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大婚(上)
慕云月呆呆看着他, 许久才从他的话中逐渐回过味来。
可这消息来得太意外,她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便是接受了, 人也飘飘然没什么真实感, 抬手掐了下自己的胳膊。
“嘶——”
疼得她直抽凉气。
“你啊……”
卫长庚瞪她一眼,又气又心疼, 抓了她的胳膊,轻轻帮她揉。
“你也莫要生气, 我也并非有意隐瞒你。起初不告诉你, 是不希望拿这点恩情胁迫你, 让你心不甘情不愿地跟我;后来不告诉你,是知道你责任心重, 害怕你心里有所负担,总觉得对不起我,没法安心和我过日子。不承想竟适得其反了。”
卫长庚无奈地叹息,张开双臂,将她拥得更紧,“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 不是因为所谓的恩情, 也不是趋于强权,就只是因为,你喜欢我, 想和我在一起。”
“我不需要你报恩,也不希望你总困顿于过去, 老天爷既然给了你我二人重新开始的机会, 想来也不是为了让你重温过往痛苦的,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比起报恩, 我也希望你快乐。”
“可是我……”慕云月还欲说什么。
卫长庚抬起食指,竖在她唇前,“倘若你当真觉得亏欠了我,那就做好两件事。”
慕云月眨巴眼睛看他,浓长的睫尖垂着水珠,衬得她双眼干净又清亮。
卫长庚心里像被挠了一下,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睛,哑声道:“第一件事,照顾好你自己,以后再遇上什么烦心事,就同我说说,不要总憋在心里自个儿闷闷不乐。否则我在朝堂上,没被蜀王他们气死,反倒先被你担心死。”
慕云月面露讪色,下意识道:“我没有……”
对上他兴味的眼神,她撇撇嘴,没再反驳,唧唧哝哝道:“好,我尽量。”
仰头又问:“那第二件呢?”
“第二件……”
卫长庚笑了笑,道:“好好喜欢我,待在我身边,把心交给我。”
“其余的事都不需要你操心,刀山火海,我替你走;天塌下来了,也有我帮你扛;所有你曾经失去的、想要的,我统统都会帮你讨回来,而且比前世得到的更多,更好。”
“你只需待在我身后,继续当你的慕大小姐,像从前那样。骄纵些也无妨,横竖还有我。”
他低头看着她,双眼似琉璃,落满了星光。
每一个字说得都云淡风轻,可落下来都如金石掷地,铿锵有力。
慕云月的心狠狠一颤,像是平静的湖面突然被人扔进石子,一圈又一圈地荡漾开去。张口很想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音也吐不出来,只能用力抱紧他,用尽所有力气抱紧他。
两世的委屈和酸楚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倾塌。
她终是忍不住,埋首他怀中,肆无忌惮地大哭、宣泄。
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到回家的方向,从此再不用伪装,也不用担惊受怕。哪怕这一刻,老天爷后悔了,要收回她这平白得来的第二次生命,她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真的爱她。
无关权势争斗,也无关风月旖旎,就只是因为,她是慕云月,而他是卫长庚。
长庚星会永远陪在月亮左右,而他也终会奔向她。
*
蜀王府夜宴结束之后,两人的婚期也近在眼前。
经过那一晚上交心,慕云月心也安定不少,不会再为那些前尘往事困扰。虽然还是会因为婚事而紧张,但也只是单纯的、新嫁娘对婚礼各项事宜的茫然。
毕竟前世,她和娄知许的婚礼,可没这般隆重。别说十里红妆了,过来吃喜酒的都没几个人。
可这次,卫长庚却是要把自个儿家底都掏空似的。
还没到正式迎亲那日,午门前就已经开始设宴,凡是北颐的子民皆可过来讨一杯喜酒吃。别国来的行脚商说一句吉祥话,也可分一杯羹。
烟火连放三日,且一日比一日热闹,花样还多,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年年节提前了。
以至于这几日,慕云月乖乖待在家中没出门,也会叫底下丫鬟小厮们的暧昧眼神,闹得羞红脸,嘴里直抱怨,这卫长庚平日是个稳重内敛的,不过成个婚,怎的就毛躁成了这样?
恨不能全天下的人,都祝他一句“新婚快乐”。
可抱怨完,她嘴角也控制不住翘了起来。
每次焰火升空时,她的眼睛也总是比所有人都要闪亮。
大约就是叫卫长庚这份喜悦感染,等到十二月初十,真正迎亲的日子,慕云月反而坦然了。
早间,她在一阵炮仗声中醒来,由蒹葭她们伺候着梳洗,穿戴喜服。
丹阳郡主亲自为她梳发,绞面。
一向骄傲沉稳的人,前世自尽的时候都不曾掉过一滴泪,这会子却是哭得险些拿不稳梳子。很想说几句叮嘱的话,临到开口,大脑就一片空白,只能不住搓着慕云月的手,哽咽道:“阿芜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吗?”
慕鸿骞看不过去,不停拿胳膊肘捅她,提醒道:“注意些,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人了,至于吗?”
丹阳郡主吸了吸鼻子,反身掐他,“哦,就我哭了,你没哭啊?”
“我当然……”
丹阳郡主朝他袖口的水渍努努嘴。
慕鸿骞立时噎住,微红着脸咳嗽一声,抖抖手道:“我刚才吃茶,没拿稳杯子,溅上了而已。”
说罢便一甩袖子,昂首挺胸大剌剌离去,姿态颇为潇洒,仿佛根本不把自己这婚事放在心上。
然丹阳郡主却瞧见了,窗台上的一盆花动了动,悄悄露出两只睁得圆圆的眼睛,对上她的视线,还无辜地眨了眨。
丹阳郡主:“……”
慕云月:“……”
在家中,陪亲人度过最后一段团聚的时光,待到夜色入昏之时,外间也响起了击掌声。
是钦天监派来的礼官,在外头提醒他们,吉时已到,该上轿了。
嫁给天子,毕竟不比嫁给其他男人。男方不会来家中亲自迎接新娘。慕云月需得由兄长背着,乘上内廷司请来的凤轿,由礼官指引着,进宫行完最后的大礼。
背着的一路上,慕知白便忍不住为她抱不平:“看吧,嫁给皇帝有什么好?人自己不会来家中迎你不说,还得你颠颠送上门,跟人家行礼,算个什么事儿?”
慕云月知道,他是在心疼自己,担心她进宫后家里人没法给她关照,她会受欺负,便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他真的对我很好。况且世间之事,有得必有失。我这一嫁人,当的是皇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总得付出点什么吧?哪有全天下的好事都让我占了的?”
“怎么不能?”慕知白侧头道,“有我在,阿芜就是能全天下的好事都给占了!”
慕云月微怔,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温暖,不由收紧双臂,将他拥紧些,“好,我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你知道就好。”慕知白得了这话,脸上也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
慕云月趴伏在他背上,听着外间喧闹的唢呐声,心里却分外宁静。
可等去到门口,透过手里障面的纨扇,看见那个身穿鲜红喜服、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男人,慕云月又再次愣住。
卫长庚也挺不好意思的。
在这般重大的日子,如此无视宫规,擅自妄为,他两辈子以来还是头一回。
但他也一点不曾后悔,既然答应要给她世间所有宠爱,婚事上自然更加不能耽搁。别人成亲有夫君过来亲自迎接,他的阿芜也得有!
心里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这一刻,看见自己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穿着一身嫁衣,马上就要嫁给他,他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挣扎了半天,也只是像当年,从她手里买走一枝花一样,轻颤着伸出手,道:“阿芜小心脚下,我扶你。”
慕知白意外地挑了下眉,上上下下打量这个自己每日上朝都要见的天子,竟有些不认识了。
嗤笑了声,他倒也难得没说什么扫兴的话,向前轻轻推了下慕云月,道:“去吧,不要怕,有哥哥在呢。”
慕云月人还呆怔着,回头看了眼慕知白,又透过浸满喜庆的灯火,看了眼门里泪眼含笑的父母,她心头生出几分酸涩,也浮现出无限勇气。
曾经的她以为,自己害了全家,害了所有真心待她的人,根本不配再存活于世间。前世那场大火起来的时候,她也的确做好了以死赎罪的准备。
可是卫长庚来了。
救她逃出火海,带她游历河山,用两世的生命告诉她,她其实值得世间一切美好,值得被所有人疼爱。
而现在,她的家人又都回到她身边。
炊烟可待,灯火可亲。
即便要再次离开,她也不再彷徨,不再畏惧,因为她知道,只要转身,他们就在自己身后,为她护盾,不离不弃。
慕云月轻轻笑开,朝身后众人微微颔首,也像当年那样,将手伸向卫长庚。
只这一次,再不放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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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大婚(下)
皇家规矩重, 帝后大婚的规矩,就更是重中之重。
一整套繁文缛节下来,慕云月早就晕头转向, 直觉自己像一只提线木偶, 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接下来又要干什么, 就囫囵被牵引着到处转。
等最后终于能坐下来好好喘口气儿,外间天已经黑透。
疏月淡淡, 半笼半藏在薄云后头, 掸落皎洁清浅的光。
窗上的大红“囍”字浸在其中, 颜色变得越发鲜焕,仿佛美人面上敷着的胭脂。
鎏金铜炉里熏着龙涎, 那是琥珀和木香中和出来的香料,气味最是清冽旷远,如药如酒一般。平时用来提神醒脑,此刻衬着满屋鲜红的喜气,也无端沾染上一份热烈,燎得人心火旺盛。
慕云月垂首, 安静地坐在绣着百子千孙纹的喜床上。
也不知是被周围这遍地的鲜红震撼到, 还是叫这熏香冲撞得心跳不停“突突”,她两只手都渗满了汗,不知该往哪里放, 就只能紧紧攥在一起。
卫长庚也觉察到了她的紧张,自己也不自觉跟着捏紧膝盖上。
说起来, 两辈子加在一块, 他都已经是大几十岁的人了, 却还是第一次入洞房, 说出去都要叫人笑掉大牙。上战场杀敌都不带含糊的,这会子不用他拼命,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应该干什么,他们都清楚的,洞房花烛夜嘛,还能干什么呢?
可正因为清楚,他才更加紧张,呼出来的鼻息都像着了火。
但他毕竟是男人,这时候要是不站出来,难道还真要让她一个姑娘主动吗?
掌心在膝头上搓了又搓,卫长庚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说的却是:“这屋子……会不会太红了些?”
慕云月蹙了蹙眉,狐疑地瞥他,“新房不是你盯着人布置的吗?”
这段时日,她虽然一直窝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有苍葭这么个耳报神在,外间的事,她也是一样不落,全都知晓。
尤其是跟大婚有关的事。
估摸着某人是两辈子第一次成婚,太激动了,大到迎亲礼仪,小到凤辇上的红绸要绑成什么样式,他都要亲自过问。
稍有一点不满意,他就打回去,让人重新改,一直改到他满意为止。
把钦天监和内廷司的人都叫他折腾得够呛,头发大把大把掉,现在出门,都不得不戴帽子。
这间新房,就是卫大皇帝的“杰作”。
不仅褥子是红的,帐幔是红,就连桌上摆着的茶具,也是清一色灿灿的红。慕云月刚进门的时候,隔着纨扇都被晃得睁不开眼,不禁都开始怀疑,卫长庚这人是不是审美有问题?
可转念一想,倘若他真辨不清美丑,那自己被他看上,岂不是很冤?
那厢卫长庚被她问得噎了噎,颇有一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尴尬,忙咳嗽一声做掩,转移话题道:“那这香,你觉得如何?应当还合你心意吧?”
这大红的新房,的确是他失误了。
原本他也没打算弄得这么艳丽,只想着他们熬了两辈子,总算在终成眷属,婚事总要办得热热闹闹,喜庆一些,好冲一冲上辈子的晦气。
哪承想用力过猛,反弄得不伦不类。
不过没关系,这熏香她定然是喜欢的。
毕竟前世在广筑共处的那一年,她每逢心绪不佳之时,都会焚上一炉龙涎,来调养心神。
这会子她这般紧张,就需要这么一炉龙涎,来安神定志。
为此,他还特特让刘善多焚了一炉,就为了让她能好好安一安心绪。
可慕云月眉心却拧得更紧了,“合心意倒是合心意,就是有些……太香了,冲得我鼻子难受。”
卫长庚:“……”
屋子里彻底沉默下来了。
比刚才还要沉默,仿佛外间的冰雪都凝结到了喜床边。
慕云月打量着他的脸色,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看出了她的紧张,想安抚她,这才主动寻她说话。
只是这要起的话头……也委实让人一言难尽。
慕云月忍不住抿唇暗笑。
气息冲荡间,紧张的情绪倒还真平复不少。
到底是洞房花烛夜,这般枯坐一夜自然不妥。他既然不得其法,自己主动一些也无妨。
如此思定,慕云月深吸一口气,颤颤伸出手,去解卫长庚身上的大红喜服。
可皇家的喜服,从绣纹到样式都繁复异常,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解得开的?
