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胤祚身上的快乐越无忧无虑, 阮酒酒和胤禛心里越难受的憋闷。
多么好多么活泼的孩子啊,什么命劫天定,他们不信。
胤禛回来后,永和宫的笑闹声都随之响亮了许多。
胤禛不是活泼的性格, 但是他可以打开胤祚疯狂笑闹的开关。
小主子们闹作一团, 宫女、太监们站在一侧守着看着。
看着胤祚精力旺盛的上蹿下跳, 阮酒酒不由和整理完库房回来的雅兰吐槽道:“我和皇上都没这么好动, 胤祚他是随的谁啊。山里的猴子,怕是都没有他每天跑的跳的多。”
雅兰抿嘴忍笑:“主子,这话千万不能给六阿哥听到了。若不然,永和宫真要变成猴山。”
胤祚想玩什么,胤禛今日都陪着他玩。
就连胤禛觉得幼稚的滑梯, 胤禛也陪着胤祚滑了一趟又一趟。
“哥哥,你在阿哥所是不是被人欺负了啊?”玩的满头大汗的胤祚,又一趟从滑梯上滑下来, 坐在滑梯前的软垫上,托腮问着胤禛。
胤禛道:“你小脑袋瓜子又在胡乱想什么?你哥哥我是能被人欺负的人?”
“那倒也是。哥哥最厉害, 没人能欺负了哥哥。”胤祚道。
“还玩不玩了?玩累了, 回去歇歇。明天哥哥也陪着你。”胤禛道。
胤祚连忙摇头:“不累不累。妹妹们都好小,不能和我一起玩。其他人陪我玩,都是在旁边陪着看着,要么让着我,没意思。还是哥哥最好,小六最喜欢哥哥。”
“一天能从你嘴里听到八百遍喜欢。”胤禛嘴角微翘道:“那就再玩一会儿。哥哥也好就没这么放松的玩乐了。”
胤祚嘻嘻笑道:“哥哥在额娘面前的时候,也是每天会说八百遍喜欢额娘。不, 是一千遍。一千比八百多。”
胤禛耳尖红了红:“好你个小六,胆子大了, 敢拿哥哥打趣了,是不是?快上去,再玩一趟滑梯,哥哥在下面接着你。”
胤祚欢呼一声:“好诶。”
到了傍晚,阮酒酒收获了两个满头大汗、灰头土脸的儿子。
阮酒酒瞪大了眼睛,在胤禛和胤祚向自己跑过来时,她本能的往后倒退两步。
“站住,不准扑过来。”阮酒酒阻止道。
“你们两个怎么回事啊?去沙堆里打滚儿了?”阮酒酒问道。
胤禛扁扁嘴,故作委屈道:“额娘是嫌胤禛了吗?”
阮酒酒无情的点点头:“小脏娃娃,额娘嫌弃。额娘可不想被你们抱了后,重新换身衣服,又要配着衣服,再换新的发钗首饰。去,你们一起洗澡去。还好热水随时备着,都好好搓干净了。”
胤禛仰头看着阮酒酒满头珠翠,妆容精致,美貌动人。
行吧,额娘说的有道理。他也舍不得让额娘在梳妆镜前面,一坐半个多时辰。
“额娘,小六想吃桂花奶糕!等我们洗漱好后,可以有两盘桂花奶糕吗?”胤禛道。
胤祚应声道:“对,额娘,小六和哥哥玩累了,饿到可以吃下一头牛!要两盘桂花奶糕才够。”
阮酒酒嗤笑,骗甜甜点心的小破孩子们。
“不可以。只有一盘奶糕。今儿的新鲜牛奶只剩做一份奶糕的量了,想吃明儿再说。”阮酒酒道。
胤禛和胤祚都知道,阮酒酒在糊弄他们。
他们三个人的份例里,新鲜牛奶每天是用不完的。
可是,额娘最大,额娘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就明天两盘奶糕,额娘说好了哦!”胤祚打蛇随棍上道。
“额娘~”胤禛也撒娇。
阮酒酒笑眯眯道:“明儿若是你们乖乖的,一天都很听话,额娘就答应你们,两盘奶糕,且加奶加糖,保证超甜超香。”
不用胤禛回答,胤祚先举手答应:“额娘,小六可以的,小六一定乖。”
胤祚对奶糕可有可无,可是他哥哥最喜欢吃奶糕啊,尤其是加倍放糖和牛奶的奶糕。为了哥哥的口福,他怎么乖都行。
胤祚黏糊糊的站在胤禛旁边,满眼都是他哥哥。
胤禛牵住他的手:“谢谢小六。走,哥哥给你搓澡去。”
“好哟,玩水去咯。”胤祚道。
康熙被政事绊住,在得知胤禛请假一天,回永和宫陪伴额娘和弟弟妹妹时,他吩咐梁九功去御膳房点两道菜,送去永和宫,以表他的关心。
投桃报李的,阮酒酒让小厨房赶工做了两样咸口点心,让人送去乾清宫,备做康熙熬夜工作的夜宵。
天黑之后,吃饱晚饭又喝了一盏热牛乳的胤祚,坐在床上抱着他的布老虎,惊喜的看着过来的胤禛。
“哥哥今晚也陪我睡吗?”胤祚主动滚到床里面去,将床外侧位置留给胤禛。
从小养成的习惯,年纪小的胤祚睡在床里侧,以免睡觉不安稳滚下床去。
刚沐浴完的胤禛,头发虽然擦干,但还是带了一丝水汽。
“我的屋子许久没住人,即使额娘嘱咐奴才们每天要打扫,也还是少了点人气,不如你这里舒服。”胤禛道。
胤祚完全没有想过,天天有人打扫,被褥床帐常常换新的屋子,绝不可能住的不舒服。
胤祚自信无比,有他在的屋子,就是能让哥哥睡的最舒适安稳的地方。
“要是以后哥哥回来,都能和我睡一块儿就好了。”胤祚道。
给胤祚守夜伺候的太监小山,在胤禛进屋后,就去拿了新枕头和薄被,铺好在床上。
胤祚支着身子,掀开他旁边的被子一角,热情招呼道:“哥哥,这个被子是新的,我没用过。”
进入夏天的日子,即使是夜晚,也不会太凉快。所以,有没有被子,影响并不大。
“难道你盖过的被子,哥哥还会嫌弃不成?”胤禛脱鞋上床,将薄被盖到肚子上,没再往上盖。
但是,他却提了提胤祚的被子。
“盖好被子,晚上小心着凉。”胤禛道。
被子掖到胤祚下巴以下,连脖子都盖了起来 。
胤祚悄摸摸的,用脚在被子里用力蹬了几下,把被子往下拉了点,才感到呼吸重新顺畅。
“哥哥,你再和我说说你在阿哥所和上书房的事呗。”胤祚道。
胤禛扭头看着他用力睁开又困的忍不住闭上的眼睛,道:“明日再说。现在是晚上,先睡觉。”
“可是,我不困。”胤祚反驳道。
倔强说着不困的胤祚,话音刚落,眼皮子就沉重的落下,没多久打起呼来。
听着耳边的呼气声,担心重新浮现在胤禛脸上。
床帘放下,胤祚睡的很熟,胤禛可以放心的表露出他的担忧。
小心翼翼侧翻一个身,胤禛面向胤祚侧卧着,眼睛一眨不眨的观察着胤祚。
呼吸绵长,面色红润,看不出一丝毛病。
上辈子,小六是病逝。在去世前一个月,就苦汤药不断。而今,小六直到现在也身体健康,活力百倍的。究竟命劫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
到了半夜,提醒吊胆硬撑着不睡,却还是抵不过生理困倦,睡过去的胤禛,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枕边传来一阵阵痛苦的轻哼声。
顿时,胤禛猛的惊醒,从床上弹坐起来。他手摸向胤祚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快来人进来,六阿哥高烧了。苏培盛,你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小山,你去打一盆凉水,用布浸湿了,敷在你主子额头上,给他降温。再让人赶紧煮热水备用。”胤禛目双眸黑漆明亮,锐利的眼神,如同一把利刃。
另一边,正屋里失眠到很晚才睡着的阮酒酒,还没入睡多久,忽然惊醒。
胤祚痛苦的哭腔,在她耳边萦绕。
“额娘,哥哥,小六头好疼啊,身体好热啊,像被火烧的一样。额娘,哥哥,救救小六。小六难受。”
“主子,您怎么醒了?是渴了吗?”守夜的绣春,快步走到床边,扶起阮酒酒。
阮酒酒脸色苍白,身子无力。
绣春走近一看,很快就发现了。
“主子您是做噩梦了?”绣春关心道。
“本宫梦到胤祚高烧不退。快将本宫衣鞋取来,本宫要去六阿哥屋里看一眼。”阮酒酒心急之下,连自称都换成更有震慑的称呼。
绣春不敢多话,连忙小跑的去取衣服,手脚麻利的给阮酒酒换上。
阮酒酒刚踏出正殿门槛,就听觉敏锐的,听到胤祚屋子的方向,脚步声慌乱急促。
阮酒酒心一沉,当真是出事了。
明明晚上的牛乳,她将今天的梨花瓣,全放了进去,就为了这精怪手段,能护一护胤祚。
而永和宫宫墙外,她更是从端午后,就求康熙多拨了些人过来,巡逻守卫,以防有刺客。为此,康熙还笑话她话本子看多了,刺客哪是好潜伏进宫的,但也随了她的心意。
阮酒酒脚下生风,顾不上什么嫔妃仪态,她提起裙摆,摆动双臂的加速往前跑。绣春跟在后面追的气喘吁吁,倒也没有被落下。
这一番动静,正殿伺候的奴才们,哪怕歇下了,也觉浅的醒过来,出来探探情况。
而阮酒酒狂奔的画面,尽入他们眼中。
“主子是在往六阿哥的屋子方向跑,难道六阿哥出事了?快起来快起来,灯都点上,把院子照亮堂了。赶紧去几个人,跟着主子,听候差遣。”怀恩外袍扣子都没有扣好,就从他歇息的屋里夺门而出,而后头脑清醒的安排人手。
第402章
雅兰、芝兰是女子, 穿衣难免比怀恩繁琐些,但同样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来。
“六阿哥出事了?怀恩,这是主子的令牌,你拿着。今儿四阿哥和六阿哥睡一屋, 若是六阿哥有事, 四阿哥定然会立即吩咐苏培盛去太医院请人, 怀恩你在宫门口等着, 若是看到苏培盛,你跟着他一块儿去。”雅兰遇事沉着冷静道。
怀恩夺过令牌,往怀里揣着,郑重点头:“是。你们快去陪主子。绣春那丫头,做事终究不如你们老练。”
“我们这就过去。但愿今夜平平安安的。”芝兰双手合十, 念叨了两声祈福话语,和雅兰也匆匆跑起来。
阮酒酒赶到胤祚屋前,门正好打开。
拿着胤禛腰牌的苏培盛, 看到阮酒酒,惊愕一震。
阮酒酒看到他手中腰牌:“快去太医院请院正和迟太医来。本宫过来时, 看到了怀恩, 他素来机敏,此时应当拿着本宫的令牌在影壁那儿等着你了。你们速去速回,耽搁不得。谁若阻拦,以本宫之令收押。”
后宫之中,除太皇太后和太后,唯阮酒酒身份最高。
阮酒酒强迫自己冷静,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如今后宫之中, 应当没有人敢加害她的孩子。即使是前朝,屡屡结仇的佟家, 也绝不敢对长大站住了的皇嗣下手。
