕看他在工作场所打麻将,眉头皱成一座小山迟迟平复不下来。
孟黎没进去,人站在门口等他,屋里时不时传出一两句对话,孟黎听了几句猜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陈硕抬腿踢了一脚凳子,指着人逼问:“什么时候丢的?为什么不早说?”
男人心虚地摸了摸胡子,笑着安抚陈硕:“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不敢告诉你。不就是一袋鹿角吗,丢了就丢了呗。你放心,我下次绝对好好保管,绝对不让那群盗猎的贼人有机可乘。这一次就算了啊,王主任那我也打了招呼,人也说没什么,怎么你还较真起来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常年跟那群人打交道,不知道他们有多狡猾?这次他们肯定是有备而来的,我肯定保不住。”
陈硕舌尖舔了舔牙齿,面部阴沉、冷硬,听到男人推脱,陈硕绷着腮帮,冷笑:“不就是一袋鹿角?”
“你他妈到底知不知道这一袋鹿角的背后到底是多少头鹿多少条生命?要是被他们拿到市场卖又是多少钱?”
“你他妈坐办公室坐舒服了是吧,我跟周叔在林子里九死一生抢回一袋,你他妈跟我说不就是一袋鹿角?”
“少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半个月内要是找不回那袋鹿角,我不会善罢甘休。”
男人也被陈硕气到,指着他骂:“陈硕,你跟谁这么说话?知不知道我是谁?周华荣来我这都得客客气气给我端茶倒水,你倒是神气得很。别说一袋鹿角没了,就是你没了,都跟我没什么关系。”
“老子这位置坐得稳不稳,用不着你来扯。”
陈硕冷冷凝视一眼男人,绷着脸大步流星走出去。
走到门口,瞧见孟黎,陈硕收了点身上的冷气,握紧孟黎的手指,拉着她往外走。
屋里的对话孟黎听得一清二楚,她抬头望着陈硕紧绷的侧脸,看他眉目间满是阴冷、怒火,忽然有些心疼他。
手指轻轻回握住陈硕的大手,孟黎跟在陈硕背后,出声安慰:“陈硕,你做得很对,没必要因为一个垃圾生气。”
“他们不懂你的付出,我明白、我懂。”
“丢的不是一袋鹿角,而是二十条活生生的生命,是它们自由自在活着的权利。”
陈硕闻言脚步一顿,他偏头看着人,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抬手摸摸孟黎毛茸茸的脑袋,压声问她:“听到了?”
孟黎拍拍陈硕胸口的脚印,抬手轻轻碰了碰陈硕的下巴,缓缓点头:“听到了。”
陈硕滚了滚喉结,忽然骂了句:“一群拿着津贴不干事的废物。”
孟黎抿了抿嘴唇,看着陈硕,表情鄙夷道:“这种人根早就烂透了,埋在淤泥里跟他们同流合污,浑身发着恶臭味。陈硕,你跟他们不一样,所以你没必要跟他们生气。”
陈硕看她奋力安慰,胸口一股暖流流过,他淡淡笑笑,开口说了句玩笑话:“女朋友这么懂事,当男朋友的是不是应该奖励一下?”
孟黎注意力被转移,她眨眨眼,好奇询问:“奖励什么?”
陈硕目光落在孟黎脸上,认真问她:“你想要什么?”
孟黎耸耸肩,表示不知道:“我没什么缺的。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找你要。”
陈硕看了眼时间,开口:“行,先去吃饭。”
两人十指相扣走在街上,陈硕的伤口大大小小好几刀,孟黎不放心非要陪他去医院包扎,陈硕说不动,最后去药店买了几张创口贴贴在脖子、下巴。
陈硕衣服脏得不行,孟黎想要带他去买套衣服。
两人刚看到一家男装店准备进去,一道女声在背后响起:“陈硕?”
孟黎以为是陈硕惹的情债,回头瞧了眼女人。
四十几岁的年纪,穿了身浅灰色长裙,到肩的头发散落下来,皮肤不好,面色蜡黄,头发丝里夹着几根白发,旁边还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见女人盯着陈硕不放,孟黎咬咬牙,偏头轻声问陈硕:“……这么大年纪的家庭主妇你都不放过?”
