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灿烂盛开之时,都城诗宴众多,朝中官员争先往三王府邸攀交赴宴。
城道之间快马行进,贺礼队伍绵长蜿蜒,勤王府角门小厮们趾高气昂的打量城中京官,好似高人一等。
“凡四品以下官员,记名于册,便请自行离去。”
“哎,我等乃赴勤王之宴,怎么就不能入内?”
小厮们探手捧腹嗤笑,面上满是不屑出声:“勤王府哪里是你们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官能进得了,再不走小心触了勤王的霉头,到时在大殿赏你们一道发配边疆的诏令,你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啰!”
这话一出声,那些京中官吏不少只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离开。
途中不少百姓纷纷张望,也跟着忍不住笑,左右交耳议论道:“一朝天子门生,现如今还不过几只看门狗,真是白读多年圣贤书。”
“我看他们准去良王和惠阳那儿巴结去了。”
“恐怕也难,良王从来只招会武的勇夫猛将,最不喜欢这些附庸风雅的文官,而惠王贪财好色,他们要不准备八九个美人和万贯家财,恐怕也只能坐在外院里受冷落。”
司礼太监们暗中听访,各自分散跟踪朝中官员们的去向。
炎炎盛夏,闷热难耐,就连王宫之内也难免滚滚热浪。
大暑已至,盛夏却才刚刚开始,知乐热的不愿穿那些束手束脚的长袍,只身着单衣内衫,姿态甚为懒散的伏在案前。
那砚台里的浓墨有些许溅落,整洁的宣纸也被染上斑斑点点的墨迹。
知乐握拳似的执笔,细密月牙弯眉此时正严谨的拧成直线,黑亮眼眸盯着面前的宣纸,颇为认真的练着字。
可那宣纸上如同泥鳅一般软滑散架的字,实在是不堪直视。
眼看着越写越不像的字,知乐犯愁的咬着笔头对比自己跟云淑真的字嘀咕:“怎么、不一样?”
云淑真的字看着清秀整齐不似狂飞凤舞的书法名家收笔,暗处却不乏锋利严谨,所以虽然初看似是并无玄妙,实则下笔临摹却是颇有难度。
“坐直,不许咬笔。”云淑真手里握着文书轻拍了下知乐后背出声。
知乐只得松开笔头,乖巧的挺直身段,目光望着亭亭玉立的云淑真,不由得佩服这么热的天,她还能穿戴如此整齐。
从知乐初见云淑真至今,好像她一直都是这般淡泊宁静姿态。
云淑真身段恰似亭亭玉立的莲花,乌黑发间甚少佩戴金银饰品,只有一根檀香紫檀木簪子束发装扮,平日里大多又是素衣淡雅长裳,乍一看都不似官家千金的风光打扮,可细看她的姿态却总是落落大方,让人不由得注目停望。
“还没练完五十遍吗?”云淑真侧身坐在一旁,目光落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心想看来任重而道远啊。
知乐低垂脑袋不敢去看云淑真,指腹揪住宣纸小角,宣纸跟着微微泛了皱低头道:“写、不好看。”
现如今知乐多少会运用些简短语句表达自己的想法。
云淑真见知乐闷闷不乐,也不好多言说她,安抚道:“其实你写得很不错了,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写出一手好字。”
这话并不全是虚言,当然也不是过分相信知乐,而是云淑真相信自己能够教会知乐。
知乐闻声眼眸明亮了些,直直的望着身旁的云淑真,面上露出欣喜笑容。
“不过你还是要多练才是。”云淑真探手从知乐手里拿走毛笔,而后微微靠向她的身侧,指腹搭在她的手背矫正她的握笔方式,“你要记住握笔姿势,这样提笔落字都能更好的运用力道,知道吗?”
相比于知乐有些热的手,云淑真的手却有些温凉,夏日里摸起来最是舒服,知乐不自觉的贴近云淑真。
“我再教你写几回,你且慢慢适应。”云淑真做事一向严谨,自然也不容得分神,“你只要学会写永字,将来就会写数不尽的字,其中也包括你的名字。”
笔墨卷香微微弥漫时,知乐看着自己的手在云淑真的牵引下写出完全不同的字迹,明亮杏眼不由得放出光亮,粉唇轻启念:“我的名字?”
“嗯。”云淑真微微停笔,应着话。
“知乐会写名字了!”知乐仿佛学会什么神奇的事,满面都是掩饰不住的高兴复述着。
云淑真看着因知乐突然动作而甩落下的几滴墨迹,无奈的皱眉出声:“不许乱动。”
知乐这才停了动作,乖巧看着云淑真询问,“那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云淑真自顾自地提笔写下自己的闺名。
作为云府二小姐,云淑真有数不尽的称呼。
云二小姐,二姑娘,现如今又被称为皇后娘娘,可云淑真认为自己从始至终只有一个名字。
“云……、知乐望着宣纸娟秀字迹,有些泛糊涂的念叨,“有知乐、不认得的字?”