“莫慌,本宫只是给你一个底气。你与怀恩去太医院,应当是畅通无阻。”阮酒酒道。
苏培盛迅速的行了个礼:“嗻,奴才记下了。六阿哥高烧来的突然,奴才就是拼了命,也绝不会在路上耽搁。”
苏培盛转身就跑,辫子缠在他的脖子上,省的奔跑时碍事。
“去太医院?”怀恩站在木影壁前,手里提着防风的灯笼。
出门仓促,又吓的大脑一片空白的苏培盛,压根儿忘记了外头的宫道,此时一片漆黑。
见怀恩拿了灯笼,他崇拜又感激的喊道:“小的见过怀恩总管。小的是要去太医院,为六阿哥请太医。”
苏培盛和怀恩说话间,两人脚步都不曾停歇。
阮酒酒和苏培盛在门口的对话,屋里的胤禛听得清楚。
他得守在胤祚旁边,不能离开。怕声音大了,惊吓到睡梦中的胤祚,所以他没有大声呼唤阮酒酒。
直到阮酒酒走到里屋,胤禛眼圈通红,恐惧的目光,望向阮酒酒。
“额娘来了,胤禛不怕,胤禛不怕。好孩子,你做的很好。一切都有额娘在,胤祚一定能度过这一劫。”阮酒酒搂住胤禛,轻拍着他的背。
另一只手,抚上胤祚的额头,烫的吓人。
小儿一旦发烧,升温极快,若是不及时降温,哪怕后来吃药退了烧,也可能会烧成傻子、聋子。
阮酒酒心疼的不行,睡前还黏黏糊糊向她撒娇道晚安的孩子,此刻痛苦的眉头紧锁,嘴唇干裂,面色不正常的潮红。
“四阿哥,冰水来了。热水也在烧了。”小山端着一盆冰水过来,身后还有人端着温水。
低头走到跟前,小山才看到阮酒酒也在。
他忙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奴才有罪,没照顾好主子。”
“太医还未过来,尚未找到胤祚发高烧的原因,你不必先请罪。现在,以照顾好六阿哥为先。你将帕子浸在冰水里,再拧干,敷在六阿哥额头上。”阮酒酒道。
阮酒酒和胤禛先前说的话一样,小山闷不吭声,听从吩咐的办事。
只有从他颤抖的肩膀,和掉落在冰水里的眼泪,才能发现,他心中的惶恐和担忧。
宫里以前夭折的小阿哥、小格格们,大多都是被风寒将命带了过去。
他的主子,是极好的人,小仙童一般。平日里对他们奴才特别好,宽容又大方。这样爱笑爱闹又聪明的孩子,请菩萨保佑,一定让他平安无事啊。
好在内务府在端午后,已经开始提供冰盆,若不然一时之间都弄不来冰水。
小山的手,浸在冰水里,冻的通红,却顾不上,也感知不到。
当冰凉的帕子,被小山拧的一滴水都滴不出来,敷在胤祚的额头上,物理降温时,芝兰拿着一瓶白酒过来。
酒精降温,是高烧降温应急之法。酒精的刺激性,对孩童的皮肤会有刺激和伤害。
太医从太医院过来,路程不短。在太医来之前,他们必须要先给胤祚降温。
胤祚这场高烧,来的突然且诡异,温度一升再升。
胤禛趴在胤祚耳边,急声叫着他名字,想呼唤胤祚醒过来,保留点神智,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阮酒酒接过白酒,将白酒倒在干布上,在胤祚的腋窝、腹股沟反复擦拭。
擦拭一会儿后,感受到温度有降下来一点,阮酒酒洗干净手,端过雅兰端来的温水,拿着干净棉布浸湿温水,再用湿棉布一点一点蘸着胤祚的嘴唇。
小家伙平日里爱笑的嘴唇,紧紧抿着,无论是用勺子,还是其他办法,一滴水都滴不进去他的嘴里。
胤禛许久没有这种无力感,愤慨万分,却无能无力。
胤禛颓丧的低下头,牙齿将嘴唇快咬破了,也注意不到。
“胤禛,你已经做到最好最多的努力了。即使是额娘,也不如你反应的快。你要相信胤祚,他可以挺过去这关的。等他醒过来,要是看到他最亲近爱护的哥哥,嘴唇咬破结痂,该多心疼,是不是?你看,胤祚身上的温度,在慢慢往下降了。”阮酒酒握住胤禛的手,领着他的手,覆在胤祚额头上。
额头温度虽然还烫,但确实降低许多。
冰布巾不能再敷了,只能拿着温水一遍遍擦拭着胤祚汗涔涔的身体,再拿干棉布擦干,免得浑身是汗,让他感到不舒适。
胤禛牵强的勾起嘴角,笑给阮酒酒看:“额娘不用担心我。我是小六的哥哥。做哥哥的,保护好弟弟,是应当的。没有保护好小六,让他受了苦,就是我的错。”
胤禛钻入了牛角尖,他本来就是个重情的人。
阮酒酒知道,此刻对胤禛说什么宽慰的话都没有用。唯独胤祚醒来,身体转为健康,才能让胤禛放下紧绷和内疚感。
“保护自己的孩子,更是额娘这个当母亲的,应该做的事情。胤禛,有额娘在,你就还只是个孩子。天塌下来,都有额娘顶着。”阮酒酒揽着胤禛的肩膀道。
胤祚高烧的温度,在一通降温手段下,逐渐稳定下来。
阮酒酒和胤禛都做不了更多的事情,只能干等着太医过来。
许是上天真的有所庇佑,留一线生机。
今儿值夜的人,正好有迟太医和院正在。院正医术最高,是康熙的专用御医。迟太医擅长小儿病症,也是他和另一名太医一直在共同诊胤祚的平安脉,因此对胤祚的身体、脉象最熟悉。
阮酒酒不知道的是,最近一个月,太医院值夜的太医,至少留有一名对胤祚脉象了解的太医,以及擅长小儿病症的太医。
这是康熙作为父亲,为孩子提前做的准备。
康熙不如阮酒酒和胤禛有先知,但他勤去永和宫,自然和养在永和宫的六儿子,常常见面,父子关系处的深厚。
血脉相连,亲情浓厚,冥冥之中,康熙也有所感,心有不安。
永和宫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路上遮不住的动静,乾清宫和东六宫其他几所宫殿的注意。
“皇上,永和宫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太监总管,和四阿哥身边的苏培盛,方才去往太医院请太医了。”守在门外的梁九功,听到外头动静,悄悄唤人打听,得知消息后,惊吓的差点儿肝胆俱裂。
康熙虎目圆睁,不带一丝困意的坐起身:“为朕更衣。”
即使康熙才睡下半个多时辰,心知康熙对子嗣重视,特别是永和宫的小主子,梁九功一句话没劝。
等康熙换好衣裳,梁九功递上一杯浓茶,和几块点心。
“皇贵妃娘娘此时派人去请太医,恐怕情况颇为凶险。皇上您吃点儿点心垫垫,好熬一些。”梁九功道。
康熙囫囵吞下两块点心,噎住嗓子,拿起茶水狂喝几口,顺着咽下去。
“走。”康熙道。
太医和康熙同时到达永和宫,阮酒酒和胤禛守在胤祚窗前,听到脚步声,同时转头向外看。
看到院正和迟太医,阮酒酒和胤禛跟见了救命菩萨一般,眼里根本看不到康熙。
“院正、迟太医,你们快来看看。胤祚睡前都好的很,晚膳食欲和精神都十分正常,半夜却突然起了高烧,头和身体烫的吓人。本宫方才拿冰水浸过的帕子和酒精擦过胤祚身体,稍稍降了些温。”阮酒酒双眸满是愁意担忧,望向太医时,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她起身要迎,院正和迟太医哪里敢。
两人忙侧身向旁边的康熙行礼:“皇上,臣等先进去为六阿哥诊脉。”
阮酒酒这才看到康熙,她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冷静。
但此刻看到衣服扣错一个纽扣,衣襟歪斜,匆忙赶来的康熙,她眼泪倏的流下来。
“皇上。”阮酒酒声音哽咽,强作镇定的面具,终于可以揭下,露出她的害怕和慌张。
“胤祚他……胤祚他……”阮酒酒说不话来,全是哭腔。
第403章
“莫怕, 朕来了,朕在,朕在。”康熙一个箭步上前,托住阮酒酒的手。
那张往日饱满透亮的脸蛋, 少见的染上一层灰色, 黯淡憔悴。
生病的人, 和心系生病之人的人, 说不清哪个更煎熬难受些。
胤禛抿嘴站在一旁,小声向康熙请安,说话间,手一直紧握牵着阮酒酒的衣角。
他还是年纪太小了,不能给额娘支撑。
康熙扶着阮酒酒, 柔声安慰她,同时不忘拍拍胤禛的肩膀。
“好小子,好在有你陪着你额娘。”康熙欣慰赞许道。
迟太医和院正先后给胤祚诊脉, 又上手捏起胤祚的眼皮,观察他的眼睛。望闻问切, 总要细心再细心。
康熙在这里, 无论是阮酒酒、胤禛,还是其他人,有了主心骨,他们的心都更定了。
阮酒酒和康熙坐在一块儿,又将胤禛揽在怀里。
一家三人互相依偎着,三双眼睛紧紧盯着床的方向,沉默的给彼此打气。
“皇上, 六阿哥这烧发的奇怪。”院正和迟太医小声商量后,作为代表, 向康熙回话。
康熙眉头紧皱,强忍着心里焦躁,耐心等着院正继续说。
“臣医术浅薄,实在把不明白六阿哥的脉象。按照脉象,六阿哥应当是身体康健无病。但是,六阿哥又确实有高烧症状,并对身体有损。这等状况,实在奇怪,不似病,也不似中毒。”院正道。
康熙深深看了院正一眼:“你的意思是?”
院正咬咬牙,眼睛一闭,垂头语速飞快道:“臣建议皇上或许可以请喇嘛入宫,为六阿哥念经祈福。”
康熙转着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眼中杀意暗藏,巫蛊之祸么?
阮酒酒与康熙坐在一块儿,离得那么近,身边人忽变的气息,她立即感受到。
“皇上,我信后宫的妃嫔们。纵有拈酸吃醋,或是心有野望之人,平日里挑拨两句就罢,违背国法宫规之事,她们绝不敢碰。”阮酒酒一双手覆上康熙的手背,坚定道。
凡涉及巫蛊,彻查起来,无论有没有,必是人命堆积,鲜血横流。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
既然她明知胤祚这场高烧,缘由在命在己,不在外人,就不能牵连无辜之人的性命。
胤禛迟疑片刻,也道:“汗阿玛,儿子与额娘想的一样。若当真有人用了巫蛊之术,也应当是冲着儿子,而非是小六。况且,往日儿子所见妃母们,对皇嗣都颇为敬重和疼爱,不曾藏过恶意。”
明眼人都知道,诸位皇子皇女之中,康熙最疼太子,其次便是永和宫的四阿哥和五公主。这三位是康熙的心尖肉、手中宝,疼的掏心掏肺。
六阿哥虽然相貌绝佳,聪明伶俐,性子也好,但比起他哥哥,在圣心之上,还是略差一筹。
胤禛以为他说的话,能得到康熙的赞同。
不料康熙不假思索的反驳:“后宫之中,怎么就没有过对皇嗣有个恶意的嫔妃?”