慕云月解了好一会儿,光洁的额头起了一层薄汗,指尖都酸累到有些哆嗦了,却是连外衣的环扣都没解开。
不仅没解开,还把它绕成了死结。
慕云月:“……”
卫长庚:“……”
这大概是世间最尴尬的洞房花烛夜了。
新郎官总是说错话,新娘子又把衣裳弄成了死扣,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桌上的龙凤喜烛猛烈摇晃,似也在暗自窃笑。
慕云月死死抿着红唇,脚趾在绣鞋里不住蜷缩,都快把鞋底戳出十个大洞。
卫长庚经她这一闹,倒是放松不少,拳头抵唇清了清嗓子,似笑非笑地问:“阿芜这是想帮我脱,还是不想?”
慕云月脸上烧得愈发厉害,狠狠剜他一眼,“陛下神通广大,哪里需要我伺候?我笨手笨脚的,还是莫要给您添麻烦了。”
说着便扭过头去,再也不理他。
可她不搭理人家,人家却要搭理她。
慕云月头才转到一半,面前便罩落一片黑影。待她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人已经躺在被褥之上。
薄纱帐幔翻飞如蝶,缓慢而轻飘地落下,笼住远处的烛火,将屋子氤氲得朦胧缱绻。
眼前全是鲜亮的红,男人清俊禁欲的面容,也不禁镀上一层旖旎的色泽。
紧实修长的手臂撑在她面颊两侧,将她牢牢困住。
冷梅清香幽幽飘转,盖过外间熏人的龙涎香,直要顺着鼻腔,灼烧到她心里去。
慕云月心尖蹦了蹦,下意识就要偏头躲闪,啐一句:“孟浪。”
可想想现在两人的身份,和当下的境况,不孟浪才叫奇怪,她便强自压住那躲闪的心,扳回脸径直与他对望。
素手一路往下,颤抖着缓缓勾住他腰带,轻轻晃了晃。
卫长庚呼吸都滞了一瞬。
两辈子了,他何曾见过她这般撩人的小模样?
虽然动作还带着几分生涩,眼里还带着几分羞涩,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能牵引出一种浑然天成的媚色,比外间那些刻意挤出来的媚态,更加叫人欲罢不能。
屋子里的熏香,好像都因她这一眼,而浓郁了许多。
卫长庚双眸一时间都被刺激得微微起了一层红,心底无声喟叹,真是个妖精……咽了咽干涩的喉结,却还故作矜持地哑着声,低低警告道:“阿芜如今真是越发放肆了。”
慕云月本就没做过这些主动兜搭人的事,叫他这么一训,心里难免生出几分气馁。然余光向下,瞥见他脐下三寸。
她心头又猛然一惊,忙霎着浓睫调开目光,双颊红晕更盛。
然害羞之余,她也是豁然开朗。知道卫长庚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她也放心不少。
从前那点顽劣的脾气跟着上来了,她索性也不再躲避,正面迎着卫长庚的目光,屏住呼吸,从枕上抬起脑袋。
杭绸一样柔软的乌发顺势流淌而下,蜿蜒到了卫长庚的手臂上。
冰雪般凉滑的触感,却烫得他双手一僵,本能地就要缩回来。
慕云月却是先一步将脸凑到他面前,鼻尖就顶着他鼻尖,樱唇呵气如兰,“那恒之喜不喜欢?”
边说,指尖边大胆地一拨。
那一刹那,天雷勾地火。
卫长庚瞳孔都缩了起来,浑身血液似也在这一刻沸腾到了极点。
慕云月也知自己这次的确是大胆过了头,动完那一下,她便赧然缩回手,调开视线,启唇想说一句:“天色不早了,睡吧。”
却是被他抓住手腕,强行放了回去,让她继续游戏。
清冷谐谑的声线被熏香裹挟,变得喑哑难当,徐徐萦绕在她耳边,虽还极力压抑着,里头的炽热却已灼得她冰肌泛粉:“再来。”
慕云月心跳都快了不少,想收回手,却是连一只手也被他抓了去。
男人和女人的手大小对比鲜明,慕云月只能他宽大的手掌中探出一点小小的指尖。指盖上还染着丹蔻,衬着他深色的裤料,更显娇弱可怜。
慕云月整个人都红了个透。
虽然之前,她也见识过他放浪形骸的一面,可似眼下这般放纵直白,她还是第一次见,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那个无情无欲、不近女色的绍干帝吗?
卫长庚也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有些被气笑。
可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故意把他撩拨成这样,还反过来怪他意志不坚,可有什么办法呢?
他到底近不近女色,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而那些个漫长而孤寂的长夜,她在自己梦中究竟是怎样娇媚的模样,也只有他才知道。
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尤其是对她。
而如今,这些梦也终于要实现……
卫长庚滚了滚喉结,血液似又热了一分,全身精力都集中到她指尖的柔软上。
手法虽还有些生疏,但也足够叫他魂销,他眸色越发深浓,宛如打翻的浓墨。
长指闲适地拨弄她颊边的乱发,仿佛在拨弄一张上好的古琴,出尘脱俗,人却倾身附在她耳边,喑哑又放肆地说:“阿芜这般勾人,叫我如何忍得住?”
温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她耳廓,还带着适才合卺酒的淡淡醇香。
慕云月从耳朵尖儿直烧红到脖颈,锁骨都浮起了清浅的粉,仿佛吃醉了酒。
娇嗔地瞪他一眼,她还欲再调侃两句“孟浪轻浮”,却是被他含住唇,一把压回到那绣着鸳鸯戏水纹的赤色软枕上。
红烛摇曳,那件被绕成死扣的吉服,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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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雪夜
外间焰火还在继续, 轰轰烈烈,直要将整片夜幕都点燃。
散落的金色火星子,仿佛在暗夜中下起一场金色的雨, 潇潇簌簌。阂城百姓都在庆贺, 言谈间俱是对这双新晋帝后的赞赏和祝福。
孩童们拿着烟火棒,在人群中穿梭嬉戏, 欢笑声能飘出十里远。
倘若这个时候有神仙从云头上经过,也要停下来感慨一句:“好一个热闹的烟火人间!”
夜风徐徐, 焰火的星子跟着悠悠沓沓追进皇城, 停在坤宁宫。
月下细微闪烁着, 映出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已经记不得过了有多久,只隐约在闹得最厉害的时候, 听见外头响起打更声。
更夫的声音也很是嘹亮,都快赶上晨起村口的公鸡打鸣,可报的具体是什么时辰?慕云月却一个字也听不清。只听着那声音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都被某人的闷哼声强势掩盖过去。焰火绽放在夜空,也点缀在她心上。
卫长庚俯身过来抱她,她都疲惫到没有力气反抗, 只一双杏眼还撑得滚圆, 亦娇亦嗔地瞪着他,嗡哝控诉:“你、你……你欺负人!”
边说,边捏拳捶他肩胛。
奈何她现下实在没什么力气, 哪怕是说话,声音也都参揉着雨后春露的娇柔魅惑, 连她自己都未曾觉察。
那所谓的一拳, 就更是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
可越是如此, 就越是要命!
卫长庚百般隐忍地咬紧牙关, 额头上满是紧绷的汗珠。
知道她疼,他也舍不得再乱动,明明自个儿还难受得要命,却还是温柔拨开她脸上濡湿的乌发,无比疼惜地捧起她的脸,一颗一颗吻去她眼角落下的泪珠,沙哑着声线轻声哄:“我没有欺负你,我是在疼你。”
慕云月瞪他,眼尾还留着哭过之后的微红,月色里瞧,像一只弱小可怜的白兔。
而他就是那只吃人的饿狼,吃了一遍还不够,还要抱着骨头再多啃几回,恨不能将她完全生吞入腹。
卫长庚也觉察到自己方才的放肆,讪讪摸了摸鼻尖,咳嗽一声,道:“我带你去洗洗。”
边说边扯过锦被,将人裹住,朝外头喊了声。
刘善和蒹葭几人就在门口守着,听到传唤,便领着宫人们进去。
屋里的靡靡之味还未散去,床榻上更是没眼看。
几个面嫩的小宫人收拾残局时,都忍不住脸红心跳。饶是刘善这个早去了势的人,也禁不住有些燥热,心底不禁感慨万千,陛下真不愧是习武的。睇向慕云月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同情。
慕云月羞得没脸见人,直往锦被里钻。
卫长庚却是昂首挺胸,颇为得意,活像斗鸡场上刚刚得胜归来的公鸡,抖擞着浑身羽毛,恨不能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适才打了一场怎样酣畅淋漓的胜仗。
那姿态,那模样,比他以往任何一次凯旋都要骄傲。
慕云月直啐他不要脸。
卫长庚朗声大笑,浑然不在意。
等清洗完出来,慕云月已是疲惫不堪,上下眼皮直打架,窝在卫长庚怀中打着呵欠就能睡着。
可闭眼的前一刻,她余光瞥见窗外闪烁着的晶莹,眼睛却又亮了起来,“下雪了!”
挣扎着从卫长庚怀里下来,趴在窗户边探头探脑。
半潮的乌发如瀑倾泻而下,被雪光映得发亮,寝衣下的曼妙身形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这会子倒是不觉得疼了。
卫长庚轻笑,从床上拿起新送来的锦被,边抖开,边往窗户边去,轻轻盖在她身上,又贴心地帮她把被压住的湿发,从被子里拨弄出来。
看着她目不转睛的模样,他由不得笑出声,抬手点了点她鼻尖,笑问:“至于吗?没见过雪?”
“见过呀,就是、就是……”慕云月嚅嗫着,偷偷瞟他一眼,矮下脑袋瓮声道,“今天不一样嘛……”
今天是他们的大婚之日,眼下他们还……
而这场雪是北颐今冬的第一场雪,也是他们婚后的第一场雪,意义自然是不同的。
卫长庚明白她的小心思。
姑娘家总是爱折腾一些纪念日,把一些平平无奇的日子,变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日子。
林太后也不例外,时不时就要给他庆贺些什么,闹得他不胜其扰。
但他也从不抱怨,毕竟那些都是母亲对他的点滴爱意。如今换成了小姑娘,他自然更加珍之重之。
“那……就看一会儿雪?”卫长庚问,却是在她双眼亮起的一刻,又故作为难地皱起眉,抱胸道,“可是明日还要早起,去给母后敬茶,万一起不来可怎么是好?”
慕云月心里咯噔了下,忙转过身抱住他,急切保证道:“我会起来的!真的!只要你叫我,我一定能起来,按时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还喊太后呢?”卫长庚偏头瞧她。
慕云月一愣,双颊微微浮起嫣色,垂眸扭捏,有些紧张,又有些欣喜地改口道:“是母后。”
那害羞的小模样,倒是比她前世还在闺中的时候还要娇俏。
卫长庚似是被什么挠了下,低头啄了啄额头,宠溺道:“真乖。”
说完,他直起身,吩咐人将墙根边的胡榻搬到南窗底下。又在前头置了一张小几,高度和胡榻齐平,几上摆满瓜果点心。夜里不宜饮茶,刘善还贴心地让人去御膳房换了一壶温牛乳来。未免两位祖宗天冷受寒,榻边还摆了鎏金暖炉,炭火全是新添的。
卫长庚先抱慕云月上来,用锦被从头顶自上而下盖了个严实,只露出半张小脸。自己也跟着坐上去,扯过另一条锦被,依葫芦画瓢地往身上裹。
两人挨着暖炉和小几,靠在一块。
卫长庚比慕云月高出一个头,慕云月脑袋一歪,正好靠在他肩膀上,卫长庚便顺势将脑袋轻倚在她头上。
香烟自炉顶袅袅升腾,勾勒出一冷一热两个世界。
自窗外往屋里瞧,若不是被子的颜色艳丽了些,活脱脱两个圆滚滚的雪人,手脚都看不见,只剩两双清亮的眼。
“我很早之前就想这么干了。”慕云月拣起玉碟里的一片云片糕,塞到嘴里,“可是娘亲说这样很没规矩,不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应该做的事,所以我才一直忍着。”
“那你现在是不想当大户人家的姑娘了?”
卫长庚斟了一杯温牛乳,一行问,一行往牛乳里淋了一层蜂蜜,推到她面前。
慕云月不客气地接过来,喝了口,溜溜转着眼珠,狡黠道:“我现在还是姑娘吗……”
这回答无疑取悦了卫长庚,他由不得隔着被子伸出手,将人搂到怀中,覆唇狠狠温存了一番。直到慕云月拍着他肩膀,快要喘不上来气,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人。
舌尖一舔自己唇上沾染的蜜牛乳,他哑声赞叹:“真甜。”
却是故意没说,到底是什么甜。
慕云月嗔他一眼,心里虽还有些害羞,但人却还是拥进他怀里,嗅着他身上同自己一样的淡淡澡豆香,奶猫似的眯起眼,“以后可不可以多陪我做些这样的事?”
卫长庚想也不想就答:“好。”
慕云月一愣,“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你还能有什么事是我猜不到的?不就是想我陪你,把这些以前做不了的、没规矩的事,统统都做一遍?”卫长庚眼带得意,玩味地勾挑她下巴。
心思被完全看穿,慕云月颇有些懊丧,可转念一想,她也释然了。
两个人能走到今日,于旁人眼中不过是这几月的日久深情,可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这当中究竟隔着怎样的苍茫岁月,和生离死别。
那些遗憾和错过,光是回想,就叫人心如刀绞。
但也正因为那些坎坷不易,才造就了如今的心意相通。即便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他们就能知道彼此心中所想。
世间从不缺少夫妻,但能做到恩爱不疑的有几人?能似他们这般心有灵犀的又有几人?