陈硕睨她一眼,抬眼神色不明地望向女人,瞥见女人旁边的男孩,陈硕捏紧孟黎的手,语气很平淡:“是我。”
马佳梅脸上露出激动,牵着不停乱动的小男孩,紧张道:“我刚还以为看错了,就说背影像你。我没忍住,追上来喊你一声。”
“好久没见了,你过得怎么样?奶奶身体还好吗?”
街道行人来来往往,陈硕牵着孟黎的手站在苍绿的梧桐树下,目光落在女人身上,轻描淡写说了句:“挺好的,你呢?”
马佳梅抬起布满皱眉的手理了理头发丝,紧张回应:“……我也挺好的。”
旁边的男孩见马佳梅半天没动,扯着她的衣袖催促:“妈,我想吃冰棍,快给我买。”
马佳梅朝陈硕露出一丝不好意思,低头跟男孩讲道理:“你肚子不舒服,少吃点冰的,免得又拉肚子。”
男孩得寸进尺,不管不顾浑起来:“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吃冰棍,你不给我吃冰棍我就回去给奶奶告,让爸爸下班打死你!”
最后一句冒出来,马佳梅急忙捂住男孩的嘴巴,着急道:“买买买,我给你买。”
“待会就买,你让我跟哥哥说几句话,说完我就去给你买冰棍。”
陈硕听到刘宇那句“让爸爸下班打死你”,眼神骤然冷下来,看向男孩的眼神充斥着凉意。
察觉到陈硕的眼神,男孩后怕地退了两步,藏在马佳梅背后,指着陈硕骂:“杂/种。”
马佳梅听到这句杂/种,气得满脸煞白,将男孩扯出来,打他两巴掌,“刘宇,你说什么呢!谁教你这么说的?”
刘宇到底是个小孩子,见马佳梅举起巴掌要打他,急忙说出口:“奶奶说的,奶奶说的,我在奶奶手机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奶奶就是这么骂的。”
马佳梅气到嘴角抽搐,她难为情地望了望陈硕,小声解释:“陈硕,刘宇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说完,马佳梅想起什么,热情招呼陈硕:“要不要去家里吃个午饭?你好久没吃过妈做的饭菜了吧?我现在去菜市场买点菜,我给你做鱼吃好不好?”
孟黎听到那个妈字,陡然抬头望向陈硕,陈硕一脸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本以为陈硕会拒绝,没想到他看看满脸不服气的刘宇,忽然点头:“行。”
“要买什么菜,我替你买。”
马佳梅改嫁这几年,陈硕跟她几乎断了所有联系,马佳梅偶尔给陈硕奶奶打一两个电话,每次打过去没说几句就被刘正信的妈打断,不是让她去做这就是让她去那。
刘正信最开始那两年也挺照顾她,时间久了,他也顺着他那老母亲。
去年刘正信被厂辞退没了工作,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刘正信成日酗酒,喝醉了就拿马佳梅出气。
知道陈硕开了修车厂,刘正信三番两次指使马佳梅,想让她找陈硕要钱。
马佳梅宁可出去洗碗也不肯找陈硕要钱,刘正信见她不肯,打得更凶。
想到这,马佳梅挤出一抹笑,摆手拒绝:“不用不用,买菜这点钱妈还是有的。”
几人一前一后往菜市场走,马佳梅好几年没见到陈硕,想跟他说几句话又不知道说什么。
陈硕倒是格外平静,跟在她身后像小时候一样,陪她在菜市场买菜。
那时候父亲还在,马佳梅总会记住父子俩的爱好,买他们喜欢吃的菜。
荤素搭配,一顿做出好几道菜,父子两也捧场,不管好不好吃总会吃个精光。
几年光景,母子俩走在菜市场却像陌生人,谁也不清楚谁的口味。
马佳梅走到肉摊,大手笔地让老板宰几斤排骨,又回头陈硕:“排骨怎么样,莲藕炖排骨?”
老板看她今天这么大方,边宰排骨边跟马佳梅开玩笑:“去哪里发财了?平日买块不要的骨头都跟我讨价还价,今天这么大方?”
