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圣上的赏赐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与江知县同行的, 还有三名骑着高头大马身穿蓝色锦衣的男子。
这三名男子看上去十分干练,为首之人五官平平无奇,但眼神中透着犀利, 听到江知县喊“小黎”,视线便如同探照灯一般在黎荞身上扫了起来。
黎荞似乎全然不知,只是惊讶的看着江知县。
江知县暂时没有管黎荞,而是对那个为首之人说道:“赵大人,这位便是黎荞, 要不咱们回县衙问话?”
“嗯。”为首之人点了头。
于是,一脸“懵逼”的黎荞和陶竹跟在江知县的马车后去了县衙。
黎荞不傻, 看这架势, 八成是圣上那边有回复了。
但身边的陶竹是懵逼的,于是他也跟着懵逼了起来。
到了县衙,江知县给黎荞、陶竹解释这其中的经过。
这三位身穿蓝色锦衣的大人出自圣上的近卫队, 而为首之人更是近卫队的队长赵存。
赵大人三人奉命前来调查粉条一事。
江知县的折子送到圣上的御案上之后, 圣上大喜中带着质疑,他刚写了篇关于谷贱伤农, 米贵伤民的文章,结果平城就用实际行动跳出了这个怪圈,这太巧了吧?
粉条的滋味的确不错。
但粉条带来的利益, 存疑。
于是圣上便派了身边的近卫前来调查。
赵存三人八日前便来到了平城, 这八日间他们先是看了县城的红薯作坊, 又随机选了几个村镇前去调查。
当然,重中之重的三柳村, 他们也扮做普通小商贩前去调查了, 但不管哪里, 都没发现造假之处。
这平城的粉条, 当真如江知县折子上所写的一般,红薯大丰收,农人挣大钱,全县都陷入了疯狂之中。
既然江知县没有胡编乱造,那么圣上自是要赏赐的。
赵存三人已经把圣上的赏赐带过来了,现在就等赵存三人亲自找黎荞询问一番,那调查就彻底结束了。
调查结束,圣上的赏赐就能落江知县和黎荞手里了——当然,如果发现其中有作假的地方,那就是惩治了。
于是,今日江知县便和赵存三人准备去三柳村,谁知道在城门口碰见黎荞了,既如此,那今日就省事儿了。
江知县这一通解释之后,黎荞一脸的恍然,然后便有些“紧张”的看着赵存,等着这位赵大人提问。
赵存摆上了笔墨纸砚,先是问黎荞生平。
又问黎荞何以有如此大的转变。
还问黎荞做的点心都是从哪些杂书上看来的。
当然,重点是黎荞怎么做出粉条的。
这一通询问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黎荞面上做出紧张的模样,心里却是一派镇定。
从哪些杂书上看来的?
他后来为了圆杂书这个谎言,还真看了一些书,像是麦芽糖的做法,《齐民要术》中就有记载。
另外像是麦镰,青团,这个世界原就有,他要么是听说过所以自己摸索,要么是记不清在哪本书上看的。
这两种回答,谁都挑不出错。
至于像是沙琪玛、桃酥这些点心,他便推到他的“天赋”上,此前有人养着,吃喝不愁,便懒得动脑。
现在没人养了走到绝路了,只能硬着头皮亲自上,这一上,便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总之,观赵存的眼神和神色便知,他这些回答没有问题。
毕竟在末世混过,还是异能者,旁人对他有没有恶意,他能感受得到。
赵存将黎荞的回答记录下来,又确认了一遍,然后才对江知县道:“江大人,等明日再宣读圣旨吧。今日天色不早了。”
“这是自然。”江知县笑呵呵的应下。
他已经打探出圣上的赏赐是什么了。
他对此次的赏赐极为满意,此时看黎荞就跟看自家儿子一般,和蔼极了。
送赵存三人离去,他先是向黎荞陶竹透了个底儿,他把黎荞的赏赐也打探出来了。
然后还亲自带着黎荞去报名县试。
县试报名挺麻烦,不仅需要填表,还需要有人证到场。
首先要填写的是履历表,报名的人要写清楚自己的姓名、籍贯、外貌特征,以防止有人替考。
还要写上祖父母、父母这两代人的履历,以证明祖孙三代皆清清白白。
这个表相当于是身份证和政审,填写时需要有村长在场,村长充当保人。
庄丰收昨日来县城找庄文,所以今日没和黎荞陶竹一起过来,原本黎荞和陶竹打算直接去庄文家,因为黎荞今日不仅需要庄丰收这个村长,还需要庄文这个廪生和另外两位读书人。
报名时不仅要填写履历表,还得填写一份互结保单。
互结,就是互相证明,这个互结保单指的是由三位报考县试的书生互相证明对方没有替考作弊等行为,而且一旦这三人中有人作弊,那么三人都要受到连坐。
在前朝时,是由五人填写这份互结保单,但大盛建立之初人少,读书人更少,于是五人变成了三人。
黎荞此前一直待在自家读书,并不认识其他读书人。
但庄文认识。
庄文一直在私塾读书,认识不少书生,而且,他现在是廪生,书生参加县试,得找一位廪生作保。
找他的人很多,他便从中选了两位,与黎荞一同填写这份互结保单。
这就牵扯到了第三个表:具结。
就是让一位廪生和自己村的村长作保报考人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考等。
因此今日庄文家里不仅有庄丰收,还有两位此次要下场考试的书生,但他们等啊等啊,等了许久都不见黎荞和陶竹前去,庄丰收怕出现意外,正想要去找人。
结果一个衙役去了庄文家里。
于是,庄丰收,庄文,还有两名书生一脸疑惑的来了县衙。
等报名的流程走完,已经是中午了。
江知县留黎荞陶竹、庄丰收庄文用午饭。
明日黎荞的赏赐会被送到三柳村,庄丰收身为村长,回去之后得组织一下村人,好恭迎圣旨。
“圣旨?!”