慕云月心里不禁沁出蜜来。
然下一刻,觉察到某人不安分的手,她也是毫不客气地哼声揶揄:“皇帝陛下要懂得节制。”
那手果然一顿,却也仅是片刻,又不老实起来,捏着她的小珍珠道:“我可以明日再开始节制。”
慕云月险些喷笑,不禁想起采葭,每天都信誓旦旦说要少吃些,好叫肥肉后悔长在她身上,可当好吃的真端到她眼前时,那“今日要吃些”,就成了“明日开始再少吃些”。
这明日复明日的,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慕云月鄙夷地睇了某人一眼,但想着彼此两世的不易,她心里亦是感慨万千。
尽管身上还留着不小的疲惫,她还是放纵自己直起身,轻拥他脑袋,将那颗珍珠送到他唇上,低声回应:“亲亲它。”
忐忑又兴奋。
夜风呼啸,外间的雪花都猖狂了不少。
*
同一片雪夜之下,卫明烨也在仰头看雪,高挑的身影宛如凝固。
雪花落了他满身,藏青的氅衣都快瞧不出本来的颜色。
庭院里已经许久没有人说话,又或者说,从凤辇被抬入皇宫的那一刻,蜀王府内的气氛,就早早凝结成了冰。
孟兰姝终于看不下去,问道:“你该不会真对那丫头动心了吧?”
“怎么可能?”卫明烨失笑,“不过是个能助我问鼎的工具罢了,能归我所有更好,得不到也没什么可惜的。”
可话虽这么说,他目光却始终没挪动半寸。
那是皇宫的方向……
孟兰姝轻声一叹,又问:“你总说,有些东西,得不到就要毁去,那她呢?”
若是从前,卫明烨不等她提问,就已经斩钉截铁地给出答案。
可这回,他却沉默了,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意思,又像是在用沉默抵抗着某个他不愿面对的现实。
许久,孟兰姝才听他叹息着道:“那就得看她到底识不识相了。”
到底是没说出那个“杀”字。
*
同一场雪,也落在了天牢的小窗上,青石的窗台和监牢内的稻草都覆上厚厚一层。
薛明妩和薛明娆裹着同一条破旧的薄被,早就已经昏迷过去,也不知是冻的,还是饿的。
南锦屏比她们早些被关进来,自然也比她们要早些习惯这里严苛的环境。饶是如此,这大雪天已经让她冻得直打牙。
好不容易盼到狱卒给她送饭,还难得多了几片肉,她也顾不上是不是馊的,扑上去就还是抓着兰吞虎咽。
狱卒在边上嗤之以鼻,“你也是运气好,本来这个月就要问斩的,偏生赶上陛下迎娶皇后,生生把所有犯人问斩的日子都往后挪了。这几块肉,还是今日喜宴剩下的呢。”
南锦屏一下怔住,咬着牙,眼里满是不甘和愤怒,抓饭的手都控制不住颤抖起来,很想有点骨气地把整碗饭都给砸了,可到底挨不过饿意,还是咽了下去。
喷香的肉片下腹,其他犯人都感激涕零,一劲儿为帝后祈福。
只有她如屯刀子一样,整张脸都张斥着无望的狰狞。
*
这场雪下得极大,从帝京一直连绵到北地。
因着帝后大婚,采石场上的流放之囚也跟着沾光,难得多了半天假日。
唯有娄知许蓬头垢面,犹自拿着锄头,顶风冒雪地干活。两手通红,手上的冻疮都破皮流脓,也不见他停。狱友们来劝了好几回,却也无济于事。
边上的狱卒看得一头雾水,“这家伙疯了吧?平日不肯干活,这会子倒干得起劲,做给谁看啊?白费了咱们陛下的一番心意。”
“诶,这你就不懂了,正因为今日是陛下的大喜之日,人家才会发疯。”
另一位狱卒明显知道些什么,两人立马凑到一块咬耳朵,讥笑声很快传遍整个采石场,间或还夹杂着几句:“就他这样也配跟陛下抢人?难道被送到了这里。”
娄知许攥紧手里的锄头,锄柄上的倒刺扎得他掌心都渗出了血。他却也浑然感觉不到,心心念念满是千里之外的洞房花烛夜,那个男人将他的阿芜压在身下……
他由不得举起锄头,狠狠往下一砸。
却也就在这时候,千里冰封的土地陡然开始震动,娄知许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地动,悬崖顶上便落下一块大石,不偏不倚,正朝他滚落!
作者有话说:
前夫哥再次上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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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狗皇帝
今年冬天虽不及去岁寒冷, 但也是料峭难担。
积雪融化的时候最是消受不得。
慕云月素来又是个畏冷又畏热的,好不容易挨过了盛夏的大毒日头,现在又叫严冬的寒雪逼得出不了门。婚后这几天, 她除却第一日, 和卫长庚一道去慈宁宫向林太后敬茶请安之外,其余时候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坤宁宫不出来。
后宫没有其他嫔妃, 婆婆又包容,就是这点好。
慕云月手里掌着中宫之权, 却无须像其他皇后那样, 无论刮风下雨, 酷暑严寒,都要早起迎接各嫔妃的问候, 同她们钩心斗角,需要操心的宫务也少了一大箩筐。
她每日只要例行查看一下各处的账目,安排一下人员调派,便可关起门来做自个儿的事。哪怕终日窝在床上睡大觉,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这原是极好的,比先前在家里当姑娘还自在。
可太过闲暇, 难免叫人心里头不安。
“姑娘, 您当真不出去走走?”苍葭忧心道,“不计上哪儿,去御花园逛逛也行啊。”
蒹葭抬手赏了她一个爆栗, “怎么就是记不住呢,该改口喊‘娘娘’了。”
苍葭讪讪吐舌, 重问一遍:“那娘娘可想好了, 当真不出门走走?总在屋里闷着也不是事啊, 知道说是您自个儿躲懒, 不知道还以为陛下又把你怎么着了呢?”
她说的,是新婚头一日的事。
洞房那晚,两人原本都商量好了,不要闹得太过,以免第二日起不来,耽误了去给林太后敬茶请安。
可千防万防,还是架不住某些人不懂节制,压着她直折腾到四更天,结果第二天别说她了,就连登基数年从未迟过早朝的卫长庚都没能起得来。
日上三竿了,两人才姗姗敢去慈宁宫。
原本以为林太后再宽容,为了整肃宫规,也会说他们两句。
谁承想,她却是连茶都没准备,看见他们,还惊讶地“哟”了声,不可思议道:“还真过来了?”
竟是从一开始,就压根没觉得他们今日能赶得过来,惹得边上的宫人内侍不住窃笑。
事情很快传出去,大家明面上不敢说什么,可背地里瞧她的眼神却分明透着不可言说的暧昧,把慕云月闹了个大红脸,接下来几天都不想再搭理卫长庚。
眼下,她好不容易靠着皇后的威压,把这些都镇下去,若是这几日再不出门,的确很容易招人误会,以为卫长庚已经把她折腾到连床都下了。
可是这大冷天的,该去哪里呢?
慕云月捧腮琢磨了会儿,问道:“陛下现在在哪儿?”
*
卫长庚现在在御书房批阅奏疏。
按照北颐祖制,帝后大婚,皇帝有三天的婚假,可以不理朝政,由内阁暂代处理。
然眼下薛衍刚刚倒台,蜀王府又才入帝京,朝中风云变化尚未可知,卫长庚又如何坐得住?
成婚的头三日他也没闲着,陪完慕云月,他得空就去御书房坐着,大小事宜都要亲自过问,若不是还有前世的经验支撑着,只怕他早就累倒下来。
北地采石场地动的消息,就是这时候加急送过来的。
看着手里的密信,卫长庚剑眉深锁,“什么叫应该死了?死了便是死了,没死便是没死,哪有什么‘应该’?你们又不是第一次替朕办事,难道连这点东西也要朕教你们吗?”
他眼风随着落地的话音一块扫过来。
天枢浑身一激灵,忙跪下来谢罪道:“是属下几个失职。”
“地动发生的时候,采石场内只有几名狱卒,和娄知许一人。那些狱卒站得离山崖远,没有受伤。”
“等他们缓过去取查看的时候,娄知许原本站的地方,就只剩一块巨石,和底下的一摊血。那么大的石头,人应当是活不了的,可把石头挪开,也的确没瞧见尸首。所以属下也不敢确定,娄知许是被石头碾成了齑粉,还是……”
“逃了?”卫长庚悠悠接上,声线如同太液池面漂浮着的寒冰,叫人不寒而栗。
天枢后背冷汗涔涔,低下头不敢作声。
卫长庚也没再说什么,只摩挲着手里的纸张,若有所思。
论私心,他自是恨不能将娄知许千刀万剐。奈何这辈子,娄知许毕竟还没有做出像前世那般大逆不道的事,且娄家祖上有从龙之功,家里又供奉着丹书铁券,自己便是再恨他,也得收敛着些。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将娄知许流放到采石场去。
那里离帝京相隔万里,发生什么意外都是有可能的。
就譬如这次的地动,他其实一直都知道。毕竟前世的时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地动,害得许多狱卒身亡,还走失了不少囚犯,其中不乏大奸大恶之徒,一度造成举国恐慌。
所以这次,他才特特准了采石场半天的假,就是为了避免再一次遭受同样的损失。
至于娄知许那晚会在那里,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也是意料之中。再不济,就算娄知许没有主动去采石场干活,他也另外安排了人指引他过去。
横竖这场地动,娄知许是逃不过的。
就算真逃过了地动,他也埋伏了人在那里,届时趁乱给他一刀,也是可以的。
可现在……
没找到尸首便是没有死。
娄知许这人虽然品行不怎么样,但资质还是不错的,倘若真豁出命想要逃走,也不是做不到。
“负责监视娄知许的可是天璇和开阳?”卫长庚问。
天枢颔首道:“是。”
“罚。”卫长庚语调沉沉,不容任何质疑道。
“北斗司有铁律在前,无论任何情况,都不可轻敌。他们两个人过去,还能犯下这么大的失误,让他们自己想清楚,该怎么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继续追查娄知许的下落,让他们俩将功补过,若是抓不到人,他们也不用再待在北斗司了。”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北斗司的人都知道,只要一日进了北斗司,再想离开,就只有死。
天枢心肝都哆嗦了下,颔首应:“是。”
卫长庚又道:“这事不要让皇后知道。”
经历了前世那些,小姑娘早就已经恨透了娄知许。
倘若再让她知晓,娄知许从采石场逃了,依照她的性子,少不得又要瞎担心。横竖现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能瞒着她,让她开心一些也是好的。
或许就是心有灵犀吧,他这边话音刚落,外头就响起了刘善的通报声:“启禀陛下,皇后娘娘过来看您了。”
卫长庚眼睛一亮,原本冷峻的面容,只一瞬便春暖花开,“让她进来。”
声音明显带了几分喜色,全不见刚刚三言两语断人性命的冷酷无情。
天枢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虽说这次之事,并非他的过失,可他毕竟是北斗司的长官,手底下有人犯错,他也一样难辞其咎。刚刚陛下要责罚天璇他们时,他便一直提着心,唯恐下一个挨罚的就是他。
好在有救星过来,否则他就真要惨了。
这世上能叫陛下一瞬间转怒为喜的,也就只有这位皇后娘娘了。
因着这个,天枢躬身却步退下的时候,还不忘朝慕云月感激一笑。
倒是把慕云月笑得有点蒙。
“你方才是不是训斥人家来着,怎的把天枢吓成这样,一脑袋全是汗?”慕云月疑道,“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北斗司办事不力,我就说了他们两句。”
卫长庚笑语温柔道,边说边不动声色地将手上的密信塞到抽屉里,朝慕云月招招手,“过来,我抱一会儿。”
慕云月笑着走到他身前,“还说一顿呢,就你这臭脾气,指不定怎么凶人家了。”
卫长庚轻笑出声,展臂将她抱到腿上,把玩着她的手指,道:“驭下讲究恩威并用,赏罚分明。他们立下功劳时,我从不吝啬奖赏。同样,他们犯了错,我也绝不会姑息。只有这样才能服众,走得更加长远。”
“行行行,你那套东西,自个儿留着用就成,我可不想听。”
“那阿芜想听什么?告诉我,我说给你听。”卫长庚摩挲着她玲珑的下巴,含笑问道。
他声音本就低沉,此刻又可以压低了几分,更加显出一种敲金戛玉的质感,惹人面红心跳。
慕云月耳根烧着,赧然地往回缩脖子。
奈何他手还捏着她下巴,她根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一张脸被他越盯越红,最后实在支撑不住,才出声啐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卫长庚闷声暗笑,“我何时欺负你了?”
慕云月翻了个白眼,不理他。
骄纵任性的小性子,跟过去一模一样,连皇帝的面子都敢不给,真是给她惯坏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他真就是喜欢她这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
捉了她的手轻轻吻了下,卫长庚抚着她柔顺的乌发,自问自答道:“阿芜生气了,怎么办?得哄哄。”说着,便低头蹭了蹭她的额,“明日我陪你回家省亲,如何?”