马佳梅回头看看陈硕,满脸笑意说:“我大儿子来了,好多年没吃我做的饭,我当然得让他尝尝我的手艺。”
老板顺着马佳梅的视线看向陈硕,对视两眼,老板夸了句:“挺不错的小伙子。”
马佳梅笑笑,顺着说下去:“我这儿子优秀得很,读书的时候年年年级第一,家里奖状贴了好几面墙,还参加过几次竞赛,以前他班主任还专门打电话过来夸他肯定能上清华——”
话没说完,刘宇狠狠瞪了眼陈硕,抓着马佳梅催:“妈,我要吃冰棍!”
马佳梅又恢复之前的战战兢兢,她弯下腰哄刘宇:“妈把菜买了就带你去买冰棍行不行?”
刘宇不依不饶,见叫不动马佳梅,连着捶了马佳佳好几下,捶到第三下,陈硕一把扯过刘宇,盯着他警告:“你再打一下试试?”
🔒第 50 章
刘宇被陈硕的气势唬住, 圆鼓鼓的眼瞪着陈硕,下一秒,毫无征兆哭出来。
哭声尖锐刺耳, 吵得周围人不得安宁。
蛮横惯了,有事就往地上一躺,然后四处翻滚,拳打脚踢马佳梅,满口脏话。
陈硕见刘宇不消停, 抬眸瞥了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满脸窘迫的马佳梅,陈硕咬了咬后槽牙,扯了扯牛仔裤腿, 半蹲在地上, 伸手一把将刘宇提起来。
揪紧刘宇衣领, 陈硕将人提到面前,目光深且重地落在刘宇那张幼稚却又蛮横的胖脸, 轻飘飘警告:“你再哭一声试试。”
这一次,陈硕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落在刘宇身上,摆明不会像马佳梅那样纵容刘宇。
刘宇也意识到陈硕不是马佳梅, 他只要敢说一个不字,陈硕那个巴掌就会落在他脸上。
哭了几声, 刘宇声音越来越小, 最后只剩抖动的肩膀还在坚持。
肉摊老板看刘宇被陈硕制服, 将宰好的排骨递给马佳梅,叉着腰感慨一句:“你这幺儿早该教训了, 没法没天的, 长大了还得了。”
“还好大儿子养得好, 看着是个明理人的。”
马佳梅接过老板递过来的排骨,神情尴尬地望向揪着刘宇不放的陈硕,她紧张地抓了抓手里的塑料袋,挪步走到陈硕身边,轻轻拍了两下陈硕的手背,劝他:“小硕,算了,他还小,不懂事。”
“你放心,以后我会好好教育你弟弟。”
陈硕表情很淡很淡,在马佳梅的偏袒里,陈硕慢慢松开抓住刘宇衣袖的手,他勾勾嘴角,轻描淡写否认:“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没给我生弟弟。”
“我认你这个妈,不代表我认你全家。”
“你想怎么教育你儿子是你的事,我怎么对你是我的事。”
说完,陈硕回头握住孟黎的手,面无表情往菜市场外走。
马佳梅看陈硕要离开,顾不上哭哭啼啼的刘宇,提着排骨追上去,伸手抓住陈硕的右手腕,语气似哭似祈求:“小硕,不是答应妈了吗,跟我回去吃顿午饭,就这一顿行不行?”
“以后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真的,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来来去去、经历这么多,妈全都看在心里。”
“妈心疼你啊,小硕。”
说到最后,马佳梅不知道想起什么伤心事,眼泪流个不停,怕被人瞧见,她捂住脸,低头小声抽噎着。
陈硕脊背一僵,握住孟黎那只手渐渐用力,孟黎被他捏得生疼,她皱着眉,抬头却见陈硕闭着眼,额头冒出几根青筋,神情格外隐忍。
母子俩心情都不好受,马佳梅许多年没见陈硕,如今瞧见他,心里难受得紧,曾经一家三口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时光一一冒出来,她捂着脸,哭到出声。
陈硕听到马佳梅压抑的哭声,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两下,妥协:“菜买完了?”