庄丰收听见这两个字一惊,差点儿把手里的筷子给摔了。
庄文也是,浑身一抖,手中的筷子差点儿掉了。
他们父子原本在家里等的焦急,听了衙役的话之后迷迷糊糊的来了县衙,并不知道赵存三人。
此时猛然听见圣旨二字,这教他们如何不震惊。
“莫慌,待会儿咱们演练一番。”江知县笑着出言安抚。
接圣旨是有一套标准流程的,但并不繁琐,况且乡野之人,从前别说是圣旨了,连县城都没出过,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某个村人动作不到位,那赵存也不会计较的。
于是,午饭后便是学习相关的礼节。
下午三点多,江知县放他们离去,让他们回村准备。
晕晕乎乎的出了县衙,黎荞陶竹、庄文庄丰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是做梦吧?
这真不是在做梦吧?
此前的红薯作坊都是做梦都没想过的大好事,眼下竟然还有比红薯作坊更梦幻的事儿?
最后,还是黎荞笑了起来:“这是喜事,咱们回村。”
他一开口,庄丰收这才有了天降圣旨的实感。
是喜事。
这的确是大喜事哇!
他先是哈哈哈了几声,然后才点了头:“走走走,咱们回村回村。”
虽然说明日只有黎荞一家子需要接旨,但人家钦差大人——奉圣命从京城而来,那就是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驾临三柳村,一定要好好迎接,给钦差大人留下一个好印象。
“杀猪宰羊,一定得好好招待钦差大人,全村谁厨艺好谁上,务必要让钦差大人满意而归。”
“路都得扫干净了,不允许有一个石子一片叶子。路两边刚冒头的野菜野草也给薅了。”
“房子,今天家家户户都把自家彻底打扫一下,窗户,大门,都擦干净了。”
很快,想到还没有开工的土坯砖路,他不由跺脚:“早知道有圣旨,那肯定早点开工啊!”
就如今那条坑坑洼洼的路,颠着了钦差大人咋办?
“快快快,咱们回村,让村人拿着铁锹把这条路简单修一下,把坑洼的地方都用黄土填上。”
庄丰收急的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村子。
黎荞见状,忙道:“村长,不用这样,人家钦差大人已经悄悄去村子里打探过了,咱们村什么样他们知道的。”
“啊??????”
庄丰收和庄文,都傻了。
钦差大人已经去过三柳村了?
他们咋不知道?
黎荞解释道:“他们是扮做普通商贩去的,咱们自然不知道。”
如今每日都有不少外人来三柳村,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黎荞的粉条只出售给望月楼,但依旧有人不死心,想绕过望月楼找黎荞拿货。
而且,黎荞不只是有粉条,黎荞还有点心。
黎荞做的那些点心同样可口,一点儿都不比粉条差,那些商贩想要买黎荞的点心。
所以,三柳村现在每日都是人来人往,人欢马叫,这种情况下,村人如何能知道其中三位商贩是钦差大人假扮的呢。
庄丰收听完黎荞的话,愣了一会儿,很快又振作了起来。
“正是因为钦差大人去过一次了,那咱们更要好好准备一番,咱们要让钦差大人看出咱们对圣旨的重视!”
黎荞:“……”
还是要连夜搞大扫除?
这太折腾人了。
黎荞身为现代人,能以平常心对待圣旨,但三柳村的人不可以。
他们一行人回到三柳村时天已经黑了,但庄丰收召集村人宣布了此事之后,村□□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圣旨,竟然是圣旨!
天呐,这是真正的老天爷到了啊!
不用庄丰收吩咐,他们就想冲回家打扫卫生,现在庄丰收一吩咐,他们更是拔腿就往家里跑。
时间紧,任务重,他们不仅要打扫卫生,还得演练一番,可不能在钦差大人跟前出了差错。
黎荞家自然是全村人关心的重点,庄丰收安排了几十人来他家打扫卫生。
黎荞觉得没必要,他家的院子平日里日日打扫。
而且刚过了年,年前经过了一番大扫除,所以整个院子很是干净,不用再特意打扫了。
但黎荞的话,此时不算数。
陶竹,黎菽黎粮黎谷等人,全都拿起了工具,必须得再打扫一遍。
村人的热情并不比陶竹等人少,村人不好直接进房间,便拿着抹布擦院子,不仅把门窗擦的干干净净,要不是黎荞拦着,村人连屋顶的瓦片都想要擦一擦。
陶竹打扫完后院的卫生,翻箱倒柜的想要给黎荞寻衣服,一边翻还一边懊恼:“早知道买些好料子给你做衣服了。”
又不是买不起。
但之前竟是完全没想过此事,以至于黎荞身上的衣服都是棉布的。
这可如何是好?
黎荞抱臂站在桌子前,看陶竹把衣柜和箱子都翻了一遍,仿佛不知疲累一般,便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然后伴着陶竹的惊呼声,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我是农家子,穿棉布正好,再说了,就凭我这长相,什么衣服都是陪衬,既然都是陪衬,那穿哪件都一样。”
陶竹:“……”
虽然他想要点头,但现在不是臭美的时候啊!
“咱们歇一歇,今天一大早就起来,现在已经是半夜了,你都不累的么?”
黎荞靠着椅子背,一手抱着陶竹的腰,一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语气透着无奈。
“这怎么会累?明天可是要接圣旨诶。”
陶竹水眸睁大。
他现在浑身充满了力量,恨不能飞到县城赶紧买一匹好料子连夜给这人做一身能穿得出去的衣服!
“诶?”黎荞被他这难得的语气词逗笑,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他有些干燥的唇:“你看,累这么久,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我去前院烧水去。”
“你坐好!”
陶竹顾不上这人又学他说话,赶紧伸出手按住他的肩膀:“哪里能让你烧水,你现在去休息,明日好精神饱满的接旨。”
“那你呢?”黎荞问。
“我去前院瞧瞧,看哪里有疏漏的地方。而且,还得再排练几遍呢。”
黎荞:“……”
其实流程很简单,除了他之外,余下的人只需要跪着就成。
哪里需要多次排练。
可是,瞧着陶竹亮晶晶的水眸,还有因为忙得出汗而变得红扑扑的脸颊,他只能道:“咱们一起。”
他声音太过冷静,陶竹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然后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左右脸上各戳了一下,纳闷的问:“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激动?”
“明天不仅有圣旨,还有御笔匾额!”