慕云月睫尖一霎,愕然看他,“回家省亲?!我吗?我、我……我真的可以吗?”
新嫁娘三朝回门,乃是历朝历代一直流传下来的规矩。女婿陪着回娘家省亲,也是一种礼数,只要是明理的人家,都不会在这方面苛待新妇。
可皇家到底不一样。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姑娘进了皇城,就基本和家里断了往来,别说回家省亲了,连干清门都跨不过去,皇后也不例外。得宠些的妃嫔,或许还能求得恩典,让家里人进宫见上一面。不得宠的,就当真和家里两清了。
可现在,卫长庚却说,她可以回家省亲,而且他还会陪着自己。
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像是有风吹拂过面颊,带来春日的青草香,慕云月整个人都雀跃不已。但这做法实在太逾矩,她还是有些担心,不敢太过表现出来,只亮着眼睛,期待又忐忑地看着他。
卫长庚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捏捏她鼻尖,给了她一颗定心丸:“我说过的话,从来算数。别人没有的东西,我的阿芜必须有;别人有的,阿芜就更要有,而且要比所有人得到的都要好。”
就是这般潇洒霸道。
慕云月这才终于能松下一口气,抱住卫长庚,在他脸颊亲了一口,“你真好。”
甜甜腻腻的声音,比蜜糖都黏人。
卫长庚为政务劳累了一整天的心,也都在这一吻中,安稳落回原处。明明往常,他可能要花上好几天,才能勉强恢复一些,可现在就只要她一个吻。
且还是一个对着脸颊、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吻。
完全没有道理可讲,她就是有这种神奇的力量,随便做些什么,就能叫他心花怒放。
若是从前,有这点奖励,他应该也就满足了。
可现在不一样了,毕竟已经成亲了……
抬起一指,拿指背抚了抚适才被她亲吻的肌肤,卫长庚问:“就这点啊?”
慕云月辨出他的弦外之音,面颊微红,霎着浓睫,赧然垂眸,“够了。”
“不够。”卫长庚难得这般强势地反驳她的话,俯身在她耳边低语,“我还要……”
慕云月这下连脖子都红了,咋舌乜他一眼,又探头觑了觑窗外,小声道:“这可是御书房,怎么可以、可以……”
她说不下去,只努嘴让他瞧背后满墙的圣贤书。
卫长庚扫了眼,仍旧不以为意,“所以呢?”
长指一圈一圈绕着她的头发,视线落在她身上,大胆又直接。
慕云月咬着唇,还有些犹豫,“天还没黑呢!”
“天没黑怎么了?之前又不是没有过。”
而且当时她的模样,显然比他还要享受。
慕云月被噎得无言以对,瞪道:“你不是说要节制吗?”
卫长庚低笑,埋首于她颈窝,慢条斯理地磨蹭,“我已经节制了三十八年了。”
他薄唇开合间,温热的吐息钻入衣领,蔓延向全身,慕云月骨头都软了半边。
可真坏啊!
明知道脖子这里是她的致命点,还非要往这里凑,这还不叫欺负她呢!
慕云月心里一阵暗恨,却也实在舍不得推开,手轻抓住他肩头的衣料,抓出了褶皱。只是单纯的耳鬓厮磨,整个人就仿佛漂浮在云端。入目的微光,都焕发出令人眩晕的斑斓。
卫长庚哑声道:“转过去,撑着点桌子,若是站不稳就告诉我。”
慕云月剜他一眼,还是乖乖照办。
裙摆缓缓升高,冬日的寒意随之钻进来,她两条纤细的腿禁不住打颤,很快便有热意覆上来,将她温柔填满。
就在这间御书房,他和朝臣们平日商讨国家大事的地方,当着满墙圣贤至理的面。
午后又下起一场大雪,纷纷扬扬,打得院里的梅枝都颤抖不已。
刘善将御书房附近的人都遣散干净,自己亲自守着。小福则是远在外头夹道口,就已经开始拦人。除非天塌下来,否则天王老子来了,这会子也不能进去。
可偏偏,有一个人,他们还真不好拦。
那就是皇后娘娘的亲哥哥,慕知白。
其实要强行拦人也不是不行,可……或许是心虚吧,念着他们兄妹二人的情谊,小福还真有些拦不下手。
这一犹豫,慕知白就到了御书房门口。
刘善瞪了小福一眼,又迅速换上笑容,亲自跟慕知白说:“国舅爷留步,陛下现在有事要忙,谁也不见。”
慕知白疑惑了,“不是陛下亲自让人传我进宫问话的?怎的又临时变了卦?”
死亡问题。
这个“临时”还真不好解释。
刘善挤着温和的笑,飞快转动脑子斟酌该如何应对,屋里便传出一声女子的娇吟,能媚到人骨子里去。
刘善脸色一僵。
慕知白则当即黑了脸,立马知道这里头究竟在忙什么事。
好啊,这个狗皇帝,总算露出马脚了。阿芜才嫁给他几天?他就忍不住要广纳后宫了?!还是在这御书房里头。
等认出那声音就是他的宝贝妹妹阿芜,慕知白更是如遭雷劈。
狗皇帝!草你大爷的!
作者有话说:
于是回门那天。
汝阳侯和丹阳郡主脸上都乐开花,只有慕知白黑着脸,在后院磨刀霍霍。
前夫哥暂时下不了线,毕竟当年的救命之恩还没解释清楚呢。
红包,二更还是21:00~
第85章 回门
回家省亲的事情决定后, 慕云月明显振奋不少。
不再终日恹恹窝在床上,从御书房回来,就指挥起蒹葭几人, 张罗回家要带的礼物, 得空还不忘揉一揉酸疼的腰。
夜里某人想再吃一回,她也没拒绝, 很努力地伺候了几回。
这便导致第二天真正要出宫回门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疲惫不堪, 睡醒了也跟没睡醒一样, 莫说走路了, 连下床都困难。
心里直骂,别人嫁入宫门, 玩的都是尔虞我诈的攻心战,偏她干的全是体力活,动不动就伤筋动骨,比蒹葭她们端茶递水好要劳累!
人不可貌相,圣贤诚不欺她,某些人表面上看着清心寡欲, 脱了衣服就跟山里的饿狼没两样。
反观某只狼, 他的精神明显好很多,整个人容光焕发,步履轻盈, 见人也爱笑了。
早起去庭院里练拳的时候,特特叮嘱蒹葭, 让慕云月再多睡一会儿, 出门见到轮岗的侍卫, 还笑吟吟说了声:“早上好。”
吓得人家瑟瑟发抖, 想着这位祖宗平时冷漠绝情的模样,以为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待会儿自己就要身首异处,膝窝子一软,险些就要跪地哭喊:“陛下饶命!”
待到日头又升起一些,慕云月总算恢复过来一些,扶着蒹葭的手懒懒下床,正想问现在是什么时辰,蒹葭却是盯着她的脸,抿唇忍笑,胸膛都抖了起来。
苍葭和采葭捧着铜盆巾帕进来,瞧见她的脸,也都齐齐愣住,随即低头“噗嗤”一笑,转身若无其事地做自己的事,余光却总爱往她脸上瞟,嘴里一直憋着笑。
“我脸上有什么吗?”
慕云月摸了摸脸颊,茫然去找镜子。
待看清镜子里的脸,她双眼几乎在一瞬间睁到最大,剩余的那点困意也跟着去了九霄云外。
“啊——”
尖叫声响彻云霄,檐下仅存的一个鸟窝也被震掉。
正坐在外间吃早膳的卫长庚听见动静,神经猛地绷紧,以为宫里进刺客了,顾不得手里喝了一半的鸡丝粥,霍然掀帘闯进来,“发生什么了?!”
没等他摸出袖底藏着的匕首,那娇小的“刺客”就已经飞扑到他怀里,捶着他胸膛哭喊:“都怪你都怪你!”
卫长庚一头雾水,四下张望,确认屋里没有危险后,才抱着她坐到椅子上,紧张道:“怎么了?”
慕云月不说话,只捂着嘴,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哀怨地瞪着他。
“作何捂着嘴?嘴巴出什么问题了吗?”卫长庚皱紧眉头,小心翼翼去拉她的手。
慕云月在掌心小幅摇着脑袋,如何也不肯松手。
这倒叫卫长庚越发担心了,“阿芜听话,出问题了就早些治,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大夫。倘若那些太医治不好,我就去帮你民间寻那些神医,总能治好的,放心吧。”
他声音太温柔,慕云月不自觉便沉浸其中,一时不察,手就被他拉了下来。
两片花瓣般樱红莹润的唇,便展现在了卫长庚面前。
姣好的唇形,鲜亮的色泽,每一道线条都生得恰到好处,许多人投八辈子胎,也生不出这般完美的双唇。没有抹蜜,也叫卫长庚尝不够。
也正是因为尝不够,这唇便肿了半边。
嗯,没错,只上唇肿了半边,红润润的。
衬着当中那颗娇嫩的唇珠,像顶了颗樱桃,还顶歪了。
卫长庚愣愣看了会儿,总算想起,昨夜小姑娘刚喝完甜粥,就被他抱上了床,嘴边残留的甜味,勾得他多贪了几嘴,于是被啃得频繁的那半边唇,就遭了殃。
说来说去,这还的确都是他的错,他该忏悔,该自罚,该狠狠向慕云月道歉。
可一开口,他自己就先忍不住喷笑出声,胸膛隐隐耸抖,地动山摇一般。
“你还笑得出来!”慕云月都快哭了。
其他时候也就算了,她大可以躲在屋子里,不出门见人。可今日要回家!旨意都传达下去了,家里也都预备起来了,叫她怎么躲?
况且从宫里出去一趟多不容易,卫长庚又那么忙,错过今天,还不知下次要等到什么时候。
蒹葭调整完表情,安慰道:“娘娘不怕,把脂粉涂厚些,应该能遮过去。”
“当真?”
慕云月满眼期待地看过去,见她边憋笑边点头后,更加失望地蔫下脑袋,握拳狠狠锤向卫长庚。
结果拳头没落对地方,砸在了肩胛骨上,害她吃痛直抽气。
卫长庚牵过她的小手,放在嘴前,边吹边揉,“你数落我可以,弄疼自己是为何?实在不成……”他咳嗽一声,凑到她耳边道,“趁现在还有时间,我让另半边也肿起来,怎么样?至少两边均匀。”
“去你的!”慕云月一把推开他。
卫长庚笑着将她搂到怀里,哄小孩一样轻轻摇晃,柔声哄道:“放心,没人敢笑话你,真的。”
屋里的宫人内侍都低头装没看见,心中暗暗吃惊: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皇帝吗?
慕云月被晃出了困意,打了个哈欠咕哝道:“当真?”
“当真。”怕她再睡过去,卫长庚换了个姿势,让她在膝上坐直,“我带批人过去,谁敢笑话你,直接拿下,当场军法处置了,如何?”
慕云月:“……”
不如何,那些可都是她的家人,他想干嘛?!
果然关键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慕云月也没别的法子,只能让蒹葭上妆的时候,往唇边多敷一些粉,能遮多少是多少。
又让苍葭寻了一条半透明的薄纱,系在耳朵上,将下半张脸遮挡得朦胧。
薄纱的颜色,同她的发饰衣裳都正相配,不仅不显得突兀,还给她偏浓艳的五官,增添了一抹半含半羞的朦胧美,可谓画龙点睛。
再抱一张琵琶,就可以直接入词了。
不说别人觉得如何,至少卫大皇帝是看痴了,一路上视线就没从慕云月身上挪开过。
若不是知道自个儿昨夜犯了大错,心虚了,不敢再乱来,否则她另外半边唇还真不一定能保住。
*
汝阳侯府。
回门的事决定得突然,况且之前也从来没有过皇后回门的先例,侯府上下都有些措手不及。
好在丹阳郡主镇得住场面,不过一晚上时间,接驾和回门的各项事宜就全都安排妥当。虽然累了些,但心里头却不胜欢喜。
头先,她也知晓,这位皇帝女婿是极宠爱她女儿的,可到底没亲眼瞧见,她也没什么实干。如今见他能为阿芜破例成这样,她才真真正正信实了这句话。
从接到旨意起,丹阳郡主嘴角就没落下来过。
慕鸿骞鄙夷了她好几眼,可扭过头,自个儿也忍不住跟人吹嘘。
只有慕知白黑着一张脸,一副全天下人都欠了他钱的模样。甚至有人晚上起夜,迷糊间,依稀似还听见了他院子里传出“切切”的磨刀声,听得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待到午时,圣驾如约抵达汝阳侯府。
慕鸿骞领着阖府众人,在门外叩首迎接,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虽说都是必要的礼节,可看着自己的父母这般跪拜,慕云月心里到底不是滋味儿。
卫长庚也明白她的心思,抬手让人起身后,就一并把接下来的礼节都给免了。
丹阳郡主和慕鸿骞心里感激不已,知道这是格外开恩,但也不敢太过放肆,该尽的礼数也都尽到。
一群人一面簇拥着进门,一面寒暄。
卫长庚在和慕鸿骞商讨北边战事,慕云月也终于有机会,和丹阳郡主说上话。
才几天不见,慕云月却想念得紧,绕过影壁就不管不顾地拥入丹阳郡主怀里,一个劲地蹭。
“你这孩子……”
丹阳郡主又惶恐,又无奈。
见卫长庚的确没有阻拦,还宠溺地看了慕云月一眼,丹阳郡主这才放下心来,跟从前一样抱着慕云月嘘寒问暖。
瞥见面纱底下若隐若现的红肿,她不由蹙眉,“这是怎么了?”