庶人佟佳氏,便是一个。
不过,迄今也只有那一人。其他嫔妃,确实没有那样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心。而佟佳氏的猖狂之心,是他亲手纵的。
康熙不打算在此事上,延伸话题,他语重心长道:“胤禛,你年纪小尚小,所见之事不够多。人心不可测,多防备些才好。”
康熙不说,胤禛和阮酒酒也猜到了他嘴里及时止住的那个名字。
“胤禛听从汗阿玛教导。”胤禛顺从道。
康熙杀意凌厉的眉眼,在阮酒酒和胤禛几番话语中,杀心散去。
“皇上,是不是我福气占的太多,天命不愿有人如此顺遂圆满,才要割我的心尖肉。莫说是后宫,就是民间,少有妇人有福气,孩子能生下一个就长大一个。胤祚从出生起,就历经磨难,他们兄弟姊妹几个之中,就他身子骨最差。这么些年,一路磕磕绊绊的精心养着,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的度过一载又一载,怎么就还是出了事。”阮酒酒泪眼潸潸。
“休要胡思乱想。你有朕庇护,自当一生圆满顺遂,再大的福气也担得,遑论才如今这么点儿。天命?朕是天子,朕的意向,就是天命。院正、迟太医,你们的医术乃是太医院众人之翘楚,朕命你们竭力救治六阿哥。鬼神之事,有朕为六阿哥挡着。”康熙道。
“若是需要朕的血肉入药,六阿哥叫朕一声阿玛,朕也应当为他割肉滴血。”康熙想起以前陪阮酒酒看的话本子上割肉救母的故事,多添一句道。
子女能以血肉救父母,父母亦有相同之心,愿以血肉救子女。
迟太医吓的猛摇头,院正赶忙道:“不至于不至于。人肉人血作不得药,那都是话本子上写的胡话,当不得真。臣等一定竭尽全力,救治六阿哥。”
康熙的话,把两位太医吓的只差跪地叩首,求皇上冷静,却入了阮酒酒的耳朵。
天子之气,这种东西,阮酒酒不太信。
但是,常年服用梨花瓣的她,血肉里是否蕴含了灵气?就像是唐僧肉一般。
阮酒酒眼神一顿,思绪还没有陷进去多久,就被胤禛打断了。
“额娘,您千万别乱想。太医都说了,人的血肉不可做药。额娘您要相信太医的话。”胤禛急声阻止道。
胤禛猛然提高声音,听清胤禛话里内容,康熙惊吓的赶紧把阮酒酒抱住,生怕她突然跑出去拿把剪刀,割肉救子。
“朕方才是脑子一热,说的话不可信。小六那孩子,最是细心。你若是为他受了伤,他退烧醒来后,怕是要郁郁寡欢许久。何况,人之血肉,岂能做药,那岂不成了妖邪之道。”康熙道。
这里的话,实在不宜听下去。
院正和迟太医从地上爬起来的速度,开了加倍速一般,快的都出了重影。
相较于宫里的两大巨头,嚷嚷着要割肉滴血,他们宁愿被喊打喊杀,威胁“治不好六阿哥,就诛你全族”。
太吓人了。
药王菩萨保佑,让他们神医妙手,将六阿哥这来的诡异的高烧,速速治退了吧。
太医院的太医,不是每一个都医术精湛,许多医术高超的汉人大夫,并不愿意入太医院。
但是,院正和迟太医确实是有些能力的。
并且,在康熙和阮酒酒一激动,就扬言要滴血割肉的威胁下,他们不敢行中庸之道。
院正和迟太医互相交换着意见,院正更是拿出细长的金针,扎在胤祚的一些穴位上。
阮酒酒、康熙、胤禛齐齐屏住呼吸,不敢打扰院正施针。生怕自己吐气重了点,就吹歪了院正针扎下穴位的准度。
院正额头汗珠紧张的聚出一颗又一颗,跟下雨似的。
药童拿着汗巾,不停给院正擦着汗。
好恐怖,求求皇上、皇贵妃娘娘和四阿哥,别盯着他们了。压力好大。
时间度秒如年,难捱至极。
阮酒酒和康熙、胤禛的眼睛都盯酸了,终于等到院正直起腰,从床榻边站起。
“如何?”康熙率先问道。
阮酒酒和胤禛关心的眼神,紧随其后。
院正道:“臣不敢保证,得等一炷香后,拔下金针才知道六阿哥的情况如何。”
于是,盯着胤祚一眨不眨的眼睛,又多了几双。
康熙和阮酒酒、胤禛好歹还能坐着,其他人只能站着等待。
时间久了,难免有人因为状态过于紧绷,而导致腿酸没站稳。身子一踉跄,衣裳摩擦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屋子里,格外明显。
这个难免,正是院正带来的药童。
院正瞥了药童一眼,年纪还是太小了,养气功夫不够。像他负责皇上龙体健康这么多年,发生再大的事情,也能气定神闲,不紧不慢。
“水。热。”孩童稚嫩的声音,在缺水之下,变得沙哑。
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阮酒酒箭步冲到床前,端起放在旁边茶几上的温水,拿勺子舀了一勺,又吹了吹水温。
“胤祚醒了?你躺着,乖乖不要动,额娘喂你。小口小口的喝,不着急。”阮酒酒吸着鼻子绷住眼泪,温柔慈爱的把水喂到胤祚的唇边。
康熙和胤禛起身也要上前,但是床边就那么点位置。
“院正,六阿哥醒了,你速去察看。”康熙命令道。
不用康熙命令,院正也要过去。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如果六阿哥出了事,他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杀头陪葬不至于,但被穿小鞋是必然的。
养大了有感情的阿哥夭折,和出生没多久就夭折的皇嗣,份量是不一样的。
胤祚迷迷糊糊的喝着水,眼睛还是闭着的。
他烧的两眼滚烫:“额娘,小六做梦被扔进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去了。现在,小六的眼睛热热的,是不是小六也要有火眼金睛啦!孙大圣,好厉害的!以后,小六就是六大圣。”
阮酒酒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孩子,心大点好。
“是啊是啊,额娘的胤祚也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滚了一遭。你的火眼金睛还没练成,眼睛千万不要睁开。”阮酒酒道。
胤祚的身上还扎着针,若是让他睁眼看到了,怕是得吓到。
院正佩服的看着阮酒酒张口就会忽悠孩子,不愧是圣眷不衰的皇贵妃娘娘。
院正手法快且轻的,将金针一一拔下。阮酒酒数了数,一共十二根。
放好金针,院正再次擦了擦手,再把手背贴在胤祚额头上。
“烧退了。”院正小声说完,长吐一口气。
药王菩萨显灵,退烧了,其他就好办了。
第404章
阮酒酒和康熙在胤祚床榻前, 守了一夜。
在胤祚退烧后,阮酒酒和康熙就劝胤禛回屋里睡觉。小孩子要靠睡觉补身体,哪能跟着熬。
胤禛却固执的不同意。
他心里隐蔽的想法是,既然他能重活一世, 得到心中所想, 弥补上辈子不得母爱的缺憾, 他必是有神佛护佑。
所以, 他在这里,可以起到护法庇佑作用。
劝不动胤禛,阮酒酒只能让两个力气大的粗使太监,搬一张软榻过来,铺好被子、枕头, 让他睡在一旁。
康熙看到床榻铺好,劝阮酒酒也躺下歇一歇。
他精力旺盛,来之前又喝了浓茶, 由他守着胤祚就好。
阮酒酒摇头没有同意:“院正说,虽然现在烧退了, 但是后半夜还有很大的可能复烧。等到了早上, 彻底烧退了,才算是熬过去。我现在就算是闭上眼睛,也睡不着。不如醒着看着胤祚,更安心些。”
“你说的也是,朕和你的心是一样的,朕就不劝你了。你若是实在困了,就靠着朕的肩膀, 哪怕眯一会儿功夫也是好的。”康熙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对阮酒酒笑了笑。
度过最害怕的一关, 阮酒酒心神放松下许多。
阮酒酒回以浅笑:“皇上肩膀宽阔,担得了江山,也担得了家人。”
既然要守一夜,伺候的奴才们,定是不敢委屈了两位主子。
搬来有扶手的椅子,放上软垫和靠枕,又端来两杯加了蜂蜜的热牛乳,牛乳用茉莉花煮过,入口不腥气,还有一股雅致的清香。
阮酒酒喝着热牛乳,暖呼呼的液体,并不能让她感到精神放松。这个时候,喝一杯冰奶茶,反而心里更舒适些,降火降燥。
这样的心思,阮酒酒只能憋在心里想一想。她知道自己只要一说出口,所有人都会劝她,不可饮用冰水,极寒又是夜晚,太伤身体。
后半夜,胤祚又反复起了两次烧,都由阮酒酒和康熙给他喂药擦汗。
胤祚迷糊间,也发现了自己好像生病了,整个人蔫蔫的,黏着阮酒酒不放。
到了天亮时,胤祚醒过两次后,没有再被发烧烧的难受醒,而是终于能睡个舒坦好觉。
阮酒酒亲了亲胤祚的脸颊,这么反反复复发烧了一夜,小家伙瘦下的脸,就更瘦了。
“皇上,您熬了一宿没睡,现在胤祚状况稳定下来了,快去我屋里补会儿觉吧。”阮酒酒望着康熙青黑的眼下和长出的一圈胡茬,轻声关心道。
康熙摇摇头:“朕还熬的住。等胤祚睡醒过来,知道饿了,想吃饭了,朕再去休息。左右今日不去上朝了,随时都能补觉。你身子素来柔弱,不比朕来的强壮,还是你去睡吧。胤祚醒的时候,朕再派人去叫你。”
两个人互相劝着对方去补觉,自己却都不愿意去休息一会儿。
“罢了,一夜都守过来了,朕不劝你,你也别劝朕了。咱们一起守着孩子,亲眼看他好起来,也能睡的安稳。”康熙道。
“好。但也请皇上保重龙体。皇上的身体,也很重要的。”阮酒酒道。
“你也是一样。”康熙道。
一夜觉没能去睡,饭总要补上。
天没亮的时候,怀恩在询问过太医后,就去了小厨房,让御厨做几道养神补气的糕点和药膳。
“皇上,主子,早膳摆上了。奴才在这儿守着六阿哥,您们放心。”怀恩脚步几乎没声儿的走进里屋,小声道。
阮酒酒看了看康熙,而后对怀恩点点头:“好,这里暂时就辛苦你了。你和雅兰她们都一夜未睡,还要忙前忙后的。让小厨房多送些吃的过来,该补的补,加菜的银钱让雅兰从我的账上支,总之别亏空了你们的身体。”
“哪里用的了你出钱,朕是做什么用的。梁九功,你去小厨房跑一趟,多点些好的菜,从朕的份例里拨。你自己也别忘了多吃点,填饱肚子。”康熙道。
“嗻,奴才谢皇上关怀。”梁九功熬了一夜,精神确实差了许多。
太监的身体,本来就没有健全人好。更何况梁九功还得时刻关注着康熙,康熙有什么需求他立马递上。如此很是费精力。
几人说话的声音已经特别小了,睡在里间,用屏风临时隔着的胤禛,还是醒了。
他自己穿好衣裳,脸上带着点睡意,走到阮酒酒和康熙面前。
“汗阿玛,额娘,儿子醒了。”胤禛行礼请安道。
阮酒酒浅笑着将胤禛拉到面前,仔细打量着:“还是睡在床上才舒服。你在软榻上凑合了一夜,休息的精神不比以往好。胤祚的状态好多了,烧已经彻底退下。院正和迟太医都诊过脉,言之凿凿保证不会有事,只差没对天发誓。早膳刚送过来,你去洗漱一番,吃点儿东西,看一眼胤祚,再回屋里重新睡会儿,好不好?”
胤禛用力眨眨眼,想把还没退去的困意,完全甩走。
“听额娘的,儿子先去洗漱。等用完早膳,看了小六以后,再说去不去休息。”胤禛道。
胤禛是回自己的屋子去洗漱的,他走出门,眼睛余光瞥到门上好似贴了东西。
站定扭头定睛一看,胤禛绷紧抿直的唇角,露出笑意。
“谁想出的主意,在门上贴了一对门神?做的不错。”胤禛夸道。
“贴门神,护屋主,挡鬼怪。是六阿哥身边的太监小山提的主意。他说乡下的小孩儿生病时,家里有老人的,都会用这个法子,给小孩儿锁魂定神。”苏培盛跟在胤禛后面道。
“是个有心的。小六身边的奴才们,如今都教的不错。额娘将高正拨到小六身边当大太监,这个决定是再正确不过的了。等小六身体好了,额娘该赏他们。”胤禛道。
胤禛原想说,等小六好了,他必要厚赏这些奴才。奈何,摸摸钱袋,还在上学的他,光头阿哥一个,手里攒了点钱,但都是大金额的,拆不开用不出去。赏钱的事儿,还是留给额娘吧。
苏培盛崇拜的看着胤禛,他的主子年纪虽小,说话做事却十分老成熟练。为人处事练达,人又聪明刻苦。跟着这样的主子,未来何愁不立于万人之上,飞黄腾达。
“主子说的是。高公公做事很有章法,奴才也要多学习。”苏培盛道。
“你若是想学,还是跟着怀恩学吧。怀恩为额娘办差,见识经历更多些。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看你很好,不比旁人差。”胤禛对苏培盛很满意。
苏培盛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六阿哥的烧已经退了,脱离险境,这时候他笑一笑,即使被旁人看到,也不会沾惹误会。
“嗻。奴才一定更加努力伺候周到主子,为主子行走在外分忧,不辜负主子的信任。”苏培盛道。
趁着胤禛回去洗漱的功夫,阮酒酒和康熙也简单的擦了把脸。
温热的水里,滴上一滴解乏的精油,浸过脸颊,淡淡的香味和热水,将脸上疲惫扫荡一空。等擦干净脸,睁开眼睛,两人又是一派精神奕奕的模样。
能干大事的人,十之八九都得精力旺盛,能熬夜,超长待机。
阮酒酒是靠着她那鸡肋的金手指补充能量,康熙纯粹就是天赋,天生的帝王,精力足到熬了一宿,还能出门骑马打猎。
洗漱完,阮酒酒忍不住心里挂念,到里屋看了眼胤祚,见他睡的安稳,才回到饭桌前。
吃着不同以往的大补早膳,阮酒酒打趣道:“今儿的早膳这么补,还好不是入秋,不至于补过头,流鼻血。”
康熙笑道:“这里不是还有碗清心安神、滋阴润肺的银耳百合莲子羹么。宫里的御厨啊,厨艺未必是个个顶顶好,但做菜养生上绝对是最讲究的。”
“你瞧瞧,摆在胤禛面前的早点,可没有一个是大补的。”康熙指着胤禛坐的方向道。
阮酒酒细细一瞧,果然如此。
“确实细致。”阮酒酒道。
饭吃到一半,差不多吃了个半饱。
胤禛吃下一个小巧薄皮多褶的灌汤包后,好奇的问阮酒酒:“额娘,儿子有一事好奇了许多年,今儿实在忍不住,想问问您。”
阮酒酒眼睛微挑,放下手里端着的小汤盏:“什么事儿?”