马佳梅见陈硕松口,喜极而泣,她用袖口擦擦眼泪,笑着摇头:“没呢没呢。”
“妈还要给你做几道拿手好菜,我去买菜,我这就去买菜,你在这等着妈,妈去去就来。”
怕陈硕不打招呼就走,马佳梅急忙将手里的排骨塞给陈硕,嘱咐他:“你就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陈硕没打算不告而别,他低头瞧了眼塞他手里的排骨,望着马佳梅忐忑的面孔,喉咙里溢出一声轻音。
得到应允,马佳梅安心不少。
为了赶时间,马佳梅买菜都是用跑的,陈硕站在原地,抬眸看着那道忙碌、单薄、瘦弱的背影,神色多了两丝恍惚。
孟黎顺着陈硕的视线扫过去,瞥见这幕,孟黎抱住陈硕的胳臂,小声安慰:“陈硕,你妈妈还是爱你的。”
陈硕沉默片刻,看着那道慌乱的背影,语气格外平静:“爱我也不妨碍她爱其他人。”
孟黎抿抿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到十分钟,马佳梅大袋小袋买了一大堆菜。
匆匆忙忙领着刘宇走出菜市场,看陈硕还在原地等,马佳梅松了口气,两手提着菜走近陈硕。
陈硕一如既往伸手接过马佳梅手里的菜,跟在她身后,慢慢往她现在的家走。
路上母子俩时不时聊几句,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一个不敢试探他现在的生活,一个不愿多说,明明是世界上最亲近的关系,却生疏得像陌生人。
聊到最后两人都很尴尬,马佳梅想要亲近亲近陈硕,却不知道从何开始。
走到半路,马佳梅停下来,看陈硕左右手都提着菜,问要不要她帮忙。
陈硕拒绝,说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马佳梅窘迫地摸了摸鼻子,牵着刘宇的手,问他以前的事:“你小时候一个人睡觉怕黑,现在还害怕吗?”
陈硕扫了眼马佳梅,没什么情绪地笑了下,淡淡开腔:“我爸去世那年我17岁,奶奶受不了刺激生病住院半月,姑姑去医院陪护,爸的灵柩停在大堂,上山前半个月,我几乎整晚整晚跪在他灵柩前给他烧纸钱。”
“白日帮忙的叔伯都回自家睡觉,偌大的房子,只有我守着他。”
“我独自守了那么多夜晚,还怕什么黑。再说,我今年27,马上奔三十,就算怕黑又有谁陪着我。我早已经长大,不是之前那个一打雷就跑你身边抱着你睡的小孩。”
马佳梅既愧疚又难受,刚憋回去的眼泪又要冒出来,她揩了揩眼泪,小声辩解:“妈有错,不该丢下你一个人不管。可是小硕,妈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丈夫死了,留下一老一小和一堆烂账,我哪来的能力去处理这些。”
“你爸倒是命好,死了就死了。活人的事他一点都不管。家里你要上学,你奶奶生病要钱,我不让他修房子他不听,修完欠完一屁股债,他是想让我们母子被他拖累死。”
“当初我就不该——”
马佳梅话没说完,陈硕看了看马佳梅,出声打断她:“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妈,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我爸一句坏话。”
“是,我承认那几年家里很艰难。可是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你一个刚刚没了丈夫的女人出来解决这些事。”
“我放弃学业,放弃你所谓的大好前程回到西川处理我爸后事,安抚好奶奶,努力帮忙解决债务我从未觉得苦、从未责怪任何人,也不曾后悔自己的选择。”
“爸去世那年你也才三十八,是,你年轻。我有想过你会改嫁,但是我没想到你改嫁改得那么突然。你扪心自问,你自己做得对吗?我爸上山没半年你就改嫁,你把我、把奶奶、把我爸、把我们陈家当成什么了?笑话吗?我走到哪都被人嘲笑爹死娘改嫁的晦气人。”
“退学那天,我去学校办离校手续,班里同学都在笑我,笑我有个爸刚死就改嫁的妈。”
说到这,陈硕喉咙哽了一下,他闭了闭眼,无奈叹气:“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呢,都过去了。”