伸手要去撩面纱。
慕云月忙从她怀里站起身,退开几步,摇头道:“没什么,就是、呃……就是被蚊子咬了一口。”
“蚊子?”丹阳郡主愕然,“都十二月了,还有蚊子?”
“有的有的。”慕云月点头如捣蒜,怕她不信,还补了一句,“好大一只呢。”
那只好大的蚊子:“……”
侧眸悠悠看了她一眼。
慕云月轻哼一声调开视线,假装没看见,继续跟丹阳郡主控诉那蚊子有多可恶。
丹阳郡主本就半信半疑,听着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更加迷惑了。总觉得她不像在抱怨蚊子,更像在跟她发一些闺房里的牢骚。
老天爷似也要跟她证明这一点,就在慕云月阐述,她昨晚到底是怎么被咬的时候,一阵风忽然从侧面吹过,不大不小,就正好将她脸上的面纱吹落。
半肿的樱桃小口露出来,被阳光映得晶莹剔透,隐约还能瞧见些许极淡的牙印。
暧昧非常。
全场都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回事?我的男女主好像都走上了谐星的道路?
这篇文暂时还完结不了,还有些东西没交代,应该要到月底或者下个月初,正文才会结束~
这章也有红包。
第86章 撞车
冬日的北风素来喧嚣, 那条遮面的纱巾也甚是轻薄。
两厢一遇上,就在空中纠缠了许久,直到薄纱绵绵落地, 庭院里还静得出奇, 没有一个人说话。
慕鸿骞和丹阳郡主,以及身后一群丫鬟小厮都呆住了。
慕知白几乎是一瞬间明白过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头发气得根根竖起, 心里直嚷:我刀呢?我刀呢?
慕云月自己也怔了许久,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哎呀”一声,捂着脸, 直接蹲了下去。面颊上的两团嫣红,也因着这一蹲,飞快蔓延向全身,脚脖子都快熟透了。
太尴尬了!
太尴尬了!!
她两辈子都没这般丢脸过!!!
且还是以皇后的身份……这要是传出去,她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越想脸越红,慕云月透过指缝, 瞪向某个罪魁祸首的目光都哀怨了不少。
卫长庚拳头抵唇, 咳嗽一声。
很想告诉她,其实没什么的,单凭她的姿容, 哪怕整张嘴都肿起来,也能艳冠群芳。可就目前这形式来说, 就算他说了, 估计她也不会相信, 还会以为自己不过是在安慰她, 胡乱扯谎。
叫人拿她怎么办?
卫长庚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捡起那片薄纱,仔细拍去上头的灰,回到慕云月身边,伸手将她从地上扶起,亲自帮她把纱巾重新系回脸上。
嘴里还不忘给她递台阶:“最近夜里蚊子多,难为阿芜了。”
这话说得,就意味深长了。
这个季节夜里到底还有没有蚊子?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可皇帝说有,谁又敢说没有呢?再细品那句“难为阿芜了”,小夫妻间的暧昧和宠溺,都已经直接写在脸上。
为爱当蚊子,这样的皇帝,也是世间仅见了吧?
丹阳郡主心里乐开花,越发稀罕这位皇帝女婿。
慕鸿骞在战场上是个杀敌的好手,其他的事却总是迟钝些,皱着眉下,意识便嘟囔着问出口:“有蚊子吗?”
丹阳郡主含笑,狠狠踩了他一脚。
慕鸿骞才抽了一大口凉气,醍醐灌顶般反应过来,抱拳躬身给自己找补:“微臣失言,近来蚊子闹得的确厉害,微臣家中也进了一只。”
余光往旁边瞥了眼,又道:“怪折腾人的。”
怪折腾人的蚊子郡主:“……”
抬起脚,又毫不留情地赏了他一下。
疼得慕鸿骞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若不是还要顾及御前礼仪,他真要抱着脚一蹦三尺高。
这一段小插曲,也就在一场“鸡飞狗跳”地互相递台阶中,轻轻揭过。
除却慕知白心里还有些唧哝,黑着一张脸,私下问了慕云月好些话,颠来倒去都是在跟她确认“他可有欺负你”?
那护短的模样,俨然一副只要慕云月点头说有,他便立刻提刀去寻卫长庚的架势。哪怕担上弑君的罪名,他也要给她报仇。
虽说出发点是好的,可他这般问法,是个人都承受不住。
以至于午间吃饭的时候,慕云月都特意挑了离慕知白最远的位置。
临到黄昏时分,卫长庚和慕云月要打道回宫,慕知白的脸色也没像他名字一样白回来。
“你近来是不是责罚我哥哥了?不然他哪来那么大怨气,叽叽咕咕,叽叽咕咕,跟个唐僧一样,没完没了。”
马车上,慕云月倚着车壁轻揉额角,整个人身心俱疲。
落日余晖在天际铺陈出绚烂华光,是她最喜欢的景象,她也无心欣赏。
卫长庚笑了笑,将人抱到自己怀中,让她枕着自己的肩膀,好躺得舒服些,自己则抬手帮她揉摁额角,嘴里反问:“你看我敢把他怎么样吗?他能少给我递几份折子,我都要谢天谢地了。”
原本他着急成亲,是因着慕知白拿礼数压他,不让他和小姑娘见面。谁承想而今他们都已经成夫妻了,慕知白还不依不饶,递上来的折子,内容也从“礼义廉耻”,变成了“帝后相处之道”。
洋洋洒洒几大页纸,精炼一下也就一句话:不准欺负我妹妹!
折腾得他无语凝噎。
“那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总不能是真吃错药了吧?”
明明之前,自己跟娄知许在一起的时候,慕知白也没这么大反应……
慕云月在心底暗暗咕哝。
卫长庚捺了下嘴角,不置可否,心里却是门儿清。
昨日御书房外发生的事,刘善已经禀告过他。虽说他仍不觉得,在御书房有何不妥,夫妻俩嘛,有什么的?又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可让人家亲哥哥撞个正着……也的确挺尴尬的。
这事说来说去,也都怪他,跟小姑娘缠绵起来,就忘记自己还传召了慕知白过来。
这下可好,人家本来就对他挺有意见,现在只怕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得赶紧想个法子啊……
“你哥哥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吧?”卫长庚问。
慕云月点头。
“还没说亲?”
慕云月继续点头,点到一半,她又忽然睁开眼,仰头看向卫长庚,“你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想给我找个嫂嫂?”
卫长庚也不否认,挑眉反问:“难道你不想要?”
“我当然……”
慕云月哑了声,摸着良心说,她的确挺想要的。
倒也不全是希望有个人能帮忙管一管慕知白,让他别总想着掺和别人夫妻之间的事,更多的还是希望,慕知白这辈子能有个好一点的结局。别再像前世那样,冤死了,也没个人记挂他。
其实要说慕知白的终身大事,家里也不是没操心过。
毕竟是侯门世子,待父亲母亲百年后,还得靠他撑起慕家。
而慕知白本人,也不是完全没有动过凡心。
自小到大,慕知白一直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姑娘,同他们兄妹俩一样出身将门。
虽说两人见面就打,而且每次都是慕知白被揍得鼻青脸肿,可慕云月心里却很清楚,倘若慕知白动真格的,那姑娘在他手下根本走不过十招。
前世,他也是定过亲的,只是因着一些事,亲事总也往后耽搁。一直拖到慕知白以身殉国,两人都没能终成眷属。
说起来,也是一对苦命鸳鸯。
倘若今生能帮他们撮合成一对,自己也能了却一桩心事。
慕云月两道纤细的柳眉缓缓往中间挤,思索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却听“砰”的一声,马车像撞上什么,猛地停住。
慕云月一下没坐稳,人径直往前栽去。
好在卫长庚眼疾手快,及时揽住她腰肢,将她抱回怀里,否则她真就要从车厢里摔出去。
车帘荡开缝隙,慕云月顺势往外瞧,发现他们是同一辆横向驶过来的马车撞了个正着。
他们现在走在前往南御河街的小巷里,路窄人多,正是最拥堵,会跟其他马车撞上也不奇怪。
且这次出宫,他们只当是寻常省亲,不想惊动太多人,也就没坐太过奢华的马车。
估摸着对方身份也是不凡,之前在路上纵横惯了,不知道他们车里坐着怎样了不得的人物,驶过来的时候,以为他们会跟别人一样乖乖退开,是以看到他们,也没打算让道,这才横生出了枝节。
卫长庚本就不喜这种仗势横行的人,加之慕云月适才又险些受伤,他便更加压不下这口气,狠狠锁紧一双剑眉,朝外呵斥道:“怎么回事?!”
可不等外头有人回答,一道尖亮的嗓音就率先划破长空,传到两人耳中——
“哪个不长眼的?连蜀王府的车架都敢拦?信不信本姑娘今天就揭了你的皮!”
慕云月心里“咯噔”,撩起窗上的帘布往外瞧,果然就看见跳下马车、正叉腰骂骂咧咧的孟兰姝,和同样掀开车窗帘往外打量的卫明烨。
四目相对,慕云月和卫明烨脸色都僵了僵。
作者有话说:
有亿点点卡文,所以这章短了点,等我理一下思路。
哥哥会有CP,因为剧情需要。他们也跟岁岁那对一样,除非涉及主线剧情,不然不会出场。
红包,二更还是21:00~
第87章 前世真凶
这就是所谓的冤家路窄吧?
大街上走着都能撞见, 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慕云月白眼翻上天。
卫明烨显然也不愿跟他们多纠缠,冷声警告了遍孟兰姝:“不得无礼。”
掀开帘子下车, 他让自家驭夫把马车挪开。自己则走到他们的车窗前, 视线在卫长庚搭在慕云月腰肢的手上一顿,又不动声色地调开, 诚惶诚恐地躬身拱手,朝他们行了一个大礼。
“舍妹不知陛下和皇后娘娘在车上, 冲撞了两位贵人, 还望陛下念在舍妹也是一片孝心, 着急回府看望病重的姨母,饶她一命。”
慕云月轻折眉心, “蜀王妃生病了?”
什么时候病的?怎么外头一点风声也没有?
卫明烨似看穿了她心底的疑惑,含笑解释道:“不过是风寒引得家母体内陈年的寒症复发,每年入冬都会有这么一遭,只要多加调养便好,并无大碍。家母不常入京,娘娘不知道这些也实属正常。”
既然是陈年的病灶, 那也就不奇怪了。
慕云月点点头, 客套地回了他一句:“还望王妃多加保重。”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
卫明烨再次躬身行礼,态度毕恭毕敬。说完这句话,他也没着急直起身, 犹自保持执礼的姿势,等他们的马车先过去。
慕云月微讶, 很快也就明白了。
上回蜀王府夜宴闹出那样的事, 卫明烨自恃聪明, 拿薛明妩做文章, 想给自个儿博取名声,结果反倒叫卫长庚将了一军。不仅名声毁尽,对西南军方的节制权,也造了不小的损失。
如今北颐的确太平,但边境之患仍旧不由小觑。
西南一带又因为毗邻西秦、南缙,尤其是先帝爷还在世那几年,战事几乎不间断。为了避免程序烦琐,先帝便特许西南边境盐税不贡,以方便战事突发时,自行采买朝廷来不及调度的军资。
于当时的境况而言,这的确是及时雨般的特赦,对西南的稳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有些权利,赏赐下去容易,收回来可就难了,从长远来看,这也埋下了不小的隐患——
独立的军队,独立的经济大权,蜀王俨然就是西南那边的土皇帝,也难怪敢跟卫长庚叫板。
卫长庚这些年一直没法动西南那片地方,很大原因也在这里。直到上次蜀王府夜宴,卫明烨亲手给他递了一把刀,他才终于寻到机会,将这不贡盐税的特权给收了回来。
乍看之下,局势似乎没什么变化,十万大军仍旧听蜀王差遣。
可这世间万事想要顺利进行,都离不开钱。没了盐税,就没了军饷,也就没了安身立命的根本,那十万大军又能听话多久呢?
也难怪现在卫明烨这般乖顺。
可卫长庚仍旧没打算放过他,转着拇指上的虎骨扳指,悠着声儿道:“想不到西南那边的冬天,也这么冷。王妃这样一个在苗地土生土长的人,都能冻出旧疾来?”
卫明烨额角蹦了蹦,微抬眸,意味深长地向上看了眼。
慕云月也愣了下,品着他话里的意思,蜀王妃这病似还有其他隐情……
卫长庚却没再往下说,只笑着道:“蜀王妃旧病复发,世子担心母亲身体,着急回去,也是应当的,朕也不会因为这个为难你。只不过……”
他笑了笑,声音沁出冷意:“令妹似乎对朕的皇后,还有什么意见?”