“为何您一直叫小六的名字,却不叫他的序齿啊。”胤禛道。
阮酒酒道:“额娘也不曾叫过你序齿啊。”
胤禛一愣,好似是这般。
阮酒酒知晓胤禛想问什么,她温柔一笑,柔声慢条斯理道:“我从前还未出嫁时,在邻居一位长寿的老夫人那儿听过一个说法。名字多叫一叫,能牵住小儿的魂儿,在阳间稳稳当当的活着。”
康熙也好奇过阮酒酒为何不叫胤祚小六,原以为是要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既没叫胤禛小四,就不叫胤祚小六。未曾想竟是这原因。
看康熙和胤禛的表情愣愣的,阮酒酒眉梢扬起:“说来,我也觉得奇怪。为何你们都叫胤祚小六,也没见皇上您叫大阿哥、太子,小大、小二的啊。”
康熙差点儿呛住嗓子:“保清、保成都有乳名。朕是听胤禛一口一个小六叫着,听顺耳了,也叫顺嘴的。且叫序齿,显得亲近和不同些。”
胤禛答道:“儿子是觉得小六比我年纪小,叫小六可亲些。”
胤禛绝不会说,他是想将胤祚这辈子和上辈子的命数区分开。
阮酒酒和胤禛对胤祚的称呼,各有各的原因,相同的是都是他们对胤祚满满的爱。
“怎么叫胤祚都好,都是我大清的六阿哥,朕疼爱的六皇子。朕只盼他能如朕给他取得名字一般,福运长久,得天福佑。”康熙道。
第405章
人心疲惫的时候, 最爱听积极向上的话,若是带着美好的寓意,就更好不过了。
阮酒酒和胤禛听了康熙的祝福,脸上神情明显振奋愉悦许多。
“好好吃饭。今日你额娘和朕还要守着小六, 大概没有空闲去看乌那希和海日。也不敢去看, 怕过了病气。她们打小养在你额娘身边, 日日相见, 感情深的很。一天见不着,怕是要想到哭闹。未免你两个妹妹闹脾气,扯着嗓子哭,朕命令你一会儿吃完了后,回去补个觉, 醒来就去陪乌那希和海日玩耍。”康熙道。
“朕会每隔一个时辰,让人去向你通报胤祚的恢复状况。”康熙软下声道。
胤禛咬了一大口云吞,鲜香爽滑的滋味, 令人不觉胃口大开。
“汗阿玛,您关心儿子就直说, 不用命令。胤禛谢汗阿玛关怀。”胤禛道。
康熙瞪了瞪他, 复而又笑开:“你这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没事儿就爱刺朕两句。”
“儿子现在也还小。您胸怀宽广,就包容包容自己儿子。”胤禛道。
康熙转而望向阮酒酒,阮酒酒咬了一颗莲子,入口软糯。
“别看我。这是您儿子,跟着您姓爱新觉罗呢!别气啊, 亲生的,亲生的。”阮酒酒满眼无辜的看戏道。
康熙和胤禛大眼瞪小眼, 两双相似的眼睛,一个成熟睿智,一个稍显稚嫩。
一夜未睡和睡了半袖的差距,顿时显现。
康熙很快眼酸的眨眨眼睛,败下阵来:“好好吃饭,要盯就盯着你碗里的云吞去。”
胤禛咧嘴一笑,露出漏风的牙齿。
康熙敏锐抓住胤禛的痛点:“诶哟,掉牙了,小豁牙巴!”
胤禛脸一下涨红了,他气鼓鼓道:“额娘,额娘,汗阿玛欺负您的大宝贝儿。”
康熙道:“小孩子小气鬼,说不过人,就找娘。”
胤禛嘴巴微张,惊愕的看着康熙,难以想象这些俚语俗话是从康熙嘴里说出来的。
“汗阿玛,您真的是汗阿玛吗?您吃完饭,从门口贴的门神那儿过一趟呗。”胤禛一连怀疑道。
阮酒酒偷笑道:“额娘给你汗阿玛作证,如假包换,里里外外都是你那个英明神武威严睿智的汗阿玛。”
“原来汗阿玛和额娘私下相处时,是这般有趣啊。”胤禛道。
阮酒酒脸一红,她轻咳一声,尴尬的眼神躲闪。
长辈们总是要脸面,在孩子面前摆出正直模样,秀恩爱这种事儿,不好意思给孩子看到。
“看来是今儿的云吞做的不够大,吃着饭也堵不上你的嘴。”阮酒酒嗔道。
胤禛乖巧一笑,他语气认真道:“额娘还是笑起来最好看。您不要发愁,小六有汗阿玛和儿子护着,任何牛鬼蛇神都不敢过来。院正和迟太医的医术,也能信得过。”
阮酒酒微微一怔,旋即眼中流露感动,鼻头也有些发酸:“你这孩子,额娘还以为你到了猫嫌狗弃的年纪,开始变得淘气了呢。”
“皇上,看,这是我的好儿子!全大清最好的好大宝贝儿。”阮酒酒得意道。
康熙撇撇嘴,酸酸道:“淘气的时候,就是朕的儿子,跟着朕姓。体贴孝顺的时候,就是你的好儿子。你的好儿子,是全大清最好的大宝贝儿,那朕呢,朕是什么?”
阮酒酒懵了一下,迟疑片刻:“皇上是全大清最好的夫君?”
“怎么说出口以后,听起来感觉怪怪的。”阮酒酒道。
康熙听得面红耳赤,臊的很。
他拿过勺子,利落的给阮酒酒面前吃空了的碗里,添上一勺银耳羹。
“以防你昨儿一夜急的心火烧,多喝点银耳羹降火。”康熙道。
康熙早膳的主食,是一碗鸡丝汤面。鸡汤里加了参须,安神养心,大补元气。阮酒酒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爱吃鸡丝面,哪怕闻着香,她也抵触的很。
阮酒酒和康熙在胤祚床前这一守,就是守了一天两夜。
其间,去慈宁宫请安,从太皇太后那儿得了胤祚半夜发烧病重的消息的太子,在上完一天的课业后,来不及休息,就带上探望的礼物,到永和宫来探望。
也顺带看一看胤禛,安慰胤禛,并陪两个话都说不流利的妹妹,玩了一会儿。
钮祜禄贵妃、宜妃、荣妃都派人送了珍稀药材,甭管用不用的上,是尽她们一份心。
宣妃则请太皇太后传诏喇嘛进宫,为胤祚诵经祈福。
她一匣子金元宝,五十两金子一碇,总共十碇,给的大方。喇嘛们看到以后,诵经的愈发诚心,声音都沙哑了,依旧虔诚的闭目诵经不断。
零点一过,日子到了五月十五。
屋外头的月亮,圆圆的一个,像个发光的大圆盘子。
阮酒酒不安数月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不用任何明示,阮酒酒握着吃完药睡着的胤祚的手,脸上勾起大大的笑容。
她的胤祚,保住了。
另一边,歇在自己屋里的胤禛,脸上也露出轻松的笑容。
五月十四已过,小六如今还好好活着,活到了他上辈子没有经历过的时间。
死劫已破,未来定是一片坦途,光明可期。
松懈下心神的胤禛,翻了个身,侧卧着闭上眼,这一次他很快就入睡。睡着时,他手里拿着一只颜色已经有些旧的布老虎。
为了守着胤祚,而罢朝一日的康熙,在院正再三保证,六阿哥这回一定无事,且听到胤祚睡着打着小小的呼噜声后,在过了零点的后半夜,回到屋里床上睡了一会儿。
阮酒酒则没有回去,她和着衣服,就睡在胤祚的床上,单手揽着胤祚入睡。
只要胤祚稍稍发出一些动静,她就能立马醒来察看,一如前一天晚上的胤禛那样。
“主子,六阿哥一早醒来,小声和奴婢嚷嚷着饿,奴婢忙给六阿哥端来早膳,伺候六阿哥吃了碗粥和一个枣饽饽。”芝兰将床帘撩起,扣在挂钩里。
阮酒酒迷瞪的眨着眼睛,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
胤祚头枕在她胳膊上,笑眯眯的正对着她笑。
阳光透过支开的窗户照进来,将屋子照的亮堂而富有生气。
胤祚朝气蓬勃的向阮酒酒打招呼:“额娘,小六病好了。小六现在觉得,浑身都是劲儿,一拳可以打倒一只老虎。”
阮酒酒试图让自己快速清醒,她摸摸胤祚的脑袋,又用手背贴着胤祚的额头。温度正常,也干爽没有流汗。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看外面的太阳,应该是不早了。我居然睡的这么晚。连胤祚醒了,还下床吃了个早膳,我竟然都不知道。实在是不够警醒。”阮酒酒自我埋怨道。
“不是不是,才不是呢。是因为额娘您照顾小六,累坏了身体,太疲倦,所以睡的深沉。而且,小六下床时,特意让芝兰姑姑抱下床的,特别轻,都没有穿鞋。”胤祚道。
“额娘,谢谢您。辛苦额娘照顾小六了。小六爱您。小六以后一定照顾好自己身体,不再生病,不让额娘担心。”胤祚挤着小身子,凑到阮酒酒怀里:“小六知道,是额娘救了小六。”
缓了一会儿,阮酒酒彻底清醒过来。
她回搂住胤祚,笑盈盈道:“生病的事,哪里是人能自己决定的。救你的是太医,额娘可没那么大的能耐。”
胤祚摇摇头,他眼神坚定道:“额娘说的也没错,是太医的药治好了小六生病。但是,就是额娘救了小六,是额娘让小六活着。”
阮酒酒和芝兰对视一眼,芝兰微微向阮酒酒点点头,退了下去,也把屋里其他人叫下去。
“主子睡醒了,赶紧去准备洗脸的热水过来。早膳也赶紧去小厨房传一趟。”芝兰在永和宫的宫女、太监中,愈发有威严。
“胤祚,你悄悄的和额娘说,可是你生病的时候,在梦里梦到了什么?”阮酒酒循循善诱的问道。
都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这又跑了一次鬼门关,谁知有没有遇见玄妙之事。
阮酒酒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不可说的玄妙存在。
胤祚道:“小六梦到额娘抱着小六,把来抢小六走的人,都赶走了。他们都不敢靠近小六,急的团团转。额娘可厉害了,是额娘保护了小六。”
阮酒酒听了后,亲了亲胤祚的额头。
不知胤祚这个梦,是真的有某种暗喻,还只是他天马行空的梦境。
“原来是这样。不过,梦里的事情,千万不能说给旁人听。这叫,天机不可泄露。额娘会一直保护好我们胤祚的。”阮酒酒道。
“嗯,小六听额娘的。”胤祚心里小声道:哥哥和额娘不算是旁人,是可以说的。
“额娘,小六给您拿衣裳去,您快快吃饭,别饿了肚子。芝兰姑姑说,小六病刚好,早膳只能吃清淡的,所以小六喝的粥,一点儿味道都没有,不好吃。额娘您要吃好吃的,香香的早膳,把小六的那份也吃掉。”胤祚道。
“好。额娘一会儿吃许多香香的食物。那胤祚看着会不会馋啊?”阮酒酒道。
胤祚咽了咽口水:“会,但是小六能忍住。其实,早上哥哥来看小六的时候,偷偷给小六塞了一块奶糕,就藏在枕头底下呢。”
阮酒酒在胤祚睡着的枕头下一探,果然摸到一个叠起来的帕子,手感摸着软软的,是糕点的手感。
“你们两个孩子,也不怕甜丝丝的奶糕,引得蚂蚁、老鼠爬上了床。奶糕等一会儿你喝了固本培元的药后,再吃,甜甜口。”阮酒酒道。
见阮酒酒没有没收哥哥给他的奶糕,胤祚高兴的快蹦起来。
“额娘真好!”胤祚欢呼道。
第406章
胤祚度过死劫之后, 胤禛对他学业上的态度,顿时大变,不再走温柔放纵路线。
这么活蹦乱跳,精力旺盛的小孩子, 就适合多读书多学习。不好好学习的时间, 都属于浪费光阴。
胤禛人在阿哥所, 但是并不影响他给胤祚布置功课和准备学习资料。
胤祚望着对他开放的永和宫小书房, 绝望的表示不必。
他在自己屋里有一个小书桌就够了,每天背一首诗已经是极限了。
哥哥,你还记得你可爱的弟弟,今年才虚岁六岁吗?