马佳梅被陈硕这番话说到心口疼,她捂着脸,眼泪唰唰往下流。
哭到最后,眼泪鼻涕一起流。
孟黎刚开始还只是当个旁观者静静听他们母子俩聊以前的事,听到最后,孟黎看向陈硕的眼神里充斥着心疼、难过。
她当然知道那些流言有多凶,有多离谱,也知道那年陈硕退学有多突然。
只是不知道,流言背后的真相远比传的残忍。
她很难想象,十七岁的陈硕是撑着多大的毅力去完成这一桩桩事的,又是如何撑起一个家的,如何在父亲去世后成为一个当家人的。
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在一瞬间、在一刹那、在那一秒忽然长成大人,变成一个不会再哭着要糖吃、不会难过了跟家人朋友哭闹的成年人。
成长的代价有大有小,小的或许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大的是经历亲人离世、朋友远去又或者其他痛到恨不得剥离皮肉的事。
毫无疑问,陈硕的每一步成长都踩着血、踩着无数荆棘走过去的。
长成如今这样有责任心、刚毅、正直的陈硕,需要多少鲜血、眼泪浇灌,孟黎不敢细想,她深知,在无人发现、注意的角落里,陈硕像一个半死不活的小树苗,在风雨里成长为一棵高大的白杨树。
这棵白杨树在经历暴晒、暴雨、暴风洗礼过变得更加坚强。
马佳梅情绪忽然激动起来,她又哭又笑,到最后一个劲地道歉:“小硕啊,小硕,妈不是故意的,妈真不是故意的。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可是妈也没办法。”
“你外婆当年本来就不同意我嫁给你爸,每次去你外婆家拜年,你爸老被你外婆嫌弃。你爸一死,你外婆立马给我打电话,催促我找新丈夫。我要不肯,她就上吊。”
“我一个女人能做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我已经让你外婆失望一次,总不能让她把命都搭上。”
“妈唯一对不住的就是你,你想怎么样妈都没意见,只是小硕,你除了是你爸的儿子,你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
“你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呢,我一个没上几年学、大字不识几个还没什么本事的女人又能做什么呢。”
陈硕看马佳梅越说越多,他平复好心情,平静出声:“我没怪你,就说到这,再说下去这顿饭怕是吃不成了。”
马佳梅闻言,急忙止住声,擦擦眼泪,笑着转移话题:“马上就到了,今天你刘叔叔不在家,就刘宇奶奶在,你待会进去不用理她,她这人就是嘴巴碎,人挺好的。”
有多好陈硕没瞧见,马佳梅开门进去,还没来得及换鞋,屋里老太太就开始朝马佳梅撒气:“你买个菜是去现种?也不看看几点了,是想饿死我好跟我儿子过自己的小日子?”
“我还没死呢,我看你就是欠打,我儿子怎么没抽死你呢。”
马佳梅扶着刘宇进屋,回头望了望陈硕,小心翼翼跟老太太道歉:“妈,我路上耽搁了几分钟,不是故意的,小硕,你们不用换鞋——”
马佳梅话还没说完,老太太一个拐杖扔过来砸马佳梅脸上,马佳梅猝不及防,拐杖砸到眼睛,疼得马佳梅捂住眼轻轻叫唤两声。
嘭的一声,陈硕踹开门,将马佳梅拉到身后,眼神凶狠地盯住老太太,冷着声说:“我看你中气挺足,不像要死的样子。”
老太太眯着眼打量几秒陈硕,认出人来,老太太往沙发一坐,指着马佳梅骂:“马佳梅啊马佳梅,我刘家对你还是怎么了,是折磨你了?你居然还敢带人回来欺负我,我这就给刘正信打电话问问他娶的什么老婆。”
“我都七老八十了还要被你们母子俩合着伙欺负,刘宇,你过来,过来给你爸打电话,告诉他你奶奶是怎么被欺负的。”
刘宇找到了靠山,一把甩开马佳梅,蹭蹭跑到老太太身边,接过她手里的老人机,翻到刘正信的电话号码按了过去。
马佳梅见状,脸色骤然煞白,急忙上前阻止刘宇:“刘宇,把电话挂了!”
刘宇朝马佳梅吐吐舌头,拿着手机到处跑:“我才不挂,我要跟爸打电话,告你跟那个杂/种一起欺负我和奶奶。”
马佳梅一口气憋在胸口,指着刘宇问:“刘宇,谁教你这么骂你哥的!”