今日在县衙,江知县已经把圣上的赏赐透露给他们夫夫了。
包括江知县自己的。
圣上给江知县的赏赐很简单:
从正月开始,领五品俸禄。
江知县现在是七品官,但他可以领正五品的俸禄,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在这三年的任职期间,只要没犯大错,那妥妥跳过从六品、正六品、从五品这三级,落在正五品上!
江知县升官,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所以今日江知县看黎荞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和蔼。
至于黎荞的赏赐,也很了不得:
纹银五百两,另有绫罗绸缎五十匹。
还有一面匾额,上面是圣上亲笔写的“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八个字。
御笔匾额!
到了明日,这面匾额就要挂在他家的大门上了,这是圣上亲笔写的字,这是和天一样高的荣耀啊。
换做是其他人,怕是早高兴的语无伦次手舞足蹈了,陶竹自己也心潮澎湃,晕乎了很久,可黎荞自始至终都很淡定。
这个反应,不太正常啊。
“我是早猜到圣上会有赏赐,在心里已经演练多遍了,眼下幻想成了现实,就像是半空中的石头落了地,我反而不激动了。”
黎荞张口瞎编。
“再说了,就算是有了这份赏赐,咱们的日子还是照过,这份赏赐并不能保佑我一定能通过下个月的县试。”
陶竹听得这话,挑了下眉,水眸睁大,凑到他脸前,仔细打量他的神色:“可是,至少咱们不用担忧了呀。”
此前他害怕粉条挣的巨额银子会带来灾祸,忐忑的恨不能这人没做出粉条。
现在,有了这个御笔匾额,那等于是多了一道护身符,甭管将来的知县、知府是谁,都不会动这人。
原本他并不清楚这面匾额的厉害,还是江知县解释了一番,他这才知道这御笔匾额的牛逼。
一般情况下,皇帝在匾额上题字,都是写四个字,如黎荞这种情况,写积善之家这四个字就够了。
但圣上偏偏把后边的四个字给写上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必有、余庆。
必有,必须有,这两个字,便是这匾额的点睛之处,别说他们夫夫了,就是接下来的两代人,也一并保住了。
知道这匾额的厉害之处,他着实松了口气,真真正正的放了心。
他和这人的小日子,保住了。
这是多大的喜事?
这怎么能不激动?
“之前知县大人不是说了,本就不用担忧,再加上我也会考科举,所以我其实并不怎么担心此事了。”
“而且,今日我听到知县大人的话之后,我跟你一样高兴极了,还对着京城的方向谢恩了呀。”
黎荞继续瞎编。
其实也不算瞎编,在末世的时候,每日都处在朝不保夕的状态中,他对于“担忧”这种情绪已经麻木了。
担忧又怎样?
日子不还是照过。
按照原定的计划读书和修炼就是了。
至于今日,他其实是高兴的,但毕竟见识过大世面,他高兴了一下之后很快就平静了。
他无法跟陶竹似的一直处在兴奋激动之中。
陶竹:“……”
抿了下唇,他有些被说服了。
但没有完全被说服。
他还是觉得此人的反应太过平淡。
“我这辈子最高兴的时候,是和你成亲那天。”
黎荞忽然又道。
这话不是假话。
他两辈子加起来,最高兴的就是和陶竹成亲的那一日。
陶竹:“……”
他不由想到成亲那日的情形,这人终于不再稳重,有了毛头小子的青涩,不仅傻笑,还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劲的盯着他瞧,那眼神火热的他都不敢抬眼和他对视。
再想一想这人平日里的状态,总是笑眯眯的,似乎不会生气一般,但又没有特别高兴的时刻,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除了与他成亲那日。
只有那日,这人高兴的跟个傻子一样。
想到此,他心中那点奇怪,瞬间散了个干净。
他水眸弯了起来。
和这人成亲的那日,也是他这辈子最高兴最激动的日子。
他双手不由捧住了黎荞的脸,与黎荞的眸子对视了几秒,然后便绷不住脸上的笑。
他朝着黎荞的唇亲去。
这一亲,就亲的他浑身发麻,等平复下来之后,激动了一天的大脑,在多次晕乎之后,终于感受到疲累了。
他懒洋洋的靠在黎荞怀里,水眸迷蒙,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黎荞抱着他走向床铺:“咱们眯一会儿,钦差大人又不会一大早便到。”
“这……”
陶竹犹豫,理智告诉他,今晚不应该睡。
可这人的怀抱太舒服了,也太熟悉了,只要还在这人怀里,那天下仿佛就没有他必须得离开这个怀抱的事儿。
不到一分钟,他遵循大脑的意志,闭上了眸子。
等陶竹睡了,黎荞轻轻放开他,轻手轻脚的去了前院。
前院灯火通明,黎菽黎春桃等人把家里所有的油灯都找了出来,通通点上。
此时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黎荞让众人回家睡觉,明日钦差大人大约在九点钟到达三柳村,众人真不必这般拼命。
在他的劝说中,众人终于回了家。
但能睡着的,少之又少。
圣旨诶,钦差诶,这些只在戏文中才能看到的物件和大人物,如今竟然真的来到了三柳村!