汗阿玛,救救小六啊!
被胤祚揪着衣袖装哭的康熙, 表情毫无波动:“小六,你要是揪坏了朕的衣服,你的功课就加倍, 从天亮学到天黑。”
胤祚立马把手撒开:“这没日没夜学习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阮酒酒在旁边, 吃着切成剥好皮去了核的枇杷。
“这才是开始呢, 想到头啊,早的很。别挣扎了,没用的。”阮酒酒道。
胤祚幽幽道:“额娘您在幸灾乐祸。”
“哪里有。学习是件好事情,额娘是乐于让你多做好事啊。”阮酒酒道。
“变了,都变了。额娘,枇杷甜吗?小六心里苦,吃两颗枇杷才能变甜。”胤祚改扯阮酒酒的衣袖。
阮酒酒拿着小叉子, 叉起一颗枇杷,喂到胤祚嘴边。
“好吃好吃。额娘, 再给小六吃一颗枇杷。小的就行,大颗的留给额娘。”胤祚道。
阮酒酒摇摇手指:“没有了哦。最后一颗,给你汗阿玛。”
康熙闻言立马将头凑过去,张开嘴,一颗甜甜的枇杷入口,舌头甜,心更甜。
夏日的水果,格外的多。
李子、枇杷、石榴、桃子、西瓜、荔枝等等,一样样水果吃过去,天气由热转凉。
这一年的中秋宴,由阮酒酒一人操办。
阮酒酒向太皇太后谏言,让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协理。女孩儿们长大了,内宅理事的技能要学会。纸上谈兵不够,宫里年年有宴会,由公主们协理,既能减轻阮酒酒的负担,也能锻炼公主们的管理能力,同时避免权利被其他嫔妃分去。
四妃之中,宜妃刚生完十一阿哥才半年不到,还在修养身体,不宜多劳累。
二公主是荣妃的女儿,母女一体。从头到尾操办一场宫宴,负责人要费心思的地方很多。若是经历过一次,管束下人的能力必能大大提升。如此机会,实在难得,因而荣妃对阮酒酒的提议,举双手赞同。
宣妃从来都懒得掺合这些事,操心会让人老的快,她一个蒙古嫔妃,紫禁城谁人敢亏待她,不必贪权。何况,皇贵妃可是她的好姐妹,她才不去添乱。 最终,受到伤害的只有惠妃。
她没有女儿,在这场中秋宫宴里,什么都没有得到。
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都是聪明的女子,得了这样一个好机遇,纷纷带上谢礼,到永和宫感谢阮酒酒。
皇贵妃不是皇后,从礼法上,不必对皇子皇女有嫡母之责。她若是对公主们不管不顾,无人指摘。
可这么些年,阮酒酒对公主们的照顾和偏爱,作为受惠者,几位公主们十分清楚,她们得了多少利。
她们如今学的治国之学、骑射课,都是皇贵妃向汗阿玛为她们争取的。
公主受百姓供养,无法入朝为官治理民生回馈百姓,就得担上和亲之责。以皇家血脉将大清和蒙古的关系,保持紧密。
心有不甘吗?当然是有的。
但是,蚍蜉之力,无法撼树。
比起史书上的和亲公主,她们生为大清的公主,嫁的地方相对没那么惨。
她们的祖上,也是生活在关外。
蒙古与大清更是世代联姻,关系紧密,关系也并非仇敌。草原上,有许多大清的公主。皇室也娶了许多蒙古贵女。掰算起来,往好里想,也算是嫁回了亲戚世交家。
草原的气候,自然不能和京城相比。
所以,她们要练好骑射,强身健体之外,能有自保之力。
再有野心一点的话,她们希望自己能够将政见渗入蒙古,参政所嫁部落,为汗阿玛出一份力。
自古以来,掌权者才有话语权。
皇家公主身份尊贵,又享有奴仆护卫无数,资源富饶。既然蒙古不排斥女子参政,她们就想试着走一走这一条路。
公主们的野心,以前或许没有,也或许觉得不为世容,所以用贤淑温柔掩藏。直到阮酒酒请康熙为他的女儿们,掀开权利的一角,公主们的野心疯狂滋长。
康熙对此乐见其成。
若是儿媳,康熙希望儿子们娶个贤良淑德温顺侍奉夫君的福晋。但是,他的女儿,大清的公主,凭什么要向别的男子低头。
他的公主们啊,如果当真有能力,将所嫁的部落掌控在手中,令部落子民臣服,他必提供给最大的帮助。他愿送清风,助儿女高飞成苍鹰。
公主们满心感谢,在协助阮酒酒操办宫宴时,自然是尽心又虚心,不仅不给阮酒酒添乱,还将自己负责的事情,办的尽善尽美。
中秋宴的那天,参加宴会的人,对这一年的中秋宴夸了又夸,把几位公主们端庄美丽的脸庞,夸的两颊晕红。
康熙也大方的给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赏赐,并鼓励年纪小的小公主们,向她们的姐姐们学习。
中秋节一过完,胤祚一早就被送去了阿哥所。
这回,没有举家送孩子入学的大动静,只有阮酒酒带着胤祚去阿哥所。
胤祚对此毫不在意,他知道除了胤禛以外,康熙同样没有送过其他阿哥入学。甚至,其他阿哥入学时,连养母或是生母,也不曾将人送到阿哥所前。
那一场高烧过后,胤祚看似还是个活泼爱闹又心大的小孩子,却还是懂事了许多。
他知道,汗阿玛不能过多的偏袒他和哥哥。如果兄弟之间,要有最特殊的那个人,只能是太子二哥。
胤祚悟出这个道理后,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心里也没有半点难受,只是会为他的亲哥哥有些不平。
在他心里,哥哥是最好的。即使,汗阿玛、乌库嬷嬷、皇玛嬷最重视的阿哥,是太子二哥。
可是,他和额娘还有妹妹们,就是觉得哥哥最好。
阮酒酒牵着胤祚的手,在阿哥所的太监引路下,走进胤祚以后十几年要住的地方。
胤祚的院子,特意选在胤禛院子旁边,这是康熙给他留下的空位置。五阿哥当时也看中了这里,但在得知相邻院子住的是胤禛后,主动选择了另一个院子。
可见五阿哥的心性极好,被宽厚的太后养育的十分具有同理心,是个内心温柔体贴的孩子。
阮酒酒在知晓这一事后,隔天就带上胤祚,拎着礼物去慈宁宫,向五阿哥致谢,感谢他的体贴和谦让。
当然,宜妃那里也少不了要送一份礼。
她们感情好归感情好,该表达的谢意也不能省。这才是长久往来之道。
五阿哥另选的院子,位置和大小也不差,是个不错的地方。因此太后和宜妃知道后,不以为意,不觉得五阿哥谦让是受了委屈。
人家亲兄弟想当邻居,这是人之常情。
杵在中间,将人家亲兄弟隔开,才是没眼色不懂事。而且,很是结仇不讨好。
宜妃倒是由此受了启发,向康熙求了五阿哥旁边的空院子,留给九阿哥。没道理四阿哥能照顾六阿哥,她的五阿哥就不能照顾亲弟弟小九。
宜妃撒起娇来,百炼钢也要化成绕指柔。
康熙无有不应的,但是也划下了道。他可以为九阿哥留好院子的位置,但是十一阿哥的院子,只能在排到他序齿的时候,让他自己选。
让阿哥们集体住进阿哥所,就是为了加深兄弟感情。若按照同母划分,亲兄弟之间抱团,岂不是违背了建阿哥所的目的和意义。
也就是五阿哥和九阿哥之间的年岁,相隔了几年。若是年岁相近,康熙万万不会同意。
胤祚心中不平康熙对太子偏心,其实他和胤禛也是在康熙偏心的范围里。
选院子的事,不是大事,不会宣扬的大张旗鼓。
最关心的人,只有住在阿哥所的阿哥们。
继五阿哥六月搬进阿哥所,隔了三个月后,又一个兄弟搬进来住,大阿哥、三阿哥都很期待。
胤禛更是不必说,他天天盼着呢。
胤祚在他眼皮子底下,他才能更好的监督他学习。
“这个院子,你哥哥费心了。你看,这里的摆设,还有花草的种植搭配,是不是风格和熟悉。”阮酒酒进了院子,环视一圈后,微微笑着。
胤祚仔细一看:“知哥哥者,莫若额娘和小六也。哥哥定然是提了许多意见,告诉内务府的工匠,怎么修建布置这个院子。”
雅兰浅笑道:“确是如此。奴婢上回代主子来阿哥所,给四阿哥送点心时,四阿哥正在六阿哥的院子里指点工匠。奴婢多问了工匠一句,才知四阿哥几乎天天都要过来查看进度,并纠正修建有瑕疵的地方。真真儿是用心至极,花了许多心思。”
胤祚捧着脸,高兴的笑着晕乎乎的。
“哥哥心里有我!即使五哥比我先搬进了阿哥所,和哥哥朝夕相处,哥哥最疼爱的弟弟,依旧只会是我!”胤祚乐陶陶道。
第407章
阮酒酒看着捧着脸傻乐的小儿子, 这孩子这么喜欢他哥哥,不会等胤禛结婚的时候,他把自己陪嫁进去吧。
或是,和他未来的嫂嫂、大侄子争宠。
哎呀, 以后有的闹了。孩子长大了, 也很有趣啊。
阮酒酒思绪纷飞, 胡思乱想, 而后不自觉笑出声。
胤祚在阮酒酒发呆期间,人已经等不及走进屋子里,打量他的新住处。
“额娘,这个砚台和墨锭是哥哥最喜欢的,哥哥一直没舍得用, 竟然放在了我的书房里。”胤祚惊讶道。
胤祚对砚台和墨锭,没有太大的偏爱和喜好。但是,胤禛很喜欢收藏好的砚台与墨锭。能让胤禛珍藏, 必是极难得的佳品。
阮酒酒唇角清扬,加快脚步, 走进屋内。
“可见你哥哥最疼你。”阮酒酒道。
“我一定会好好用哥哥送的砚台、墨锭, 认真练字,不辜负哥哥的心意。”胤祚道。
“我可听到了。这是小六你自己说的,要认真练字,好好学习,不是哥哥强迫你的。”胤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阮酒酒和胤祚同时惊喜的回头,胤祚毫不犹豫的跑向胤禛, 扑到他怀里。
“哥哥,你这么早就下学啦?额娘让小厨房准备的午膳还没送过来呢!”胤祚道。
胤禛摸摸胤祚的头:“知道你今日过来, 先生检查完我们背书的情况后,就许我们带着功课,早点下学。上回五弟过来时,也是如此,不算对你破例。”
胤祚点点头:“原来如此,先生还怪体贴的。”
胤禛表情一变,看着有些扭曲。
体贴?这两个字和上书房的先生,不沾分毫。
“先生对阿哥们的学业,十分上心。等你明日入学就知道了。”胤禛道。
明日,小六大概要受一些苦。
别的不说,单是背诵文章,一遍又一遍的朗读,喉咙怕是要先受不了。
“哥哥让你带上的润喉糖,是否带了?”胤禛问道。
胤祚道:“带了!额娘给准备了两罐,我一罐,哥哥一罐。”
阮酒酒道:“我算了算日子,估摸着你那儿的梨糖膏应当快吃完了。”
“背书的时候,最费嗓子。上书房的先生,又最是严格,不似你在永和宫自学时那般随性,难免要吃一些读书的苦。”阮酒酒对胤祚语重心长道。
看着胤祚似懂非懂的模样,阮酒酒含笑望向胤禛:“如今你们兄弟俩儿都搬出了永和宫,额娘不能亲力亲为的照顾你们,只能从衣食上多准备一些,让你们在阿哥所住的相对舒适些。读书那么累了,回到自己院子休息时,总要更舒适些。”
“不仅是让儿子过的更舒适,大哥、三哥他们也沾了额娘对儿子疼爱的光,阿哥所的日子过的好的不止一星半点。额娘您送过来的东西,只要不是独份的,总要被他们想方设法弄走一些。土匪似的。好在五弟年纪小,性子也好,还没跟着学歪了。”胤禛撒娇道。
阮酒酒开怀大笑:“竟是如此?额娘记住了,下回备东西时,再多备一些。东西管够。实在不够,额娘就找你汗阿玛要去。总之,你们兄弟之间感情和乐,才是最好的。”
胤禛跟着笑,他也不是小气的。只是额娘为他准备的东西,他贪心的不愿意和旁人分享。宁愿多了,放在边上积灰,看着也高兴。