老太太非但不劝,还纵容刘宇:“就骂怎么了?不是杂/种是什么?”
短短几分钟,陈硕算是看清马佳梅在刘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他站在门口,看着一大一小合着伙欺负马佳梅,绷着下颚线,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冷笑:“我算是明白你那宝贝孙子到底跟谁学的这一副混账样,原来是你这为老不尊的老太太。”
“杂/种?怎么我妈头婚光明正大嫁我爸,民政局领了结婚证后生的合法儿子,结果我还成了杂/种?”
“老太太你是不是老年痴呆了,要不要我给你亲自普普法?当然,你要听不懂人话,我不介意用点别的手段。”
“我妈好欺负不代表我是个软柿子随便你捏,你要想好好安度晚年就别在欺负我妈,否则——”
陈硕话没说完,电话里猛然蹿出一道男声:“陈硕,你要对我妈不客气,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硕冷冷笑了一声,回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孟黎,他抬手轻轻拍拍孟黎的脑袋,低声哄她:“待会场面难堪,你别看,在门口等我行不行?”
孟黎抬起下巴朝陈硕笑了下,摇头拒绝:“陈硕,我不在意,不在意他们怎么骂你,也不在意你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陈硕笑笑,垂眸说好。
跟孟黎交代完,陈硕将菜丢在地上,阔步走进客厅,在老太太和刘宇的警惕下,陈硕一把拽过刘宇,夺了他的手机,打开免提,对着电话里的男人威胁:“你敢再动我妈一下试试。”
“别说你妈、你儿子,包括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刘正信是吗,听说你前段时间欠了人十八万,上个月才被人催债催到家里,下次再拿不出钱,对方要剁了你手。你说,我要不要给你浇点油,让你下半辈子在牢里过?”
刘正信被吓到,牌也不打了,拿起来手机就往家里赶:“你不管你妈了?”
“你坐不坐牢跟她有什么关系?你坐牢,她照样可以改嫁给别人,不改嫁我也可以养她到老。可你进去就不同了,你那七老八十的母亲没人照料,读小学的儿子只能退学,还有你这房子恐怕也会被没收。”
“对了,我这几年虽然没混出个名堂,倒也认识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我稍微跟他们提两句,你这家怕是散得四分五裂拼不起来了。”
陈硕语气很平淡,可说得每个字、每句话都让刘正信、老太太后背发凉,听到最后,刘正信在电话服软,老太太也没了气焰,跟着求饶。
电话挂断,陈硕将手机丢给老太太,在房间四处转了两圈,最后走到老太太面前,漫不经心警告:“别想着等我走了你就可以欺回来,你放心,你儿子的命攥你手里呢。”
“只要你母子俩骂她一句动她一下,你儿子、孙子身上就多一道伤。”
“想你儿子留在你身边给你颐养天年,就别做蠢事。你儿子做的那些事,我虽然没细查,可手里的证据够他坐个二十年。”
“本来看在我妈的面上放他一马,你们要是作死,我不介意让你儿子痛快一点。”
屋内只剩老太太的求饶声,刘宇的哭声。
马佳梅呆愣地站在厨房门口,满脸震惊、惊恐地看着陈硕。
陈硕说完,回头看了眼厨房门口的马佳梅,喉咙滚了滚,从裤兜里翻出钱包,取出一张银行卡塞给马佳梅,“这里面有两万块,密码是我生日。钱你拿着,饭我不就吃了。”
“有事打电话,别什么事都憋在心里,离婚还是不离婚,选择权在你。”
“我走了。”
交代完,陈硕毫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孟黎紧随其后,上前握住陈硕的手,跟他一起走。
马佳梅追出去,非要把卡还给陈硕,陈硕没接,马佳梅捂着脸哭着说:“饭也不吃,你让怎么好过。”
“小硕,妈对不住你,实在是对不住。”
电梯门打开,陈硕牵着孟黎的手走进电梯,按下楼层,陈硕抬眸看了看马佳梅,喉咙深处溢出一句:“算了,别想了,事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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