大家都愣了愣。
慕云月从思绪中抽离回来,扭头便猝不及防对上孟兰姝的目光。
较之卫明烨的恭敬,她明显懒散许多,不仅没有同卫明烨一块过来行礼,还恶狠狠地睨着他们马车车窗,像荒原上的猛兽盯上领土的入侵者,“滋滋”露出獠牙,敌意呼之欲出。
卫长庚冷笑,拖腔拖调地感叹道:“令妹这礼数,还真是一点长进也没有。”
卫明烨眉梢狠狠抽了抽,手在袖底攥紧,还是厉声朝旁边怒喝:“还不过来赔礼!”
“表兄!”
卫明烨怒眸一瞪,目光更厉。
孟兰姝心肝都哆嗦了下。
她承认,自己过去在苗疆野惯了,来帝京快两个月,也始终瞧不上这里的臭规矩,也实在不懂,为何这里人人都戴着面具?明明恨毒了对方,还要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模样,继续跟对方谈笑风生。
这位皇帝陛下是这样,表兄也是这样。
累不累啊?直白一些不好吗?
可表兄的话,孟兰姝也不敢不听。即便再不情愿,她也只能跺跺脚,扭扭捏捏过去,朝马车上的人囫囵弯了弯膝盖。
卫明烨又乜斜她,眼里满是警告。
孟兰姝咬咬牙,直起身板,回忆着前两日嬷嬷教授的东西,重新规规矩矩行了个端正的万福礼,瓮声瓮气道:“臣女适才无状,给皇帝陛下,还有皇后娘娘赔礼。”
虽然还比不上帝京那些名门贵女,但至少是有了点模样。
可卫长庚却并没打算就这么饶过她,“你们兄妹二人虽然同朕有亲缘,但毕竟君臣有别。今日之事即便是无意为之,也不该如此敷衍了事。面见君王,该如何行礼?还需朕教你们吗?”
卫明烨眼底闪过一丝戾色。
孟兰姝更是磨起槽牙。
君臣有别?呵,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在慕家人面前是什么模样?那还是外姓之家呢,怎的那个时候,他就不知道什么“君臣有别”,反倒来跟他们这些真正血脉相连的卫家人扯这个了?
来帝京之前,土司们都在夸卫长庚如何公允,他就是这般公允的?!
卫长庚似也瞧出她心底的计较,浑然不当一回事,只意味深长道:“看来孟姑娘是忘了,上回鸿禧酒楼挨罚的事。”
孟兰姝脸色登时大变。
有什么不甚美好的回忆被骤然勾起,她整张脸宛如被人拧在手里的湿抹布,血色被一点点挤压殆尽,五官也随之皱在一块,痛苦异常。
也不等刘善过去,强行“教导”她该如何面圣,她就先“噗通”跪倒在地,不住叩首道:“臣女知错!臣女知错!还望陛下饶过臣女这一次,臣女一定改,一定改……”
整个人抖得宛如风烛残年,声音都打着颤,说到最后还带起了哭腔。
卫长庚轻嗤,目光悠悠挪到卫明烨身上。
卫明烨在袖底暗自捏拳,手背青筋根根分明,看了眼卫长庚的脸色,也只能一撩衣摆,跟着孟兰姝并肩跪下,重重的一磕头,道:“还望陛下开恩。”
卫长庚这才冷冷牵了下嘴角,“孟姑娘的礼数,看来还得再找人多加修习才是。”
刘善颔首会意,甩了甩拂尘,便有两个侍卫上前,一人架一条胳膊,将孟兰姝拖下去。
孟兰姝面白如纸,尖叫着不停喊:“救命!表兄救我!”
卫明烨却始终无动于衷。
马车辘辘从他面前经过,驶出去好远,他也一动不曾动。只一双手死死扒着沙石地面,指尖都磨出了血。
*
“你对你这位堂兄,好像特别在意?”
慕云月放下车窗帘子,转回身,回忆着适才他说过的话,她又问:“蜀王妃的病,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卫长庚抬了下眉梢,不置可否,反问道:“知道这次蜀王为何没有进京吗?”
“不是说他旧病复发,留在封地养身体,没法进……”慕云月说着,双眼倏尔睁大。
旧病复发,又是一个旧病复发。
倘若只有一个蜀王也就罢了,常年征战的人,身上有些伤病也在所难免,可而今偏又多了一个蜀王妃?得的还是寒症?究竟是巧合,还是……
慕云月咬着食指第二节 ,眉心缓缓蹙起。
卫长庚拿开她的手,道:“脏。都多大的人了,怎的还跟孩子一样?”
边说边摘下她腰间挂着的锦帕,帮她擦手,“前世那场大火,我应当同你说过,是蜀王致使人放的吧?”
慕云月点头,似想起什么来,她又道:“不过蜀王背后有没有人指使,你可调查过?前世我中的那美人钩毒,也许跟卫明烨有关。”
她将上回蜀王府夜宴上发生的事如实说出来。
卫长庚越听,脸色越难看,“他又想给你下/毒了?你当时为何没有告诉我?”
慕云月心里发虚,悻悻挠了下脸颊,“那天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情绪起伏太大,一不小心忘记了嘛……”
脑子捕捉到他适才话里那个“又”字,慕云月忙抓住卫长庚的胳膊,急切问道:“所以前世给我下/毒的人,真是卫明烨?”
卫长庚侧眸遛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一声不吭。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故意吊她胃口!
“哎呀。”慕云月急了,撼着他的胳膊央央求告。
可无论她怎么撒娇,卫长庚打定主意不开口,就是不开口。
慕云月被逼没法,攀着他的肩,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又飞快缩回来,徒留脸上一片红。
卫长庚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矜持着咳嗽一声,道:“阿芜说话可要算话。”
便迫不及待掀开车帘,吩咐道:“你先赶回宫去,让坤宁宫多预备些热水,皇后今日累了一整天,回去便要沐浴更衣。再准备一个玉枕,放在净房里头给她垫腰。她现下累了,需要那个。”
未免再发生类似刚才那样的乌龙,刘善已经从后头的小车上下来,同驾车的驭夫一道坐在车辕上。
此刻得了卫长庚的命令,他虽有些疑惑,为何洗个澡还要玉枕垫腰?
但见卫长庚笑意自眼底扩至嘴角,根本压抑不住,刘善也没有多问,拱手应了声“是”,便停了马车,叫来小福嘱咐了一声,自己先跑回去。
慕云月倒是知道他要玉枕干嘛,却是低着头,红着脸,完全不敢出声,只心里暗啐他不要脸,才成婚几天,就玩了那么多花样,明明之前都没经历过女人……
该不会是那日在金陵岑家,外祖母给她瞧避火图时,他透过衣柜门缝看到什么了吧?
慕云月心里嘀咕了会儿,想起正事,她便暂且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抛之脑后,抱住他的胳膊问:“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当然,我答应阿芜的事,什么没做到?”
卫长庚爽快答应,人靠回到车壁,独自坐了会儿,换了好几个坐姿,还是不得劲,于是伸手将慕云月重新抱回怀里。
熟悉的女儿香灌满心田,他才总算舒服了些,低头在她颈窝蹭了蹭,继续道:“那场大火过后,我为查明真相,派了几波不同的人过去,把娄家、蜀王府,甚至当时已经垮台的薛家,都查了个遍。所有线索都告诉我,我那位九皇叔,就是罪魁祸首。”
“直到你离世之后,我再没了顾及,准备正式对付他,才发现,他其实早就已经死了。”
“早在大渝兴兵南下之前,就已经死了。”
“死了?!那么早?”慕云月惊愕地瞪圆双眼,“怎么死的?为何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前世虽然对朝堂斗争没什么兴趣,随娄知许去了卢龙城之后,消息闭塞,就更加不知道。可类似蜀王这样位高权重的亲王,若是去世,必然是震惊朝野的大事,她不可能没听说。然事实上,别说她了,当时整个北颐上下,压根就没有半点风声。
不仅没有风声,西南那边还依旧秣马厉兵,虎视眈眈,只等大渝挥师帝京,他们便要依据北上,强占京师。
可若是那个时候,蜀王已经没了,又是谁在指挥那十万大军?
一个可怕的念头油然而生,慕云月由不得屏住呼吸,抓紧卫长庚的手。
卫长庚笑了笑,轻拍她后背安抚,目光追着窗外南飞的大雁,一路飘远,声音淡淡:“我那位堂兄,还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就是不知,我那位九皇叔,而今还有几天活头。”
作者有话说:
不要急哈,只有反派都会自食其果的。
前夫哥还得等一小段剧情再出来,总得先给星星哥一小段造人的时间。等球造出来,前夫哥也就出来全自动受虐了╮(╯▽╰)╭
这章也有红包~
第88章 马车上
马车已经顺利拐上南御河街, 窗外全是小商贩们嘈杂的叫卖声。
食物混着脂粉的香气飘荡进来,满满都是人间烟火气,最是叫人身心放松。
可慕云月却是绷紧全身, 有那么一瞬, 连该怎么呼吸都忘记了。
“所以前世,当真是卫明烨杀了蜀王?眼下蜀王并未进京, 很有可能又被他给……那蜀王妃岂不是也?”
卫长庚没有直言,只道:“虽然不敢确定, 但这段时日, 据北斗司递来的消息, 蜀王妃一直在尝试跟西南那边联络,但也从未成功。我让人去暗中调查了, 可还是晚了一步。”
“我猜蜀王出事的事,卫明烨并没有告知蜀王妃和孟兰姝。估计蜀王妃也是自己发现了卫明烨的猫腻,才会……”
卫长庚叹了声,没有再说下去。
慕云月也跟着垂眸轻叹。
虽说如今,他们和蜀王府立场相对。可这般惨无人道的弑亲行径,任凭谁听了, 心里都要膈应一番。
“他是怎么动的手?旁人就没有发现吗?”
“是投的毒, 和前世对付你一样。”
“美人钩?”慕云月豁然开朗。
这就难怪了。
若是鹤顶红之类、能让人当场毙命的剧毒,的确一下就能发现。可若换成美人钩这般可控的慢性毒/药,就很容易被当成是生病, 如此也方便卫明烨“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是为什么?”慕云月还是想不明白,“那可是他的亲生父母啊, 他怎么下得去手?”
她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 前世因自己的过错, 间接导致家人各个下场惨淡, 她都痛不欲生。卫明烨却是亲自动手杀的人,他怎么就……
卫长庚觉察出她的愤怒和激动,收紧臂弯,将她搂紧些,轻拍她背脊安抚道:“都说人之初,性本善。我曾经也这么以为,可经历了一世后,我对这话便再不敢苟同。有些人啊……”
他失笑叹息,“天生就暴虐嗜血,你理解不了也正常。更何况,蜀王的确是他生父,可蜀王妃却不是他生母。”
“嗯?”慕云月目露茫然。
“你不知道吗?”卫长庚解释道,“我那九皇叔有两任王妃,如今这位出生苗疆的,是第二任,而卫明烨则是前王妃的遗子。”
慕云月小小地“啊”了声:“竟还有这掌故?真瞧不出来。明明那日夜宴,他们母子俩看着也挺和睦,孟兰姝和他也好得宛如亲兄妹,没想到他们竟没有血缘关系。”
“正常。”卫长庚道,“我这位王妃婶母一向没什么心眼,对卫明烨也是视如己出,就是可惜,养出了个白眼狼。”
慕云月心里也百感交集。
她和蜀王妃往来并不多,但从仅有的几次照面中,也能瞧出来,她坦诚率直的性子,很有苗地的风范,慕云月还挺喜欢的,可偏偏……
“那卫明烨,你打算怎么办?”慕云月问,“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卫明烨该清理的人和该调度的人,应当也都调整得差不多。估计眼下,别说现在京中的蜀王府,便是远在西南的十万兵马,也只知卫明烨,不知什么蜀王和蜀王妃了吧?”
而最头疼的,还是西南一带的边防。
倘若只是处置一个卫明烨,还不算难。可收拾完他,谁来守西南?朝中现在能有的武将,当真是屈指可数。别到时候内患还没解决,外忧又来了。
卫长庚却含笑回道:“总会有办法的。”
那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早就想到解决的办法。
慕云月好奇地看着他。
卫长庚只神秘一笑,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啄了口,“这些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什么也不用担心,也无需害怕,只要跟平时一样陪在我身边就行。”
“谁担心你了?不害臊。”慕云月斜睨他一记眼风,轻哼。
然心里那块大石,也的的确确因为他这一句话,而落了下来。
其实她没有害怕。
重生以后,尤其是跟卫长庚在一起之后,她就很少再为什么惊惧害怕过。
即便真有什么烦心事,最后也都因为他在自己身边,而莫名其妙变得容易起来。甚至有时候,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面对什么无法承担的痛苦之时,却会发现,那些所谓的痛苦,远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糟糕。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一定完美,但绝对比她刚重生那会儿设想的,要美好许多。
就像现在,夕阳余晖在摇马车的帘子,风在过滤街头的鼎沸人声,他们互相依偎着,不说话,也十分美好。
慕云月闭上眼,窝进他怀里,整个人惬意又放松。
可片刻后,不知膈到了什么,慕云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口中的“陪”,似乎跟她理解的有些许偏差。
“我做什么了,你就……”
慕云月红着脸,从他怀里站起身,想要去旁边坐着,让他自个儿冷静一下。
卫长庚揽着她深陷的腰窝,又将她抱了回来。英挺的鼻梁来回轻蹭她天鹅颈上白嫩的细肉,低哑道:“你方才磨着它了。”
声音委屈巴巴。
竟是全怪到她头上来了!