奈何,一个两个土匪头子似的,眼光又好,好东西一个都不放过。好在知道礼尚往来,拿了东西,必会回送同等价值的物件,不让胤禛吃亏。
“不论够不够,都找汗阿玛要去。他们可不是额娘的儿子。谁的儿子谁来养。”胤禛护短道。
阮酒酒道:“只进不出的小财迷。额娘如今的私房,大半都是你汗阿玛补贴的。”
“这就是额娘说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吗?”胤祚搭腔道。
阮酒酒乐不可支道:“我儿聪明,就是这意思。”
胤禛今日既然早下学,如今时辰也不早了,永和宫小厨房准备的午膳,在催促下提前送过来。
满满一桌子的菜肴,提了好几个食盒才装完的。
大阿哥和三阿哥在他们院子门口溜达,踮着脚伸着脑袋,不时往外看去。
“今日皇贵妃送六弟来阿哥所,这些食盒装的肯定是永和宫小厨房的菜肴。不用尝就知道,肯定香啊!阿哥所的饭菜,什么时候能提升下味道。”大阿哥望着那一个个食盒过去,羡慕的口水直流。
三阿哥的表情,不遑多让。
念了大半个上午的书,起床吃的那点东西不经存,早饿的腹中空空。这时候,若是有美食慰藉疲惫的身躯和脑子,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三阿哥扭了扭头,目光看向五阿哥院子的方向。
“还是五弟好,年纪小胃口好,吃什么都不挑,只要肉多管饱就行。”三阿哥幽幽道。
大阿哥眼神斜斜的看他,他怎么觉得三弟话中有话。
三阿哥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解释道:“大哥别误会,我不是说你。”
大阿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消化得快,就算是饽饽、面饼,他都吃的香的很。只要能填饱肚子,他不挑。
“你还不如不解释的。三弟,哥哥的拳头有点痒,陪哥哥练练去。”大阿哥狞笑。
三阿哥拔腿就跑:“大哥,弟弟知道错了。”
“奴才永和宫小喜子,给大阿哥、三阿哥请安。”
一道偏柔和的声音,及时解救了三阿哥。
大阿哥和三阿哥立马停止打闹,仪态翩翩的站定。
“有何事?是第一次来阿哥所,跟人走散了,认不出你们四阿哥的院子位置?喏,前面那个院子就是。快送去吧,别耽误了皇贵妃娘娘和四弟、六弟用午膳。”大阿哥对永和宫的观感很好,因而对永和宫的宫女、太监态度也不错。
从这一点上,大阿哥和惠妃真不像是亲母子。也正因为如此,阮酒酒和惠妃不对付,但不曾牵连反感过大阿哥。阮酒酒给其他阿哥、格格送东西时,大阿哥一样都有。
小喜子手里拎着大大的食盒,好在他个子高,身型颇为魁梧,拎着好大一个木盒子,看起来也不会太累。
“奴才谢大阿哥指路。不过,奴才手里拎着的食盒,是给大阿哥、三阿哥送的。五阿哥那边也有人送过去。”小喜子笑容可掬道。
大阿哥和三阿哥一瞬间,觉得乌云散去,阳光明媚,心情舒畅。
“当真?这多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些小辈,总是劳皇贵妃娘娘记挂。不过,永和宫小厨房的菜肴做的实在美味。以前是点心做的一绝,现在菜肴也味道出彩的很,让人尝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大阿哥大笑道。
“先送去大哥院子。菜凉了就不好了。”三阿哥偷偷咽咽口水道。
赶紧把菜给大哥送过去,这样就能很快把他的那份端给他了。
话说那么久,忒耽误时间。
小喜子一听就琢磨出三阿哥的意思,他答应道:“诶。还请大阿哥身边的公公,给奴才引一引路。”
“不必。一会儿御膳房的午膳该拿回来了,直接跟着爷去膳厅吧。三弟,你今儿午膳和我一块儿用。咱俩偏爱的菜色不同,皇贵妃娘娘素来细心,给咱们送的菜肯定不一样。摆一个桌上,你我都能多尝两道菜。”大阿哥道。
三阿哥眼睛一亮:“大哥睿智,这个主意好。那就不劳烦小喜子公公多走一趟,也好早些向皇贵妃娘娘复命去。”
几步路而已,小喜子并不会因此而更劳累。但是,主子们这么说了,他自然是听从吩咐。
“嗻。”小喜子笑眯眯道。
“皇贵妃娘娘身边的奴才,个个都是笑面朝天的,看着就让人心情好。”大阿哥迎着小喜子一张笑脸,忍不住夸道:“你这名字和人相符,喜气洋洋的。”
“奴才谢大阿哥夸赞。主子当初给奴才赏这个名儿时,也是觉得奴才长得喜庆。”小喜子笑的更开心了。
他普普通通的一个人,没什么能力出彩的地方。唯独长得讨喜,入了主子的眼,得以被选进永和宫做事。
真是要谢谢他死去的娘,给他生了这么张脸。至于爹,联合后娘将他打晕,卖给替皇家挑太监的人牙子,只为给后娘生的弟弟上学。这样的爹,他没有。
所以,主子问他姓什么时,他说他没有姓。
小喜子短暂的回忆了一下他的过去,脸上的笑意不变。
食盒放在桌子上,揭开盖子,三层食盒,头一层是两叠点心,一碟咸口,一碟甜口。下面两层,每一层摆着两碟菜,一碟是大荤菜,一碟是小荤菜。
不偏不倚,都是相同的份量。
打从食盒打开之后,刚做好的热菜,香味扑鼻,诱人的香气,拼命往大阿哥和三阿哥鼻子里钻。
三阿哥年纪小些,他不用太在意形象,过分端着。
“快去御膳房催催,赶紧把今天的午膳提回来。米饭多打一碗。皇贵妃娘娘送的菜,光闻着就香的不行,食欲大开。”三阿哥使唤着身后站着的太监道。
小喜子送的膳食,太得大阿哥和三阿哥的心。两人因此打赏的格外大方。
“你回去后,请皇贵妃娘娘放心。爷是长兄,是弟弟们的大哥,在阿哥所和上书房会好好照顾弟弟们的。小六几个月前病的严重,想必现在身体还要多加注意。爷会时常关注他的情况,稍有不适,就禀明先生或是托人去永和宫送信。”大阿哥道。
“本阿哥也是。六弟初来乍到,许会有些许不适应,我会多加照顾六弟的。”三阿哥道。
大阿哥和三阿哥相视一眼,眼里是志同道合。
他们要哄好小六,从而在小六那儿多诓骗些皇贵妃娘娘准备的点心、肉脯、果脯。
四弟长大了,他们不好骗吃骗喝了,小六来了正好!
第408章
在阮酒酒的美食攻略之下, 成功将阿哥所的几位阿哥一网打尽。
就连上书房的先生,被胤祚上贡过两次点心,对这位长得好看,灵气十足又聪明乖巧的小阿哥, 十分喜欢, 稍有偏袒。
胤祚在上书房混的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谁都喜欢这个嘴甜漂亮又脾气好的弟弟。
被康熙费心挑来给胤禛当哈哈珠子的张廷玉, 在离开上书房,回张家族学读书时,最挂念最舍不得的,也是这个六阿哥。
一声声师兄叫着,夸着师兄真聪明, 把人的心都叫软了,恨不得什么事都替他做了。
左右有胤禛这个能力卓绝的哥哥在,当弟弟的不必承受那么大压力, 过于刻苦努力。当然,若是胤祚有上进好学的心, 他们也乐见其成, 愿意倾囊相授。
没了两个皮小子在身边,虽然想念他们,但是阮酒酒的日子过的轻松许多。
可见再乖的孩子,也足够让人费心。
令阮酒酒更加心情放松的是,原本历史上也是早夭结局的乌那希,并没有让她出现心悸的感觉。
似乎要度过那一劫的人,只有胤祚一个。
阮酒酒觉得有些不公平, 但又庆幸,至少她对孩子们的保护, 是有用的。她的孩子们,也能有着和历史既定结局不同的人生走向。
胤祚进了阿哥所后,博启的儿子也跟着进宫,当他的哈哈珠子。
博启做事愈发的有条理,康熙明晃晃的就是要提拔这个小舅子,愿意卖好的同僚和上级,主动帮忙和为他指点迷津。
在一堆人的拉拔之下,即使烂泥也扶上了墙,何况博启不是烂泥,他愿意吃苦也上进,还听聪明人的劝。
于是,博启在当了几年二等侍卫后,被升为一等御前侍卫,官至正三品。
二十岁出头的正三品官员,唯有走皇家侍卫这条路,才能官职晋升的这样快。走科举之路的学子,哪怕文采斐然,一路顺利年纪轻轻考上状元,最初也只是个在翰林院做编修的六、七品官。
帝王近臣,就是备受偏爱。
御前侍卫,多出帝王权臣、重臣。
康熙和阮酒酒透了个底,等博启再熬几年,更稳重些,就将他外放出宫,至少给他转为京官,当个正二品副都统。
再往后,那就要看博启自己的机遇和成长后的能力了。
博启被升职后不久,就有无数人明着暗着询问,是否要结个姻亲。家世相当的,盯着的是博启的儿子。稍微差些的,推荐自家女儿、侄女或是姊妹,嫁给博启当个侧室也好。
青年俊才,简在帝心,前途不可限量,谁不想沾光,趁着博启还年轻,心软热血好把握住。
快过年前,塞和里氏入宫,和阮酒酒透露,博启媳妇儿又有身孕了,年后博启要再纳一门妾。真是喜事连连。
阮酒酒愣了愣神,看着塞和里氏脸上布满的慈爱。
再添一个妾,对塞和里氏来说,就是她能再多一个或几个孙子孙女。家族兴盛,枝繁叶茂,就要多添丁进口,也是抵御后嗣断绝风险的一种方式。
阮酒酒双喜临门的话,说不出口,但也无法去说批判否定的意见。
博启如今的妾侍,其中有一个就是博启媳妇儿的陪嫁侍女。在博启媳妇儿怀上第一胎时,就由她自己主动提出,把贴身婢女提成姨娘,代她侍奉博启。
自己的贴身婢女,一家子性命都拿捏在她手里,比博启宠幸其他妾侍,显然是自己人更安心可靠。
“弟妹有孕是喜事儿,一会儿我让雅兰包一些补身体的好药材和补品,再多拿两匹好看又舒适的布料,送给弟妹。额娘,弟妹这些年为了博启和咱们家,可谓是付出良多。对额娘和阿玛敬重且有孝心,孩子们也都教的很好。您盯着些博启,千万别让他有了新妾侍,就疏忽了弟妹。怀孕中的女子,心思总是容易多思敏感。我与额娘都是女子,也都生过孩子,女子要走的这些经历,咱们是知道有难受不容易的。”阮酒酒道。
塞和里氏飒爽的面容,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她轻轻的摸了摸阮酒酒发髻上的牡丹绒花:“我的女儿在皇宫里,我总是盼着皇上能多珍惜疼爱保护她,别伤了她的心,让她受委屈。博启媳妇儿也是别人家的女儿,她的额娘定也是有与我同样的心。将心比心,额娘懂的。再者,博启媳妇儿确实是个招人喜欢的好孩子,贤惠能干,也心思正。娘娘的话,我记着了,回去会说给博启听的。”
阮酒酒道:“额娘是天底下最善良,最疼爱孩子的母亲。”
“你啊你啊,你也是最会疼人的大姑子。”塞和里氏和阮酒酒互夸道。
“娘娘与我说着其他人,娘娘自己的身体如何?”塞和里氏低头看向阮酒酒的肚子。
好不容易歇了两年,阮酒酒又有了身孕。
喜脉是在送胤祚去阿哥所后没多久,诊平安脉时诊出来的。
当时康熙得知后,乐得喝了半瓶葡萄酒,少有的醉倒趴在桌上。
皇贵妃娘娘荣宠不衰,再得喜信。后宫嫔妃们得了消息,立马派人送贺礼,或亲自登门祝贺。
这后宫里的风向,就是这样一会儿向这边倒,一会儿向那边倒,只看康熙这道风吹哪边。
阮酒酒摸摸肚子:“是个乖巧的孩子,一点儿不闹腾。如果不是太医再三确认是喜脉,我都察觉不出不同来。”
