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低冷的声音让顾含青的火气奇异地消了下去。
两人从片场出来,停下了脚步。
外面的天早都已经黑了,在棚里感觉不出来。
春分刚过,这几天有点倒春寒,冷风吹着格外醒神。
“去吃什么?”旁边的薄谈问。
顾含青看向他。
像是看出来她没打算真的跟他吃饭,薄谈又说:“我是你们请来的顾问,一来就被迁怒。”
浅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控诉的意味,非常罕见。
顾含青顿了一下,问:“二哥想吃什么?”
薄谈:“都行。我来开车。”
在这里这么长时间门,附近的馆子顾含青都吃遍了。最后她选择去了一家粥店。
看王哥上火难受的样子,她下决心千万不能让自己上火。
睡不着已经挺不好受了,她可不能再长一嘴的溃疡。
顾含青本来是想叫王哥他们一起来的,可是打电话过去,王哥说已经和制片主任、执行导演他们一起去吃了,最后就只有她和薄谈两个人。
两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言。
薄谈看到顾含青眼下的青黑,问:“最近没睡好?”
顾含青“嗯”了一声。
热腾腾的砂锅粥端上来的时候,里面还在翻滚。
薄谈拿起面前的碗,盛了一碗,递给了顾含青,又把她面前的空碗换了过来。
顾含青看着面前这只骨节分明的手,晃了下神。
“烫。”薄谈提醒。
顾含青低下头,用勺子喝着粥。
她忽然想不起来他们以前一起吃饭是什么样的了,好像差不多,又好像很不一样。
安静地吃完一小碗,顾含青放下勺子,去添第二碗。
薄谈把手伸了过来,“你不方便。”
粥离他那边更近一点。
顾含青把碗给了他。
薄谈扫了眼她的盘子,问:“不吃香菇?”
粥里的香菇都被她挑了出来。
顾含青点点头:“不爱吃。”
然后,她得到的就是一碗基本没有香菇的粥。
薄谈:“我上周末去了邢翰那里,看到他的儿子了。”
顾含青:“小英俊怎么样了?”
她最近太忙,都没怎么和华盈联系。
“又长大了很多。”薄谈翻出手机里的视频给她看。
这么看不方便,顾含青接过了他的手机,把视频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小英俊确实长大了很多,也更可爱了。
视频一共三十多秒,很快就看完了。
顾含青抬眼把手机还回去,正好对上了薄谈的目光。
被发现的薄谈很自然地收回了视线,接过手机。
顾含青也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睛,随口问:“视频是你拍的?”
薄谈“嗯”了一声:“猜你应该会想看看。”
顾含青一时不知道接什么,低头搅了搅碗里的粥。
薄谈:“吃饭,一会儿凉了。”
上次他说,他们的事等她拍完戏再说。他果然没有再提过一个字。
顾含青也没有再去想。
吃完,顾含青又点了很多点心还有炒粉,让直接送去片场,给道具组加班的工作人员当宵夜。
她傍晚那会儿发火是因为下午由于道具组的疏漏,差点出安全事故。不过她也理解他们压力大,所以骂过了让他们重视了就算了。
他们回去的路上,天空飘起了小雨。
细细密密的春雨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很快就模糊了视线,雨刮器来回摆动。
这是薄谈常开的那辆车,空调送着暖风出来,车里都是熟悉的气息。
大概是因为刚吃完饭,空调又太暖,坐在副驾的顾含青打了个呵欠。
薄谈:“困了?”
顾含青的声音有点懒:“有点。”
薄谈:“回去早点休息。”
顾含青“嗯”了一声,就怕躺下去了又睡不着。
她懒倦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隔着被雨水打湿的车窗,霓虹灯像一块块颜色被水晕开了,混在一起,边界模糊。
不知不觉,顾含青睡着了。
她醒来是感觉到一阵刺目的灯光。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一辆车从前面开了过去,刺目的灯光就是车灯。之后就恢复了黑暗。
隔了几秒,她才想起来自己是在薄谈的车上。她居然在回来的路上睡着了。
“醒了?”薄谈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顾含青动了动,盖在身上的衣服滑落,是他的外套。
雨刮器早就停了,雨水落在前挡风玻璃上,汇成一条条很细的水柱。
外面是潮湿、寒冷的世界,车里干燥、温暖。
顾含青勉强辨认出来这是片场外面。
“怎么没叫醒我。”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绵软黏糊,“我睡多久了?”