慕云月翻了个硕大的白眼,嗔瞪道:“好,都怪我。那我现在起来,不磨它了,行了吧?”
说着便要起来。
可环在她周身的手,却如精铁锻打成的一般,根本撼不动。
“你到底要干嘛?”慕云月蹙眉道。
然这话一问出口,她就后悔了,咳嗽一声偏开头,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
卫长庚却笑着捏住她下巴,强行将她的小脸掰回来,强迫她必须跟自己对视。那强势霸道的模样,当真是许久不曾看见。
虽然一句话也没说,却比说什么都招惹脸红心跳。
慕云月垂着脑袋,不停往后缩脖子,磕磕绊绊道:“不、不不是让刘善回去准备浴池了吗?你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鸦羽般的浓睫忽闪忽闪,“簌簌”掸着落日的余晖,每一下都挠得人心肝发痒。
卫长庚眼里的暗色更浓,却耐住性子,什么也不着急做。
只在她为了避开自己对她下巴的桎梏,竭尽全力往后躲,却仍旧只能可怜兮兮地窝在他怀里,仓皇着眼睛,无处可逃时,卫长庚才低头抵着她的额,慢条斯理地品尝她檀口间酿出的芬芳。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个十足的恶霸。
待慕云月身子绵软下来,不得不倚靠着他的肩,卫长庚才松开她,哑声道:“我可以先来点开胃小菜?”
慕云月双眸含雾,控诉般地瞪着他,没有回答。
卫长庚被她瞪笑了,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附在她耳边,学着她刚才的模样,哼哼唧唧求道:“阿芜好不好?好不好阿芜?阿芜,我的好阿芜……”
竟都学会跟她撒娇了!
“不要脸……”
慕云月轻哼,小声啐道,却还是红着脸,羞羞答答地在他怀中转过身,回抱住他。
冬日的黄昏,天高云淡,夕阳余晖也更盛其他时候。
赤红的颜色从天际一路逶迤而来,将街上万物都笼罩其中。
沙石地面也泛起了羞涩的薄红。
最是磕绊的一段路,马车行在上头,颠簸不已,车帘上的人影也跟着上下颠腾。
慕云月每次被颠得忍不住,快要叫出声,卫长庚都会及时封缄住她的樱桃小口,将她所有情难自禁,都悉数吞入自己腹中,深深地。
于这冬日的落日辉煌中,迸溅出一整个绚烂春天。
*
省完亲,日子也回归到了正轨之上。
冬至一过,宫里就要开始忙活过年的事。上至皇帝,下至洒扫的宫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慕云月也不例外。
首先要忙活的,便是除夕宴。
按照北颐祖制,除夕当年,皇帝要跟满朝文武在外朝设大宴,以示君臣同乐,国泰民安;皇后则要在内廷设小宴,宴请一众宗亲命妇,以表家和万事兴。
往年卫长庚不曾立后,这些事都是薛太后在把持,假公济私,从内宅帮忙薛衍笼络人心。
而今后宫格局已变,这事自然就落到慕云月身上。
这也是慕云月加封凤冠以来,要操持的第一件大事。宫里宫外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她可万不能出一点差错,否则真就要贻笑大方了。
偏生这除夕宴,林太后之前也没操办过,帮不上什么忙。
慕云月只能靠自己。
好在似这类重要席宴,宫里都有规程,说得也十分详细。
而负责宴席各项事宜的内廷司总管,又是个八面玲珑的,知道慕云月如今正得宠,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如何会给她裹乱?不等慕云月过来询问他,他就主动帮忙把所有流程都给写下来,呈递上去,还贴心地写了注解,帮助她理解。
且前世,慕云月嫁给娄知许后,为了给他铺路,没少在内宅操持过宴会,经验也算丰富。
这除夕宫宴于她而言,就是换了个更大的场面罢了,她倒也不怵,邀帖、菜肴、祭拜的事宜等等,她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虽忙,但一点也不乱。
竟是比过去薛太后做得还要妥帖周到。
手底下的宫人内侍对她的态度,也从最初的狐疑,逐渐转变为钦佩,也越发理解,卫长庚为何对她这般疼爱。
长得漂亮又有能力,哪个男人会忍住不动心呢?
便是这时候,一封从云南寄过来的信,也送到了慕云月手上。
起初,慕云月以为是母亲写给她的家书,让人暂且放在桌上,等她核对完宴请的名单,再拆开来看。
余光瞥见信上的字迹,慕云月又愣了一愣,连忙把信抢过来,仔细察看。确认的确是她想的那位闺中故友,她又惊又喜。
也是在这一刻,她总算明白,那天在马车上,卫长庚口中解决西南一带边防的办法,究竟是什么。
也终于知道,他为何要问自己,慕知白有没有定过亲。
作者有话说:
无良作者:“大家都很想知道玉枕的细节,讲讲呗?”
星星哥无辜脸:“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一颗星星。”
星星哥的救星要来啦,各种意义上的救星~
红包,二更还是21:00。
第89章 小庚子
也不知是不是得了蜀王有恙的消息, 近来大渝异动频频。
卫长庚远在帝京,也不得闲,连轴转了好几天, 都没什么闲暇去坤宁宫。今日总算把所有隐患都给拔除, 把剩余事宜都交代完,他便匆匆赶了过去。
慕云月正在净室里沐浴。
坤宁宫里的一切, 都是按照慕云月的闺房格局布置的,就是为了不让她嫁过来之后, 一时间适应不了新的环境而惶恐。
至于照水院里的那座浴池, 卫长庚也依葫芦画瓢地搬了过来, 且修建得比汝阳侯府里头那座还要宽敞、还要奢华。
里头一砖一石皆由玉石打造,周围还置了假山流水, 并几株遒曲生长的矮松。玉鹤在四角收翅颔首,喙中涓涓吐出汤泉水。白雾升腾缭绕,将周围的景致遮掩得朦胧,颇有一种闲云野鹤的飘渺感。
慕云月这段时日为了操持除夕宫宴,也是忙得筋疲力尽。
此刻能在浴池里泡上一会儿,于她而言, 也是难得的闲暇, 她便靠着池沿闭目养神,慵懒得像一只猫。
鸦羽色青丝用钗松松绾在颈侧,垂下半片铺展于水面, 雪肩纤润透粉,沾着点点晶莹, 青丝粘连其上。白雾横绕, 更显风娇水媚, 活色生香。
花瓣自她身后的红梅树悠悠飘转落下, 在水面荡起层层涟漪,遇到那两团雪色汹涌,也不得不扭曲绕开。
卫长庚不自觉便在旁边站得久了些。
蒹葭最先发现他,忙放下手里盛满花瓣的竹篮,屈膝行了个礼,伸手想唤慕云月。
卫长庚却抬手制止了她,无声朝屏风外一扬下巴。
蒹葭犹豫了会儿,欠了欠身,颔首退下。
大约是听到边上交错的脚步声,慕云月紧了紧眼皮,直起僵硬的脖子活动了下,却还是没打算睁开眼,至换了个方向,继续靠着小憩。
声音懒靡,还透着些许久梦初醒软糯鼻音:“蒹葭,帮我捏捏肩。”
卫长庚脚步顿了下,勾唇莞尔,将腕上绣着柿蒂云龙纹的两片袖子,往上卷起数寸,去到慕云月身后的小杌子坐下。
那杌子是给宫人预备的,做得小巧玲珑,同他高挑的身形格格不入,远远瞧着,颇为滑稽。
卫长庚自己坐得也不甚舒服,却无一句怨言,只抬起两只指腹微砺的大手,轻轻放在美人柔腻不堪一握的玉肩上。动作生涩也轻柔,嘴角犹自勾笑,仿佛被伺候的不是慕云月,而是他。
慕云月还没完全从睡梦中醒来,意识迷迷糊糊,丝毫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劲,还跟着卫长庚的动作扭动脖子,舒缓肩膀上的僵麻,启唇又吩咐道:“帮我往肩膀上浇一些水。”
卫长庚揉肩的动作一滞,开始扭头四下寻找水舀子。
绣着云崖海水纹的下摆,荡入慕云月眼尾余光。
慕云月起初还没当一回事,等脑子迟钝地反应过来,那到底是什么,人猛地从浑噩中惊醒,愕然回头。
便见卫长庚拿着水舀子,刚灌满一瓢水,正准备往她身上浇。她一转身,他两道目光就径直落在那两座傲然雪峰之上,即便有水雾遮掩,依旧风光无限。
卫长庚微微觑起眼,下意识脱口问道:“是不是又大了些?”
慕云月脸颊一热,没好气地啐道:“不要脸。”
胡乱将两只纤细的胳膊往身上一环,便往水下沉了沉。
见他目光跟着追下来,比刚才还肆无忌惮,她羞赧万分,甩手往他身上撩了一泼水,“别看了……”
卫长庚抬手挡了挡,甩甩袖子上的水花,笑道:“跟我你还躲什么?你身上还有哪里是我没看过的?”
慕云月双目瞪得滚圆,越发气恼地往他身上拨水。
卫长庚身上被淋得半湿,笑声却更大了。
等慕云月闹累了,卫长庚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朝她伸出手,“上来擦擦吧,闹了这么久,别冻着了。”
慕云月看了看他的手,又抬眸觑了觑他,精致的五官紧紧绷起,满满都写着警惕。
卫长庚不由失笑,倒也不急着催她,四下瞟着眼,似叹非叹道:“附近的人都被我打发干净了,皇后娘娘若是不让小的伺候,可就没人能过来伺候您了。”
真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刚进面那会儿,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现在居然……还小的,够忍辱负重的。
慕云月嗤之以鼻。
横竖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没跟他客气,递出手去,悠着声儿道:“那今日就有劳小庚子了。”
小庚子?
卫长庚眉梢抽搐了下,这是拿他当内侍使唤了吗?亏她想得出来!看来是当真不知道,之前那些对他不敬的人,现在坟头草到底有多高?
可偏偏……他还真就生不起一丝火气。
她越是在他面前骄纵任性,无法无天,他就越喜欢。大约,也只有真正把他当成自己的夫君,而不是皇帝,才会有如此毫无顾忌吧?就像寻常夫妻那样打情骂俏。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晚,在金陵上空瞧见的万家灯火,卫长庚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嘴角,长出一口气,咬着牙,不甘不愿、又心甘情愿地道:“承蒙娘娘抬爱,小庚子一定伺候好您。”
说着,还真握住慕云月的手,将她从池子里拉上来。
慕云月听着他这般自称,忍不住要笑,咳嗽一声强自压下来,伸手勾了勾,曼声道:“小庚子,给本宫把长巾拿来。”
小庚子幽幽斜她一眼,转身照办。
慕云月睇了眼他手上的巾栉,觑眉道:“这条太小,不能把本宫全身裹住,本宫不要,换条大的来。”
小庚子于是又换了条长方的大巾布,大到能包住两个她。
慕云月却又启唇挑剔开:“这条花色不好看,跟本宫一点也不搭,再换一条。”
小庚子沉出一口气,抬眸深深看着她。
敢让皇帝贴身伺候,还这样挑三拣四的,古往今来第一人了吧?
偏生慕云月还浑然不觉如何,犹自绕指卷着肩头一缕湿发,翘着下巴,哼道:“怎么?小庚子不服气了?”
手肘挤在身前,雪软从缝隙间呼之欲出。
卫长庚眸色微暗,喉结随着她的动作密密滚动了下,若无其事地调开视线,道:“小庚子不敢。”
转身继续去木架前,翻找合适的巾布。
慕云月也松了口气,虽说她也知晓卫长庚对她的宠爱,可这般肆无忌惮地使唤一个皇帝,她心里还是会惴惴。方才卫长庚停顿的一瞬,她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唯恐下一刻,他就要发火。
但好在什么也没有。
慕云月心终于落回原处,也见好就收,不敢再胡闹下去。卫长庚再次拿回一块巾布,她也没再挑剔,伸手去接,道:“不闹了,我自己来。”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她手才伸出去,卫长庚却攥住她手腕,稍稍一发力,便将她拽入怀中,蹭着她柔软的耳尖,哑声道:“宫里有规矩,伺候一个主子,就要伺候到底。小庚子帮娘娘擦。”
说完,也不等她拒绝,他就拿巾布将她完全裹住。
动作轻柔,似是当真只是在帮她擦拭水渍,可所过之处却簇簇灼烧。尤其是几个关键的地方,总是流连得格外长久,甚至都有几分恋恋不舍的意思。
慕云月起初还抿着唇坚持,努力往自己保持镇定,可搭扶在卫长庚肩头的手,指下早已褶皱一片。发丝掠过她鼻尖,都能撩起一阵心颤。
偏生某人还是一副置身事外,浑然不知的模样。帮她擦完,也不见他松手,继续拥着她,轻蹭她颈窝,哑声吹拂慕云月耳边的碎发,道:“真的大了些。这里也是。”边说边拍了下她的尻,顺势将她托了起来,压在旁边的梅花树上。
满树花枝狠狠颤摇,抖落大片花瓣,落在水面,摇乱了一池春水。
红梅嫣然似火,也不及她面上娇羞。
等一切结束,卫长庚抱着慕云月出来。蒹葭领着宫人再进去,净室里已是一片狼籍。池子的水都泼洒出了大半,梅树又断了几根枝桠,花瓣被压被踩,随水淌得到处都是。
几个小宫人头疼得垂下脑袋,一张脸红得都能滴下血来,不知该从何收拾起。
蒹葭却一脸淡定,也不知是不是被之前几次更糟糕的情况折磨习惯,看见这些,竟一点也不觉得乱。尤其在脑海中对比过省亲回来那次,她还在心底暗自松了口气,甚是欣慰,陛下总算知道心疼娘娘,肯收敛些了。
然被心疼的娘娘却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被安置回被褥中,四肢累得动弹不得,她还要拿眼神怨毒地瞪着某人。
卫长庚不过是伸手,要帮她挑开额前的一缕乱发,也能吓得她拼命扑腾双手,尖叫拒绝:“不许碰我!”