众人一会儿幻想钦差和圣旨到底是什么模样,一会儿想这会给三柳村带来怎样的变化,迷迷糊糊的,天就亮了。
昨晚没能排练,今天必须排练上。
还有村子里也得再扫一遍,好让钦差大人看到他们的努力。
在这种紧张、激动的情绪中,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九点钟的时候,赵存、江知县一行人终于来了。
如同戏文中唱的那般,有几个衙役举着仪仗开道,还有人敲锣打鼓吹唢呐,好不热闹。
赵存三人骑着高头大马,身穿蓝色锦衣,在他们身后有三辆马车,一辆上放着圣上御赐的匾额,余下两辆放着的是银子布匹。
在三辆马车之后是江知县的马车。
江知县身后还跟着十多辆马车,这是与江知县关系不错的举人、秀才,还有县衙的其他官员比如说县丞,今日都一同跟过来看热闹。
这一行人到了村口,黎荞、陶竹、庄丰收三人站在最前面。
三人对着赵存下跪行礼。
他们身后的全体村人,也都跪下行礼。
等赵存叫起之后,由黎荞、陶竹、庄丰收在前面带路,一行人来到了黎荞家。
院子里已经摆上了香案,赵存眼珠子一扫,看清楚院子里的情形,脸上的笑多了一分。
他让黎荞准备接旨。
这个家按照户籍册上的名字来说,只有黎荞和陶竹两人。
所以,此时只有夫夫两人跪了下去。
余下的人全都跪在了黎荞家外边。
赵存开始宣读圣旨。
圣旨很简单,就是夸黎荞不藏私,有了好方子之后没有自己赚钱,而是带动乡亲们一起致富,所以圣上特意赐下银两和匾额,以表彰他的善行。
宣读完圣旨,黎荞起身接旨。他双手高举着圣旨,将圣旨供到了堂屋。
而后赵存的两位近卫同事将匾额抬了过来,赵存道:“黎荞,直接装到你家大门上。”
黎荞家的大门盖的挺宽,装得下这和普通匾额比起来稍长的匾额。
一通叮叮当当,这御笔匾额便挂在了黎荞家的大门上。
黑底金字,在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八个字的中间上方,刻有圣上的御印:盛平御笔之宝。
这御笔匾额真正牛逼的便是这六个字了,盖了当今圣上的御印,一般人谁敢动?
黎荞仰着脑袋细细端详着好一会儿,心里头对这位盛平皇帝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这皇帝做事如同他的小作文一般,的确重视民富这个问题。
而且挺大方,一出手就保了他家三代人的富裕。
不过,传言也是真的:
圣上的字,不咋地啊。
黎荞练习书法没多久,他写的字至今平平无奇,没有自己的风骨。
但他这种情况是正常的。
他骨子里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可圣上身为这个世界真正的古人,为啥写的字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呢,瞧着跟他写的似的,普通到挑不出任何可以夸奖的地方。
黎荞很快收回了思绪,既然接了圣旨,接下来就是招待赵存、江知县等人了。
不过,在午饭之前,赵存三人去了村子里的红薯作坊,之前他们扮做商贩时无法靠近红薯作坊,眼下恢复身份,自然要仔细查看,好回去复命。
黎荞见状,只能再次感叹,这种求真求实的态度他实在是太喜欢了,也太难得了,身为一个掌握天下生杀大权的皇帝,行事竟是这种风格。
大盛有此君主,是他之幸,也是百姓之幸。
考科举的心瞬间就强烈了。
有明君在,他骨子里被压了两辈子名为抱负的东西,此刻有些蠢蠢欲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黎荞一人是穿越的,皇帝只是单纯不擅长书法~
第72章 黎大忠休韩小雁,黎荞剧情少 画面可能引起不适,慎入
上辈子时, 黎荞的追求只有一个:生存。
甭管是在成长期还是在末世,活下去都是他唯一的目标,抱负这种东西, 不存在的。
能活着就很好了。
穿越之后,他想的也只是能有个小家,能有一个爱人。
考科举,谈不上自愿,更多的是被形势逼迫。
可现在知道京城那位皇帝是位爱民、英明的帝王, 长久以来,被压抑的豪情壮志终于从他身体里冒头了。
生在这天地间, 他不仅是穿越者, 还是异能者,他总得干点什么吧?
与陶竹的小日子固然很美,但这一次的人生, 可以更精彩一些。
这般想着, 送走赵存、江知县等人之后,黎荞先是和围在他家大门口看匾额的乡亲说了会儿话, 然后便回了书房,准备读书。
对于他这种反应,陶竹当真是跪了。
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人就是了。
很快, 晚饭做好了。
但大门口围观的乡亲还是没有离去。
不只是三柳村的人, 周边村子的人得到消息也来围观了。
皇帝赐下来的匾额, 上面是皇帝亲笔写的字,戏文桥段照进现实, 这不得兴奋上三天三夜!
陶竹见状, 便让黎大山在门口点上柴火照明, 好让众人看的清楚些。
然后他去后院喊黎荞吃晚饭。
进了书房, 看黎荞正在左右扭着脖子,他立马走了过去:“我给你按按。”
“你还真坐的住,凭你这份刻苦,若是不能过县试,那天理难容。”
黎荞被天理难容这四个字逗笑,他一边享受陶竹力道适中的按摩一边笑道:“现在关注我的人那么多,若是县试没过,那多丢人。”
“这有什么可丢人的?若科举真那么好考,那人人都是秀才了。况且,今日除了知县大人,其他大人和举人老爷、秀才公都待你很和气,就算咱们一辈子待在平城,那也可以舒舒服服,所以你千万不要逼迫自己。”
陶竹怕他有压力,赶紧给他解压。
今日午饭时,赵存三位从京城来的钦差和江知县、黎荞五人一桌,余下的县丞、县尉、主簿、教谕等官员,根本不配坐在主桌上。
这些官吏以及今日一同过来的举人、秀才,只能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看黎荞和赵存三人、江知县言笑晏晏。
送赵存三位钦差大人和江知县离去前,他们都对黎荞发出了邀约,想要和黎荞联络联络感情。
所以说,在这种情形下,陶竹不想黎荞有太多压力。
他们夫夫的一生被寓.研正离今日的赏赐保住了。
他们可以过简单模式。
“我明白,但都努力这么久了,我自己想看看成果。”
黎荞笑眯眯的握住了陶竹搭在他脖子上的手,他现在浑身都充斥着想要干出一番事业的热血,才不会摆烂。
“若我此时懈怠了,那此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难道你就不好奇我拼尽全力之后到底能考出怎样的成绩么?”
他把脑袋搁在椅背上,仰着脸去瞧陶竹。
陶竹:“……”
他想。
他非常非常想。
亲眼目睹这人做了怎样的准备付出了多少汗水,下个月就要见证结果了,他此时不应该再劝。
抿了下唇,他低头在黎荞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反正对我而言,你怎么都好。你想拼,那就拼一把。”
“竹哥儿懂我!”