薄谈:“没多久,半个小时。”
那还好。
顾含青:“我去片场了。你的房间门王哥安排好了,去酒店直接找他。”
说着,她要把身上的外套还给他。
薄谈:“穿着,外面冷,你又刚睡了一觉。”
顾含青:“不用。”
她把外套留在了副驾上,刚要抬手去开车门,另一只手就被握住了。
薄谈的声音同时响起:“青宝,穿上才让下。”
还是以往那样不容拒绝的语气,却又多了几分无奈,就显得有那么一丝无赖。
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语气,顾含青回头去看他。
薄谈也在看她。昏暗的车里,他的眼底看不太清,似乎和他的语气一样,透着点纠缠的意味。
“……”终是顾含青先移开眼睛,拿起外套。
薄谈低笑一声,松开了手。
顾含青把外套披在身上,打开车门下了车。
一阵冷风带着细密的雨迎面而来,冷得她抖了一下,也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
她拢紧了披在身上的外套。
清冽熟悉的味道包裹着她。
顾含青来片场主要是看看道具组的。
她的助理小孙也在,是个毕业没多久的小姑娘。
小孙一眼就看到了她手臂上的男士外套,顺口问了句:“青姐,谁的外套啊?”
顾含青:“王哥的。”
小孙没有再问,心里却纳闷王哥什么时候换风格了。
顾含青在片场转了一圈,又去看了昨天拍的镜头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她又接到王哥的电话。
两人聊完正事,王哥又说起了薄谈。
“薄老师安顿好了,跟你一层,房间门就在你的斜对面。”
顾含青:“……挂了。”
有在薄谈车上睡着的那半个小时,顾含青觉得自己今晚或许能睡个好觉。
于是她回去洗了个澡就睡了。
结果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很久,就是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想到一些镜头,一会儿又想到演员的档期、拍摄进度。
越是想睡就越是睡不着,心里就越焦躁。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顾含青摘下眼罩打开了房间门的灯。
她看了眼时间门,从她睡下到现在已经一个半小时了。还是和之前一样,明明很累,就是睡不着。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目光无意间门扫到放在沙发上的外套。
那半个小时她睡得很沉,睡眠质量大概是这些天最好的,让她有点怀念。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她能睡得那么好。
她起身把外套拿到了床上,看了一会儿,然后疲惫地倒下。
披散的长发落在了黑色的外套上,顾含青的脑袋也枕到了一些。
外套上还残留着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间门,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点。
原因好像找到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颓然自弃地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在联系人里翻到了那个名字。
-顾含青:你能过来吗?
发完她又后悔了,马上撤回。
她盯着微信聊天界面看了一会儿,对面没有动静,应该是没有看到。
顾含青松了口气,翻了个身把脸埋在被子里。
夜深人静容易冲动。她昏了头了。
没过多久,门铃声响起。
这么晚不知道是谁。
顾含青走到玄关,通过猫眼看了看。
是薄谈。
她打开了门。
薄谈站在门口。酒店里的暖气很足,他穿了件黑色的t恤,下面是一条浅色的裤子,一身睡觉时的宽松穿着。
他似乎才洗过澡没多久,软软垂在额前的短发还带着一点湿意,衬得他眉目清晰,整个人透着几分柔和的随意和懒散。
不等顾含青开口,他就问:“怎么了?”
