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翊钧明知故问:“你今年多大了?”
“十四。”
“你知道自己结婚对象是谁么?”
“不知道,不是……”张静修抬头,“我为什么要结婚?”
朱翊钧没好气地说:“穿都穿了,装啥现代人。”
为啥要结婚?当然是封建礼教压迫你结婚喽。
“听这意思,难道……你知道?”
“这人么,多吃十年饭、自然多长十年见识,也不枉我比你大一轮儿啊。”朱翊钧挑眉,“怎么样,想不想知道?”
好啊,这就是□□裸的要价了。
张静修恨恨然,这个朱翊钧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她虽然只是一个高中生,但从小就喜欢读读看看杂七杂八的东西,知识面足以吊打三到五个同龄人。
可这家伙居然完全覆盖了她所有的知识面、连死角都不放过。只要她知道的,他必然全都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交换的信息。
毕竟万历皇帝的老婆小妾儿子们是谁,是个穿越的都门儿清。
“到底要什么,直说吧。”
“庸俗,我是那种敲竹杠人么,白送你的。”
张静修一张小俏脸,左边一半全是不信、右边一半俱是不屑。
朱翊钧就当没看见:“你父亲有个同乡刘一儒,是嘉靖三十八年进士,眼下是刑部侍郎,他有个儿子叫做刘戡之。”
他拉长了语调、阴阳怪气说,“听说你们结婚的时候啊,珠翡纨绮盈箱箧……”
“说人话。”
“十里红妆、嫁妆把一条街都摆满了,看热闹的人那叫一个摩肩接踵。”朱翊钧啧啧,“算起日子,也就这两年的事儿了吧。”
张静修颔首:“我知道了。”
朱翊钧:……知道就完事儿了……
你也不反抗的?你还是不是新时代、追求独立自主的新女性啦。
静修当然要反抗的,回头就抓了张嗣修:“二哥,你认识刘戡之吗?”
“认识啊,刘世叔的儿子,你应该也见过的吧。”
“记不得了。”她只问重点,“人长得好看么?”
“你问这个做什么?”
静修嘿嘿,不做什么,就是你妹子我单纯是个颜控而已。
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上辈子她都十八了,还是个母单,完完全全没谈过恋爱。
若说单相思倒是有的,谁年轻时候没喜欢过学校那些帅哥校草啊,不过正经对象确实没处过。
这辈子穿成一枚十岁的“大家闺秀”,也没有什么实践恋爱的机会。
再说了,她爹可是明朝最帅内阁首辅张居正,她几个哥哥都继承了父亲的美貌。
这看多了帅哥、眼光自然也高了,等闲的颜色已不能入她的眼了。
“你……”
张嗣修眯起眼睛,他们兄妹几个都大了,父亲这几年一直在故旧之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本来还想着从今年的举人之中……
静修不耐烦了:“到底好不好看啊?”
“自然是一表人才。”张嗣修试探问,“不若,等我们回京,你亲眼去瞧瞧?”
婚姻大事原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过妹妹性子古怪,总归得她点个头才行,毕竟以后的日子也是她来过的。
当然了,有父亲在,不管嫁给谁、妹妹的日子定是顺风顺水的。
“有爹爹这么英俊么?”
“这……似乎差一些。”
倒是真没有。
“那我不见。”张静修大言不惭说,“我日后的夫君,定要家财万贯、两榜进士、比爹还有才华。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
张嗣修:???
……
哼,成亲?结婚?哪个正经人穿越来古代处对象啊。
真要搞对象,那也得等到普及一夫一妻、男女平等再说。
静修摆摆手:“不跟你多少了,我下午有事呢。”
桃李的哥哥,一早刚到上海,如今他已不在张家府上做采买了,母亲已将他给了自己,随自己差遣。
“这个……这个,从这边到这边都买下来。”
上海开埠之后,外国商人纷至沓来,总不能露宿街头,自然是要找地方住的。而中国人天生就是会做生意的,洋泾浜畔陆续开设了一些客栈,主打洋人的生意。
“这里,会不会太荒凉了些。”
“不怕,现在荒、以后就不荒了。”
松江府已经准备在和洋人谈租借土地的事了,照朱翊钧的意思,租土地可以,洋人在里面居住生活、开公司、乃至传教都可以,但是税权和领事裁判权得守住了,特别是税权。
“虽然很有可能早晚是守不住的。”张静修说,“但总要努力一把吧。”
日后说起来,也算是无愧于心。
既然租界注定要搞,那就抓住这个机会,咱也不用白不用。
说真的,就现在的浦西完全是一片荒郊野岭,四周河渠环绕,正适合大半夜拍鬼片。
张静修记得,租界应该是在苏州河以南、洋泾浜以北、李家庄东这些范围,后期还更加扩大了。主要是英美公共租界和法租界,上海法租界。
法租界主要是老卢湾区和徐汇区,还有一点黄浦区。公共租界则大致在虹口区和闸北区,其中英租界大概830亩土地。
“老百姓开价多少,咱就多少买,不还价。”
宋以平:……做生意还有这么搞的……
“无妨。”
英国人虽然狡诈,但租这片土地时还是规矩给钱了的,大概就是最早的拆迁补偿款,据说给的还挺足。
要是她舔着脸全买下来,就能靠拆迁发家致富了。
她也不瞒着宋以平:“尽快买地,然后随便起点儿房子什么的,不用结实、有个框架就行。你暂时也不必回京了,就留在这边,雇一个懂洋文的,估计今年底明年初吧,英国人就会跟咱们谈价钱了。”
宋以平惊呆了,这也行?