黎荞笑着站起身来,他先是亲了亲陶竹,然后才搂着陶竹的腰往门口走:“咱们吃饭去。”
出了后院,进入前院,黎荞把搂着陶竹腰的手放下,改为牵着他的手。
而这时,门口的人看到了他们夫夫,嘈杂声顿时大了起来。
十里八村的人把黎荞家当做了景点,哪怕现在天色已晚,还是忍不住跑来看稀奇。
但因为黎菽明确强调此时黎荞正在后院读书,所以此前众人不敢大声嚷嚷,只能一边瞧一边小声的和身边人惊叹。
但现在看到黎荞和陶竹手牵手从后院出来了,站在最前面的人忍不住喊了起来:“快看快看,黎荞出来了出来了!”
那语气又稀奇又高兴,就跟看到大熊猫一般,哇哇喊个不停。
黎荞对此适应良好。
他在这十里八村早就是名人了,此时名上加名,也不过是投在他身上的视线更多了些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朝着门口的众人摆了摆手,然后在众人叫破喉咙的嘶喊声中,笑眯眯的牵着陶竹进了厨房。
听着门口好似能把房顶给掀了的呼喊声,黎荞扭头对陶竹道:“今晚派人守夜,咱们不锁院门,让大家伙儿看个够。”
“我也想说呢,待会儿问问谁愿意留在这里守夜。”
陶竹点头。
反正他和这人不愿意,昨晚就几乎没睡,今日大脑也兴奋了一整日,此时他已经有些困了。
黎大山就在厨房,听见这话,立马举手:“我来我来!”
他笑的挺荡漾:“嘿嘿,白日里人太多,浅哥儿没来得及好好瞧,我待会儿去喊浅哥儿过来,让他好好看看匾额,再站在堂屋门口看看圣旨!”
和门口的匾额比起来,圣旨也同等稀奇呢。
门口的匾额人人都可以瞧,但堂屋里的圣旨,只有黎荞能进去,余下的人只能站在堂屋门口打量。
“行,你去吧。”
黎荞点头。
有匾额和圣旨镇着,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他和陶竹吃了晚饭就回后院补觉去。
这一晚,黎荞和陶竹睡的香甜。
前院,篝火燃了一整夜,庄丰收安排村子里的人守夜。
黎荞家自然也要有人陪着,添添柴火,烧口热茶,这个活计落在黎大山身上。
黎大山年轻,身子扛得住,硬生生的又熬了一宿,一直到天亮黎菽黎春桃来了,他这才回家补觉。
接下来几日,黎荞家门口比集市都热闹,从早到晚,几乎每一刻都是热闹的。
外镇的,县城的,凡是有条件过来的都过来了。
本来因为今年的红薯大疯狂,整个平城的人都知道黎荞这个名字,眼下黎荞因为粉条而受到圣上的嘉奖,众人又震惊又觉得奇妙。
这就惊动圣上啦?
靠着廉价的红薯,黎荞这就在圣上跟前挂名啦?
这怎么整的跟戏文似的!
抱着好奇的心态,凡是有能力来的,基本上都来了。
而三柳村的红薯作坊,暂时停了工。
现在每日都有大量的外村人过来,为防止出乱子,村子里不能再跟之前似的青壮都去做粉条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于是红薯作坊就停了工。
而且,庄丰收还在村口摆起了茶摊子。
远道而来的人凡是口渴的,都可以在那里喝口茶水。
茶水里泡的不仅有茶叶,还有麦芽糖,人们可按照自己的口味随意选择。
现在他们三柳村已经不是从前的三柳村了,现在的三柳村有御笔匾额和圣旨,所以要大气,要大方,要让外村人知道三柳村配得上圣上赐下的这份荣耀!
当然,茶摊不算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三柳村的名字。
三柳村这个名字被黎荞带飞,全县闻名,但现在三柳村这个名字已经配不上他们村子了。
得给村子改名!
所以,这几日庄丰收每日最起码要找黎荞两次,想给村子改名。最好改成黎家村,或者是积善村、余庆村,不管哪个名字都比现在的名字好。
但黎荞不同意。
没必要,真没必要。
三柳村这三个字好听又好记,改了反而没特色了,而且伴随着他的出名,三柳村也早就出名了,再改名字的话,还得劳烦大众改口,这多麻烦。
这天中午,黎荞一家子吃午饭。
庄丰收又来劝黎荞给村子改名。
劝着劝着,村口多了一个熟悉的人:赵掌柜来了。
赵掌柜满脸赔笑,拎着大包小包,进了院子之后站在黎荞跟前给黎荞作揖赔罪,脑袋低的差点儿碰到鞋底。
他求黎荞原谅他此前的恶意竞争行径,他这次过来,不仅把醉仙居靠着大嘛花、烤肠、青团、玉米烙等菜色所挣的银子带了过来,另外还准备了五千两银子,好求黎荞不计较他从前的冒犯。
他其实在黎荞接了圣旨第二日就来了的,但当时听说黎荞在读书,他不敢打扰,这才缓了几日,直到今日才过来。
对于赵掌柜这番赔罪,黎荞拒了。
虽然他并不是这些吃食真正的发明者,但赵掌柜的确给他带来了困扰。
也让陶竹担忧过。
所以,他也得让赵掌柜担忧担忧。
而且,他之前想的是要让赵掌柜赚来的银子变成医药费,但因为在他跟前已经出现了好几起滑倒事件,为避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上次赵掌柜来他家时,他没对赵掌柜动手。
后来去县城时也没碰见过赵掌柜,所以赵掌柜靠着他才赚来的银子,到现在还没变成医药费。
不过,赵掌柜现在终于识相了,要把靠着他赚来的银子还回来,既如此,他就不让这银子变成医药费了。
但他得让赵掌柜好好忐忑一番。
怎么着也得来上个三五次吧!
黎荞冷脸拒绝,赵掌柜一颗心登时七上八下,醉仙居背后的确有人,但如今这些人都跑来和黎荞拉关系了。
这叫他如何能心安。
出了黎荞的家门,坐上马车,他不由抬手抽了他自己一巴掌。
这一次真是他瞎了眼,竟没看出这黎荞能惊动圣上。
但很快他又忍不住叹气,别说是他了,整个县城,又有谁能想到黎荞能靠着吃食在圣上跟前挂上号呢。
唉!