他看到她撤回的消息了。
其实顾含青也说不清找他来做什么。
大晚上把人叫来总有几分暧昧。
她后悔一时冲动,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想让你看看我设计的一些镜头合不合理,又觉得这么晚了,打扰你休息。”
“没事,我看看。”
“……好。”
顾含青松开抵着门的手,侧身让他进来。
玄关逼仄,他进来的时候与她擦身而过,沐浴后潮湿的气息沾染过来。
没有人抵着,门自动合上了。
之前房间门里只开了氛围灯,有点昏暗。顾含青抬手开了所有的灯,然后去找那些分镜画面。
桌子上的东西太多,光剧本就放了一叠又一叠,她一时没找到。
她又打算用电脑上的,结果电脑也没开,还被压在一堆衣服底下。
昏暗的灯光、不知道在哪里的分镜画面、没有打开的电脑……
顾含青自己都觉得破绽太多了,怎么可能骗得过薄谈。
她干脆停下来,放弃了。
她转身看向薄谈,见薄谈的目光落在她的床上。
她顺着看了过去。
被子被掀开了一半,显得很凌乱。上面一件男士的黑色外套分外显眼,皱在一起,也有些凌乱。
薄谈收回目光,看向顾含青,眼底有点深:“在睡觉?”
顾含青:“……”
这就被他看出来了。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反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门?”
她没有告诉他房间门号。
薄谈的目光飘了一下。
算了。顾含青也不想寻根究底了。
反正不是他问的王哥,就是王哥主动告诉的他。
她走到薄谈面前,突然疲乏地一头栽进他的怀里。
他们的身体还隔着一点距离没有碰到一起,只有她的脸完全埋在了他的怀里。
隔着t恤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闻着熟悉的气息,她闭上了眼睛,轻声问:“做吗?”
或许她需要放松一下。
接着,顾含青的下巴被捏住,脸被从他的怀里抬了起来。
没了支撑,她的手扶住了他的腰。
她睁开了眼睛。
薄谈低头,吻了下她的鼻尖,看着她的眼睛,呼吸沉了几分:“我的考察期过了?”
鼻尖的触感有点痒,心间门轻颤的感觉扩散到了四肢,随之而来的是松弛感。
顾含青的眸光闪了闪,眼底染上了几分绮丽,“说好了这段时间门先不说这个的。”
她把脸抬得更高,要吻他。
薄谈眼底升起的浓雾散了散,躲开她的吻,极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又变回前阶段的关系。”
顾含青因为这句话清醒了几分,冲动消散,只剩下懊恼。
确实不该这么不明不白的。
顾含青松开了他,却又被他拉住了手腕。
薄谈的另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腰间门摩挲,“真要想我可以伺候你。”
顾含青呼吸微乱,仓皇地按住他的手,“不用。”
薄谈没有继续,“我听王永军说了,你最近失眠严重。”
不然她也不至于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
顾含青:“我去睡了,你走吧。”
她现在只尴尬得想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薄谈勾了勾唇,没有走。
“解压不只有这一种方式。”他拉着她到床边,“去躺好。”
顾含青犹疑。
薄谈:“怕什么?我要做什么刚才就不会拒绝你。”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调侃,顾含青抿了抿唇,上了床。
薄谈替她把被子上的外套拿开,俯身替她盖好被子。
他的身体就悬在她的上方,影子笼罩着她。顾含青移开了眼睛,自己扯了扯被子:“我自己来。”
薄谈看到了枕头边的眼罩,“眼罩戴上?”
顾含青拿起眼罩。
戴上之后,所有的光都被隔绝,眼前一片漆黑,带来少许不安。
“你要做什么?”她问。
倏地,脸颊边传来一阵痒意。
眼睛看不见,其他感知就变得更加敏锐,她的身体颤了颤,想要躲。
黑色的眼罩把她的脸挡了大半,衬得她的皮肤很白。长发铺开在枕头上,她蒙着眼睛躺着的样子有几分任人摆布的脆弱感。
薄谈替她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视线缓缓扫过她的鼻尖、嘴唇、下巴,最后落在她的脸上。
“青宝,你的脸真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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