之前,她顺嘴把计划告诉了朱翊钧,朱翊钧想了想:“你知道这边拆迁补偿,是按人头还是按平方么?”
“不知道。”
“那……抬价他会吧。”
“他以前在我们家管采买的,生意上的事儿不成问题。”
“这可不是简单生意的事。”朱翊钧给出了个招儿,“提前物色几个能说会道的讼师,再早早的雇一些人,从中挑些能撒泼会闹腾的,谈价的时候让他们去英国领事前面,打横幅、哭爹喊娘。”
张静修:……
“记得横幅要中英双语。”
可惜现在国内没有照相机和报纸,不然还可以煽动一下舆论。
“这……会不会闹的太难看了?”张静修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你就不怕丢了你大明的脸面?”
“脸能当饭吃么。”朱翊钧呵呵,“有本事的人都不要脸、没本事的人才要脸呢。”
不管什么年代,这都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再说了,你到底站哪边的?
不过是想从英国佬那边搞点儿钱而已,有什么可丢人的。现在英国可是全太阳系最壕的,你不漫天要价、那都是看不起它。
张静修还是有些担心:“《大明律》我不太熟,不会有寻衅滋事这一条吧?”
她可不想闹出官司和人命来。
“放心,松江知府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拎不清的。”
张静修就把这些法子一一告诉老宋了,最后叮嘱说:“万不能让别人知道和我们张家有关。”
这次宋以平南下,是另外坐的船,都没跟他们一路。她也已将卖身的契约还给老宋了,咱们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宋以平点头:“我办事,姑娘放心。”
张静修又去了另一块地方,这地方在21世纪可好找的很,苏州河上外白渡桥,也算是外滩的必游之地了。
可惜现在外白渡桥还没建成,她就只能大概估了个位置,指了指桥一侧河边的一块荒地,这个地方应该不在租界内。
“拿到英国人的拆迁补贴之后,把这里也买下来,先建一栋两层的小楼的吧,随便做些什么生意。”
等外白渡桥建好,这个地方绝对一价千金。
“剩下的,你看着合适的地方都可以买下来,不必和我商量。”
对标2022年的上海房价,她现在看啥都是白菜价。
不对,白菜都不是,这简直就是白送的啊。
朱翊钧这人性格也蛮怪的,一开始替她出谋划策、不亦乐乎,后面突然就川剧变脸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都是我的地!”
“老朱,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穿过来才几年啊,就被封建王权给腐蚀了,我可要好好敲打敲打你。”
过不了几年,太平天国的纲领性文件《□□田亩制度》可就提出——凡天下田、天下人同耕,从根本上就否定了封建土地所有制,就是天下人管天下事的意思。
“什么普天之下、率土之滨,这种反动的话我可听不得。”
朱翊钧哼了一声:“惹急了我,让他们把租界的地方给换了。”
就算我现在是半个傀儡,这点小事不至于都办不成吧。
“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儿,你到底是为啥呢?”
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损你呗。”
静修好笑说:“我越来越觉得,你跟万历皇帝还真有点儿像呢。”
不亏是跨越几百年的同名同姓。
“哪里像了?”
“阴阳怪气的像。”
朱翊钧倒不生气:“不光阴阳怪气,消极怠工这一点上,我也挺像的。”
他穿过来的时候三十了,不像张静修这种没受过社会毒打的少女,到了新世界一头的干劲儿,他可是被卷够了。
别看现在的大明朝,貌似一番平静的景象。但静水流深,滔天巨浪早已在酝酿之中了。
不过没事,这不是还有张静修这么一个锋芒毕露带着刺的沙雕小太阳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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