赵掌柜忐忑不安的走了。
黎荞家的午饭也结束了。
黎荞该读书了。
为了下个月的县试,他拒了江知县、县丞等人的邀约,庄丰收自是不会占用黎荞的时间,也起身离开。
黎荞回后院读书。
陶竹也回了后院。
最近他家太热闹了,谁都无心做点心,不做点心,他的空闲时间就多了。
这次圣上赏赐了五十匹好料子,他想给黎荞做几套能出门会客的衣服。
此前让黎荞穿着棉布衣服接旨,他懊恼了许久,现在有料子了,而且黎荞也和江知县、县丞等人约好了,等考过县试再聚。
黎荞都答应人家了,他当然得赶紧做几套衣服出来。
夫夫两人一个待在书房,一个待在卧室,一忙活就是一个时辰。
三点多的时候,陶竹去了前院,打算冲一个核桃黑芝麻羹。
核桃补脑,黎荞每日都要大量用脑,得补一补。
前院依旧很热闹,门口有不少人在看大门上的御笔匾额。
黎大山、黎春桃、黎瑜宁、黎瑜安四人正忙着,他们四个会写字的,正在把旁人送来的各色礼品登记造册。
随着黎荞的出名,普通人家过来看匾额,瞧热闹。
一些家底不错的人家,比如说乡绅,则是送来了礼品,想和黎荞拉拉关系。
这些礼品,黎荞不可能全都拒了。
乡绅指的是那些有声望,有身份,有钱的一群人,像是中举但没有做官的举人,退休或者没退休但因为种种原因而暂时待在平城的官员,还有大商人、宗族元老、有文化的地主等。
反正就是一群和普通小百姓不一样的人,是一群能在官府跟前说得上话的人。
这是一股很重要的势力,在前朝时,这股势力协助官府治理百姓,掌握着很大的话语权。
但前朝末年长期的战乱,将这股势力毁的七七八八,而且大盛建立之后,开国皇帝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不喜这些人,就给与村长一些权力,让知县越过这股势力与各个村的村长直接联系。
所以,在大盛,乡绅的影响力远不如前朝。
但是,乡绅这一阶层并没有彻底消失。
就像是江知县,他就聘请了几个举人、秀才帮他管理红薯作坊。
黎荞身在平城,不可能完全不和这些人来往,他又是考科举又是做生意的,不能脱离社会关系单独存在,是以,他没有将这些人送来的礼品全部拒掉,不太贵重的,他收下,等考了县试之后再一一回礼。
陶竹先是去看了黎大山四人一眼,看他们有条不紊的拆礼盒,登记,便抬步进了厨房。
厨房里,黎菽坐在炉子前也在做针线,她和俩孩子的衣服太少,此前只匆匆做了冬衣,眼下冬天快过去了,她便趁着这几日做春衣。
炉子上炖着红枣枸杞银耳汤,看陶竹过来,便道:“竹哥儿,汤炖好了,你什么时候喝?”
陶竹在补身子,每日都会喝一些汤汤水水。
炖汤汤水水的活计,原本是他自己做的,但他这几日忙着给黎荞做衣服,黎菽便将这活计接了过去。
“谢谢三姐。”陶竹道了谢,他不急着喝,他先给黎荞冲个芝麻核桃羹送过去。
核桃、黑芝麻、糯米粉都提前磨好的,拿热水冲一下,加点糖,那就能直接吃了。
炉子上一直烧着热水,他拎起铁壶,很快就冲了一碗出来。
把碗放到托盘上,他端着出了厨房,准备去后院。
刚走了两步,身后有人喊他:“竹哥儿!”
声音极其熟悉,是李瓶。
李瓶瞧见他端着托盘,立马对他摆了摆手:“你快给黎荞送去,然后过来,有大事!”
“怎么了?”
陶竹惊讶,忙问道。
“也不是很大的事儿,你先给黎荞送过去。”李瓶催他先办正事儿,脸上还露出了她说八卦时惯有的兴奋。
陶竹见此明白了,这肯定是又有大八卦了。
他端着托盘去了后院书房,没有多停留,很快就回了前院。
进了厨房,黎菽将已经盛到碗里的红枣枸杞银耳汤递给他:“快喝,一会儿就凉了。”
现在还没出正月,天气冷呢。
陶竹点头,接过碗坐在小饭桌旁,好奇的看着李瓶:“嫂子,到底是什么事儿?”
小饭桌上摆放着瓜子、炒花生等零食,李瓶已经磕上瓜子了,闻言立马把手中的瓜子放到小饭桌上,拍着大腿激动道:“是大忠和韩小雁!”
“你知道韩小雁多疯吗?她刚才竟然拦了一辆贵人的马车撒泼!”
随着黎荞的出名,黎家人的身价也跟着水涨船高。
特别是黎大忠,更是无数人眼中的香饽饽。
众人也不在乎此时黎大忠有没有休了韩小雁,纷纷上门说媒,他们不介意他们家的姑娘或者是小哥儿嫁过来当平妻,他们真的不介意,他们只是想搭上黎荞这艘大船。
更何况,黎大忠本人也是个很不错的年轻人,踏实能干,没什么花花肠子。
这是标准的好男人呐!
黎大忠这般抢手,被赶回娘家的韩小雁坐不住了。
她主动回来求和,现在黎荞牛逼了,她不敢招惹了,她愿意去给黎荞认错,然后和黎大忠好好过日子。
但黎大忠一眼便瞧出她是想从黎荞手里要好处,哪里肯让她去见黎荞,黎大忠不肯和她去见黎荞,她就觉得黎大忠是有了新欢。
至于问黎荞要好处一事,她都认错了,那黎大忠和黎荞恢复堂兄弟关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既然关系恢复,那黎荞肯定要给她家好处啊!
黎大忠自然是没有新欢的,他只是不想再给黎荞添麻烦,他家靠着粉条今年也挣了不少银子了,何必老是盯着黎荞不放?