“孩子体贴娘娘,是大好事儿。其实,我也只是多问一句,图个放心。打从一进来,看到娘娘的气色,就知道娘娘这胎养的好。”塞和里氏道。
“能吃能睡,确是如此。按照俗语旧话说,这孩子是来报恩的。”阮酒酒语气调皮道。
塞和里氏听了,笑到眼角细纹褶露出。
不论是阮酒酒、康熙,还是塞和里氏,这一回都没有关心孩子的性别。男孩儿女孩儿都一样,他们都喜爱。
塞和里氏回去后的第二天,万琉哈庶妃生下了康熙的十二阿哥。
想到那个文静内敛话少的肤白小姑娘,生产疼了一整夜加半个白天,阮酒酒颇为怜惜心疼。
万琉哈庶妃身份不高,即使在怀了皇嗣后,待遇只提升到贵人。生下了小阿哥后,康熙也只按例给了赏赐,保留贵人待遇,并没有给确切的位份。
在妃嫔位份的安排上,康熙十年如一日的抠抠搜搜。
阮酒酒指派怀恩多挑了些坐月子时能用到的东西,并着一套珍珠头面,一起送给万琉哈庶妃。
又请内务府的针线上人,在万琉哈庶妃生产后第五天时,过去为她量体裁衣,制两件精致漂亮的新衣裳。
一件等万琉哈庶妃出月子的时候穿,一件留着十二阿哥百日宴的时候,万琉哈庶妃穿上够体面。
之所以没有直接送布料过去,是万琉哈庶妃身边伺候的人实在少,既要照顾主子,又要帮着奶嬷嬷照顾小阿哥,分身乏术。还是送成衣过去,最适合万琉哈庶妃的现状。
万琉哈庶妃虽然内向,但她是个好性子又知道好赖的人。虽然与阮酒酒平日里登门走动少,但给阮酒酒送的亲手做的荷包、帕子、扇套,是一点儿不少。
阮酒酒也是隔三差五,送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给万琉哈庶妃送过去。
同年小选入宫,阮酒酒和生了八阿哥的卫庶妃,来往生疏,和万琉哈庶妃还续着当年的情分,倒算是不那么让人惋惜遗憾年少的青春时光了。
过完年后,康熙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阮酒酒顺利又快速的生下了个漂亮的小公主。
同日,虚岁十三岁的太子,于保和殿出阁讲学,康熙亲临,举行了隆重的出阁读书典礼。
典礼上展示了太子历年所学文稿,足足装了八个竹箧。大学士和东宫属臣、以及其他大臣们互相传送阅览,惊艳太子所写书法之遒劲刚毅、端重藏锋,不逊于大家名帖,又惊叹太子所写文稿之才华横溢、文采斐然,且格局之大,可纳山川四海。
大臣们直呼,大清有此英明睿智储君,可传千秋万达,是大清之福、皇上之福、朝臣之福、百姓之福。
不仅如此,太子在典礼上,面对康熙为他安排的讲师,态度十分谦逊尊重,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傲慢。
更是狂收割了一波人心。
康熙无比骄傲的看着他最疼爱,也最看重的儿子。
这就是他为大清江山选定的下一任帝王,是他可以倚赖分担朝政的继承人。多么的优秀啊,完美的无可挑剔。
康熙对太子的认定,从开始到未来的几十年里,都无比的坚定,不曾有过任何动摇。
在康熙的子嗣中,清楚明白的分为,太子与其他孩子。
一如康熙行动所做的那样,他每天必要做两件事。
一是每日清晨,前往慈宁宫向太皇太后问安。
二是召见太子,由他亲自为太子讲书。
如此亲力亲为将太子带在身边教导的皇帝,一教就是数十年,翻看历史,古往今来,唯有康熙一个。
即使上朝,还要在上书房读书的大阿哥,在这一天脸阴沉了一整天,并往后持续了小半个月。
他都能入朝为汗阿玛分忧了,汗阿玛最疼爱最骄傲的孩子,还是太子。
胤禛读书时,分神瞥了一眼大阿哥,又收回视线。
时间还长着呢,汗阿玛是长寿之君,汗阿玛和太子的决裂,是垂垂老矣的狮王和壮年雄狮必然要发生的敌对。
除非汗阿玛和太子能够心心相印,彼此无比清晰的知道对方的心意,若不然衰老与强盛对立带来的嫉妒、警惕、猜忌、冲动,永远无法避免。
何况,还有那么多兄弟要搅浑水,宗亲、大臣们要冒一冒险押不同的宝,以求最大利益。更是会将这对本是最互为亲近的父子关系,逼得走上绝路。
“四弟,你觉得汗阿玛对我们如何?”大阿哥幽幽问道。
第409章
大阿哥还是注意到了胤禛的视线, 他现在情绪敏感的很。
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面对大阿哥幽怨的眼神,胤禛想了想,十分确定的道:“汗阿玛是一位好父亲, 对他的每一个孩子, 都倾力培养, 多加关怀。”
因为康熙对每一个孩子, 都竭尽全力是去做他们的好父亲,教导他们,也宠爱他们。所以,他们几个兄弟,还有姐妹们都成长的十分优秀。
卓绝的实力, 经年累月的滋养着野心,令臣服变得不甘。
都是皇帝的儿子,凭什么一人为主, 其他人要为奴。
康熙在的时候,阿哥们之间还相差不大。待有朝一日, 太子登基, 他的兄弟们就不再是可以争一争的皇子,而是沦落为要谄媚新君的奴才。并且自己的子孙,都要仰新君之鼻息,身家性命具在他人之手。最后慢慢沦落为闲散宗室。
优秀的储君,令人期待。优秀的皇子,难道就不令人期待了?
虎狼各有优势,人性的好赌好斗一面。大自然不会允许虎狼结伴, 做到一辈子的好同伴。同样的,朝中派系不止一个, 他们亦不愿意看阿哥们兄友弟恭。
所以,他们兄弟之间,为了帝位,终有一争。
他们自己想争,各自身后的势力,也推着他们必须去争。
大阿哥还想不到这么多,但在他身上,已经有未来发展的雏形。
还是年少好啊,看三阿哥、五阿哥、胤祚三人,傻白甜的凑一块儿,低着头偷偷的吃切成小块的点心。
一点点口腹之欲,就让他们开心的不得了。
一天最烦恼的事情,至多是今儿的菜肴不够美味,或是今日师傅布置的作业好难写。
“大哥,我这里也有几块点心,你吃不吃?”胤禛转移话题。
大阿哥用视线比着自己和胤禛之间的身高,小孩子一个,他心里愁的,四弟哪里会懂。
就连三弟都不懂。
“不了,多谢四弟。哥哥我喜欢咸口的点心,下回皇贵妃娘娘派人送点心时,你一定记得,替我多要些咸口点心和猪肉脯。哥哥如今是有俸禄的人,还能出宫行走。下次去宫外时,我给娘娘带宫外的好吃的好玩的。”大阿哥道。
胤禛从荷包掏点心的手,顿了顿。由于放在桌子下,看不出他是不是真的去拿了点心。
“大哥,你就不怕惠妃娘娘不给你进延禧宫么?”胤禛问道。
大阿哥理直气壮:“做人要知感恩。额娘不会觉得我做错了的。再者,额娘就我一个亲儿子,怎么舍得不让我进延禧宫。难得见一面的,定是对我想念无比啊。”
胤禛沉默了。
良久后,胤禛道:“大哥你说的对。”
如果他有这样的儿子,他定趁他出生的时候……
胤禛想到这,突然思绪戛然而止,脸色泛黑。
他还真有过那么个儿子。
亲近老八,恨不得给老八当亲儿子去,全然不顾他这个亲阿玛的脸面。
胤禛对惠妃的幸灾乐祸,终是变成一记回旋镖,扎到了他自己身上。
这辈子,他绝不会纳李氏。
钮祜禄氏也不要。想效仿明朝,给自个儿安个好圣孙的名头,把亲爹的脸面当垫脚石,要文采没文采,还自大至极,行事奢靡,他累死累活丰盈的国库,全给那孽子花去下江南了。
耿氏也不要。他素来端正持重,竟有个爱给自己办丧事的儿子,不知忌讳的。
这些儿子,一个都不行,全不要了。重活一辈子,人生走出了新的路,儿子也应该换成新的。
当然,也不全是,和福晋生的弘晖,他是极喜爱的。
福晋,他也是极为敬重的。少年夫妻,相伴中年,历经风雨,彼此是能将后背交给对方信任的人。他这辈子,还要娶她为妻。并护住他们的弘晖!
大阿哥和胤禛说话的时候,胤祚一直偷偷关注着。
等大阿哥让开位子,胤祚立马窜了过来。
谁知,胤禛竟然没有立刻发现他,而是眼神有些呆滞,一看就是神游九天之外。
胤祚伸着爪子,在胤禛眼前晃了晃。
“哥哥,你在想什么?”胤祚问道。
胤禛一时不备,道:“福晋。”
“哇!”胤祚睁圆了眼睛,两只手捂住嘴。
这么大的动静,胤禛再不清醒过来,他就是个傻子了。
想着自己刚才被胤祚问出的话,胤禛脸黑了。
“今天师傅教的内容,都会背了?我看你自己点心吃完了,还找你五哥要点心吃。你的牙是不想要了吗?”胤禛冷声道。
胤祚嘻嘻一笑,他根本不怕胤禛的冷脸。
“刚刚背完了,顺了一遍,不够熟悉,但也能磕磕绊绊的从头背到尾。我饿了嘛,五哥装点心的荷包特别大,他一个人吃不完,就分我两块点心了。”胤祚道。
“哥哥,你是不是看大哥、太子二哥都定下福晋了,你也想要个媳妇儿?就像三哥一样。三哥说,他要请汗阿玛给他赐一个特别好看的福晋。若是会琴棋书画,是个才女,就更好不过。我哥哥这样好,哥哥的福晋应该也是特别好的女子。”胤祚小声说了一连串的话。
胤禛用手指把胤祚凑过来的脑袋推开:“你哥哥我今年才九岁。”
胤祚眨眨眼:“九岁就不能订下福晋吗?话本子里的娃娃亲,还有指腹为婚的。”
“又偷看话本子了?”胤禛危险的眯起眼睛道。
胤祚忙摇手摆手,疯狂否认:“没有没有,功课这么多,还有哥哥你布置的作业,根本学不完,写不完,哪有空看话本子。是以前看的。”
“以前看的?还有功夫想起来以前看的话本子,可见给你布置的功课还是轻松了。等下了学回去,我再给你多布置两题。”胤禛道。
胤祚苦着脸:“哥哥,给我留条活路吧。我学的进度,都快追上三哥了。”
胤禛不为所动,他绝不会承认,是被弟弟知道他在想福晋,而恼羞成怒,故意报复。
多读几本书,总不是坏事。他掌握着度,不会让小六学坏了身体,最多是在临界点晃悠,连反复横跳,都不会跳过去。
一直到下学,任胤祚百般撒娇,也没有磨得胤禛松口。功课加重,是铁板钉钉的结果。
胤祚蔫蔫的和胤禛一起走出上书房,半道上看见永和宫的太监站在路边属下,不停往上书房的方向眺望。
胤禛、胤祚一出现在永和宫太监的视野里,小太监立马笑的露出牙花。
“奴才来给四阿哥、六阿哥报喜了。主子刚顺利生下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现在,宣妃娘娘正陪在主子身边,奴才们也会细心照顾好主子和小公主,四阿哥、六阿哥在阿哥所尽可以安心。”小太监报喜鸟似的,声声雀跃。
胤禛和胤祚顿时也笑成和他一样。
胤禛高兴阮酒酒的平安,胤祚高兴他又有了个妹妹。
年幼的小孩儿不懂死亡,只知道新生命带来的快乐。
不论哪一种,他们都是真心记挂着阮酒酒。
胤禛咧着笑的嘴巴,忽然收起笑容,抿直嘴唇。
“汗阿玛是否有派人到永和宫?”胤禛问道。
永和宫太监微低着头,奴才的本分,是不能直视主子的脸。
即使如此,小太监还是察觉到了胤禛真正想问的话。
四阿哥想打听的应该是,皇上是否有前往永和宫,陪伴主子。
小太监道:“皇上仍在前朝,奴才等人不敢去打扰。主子也千叮万嘱,不许永和宫的奴才去打扰了太子今日的好日子。”
方才脸上表情还艳阳高照的胤禛,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汗阿玛在太子的出阁讲学大典上,为太子骄傲时,是否能想起在后宫为他一脚踏入鬼门关,痛苦生产的额娘?