云淑真见知乐露出懊恼为难模样,忍不住探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应:“这不怪你,因为我没教过你。”
“这后面两个字念淑真,取意淑美而不做作。”寻常女子闺名自是不轻易告知外人,尤其是官家千金小姐更是拘于礼节。
“淑、真?”知乐有些不太习惯的念着,眉眼满是期盼的望着云淑真,
“嗯。”云淑真迎上知乐目光时,才隐隐察觉有些别扭,毕竟外人常以姓名唤之,反倒只有亲昵之人才以名唤人。
从来都不喜跟人交往甚密的云淑真,年岁越长自是越少听到如此称呼。
知乐并未察觉云淑真心思,反而像是寻到什么新奇的珍宝,粉唇里念的字眼越发清晰,“淑真,淑真……”
明明只是寻常呼唤,却因知乐的一板一眼的念叨,反而变的有些亲昵起来。
云淑真察觉知乐莫名的兴奋,隐隐有些后悔教她姓氏,身段端正的坐在榻旁,探手端着温凉茶水递到她嘴旁道:“喝茶。”
“唔……”知乐低头喝着茶水,还不知这茶水是因为云淑真的别扭而强喂进嘴里的。
等茶盏见了底,知乐停了喝水的动作,云淑真放下茶水刚要松了口气,耳旁忽地又响起稚嫩声响唤:“淑真!”
眉头忍不住突突闹腾,云淑真忍着心间别扭,偏头迎上知乐盛满璀璨光亮的笑眼,顿时又说不得重话,只得故作镇定的说:“女子闺名不得大呼小叫,更不许随便唤,明白吗?”
知乐点了点头,好似听懂了,又好像完全没有听懂,傻乎乎的降低声音唤:“淑真~”
云淑真本想做严肃姿态,还是被她的可爱模样逗的禁不住嘴角上扬问:“你就这么喜欢我的名字吗?”
知乐撒娇的倾斜靠向云淑真,已然用行动给予回答了。
“那你不能在有旁人的时候唤我,记住了吗?”云淑真错身避开黏人的知乐,并不打算让她靠的太近。
“记住了,淑真。”知乐瞅了瞅空荡荡的殿内,而后坦诚的唤。
云淑真面上微微泛热的起了身,也不去看知乐张望目光,探手拿走文书,留了句:“我去外殿一趟,你继续练字,不许乱玩。”
说完,云淑真也不去看知乐,自顾自迈步离了内殿。
知乐眼巴巴的瞅着云淑真身影消失,方才收回目光望着面前的字,兴致满满的握住毛笔,埋头练着字。
外殿的云淑真并未走远,而是悠悠的探出身打量内殿窗旁软榻乖巧端坐练字的知乐,方才收回目光。
夏日里知乐时常热的厉害,所以很容易出汗,而云淑真平日里一向喜好干净清爽,自然总得防着她的贴近。
“皇后娘娘,汪公公正在外殿等候您。”飞云见着从内殿出来的主子,隐隐察觉主子面色瞧着有些红晕,误以为是天气热了,连忙挥动团面扇。
云淑真握着文书坐在外殿,而后让飞云将文书交于司礼太监汪公公道:“三王近来如何动作?”
汪公公双手接过文书,低头应:“自从三王辅政,朝堂百官趋之若鹜,尤其勤王府前车马云集,党争之势越发严峻,其余二王亦是荒淫度日,大肆招揽钱财,其中以徐家子弟多为勤王座上宾。”
“本宫前些时日让你训练宫中太监,现如今可有成效?”云淑真面色如常道。
“回禀皇后娘娘,奴才在宫中挑选三百余名太监,现如今上上下下尽在城中蛰伏暗访。”
“从今日起专设内司门,上承王命下达诏令,本宫特御赐金牌与你,可调令都城六品京官以及地方官员,任何司衙不得随意干预抓捕为王宫办事的内司门员,内司门务必召集能人贤才为国尽忠。”
司礼太监汪公公看着手中文书条令之详细,不由得惊讶这位皇后娘娘的行事果断,连忙俯首道:“奴才遵命!”
盛夏近月余囤积而成的闷热,终究是要招来一场狂风暴雨。
暗夜里豆大的雨水劈哩叭啦的拍打砖瓦窗户,轰隆声响的雷鸣声遮掩住所有声响。
电闪雷鸣之际,偌大的宫殿反而显得过于阴深,知乐裹着薄毯害怕的缩在床榻旁,眼巴巴的望着不让自己爬床的云淑真低低唤:“淑真、知乐害怕……”
云淑真视线望着掌心的王国律法,眉眼却有些不自然看向湿漉漉眼眸的知乐,终是狠不下心无视,只得出声:“上来吧。”
知乐欢喜的裹着薄毯爬上床榻,无比乖巧的躺在里侧,满脑袋里都在想云淑真的床好香啊。
假若不是怕云淑真不高兴,知乐早就开心的在床上打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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