只要韩小雁还惦记着向黎荞要好处,那这日子就不能好好过下去。
但韩小雁不这么认为,韩小雁觉得黎大忠是有了新欢,尽管黎大忠每日都在拒绝登门说亲的人,但韩小雁却觉得他是在演戏。
所以最近黎大忠家天天吵闹,没有一日停歇。
刚才,韩小雁又和黎大忠吵了起来,黎大忠如同之前那般,扯着她要把她送回娘家,结果走到村口时,她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突然挣脱开黎大忠,拦住了一辆崭新又漂亮的马车。
她冲过去一把推开了马车的车门。
见里面是两个漂亮的小哥儿,她顿时嚷嚷了起来,说黎大忠是负心汉,要抛妻弃子,不仅勾搭了这十里八村的漂亮姑娘、小哥,更是和马车里那个年长一点儿的小哥有染!
一个乡下汉子,仗着有黎荞这个堂弟在,竟是连富贵人家的小哥都敢勾搭了,不要脸!
韩小雁这一嚷嚷,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当时他们就在村口,而村口因为有了个茶摊所以人很多,于是,这事儿就大了。
恰好庄丰收在,庄丰收先是让人将韩小雁的嘴巴堵上,又拿绳子捆起来,然后便给马车里的两位小哥儿赔罪。
两位小哥儿,年轻一点儿的气得让随身的丫鬟去打韩小雁。
年长一点儿的倒是淡定,想让庄丰收公开审问韩小雁,他想搞清楚韩小雁发疯的缘由。
李瓶知道此事之后,立马就来找陶竹了。
韩小雁越来越疯癫了,再这样下去,说不定黎大忠真休了她。
但这么一来,黎大忠怕是真的要背上一个负心汉的名声了。
“大忠可真不容易啊!”李瓶感叹。
陶竹:“……”
他皱了皱眉,问:“那两位小哥儿是什么身份?她可别惹了咱们惹不起的贵人。”
“问清楚了,一位是县学白教谕家的大公子,一位是县学沈学正家的小公子。”
李瓶道。
庄文就在县学读书,庄丰收知道两人身份之后,立马就开始拉关系,那位沈公子这才稍稍消了气。
“竟是这两位么?”
陶竹惊讶。
那日赵存三人前来宣旨,白教谕和沈学正也来了。
这两位大人近日要办诗会,不是以县学的名义,而是他们私人想组织一批学子互相探讨学习,所以想邀请黎荞参加。
但黎荞以尚未读熟四书五经为由给拒了。
两位大人挺遗憾,表示若黎荞想参加,那等考了县试之后,他们可以再举办一场诗会。
陶竹还记得黎荞当时只能微笑摇头的模样,他知道黎荞诗词一般,难得也有黎荞尴尬的时刻,是以他把这两位大人的身份记的很清楚。
而且,他也听黎荞讲过白教谕和白柚的八卦,当然,第一手消息来自庄文。
陶竹还是去了后院,把此事告诉给了黎荞。
黎荞惊讶之后便与他一起去了村口,这两位公子明显是来他家的,眼下出了事,他身为主人家不可能不露面。
他们夫夫到村口时,庄丰收的审问恰好结束。
原本韩小雁不想招的,但庄丰收直接说韩小雁是在靠装疯卖掉粉条方子,他要抓韩小雁一家去坐牢。
这一通吓唬下来,韩小雁害怕了,便把她今日发疯的缘由说了。
她今日突然发疯,是为了将黎大忠的身价给打下来。
不是很多人想嫁给黎大忠么?
那她就给黎大忠造谣,破坏黎大忠的名声。
但黎大忠若是只和普通人“有染”,那肯定起不到震慑作用,所以她就盯上了贵人。
若黎大忠和贵人“有染”,那普通人家的姑娘、小哥儿哪里还敢往黎大忠怀里扑。
至于这样做会不会得罪贵人,就算得罪了又怎样?
这不是有黎荞在么,没看连江知县都对黎荞和和气气的,这平城就没有黎荞摆不平的事儿。
所以,抱着这样的心思,她今日就拦了白柚和沈画的马车。
总之,她要把黎大忠这个人搞臭,搞的其他人不敢起嫁给黎大忠的心思!
村口。
黎荞陶竹李瓶三人听完庄丰收的话,都呆了。
“……村长,她真的是这般说的?”黎荞指了指被绑在柳树上还被堵着嘴巴但双脸印着巴掌印的韩小雁。
“可不是,这是她全家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主意!”
庄丰收气的一张脸黑成了锅底。
“什么叫平城就没有黎荞摆平不了的事儿?黎荞现在连童生都不是,普通小百姓一个,黎荞哪儿来那么大能耐?!”
“说这样的话是想给黎荞安什么恶霸名声?她是想毁了黎荞!”
陶竹气的拳头紧握,眉心皱的死死的,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韩小雁走去,把韩小雁的嘴巴打烂都解不了他此时的怒火。
“竹哥儿!不用你动手,我来。”
一旁的黎大忠,原本羞愧的恨不能从这个世界消失。此时听着陶竹此话,他急忙开了口。
“我今日就割了她的舌头,再休了她,今日过后她和黎荞再也扯不上一丁点儿的关系了!”
他之前总想着吓唬吓唬韩小雁就成了,再加上有俩孩子,日子就算是过不下去也得凑合着过。
谁知道韩小雁竟是这么想的。
若不休了韩小雁,那今后韩小雁说不定真的会仗着黎荞堂嫂这个身份惹出事儿来。
是他对不住黎荞,早知道会有这么一系列的麻烦事儿,他当日真不会借给黎荞银子!
黎大忠这话说完,看茶摊的桌子下面放有劈柴用的斧头,他冲过去拎着斧头就朝韩小雁走去。
韩小雁:“!”