他们满是欢笑愉悦,他的额娘却在床上血汗淋漓,受着莫大的疼痛。
“四阿哥,主子说,小公主性子急,比太医算的预产期早了五天,就跑来这个世间玩耍。前朝事重,请四阿哥莫要多想。”小太监转述着阮酒酒的话。
四阿哥神情软和下来:“不孝子让额娘担心了。哪怕是刚生产完,身体最虚弱的时候,额娘也惦记着我。”
“这是你来报喜的赏钱。回去向额娘回禀时,只说我与六阿哥得知额娘与妹妹平安,很是高兴。也告诉额娘,我和六阿哥在阿哥所过的很好,请额娘少思虑,多多修养身体。”胤禛道。
小太监回永和宫后,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都回禀给阮酒酒,没有一点儿隐瞒。
四阿哥的话,是为了主子好。但是,他给主子当差,最要紧的就是忠心不隐瞒。
小太监回话的时候,宣妃在一旁,给阮酒酒喂着鲫鱼豆腐汤。
没有放盐的鱼汤,如果再放凉了,就算御厨是厨神转世,也救不了鱼汤里的腥味。
“本宫知道了。两边来回跑,路程不短,你下去歇着吧。”阮酒酒给小太监下午放了个假。
小太监又拿赏钱,又能休息,高兴差点儿蹦起来。
“要说贴心,阖宫的孩子,没有一个有胤禛这般贴心孝顺的。不怪我偏心胤禛,我就该是最疼他。”宣妃特别高兴看到好姐妹的儿子,对好姐妹孝顺又偏袒。
阮酒酒咧着嘴笑,刚一笑开,就吃痛的嘶了一声。
宣妃连忙担心的看向她:“怎么了?哪儿疼了?我去叫太医。”
“别,是我方才太高兴,嘴巴一不小心咧得太开,把嘴唇笑裂了。”阮酒酒舔了舔嘴唇上干裂出口子的血珠。
宣妃嗔怪的看她一眼:“你还笑呢。也是,心里甜呀,嘴唇咧开一点算什么。我去拿布音珠做的润唇膏,给你涂一涂。她在这方面,着实有天赋,比内务府供的那些东西都好。得亏是自己人,咱们才有这样的好东西用。”
第410章
郭贵人的那一双巧手, 阮酒酒和宣妃两人皆是羡慕已久,亦崇拜已久。
阮酒酒心里嘀咕,这若是在现代社会,布音珠和纳兰珠姐妹俩儿, 定能创建一个化妆品公司, 各类产品卖的红红火火, 日进斗金。
一个研发产品, 一个在外拓展业务、管理公司,姐妹同心,不用担心内斗分化,简直无敌。
“自家姐妹,肥水不流外人田。”阮酒酒嘿嘿笑着。
添加了蜂蜜的润唇膏, 涂在嘴唇上,甜甜香香的。甜香的味道,安抚着疲惫的神经。
“娜仁, 我有些困了。”阮酒酒打了个哈欠。
鲫鱼豆腐汤只吃了一小碗,配着其他菜, 吃的不算少。
宣妃把舀了一勺汤的勺子, 又放回碗里。
“你好好休息吧,芝兰和雅兰她们两个,会轮流在旁边小榻上守着你。乌那希和海日那儿,有她们的奶嬷嬷和宫女、太监在,我一会儿再去看看她们。等到了傍晚,皇上若是还不过来,我就留宿永和宫。放心吧, 万事有我在,保准一点儿错不会出。”宣妃道。
“对你, 我是再放心不过了。皇上若是不能过来,莫要找人去请。”阮酒酒忽而想到什么,困的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
宣妃鼓鼓腮帮子,有点儿不高兴:“别想着皇上了。随他爱来不来的。话说的好听,大半天时间,一点儿反应没有。哪怕是支使个人过来,也是好的。男人的甜言蜜语,都是虚情假意,信不得。你放心,体面我给你撑起来。咱们小公主的诞生日,一定风风光光的。”
阮酒酒乖乖的看着宣妃,眼神清澈又温柔,满是亲昵。
宣妃脸红了红,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国事为重。太子不仅是皇子,也是储君,是国之根本。我不打扰你了,好好睡觉,做个好梦。”
宣妃蹑手蹑脚的走出去,在阮酒酒面前不好摆出的脸色,却能露给雅兰、芝兰她们看。
宣妃嘟嘟囔囔的发着牢骚。
太子出阁讲学,在大清是头一遭,没有旧例可循。如何举办,还是仿着前明的流程安排的。
宣妃心焦的很,她知道太子出阁讲学很重要,但还是心有不甘,为阮酒酒抱不平。
雅兰温婉浅笑,她先把芝兰打发进屋里,去看护阮酒酒。
“宣妃娘娘为奴婢主子抱屈,一番情意,可鉴日月。主子与娘娘您的感情,亲近胜过同胞姐妹,无有不信,无话不说。因此,奴婢在这儿,斗胆逾越的向娘娘您说些私心话。”雅兰避过周围的人,小声谨慎道。
宣妃眉梢一喜,雅兰说的话很是中听。
“你说。我最是嘴严的。这儿只有你我二人,绝不会让话传到第三人耳朵里。”宣妃的大宫女被指使去陪乌那希和海日,不在宣妃身边。
雅兰轻轻点头:“奴婢侍奉主子多年,对主子的心思,不说全然知晓,也能通懂个七分。妇人生产,极其耗费体力、心力。此刻,于主子来说,有娘娘您在身边陪伴,最是让她放松舒心。您是能让主子安心的人。而皇上能来,自是锦上添花,令主子心中欢喜。因为国事抽不开身,主子也能理解,不会有失望和怨忿。”
“主子入宫已有十年,从年少单纯不谙世事的少女,到如今儿女成群。主子时常感慨,深宫寂寥,幸得与娘娘您们相识相伴,互相帮扶。您于主子而言,是万分重要之人。”
雅兰抬起手,用帕子掩住嘴,更小声道:“奴婢私心想着,您在主子的心里,不比皇上的份量轻。”
宣妃激动的差点儿尖叫出声,她强忍住心里的兴奋,高兴的原地转了两个圈圈。
“好雅兰,这个体己话,你说的真好。我就知道,我在姐姐心里是最最重要的人。我向长生天保证,我会一直陪在姐姐身边,长长久久,友谊不变。是她永远可以依靠和诉说心事的人!”宣妃明亮的眼睛,笑的亮闪闪,仿佛装满了星星。
女孩子的友谊,是那样的动人。
雅兰脸上的笑,被宣妃快活的情绪牵动,渲染的更鲜活可爱。
宣妃笑完以后,仰头看了看天。紫禁城的天,没有科尔沁的好看。紫禁城里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她却最爱漫山遍野的绿,还有牛羊。
“只要姐姐不是满心都是皇上就好。我阿爸说过,女子不能把心思全放在男子身上,会伤心的。皇上后宫年年有新人,纵然这些年皇上待姐姐多有偏爱,给姐姐宠爱,也给姐姐尊荣。可是,姐姐只有皇上一个,皇上却能有无数嫔妃。姐姐与皇上之间,终究是姐姐吃亏些。”
“太医再三提醒,产妇生产后,要保持心情愉悦。我原先很是担忧,皇上今日没能过来,会让姐姐失落失望,心情悲伤,不利于休养。雅兰,你这么一说,我就不担心了。皇上不在,还有我呢。布音珠和纳兰珠也陪产了一上午,我们三姐妹还抵不过一个臭男人?”宣妃昂起下巴,得意洋洋道。
话虽如此,一直到下午,康熙还不曾派人过来,宣妃的脸色还是肉眼可见的差。
她恶狠狠的盯着门口的方向,恨不得康熙出现的第一时间,她手挽弓箭,给康熙来个一箭穿心。
宣妃眼睛都瞪酸了,除了天上偶尔飞两只鸟过去,没有新的客人来到。
宣妃喝着咸奶茶,坐一会儿站一会儿的,恨不得冲去保和殿问一问康熙。
她是答应了姐姐不去找皇上,但她现在心情很不好,忍不住。
忍不住也要忍。
宣妃站起来往门口冲了两步,又走回去坐下。
小十一生病了,病的倒是不严重,可也离不开人。布音珠和纳兰珠能来永和宫帮忙一上午,已是极限。
“主子,您若是想去请皇上过来,就去吧。奴婢看着你走来走去的,晃着脑袋都晕了。”卓玛道。
宣妃道:“你不懂。一则,我是答应了姐姐。二则,我怕有人趁乱浑水摸鱼,还是要亲自在这儿盯着才放心。若真遇到什么事儿,有个主子在这里,总是更有用的。”
“你刚从乌那希、海日那儿回来,她们怎么样,有没有闹着要见额娘?”宣妃问道。
一想到两位可爱又漂亮的小公主,卓玛傻笑的两颊红晕升起。
“五公主、六公主都很乖巧听话,吉祥还有奶嬷嬷、宫女们,陪着公主们玩游戏。六公主年纪太小,偶尔想起皇贵妃娘娘时,会有些哭闹,吵着想要额娘抱抱。五公主便抱着六公主,哄她不哭,是位懂事又靠谱的小姐姐。”卓玛说起乌那希和海日时,声音里含了蜜似的,捏着嗓子道。
宣妃笑了,她打趣道:“你就没陪乌那希和海日玩游戏?”
卓玛胸脯一挺,为自己正言道:“奴婢当然陪五公主、六公主玩游戏了。小公主们特别喜欢和奴婢一起玩呢。”
宣妃扯扯唇角:“还是你那个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主子您怎么知道的?真是英明神武,睿智非凡。老鹰捉小鸡,很好玩的嘛。而且这个游戏是皇贵妃娘娘想出来的,五公主和六公主是娘娘的女儿,肯定母女同心,喜欢的游戏也差不多。”卓玛说着歪理。
宣妃道:“那是你这么多年,就会这一个游戏。从陪胤禛、小六玩,到现在陪乌那希、海日俩姐妹玩,几年时间就从来没变过。翻花绳,踢键子,你是一个都学不会。”
“奴婢会投壶、骑马啊,等公主们长大一些,奴婢可以陪公主们去骑马,打马球玩儿。主子提醒了奴婢,奴婢可以再去陪小公主们玩套圈。投壶要拿着箭,难免危险,套圈可不会。”卓玛拍了下手掌,激动道。
卓玛的套圈游戏,并没有得以实现。
因为,康熙终于过来了。
宣妃前去庭院迎接圣驾,给康熙行完礼后,不等康熙叫起,她就自个儿站直了腿,对康熙冷哼一声。
康熙自知理亏,对宣妃斜眼看他的不敬行为,多有包容。
“朕实在是不知道。太子出阁讲学结束后,朕留两位大学士和保成又说了会儿话。直到慈宁宫派人向朕报喜,朕才知道。于是,立马赶了过来。玛琭如何?生的艰难不艰难。小公主是否健康?朕先去看看玛琭。”康熙解释道。
“女子生孩子哪有不艰难的。皇上不在宫里就罢了,在宫里还对姐姐生产之日不闻不问。姐姐体贴皇上,自是不会说什么。哪怕心里委屈或是难受,怕也只怪时间择的不对,不会埋怨皇上。也不知此时后宫的其他嫔妃们,有多笑话姐姐呢。”宣妃眼神幽怨道。
康熙轻咳一声,他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宣妃,你好好说话,跟谁学的这样腔调。若是满语说不好,就说蒙语,词不达意,怪别扭的。”康熙道。
宣妃唇角下垂,拉长着脸。
她能和谁学。无非是皇上往她宫里塞了个答应,每天说话如莺啼婉转,黑溜溜的大眼珠子,动不动就含着泪。
康熙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尴尬的抹抹脸:“你是一宫之主,自己宫里的人,若是不喜欢,让她别在你面前露面就是。朕知道你是在为皇贵妃抱不平,你们俩人感情素来很好,是金兰之交。朕也确实有失误之处,朕会补偿皇贵妃和小公主的,定不会让他人看轻了。她们母女,是朕心头至宝。”
“那皇上的心头至宝,还挺多的。”宣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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