逗得卫长庚朗声大笑,许久才停。
在慕云月面前,他本就生不起来气,这会子吃饱喝足,就更加没脾气,半侧着身子躺在她身边,眼里含着歉然的笑,似要同她道歉,说的却是:“不能怪我,阿芜那模样,我实在忍不住。”
慕云月冷哼了声,本想直接转过身去不搭理他,睡自己的觉。
想起早间收到的书信,她又迟疑了下,蹭着枕头往前挪了挪,试探着问道:“乔姐姐给我写信了,说是已经动身从云南往帝京赶,应当能在过年之前回来。是你将她调回来的?”
她口中的“乔姐姐”,便是镇南将军家的庶长女,她幼时的闺中密友,乔晚卿。
也是慕知白的那位青梅竹马。
镇南将军亡故后,她便代替其父镇守云南,守一方平安,百姓无不敬佩。
她也是北颐开国至今两百余年,唯一一位战功彪炳、足能名垂青史的赤凤女将军!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是小庚子的幸福生活o(≧v≦)o
第一次写女将军,有一点点激动!
这章也有红包~
第90章 赤凤将军
“嗯, 是我召她回来的。”
卫长庚伸手帮她把滑下去的锦被拉上来,重新盖好。
“自从去岁那场四千对五万的守城之战,她击退了南缙那位常胜将军后, 在军中威望便一日高过一日。云南在她的守护之下, 这些年也是日渐富饶强盛。前段时日,百姓们还自发掏钱, 给她锻造金像来着。南缙皇室现在听到她的名字,脑瓜仁儿就疼。”
“所以你打算把蜀王府手里的十万兵马给撤回来, 也交给她辖制?”慕云月问。
卫长庚含笑点头,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这话倒是不假。
北颐过去重文抑武, 致使朝中能领兵打战的将帅之才稀缺。后来,南北两境战事频发, 几乎所有武将都被调派去了战场,折损良多,这才造成如今青黄不接的状态。
而西南又是三国交界之所,若没有一个能力足够强的将才镇守,必然引起大乱。
放眼望去,整个北颐除却慕云月的父兄, 还真只有乔晚卿能够胜任。
且有蜀王这么个前车之鉴在, 派去镇守西南的人,除却领兵打战的能力之外,还要有一颗赤诚忠心。否则再费尽心思, 从卫明烨手里头夺权,也不过是从一个“蜀王”, 换成另一个“蜀王”罢了。
而乔家的忠心, 也是毋庸置疑。
否则当初, 乔老将军为国捐躯, 长子和次子也接连死在战场之上时,才刚及笄的乔晚卿,也不会毅然接过父兄的衣钵,替他们守住云南。
一守还就是五年。
姑娘家最好的年华,花一般的岁月,全部都留给了战场烽烟。
且退一万步说,倘若有朝一日,乔晚卿真能和她哥哥慕知白结为连理。那乔家也算半个皇亲国戚,如此,也不必担心他们会有异心。
卫长庚说她是最佳人选,还真是一点也没错,只不过……
“你可有问过她愿不愿意?”慕云月心里有些担忧,“她如今也有二十岁了,又是姑娘家,本就已经耽误了许多年,倘若还让她守在最前线,可就真要成老姑娘了。而且……”
后面一段话,是慕云月的一点小小私心,她抿了抿唇,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头暗念。
慕家军的阵地在北方,她哥哥慕知白是汝阳侯府的世子,注定要继承慕家衣钵,守卫北境安宁。
倘若还让乔晚卿继续守在南方,那他们这一世,岂不是也要错过?
可她不说,卫长庚又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思?
抬手抚着她缎面般柔顺的长发,卫长庚叹道:“我也是因为这个还在犹豫,所以暂时还没讲这件事告诉她,只说让她进京加封军衔,等她回来了再问问。倘若她不愿意,我绝不会逼她。”
慕云月笑了笑,“你倒是真好说话。”
“不好说话有什么用?我总不能拿刀逼着她去吧?”卫长庚耸了下肩。
慕云月噘嘴哼了声,阴阳怪气道:“当皇帝的不就是有这权利吗?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话里是在说乔晚卿的事,可语气间的意思,倒更像还在为浴池里的事,跟他发牢骚。
卫长庚胸膛震荡出几声闷笑,捏捏她脸颊,“你啊你,怎么就这么记仇?嗯?”
慕云月哼哼唧唧扭动脖子,甩开他的手,嘴巴噘得能挂油瓶,“我就记!我就记!我到现在还疼着呢,凭什么不让我记?”
卫长庚被她逗笑,食指指背顺着她面颊线条缓缓滑下,轻声道:“那阿芜告诉我哪里疼?我帮阿芜揉揉。”
说着,手便探入被窝,越发往下。
慕云月瞳孔骤然缩起,连忙抓住他手腕,摇头如拨浪鼓,“不用了,我已经不疼了。”
卫长庚“哦”了声,高高挑起一侧眉峰,上下扫她一眼,“真的?”
“真的真的!”慕云月回视着他,目光无比坚定。
怕卫长庚不相信,她想起来做点什么,好证明给他看。可还没坐起身,身下传来的撕痛感,便疼得她蹙眉“嘶”了声。
卫长庚心一下提了起来,忙将人抱到怀中,掀开被子查看情况。
可那地方,又岂是随便能让人瞧的?慕云月忙摁住被子,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不、不用了,我明天让蒹葭给我寻些膏药,抹一抹就没事了。”
卫长庚沉出一口气,“既是伤着了,为何还要忍到明日?现在把药抹了,不是更好?”
“太晚了。”慕云月道,“她们这几天也够累的,就让她们歇歇吧。今晚我不乱动,就不会疼的。”说着抬眸觑他一眼,“你也不能乱动。”
卫长庚被她气笑,捏捏她鼻尖,“有那么坏吗?你都伤着了,我还怎么动你?况且这点小事,哪里需要蒹葭她们动手,我来不就行了?”
“你来?”慕云月瞠圆了眼睛,连连摇头,“不行的不行的,你是……”
话还没说完,卫长庚便抬指抵住她的唇,打断道:“你我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有何不可?”
卫长庚边说,边将她安置回榻上,披衣下床,绕过屏风去寻刘善。
窗纱上映出昏黄灯火,急急朝坤宁宫外去,没多久便又折返回来。一阵流水声后,卫长庚净完手,从屏风后头绕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小方盒。
慕云月由不得捏紧被角,上头绣着的一双并蒂莲,在她指尖微微变了形。
虽说两人已经是夫妻,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们都经历过,上个药当真不算什么,她委实没必要害羞。可姑娘家到底好颜面,纵使知道这些道理,等手指进来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
膏药冰凉润滑,涂抹在红肿的地方,宛如雪花融在烧伤处,最是舒缓。
慕云月却只觉浑身涨热,气息难稳,窝在卫长庚怀中颤抖不已。
有什么声音迫不及待要从喉咙里闯出来,她控制不住,只能紧紧咬着下唇,咽回去。一双杏眼湿漉漉的,含着点朦胧的雾气,嗔怨地望住他,让人想起春日枝头沾着露水的艳艳杏花。
没有说话,却在无声控诉:“你欺负人。”
卫长庚冤枉极了。
天晓得,他当真只是想给她抹药。可看她这般,他喉咙也不禁发紧。
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她明明只是看了他一眼,怎么就……
卫长庚无奈地笑了下。
都说什么爱侣间最甜蜜的时候,就是最初在一起的那段时光,等真正终成眷属,再深的爱意也会被岁月埋葬。
可卫长庚却觉,倘若是她,自己恐怕一辈子也不会腻。
她老天爷就是为他专门定制的毒/药,根本无药可解。
即便知道自己迷恋她,迷恋到疯狂。可直到真正品尝过她的美味之后,他才晓得,自己对她的迷恋,早就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当真是越尝越舍不得,越尝,越想要更多。
忍了又忍,卫长庚还是忍不住,低头吻住了她。
内里一面压抑着心底狂躁的欲望,不能再伤到她,一面又深陷在她的柔软之中,无法自拔。像一个溺水的人,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指尖动作,也因这一吻,而多了几分其他意味。
她咬着唇,不肯出声。
他偏要勾动指头,搅得她泪眼婆娑,委屈巴巴地缩在他怀里,像一只随时会被恶狼吃掉的兔子,没有其他退路,只能将那些声音,用一种更蛊惑的方式释放出来。
也只有这个时候,卫长庚才会清楚地认识到,在她面前,自己到底能坏到什么程度?
也终于肯承认,慕知白递上来的折子,骂得是真对啊。
待到月上中天,两人才挪开自己的手。一盒崭新才开盖的药盒,竟是直接见了底,而他们自己也都要彻底洗一下手。
*
过了腊八,天气一日寒似一日,期盼了许久的年节也总算到来。
卫长庚要忙新年的大朝会,慕云月则在为除夕宫宴做准备,几乎一整天都见不了几次面。
可这到底是两人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他们还是希望能有自己独处的时间。除此之外,慕云月也盼着,自己能在正月里回一趟娘家,看望一下家人。
正巧这时候,丹阳郡主也往宫里递了一封家书,说是乔家人已经到达京郊,再有一日便能抵京。因着乔家府邸长久没人居住,上下都乱得很,两家便商量着一块到汝阳侯府过年。
慕云月将这事告知卫长庚。
卫长庚也正好想私底下寻乔晚卿聊聊西南那边的事,两人便决定初五那天,宫里一切年节事宜都忙活得差不多的时候,回汝阳侯府拜个晚年。
也是天公作美,从除夕开始接连下了四天的雪,也在初五当天停歇。
帝京到处银装素裹,红梅也被雪花压得瞧不出本来颜色。
回家的路上,慕云月心里一直忐忑,手心全是汗。
当初乔晚卿离开帝京,去往云南,也是在慕云月十二岁的时候,从此两人就再没见过。连同前世一块算,都已经十多年了。
也不知她现在过得如何?虽然知晓她曾经和慕知白之间的情谊,可到底分别那么久,也不知彼此如今的心境是什么状况,可还像当初一样心有灵犀?好不容易重逢,可别是已经形同陌路,相顾无言啊……
如此担忧来一路,马车总算在汝阳侯府门前停下。因着比之前约好的时间,要早到好几个时辰,门外也没个迎接的人。
卫长庚扶着慕云月从车上下来,想让刘善去叫门。
可他话还没说出口,门里头就先响起一道威猛的女声:“慕知白,你给我滚回来!”
继而是慕知白杀猪般的惨叫。
慕云月和卫长庚俱都愣了一愣,还没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原本紧闭的大门“砰”的一声破开,两道黑影相继飞出。
第一道,是慕知白。
他整个人佝偻着,像是被人狠狠踹了一脚肚子。都还没来得及捂,人就直接飞到了对面一株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榕树上,震落大片金黄的枯叶。
第二道,则是一杆红缨枪。
它“咻”的一声,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银色直线,咣当,插在榕树树干上,还扎透了一件雪白的衣领,正好把快要落地的慕知白给钉住。
枪尾“嗡嗡”震响,慕知白挂在那,也跟着左右摇摆,杆秤一般。
慕云月呆呆瞧着,眨巴眨巴眼,又眨巴眨眼,愕然抬头确认了一下头顶的匾额,的确是汝阳侯府。
所以……她的哥哥,汝阳侯府的世子,光天化日之下,被人从自己家里扔了出去,还钉在了树上?
慕知白自己显然也是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一只被抢了坚果的仓皇松鼠。
慕云月还没消化完这件事,洞开的大门里头,同样的女声再次响起,只这回明显柔和许多:“呀,阿芜回来啦。”
慕云月循声低头,便见一个红衣女子倚在门边,盈盈对她笑,嘴角露出两颗梨涡。
虽也是一身女装,袖口却拿束带缚紧,衣襟下摆也多以简洁为主,不赘任何禁步配饰。满头青丝乌亮如缎,却不挽发髻,只用一根红色发带简单束成马尾,甩在脑后,潇洒干练,颇有几分名士不羁的味道。
正是如今闻名朝野的赤凤将军,乔晚卿。
作者有话说:
星星哥正经脸:“我请乔将军回来,是为了商量西南边防的事。”
阿芜点头:“我信。”
乔晚卿也点头:“我也信。”
还在树上钉着的某人白眼翻上南天门:“呵呵呵呵呵呵。”
哥哥和嫂嫂的故事应该会开番外再详说,正文部分不会太多。
红包,二更还是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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