她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身子抖的厉害,她疯狂摇头,但她嘴巴被堵着,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围观的众人,不知道是惊呆了还是觉得黎大忠的确该割了韩小雁舌头,竟是无一人上前阻拦。
至于白柚,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此时亮的厉害。
黎大忠来到韩小雁跟前,扯掉她嘴巴里的麻布,不顾她的喊叫,没拿斧头的左手强行伸到她嘴巴里,几下就把她舌头从嘴巴里拽了出来。
他拿着斧头的右手举起,正要落下去,这时黎荞突然喊了一声:“大忠哥,算了。”
黎荞说着朝着黎大忠冲去,想要拦住黎大忠。
黎荞这一声来的突然,黎大忠被惊着了,手中的斧头偏了一下,斧头的刃先从他的左手上擦过。
疼痛让他的手抖了一下,吓的要死的韩小雁趁机缩回了舌头。
而他自己的左手,指头上伤口见骨,血流如注。
但他没有喊一声,伸着血淋淋的左手还是要去抓韩小雁的舌头,这时,黎荞冲到了他跟前,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斧头。
黎荞将斧头扔了,看他眼里的疯狂劲儿未退,便推着他往旁边走:“去县城医馆,把你的手包扎一下,不然你这左手就保不住了。”
“没事儿,先割了她舌头,免得她今后还瞎咧咧。”
黎大忠不肯走,只是狠狠的盯着韩小雁。
韩小雁的舌头没事儿,但危险没有离去,她看黎大忠还盯着她,吓的叫也不敢叫,赶紧低下了头。
“大忠,去县城。”
庄丰收看不下去了,走了过来。
好好一年轻人,竟是被逼成这样,唉!
“坐我们的马车去吧,马车快一些。”
就在这时,一旁的白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主动开了口。
黎荞:“?”
沈画:“……”
啊?
众人:“……”
这啥情况?
马车的确是比牛车快一些,所以,黎大忠最终坐上了马车的车辕,白柚和沈画坐进了马车。
庄丰收让庄武跟过去,坐到马车的另外一边的车辕上和车夫挤一挤。
至于黎荞,他此时不能去县城,今日韩小雁的一番瞎咧咧,虽然目前只代表了韩小雁的心声,但说不定村子里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
庄丰收让庄园拎起锣,召集全村人开大会。
黎荞虽然得了圣上的嘉奖,但到目前为止还是布衣,无功名加身。
黎荞的底子太薄了,摆不平什么事儿!
况且,就算黎荞将来真的考上了秀才甚至是举人,那关村子里众人屁事?
那是黎荞自己挣来的荣耀,和村子里众人有一文钱的关系么?
都特么是谁啊一个两个的,黎荞还没怎么样呢他们倒是先抖起来了,黎荞只是大家的同村人而已,不是三柳村众人的亲爹!
黎荞不会为三柳村的任何人负责,所以,谁都不要觉得自己村子里有黎荞就牛气哄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记住一句话,黎荞只是黎荞,不是三柳村全村人的爹!
谁都别想借黎荞的名声出去为非作歹,若是哪个真翘起了尾巴惹是生非,那他一定会将此人赶出村子。
三柳村容不下这样的大佛!
庄丰收是真的被韩小雁那一玉衍。番话给气着了,此时的黎荞只是刚刚长出了翅膀,距离他自己飞、带飞三柳村还远着呢。
结果韩小雁现在却是想要直接毁了黎荞的翅膀,猖狂什么?
真想猖狂,那就靠自己猖狂去!
是以,他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说话前所未有的难听。
但下面听着的村人,以及那些外村人,都没有反驳一个字。
特别是三柳村的人,恨不能他再严厉些。
黎谷气道:“村长说的对!这个韩小雁必须休了,若是黎稻不愿意,那我帮他休!”
黎稻:“?”
他一脸的莫名其妙:“老二,谁说我不愿意休了?”
“你和她一条心,都想从小荞身上扒拉好处,你会舍得大忠休了她?”
黎谷冷笑。
黎稻闻言气的跳脚。
他的确挺满意韩小雁这个儿媳的,始终惦记着从黎荞手里捞好处,而不是跟其他人一样,可着劲的跪舔黎荞。
但是,这话可不能承认。
况且,今日韩小雁说出了这样猖狂的话,那这位儿媳妇,定然不能留了。
“休休休,待会儿回家我就让老婆子把她的东西扔出去!”他气道。
一旁的赵二妞,迎着全村人愤怒的眼神,只能点头。
旁边的韩小雁,疼痛没令她晕过去,但此时铁板钉钉的休妻一事让她扛不住了。
绝望之下,她晕了过去。
黎大忠和庄武两人从医馆里回来时已经是半夜了,是白家的马车把他们俩送回来的。
黎大忠带回来了一封休书,这是他请医馆里的大夫代笔的。
任凭韩小雁一家子如何痛哭流涕,他休妻的决心不改。
黎荞和陶竹一直未睡,在前院和众人一起等黎大忠的消息,知道黎大忠的手没有大碍,两个人这才回了后院。
洗漱之后躺到了床上,陶竹没有像是往常那般躺在黎荞怀里,他平躺着,双手抓着被子,眸子盯着房顶,依旧很生气。
“明日让村长再召集全村人开会吧?韩小雁的话太过分了,我想让村长多强调几遍。”
“好,听你的。”
黎荞没意见,他说着伸出手脚将陶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别气了,其实她此时闹出来是好事,省得今后酿出更大的祸。”
“……也是。”
陶竹心里那股消散不去的火气,被这句话给安抚了。
随着这人身份的转变,这是必经的。
现在由韩小雁挑了出来,那可以将很多祸患扼杀在摇篮里。
……
算了,懒得和韩小雁再计较了。
今后终于不用再为韩小雁烦恼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来晚了,今天开始码字太晚,又想着把这个剧情写完 QAQ
给大家发小红包,明天一定早点!
第73章 黎大忠白柚定亲,黎荞剧情少,可跳过 去县城参加考试
翌日一大早, 在村人吃早饭的时候,庄园拿着锣召集全村人去村口集合。
庄丰收又要开会了。
不只是陶竹越想越气,昨晚被气的睡不着的还有庄丰收。
身为村长, 他的愤怒一点儿都不比陶竹少,黎荞是全村的希望,怎能被韩小雁这种人拖后腿!
况且,除了韩小雁外,像是黎黍、黎稻、黎大诚等人, 思想都有问题。
还有赵满仓他婆娘,大家都一个村的, 几十年了, 谁不知道谁,他身为村长,可太清楚这些人的脾性了。
若这些人记不住韩小雁的教训, 甚至觉得韩小雁那句“平城就没有黎荞摆不平的事儿”是对的, 那今后指不定惹出什么祸事。
昨日村口有上百人在场,万一其中有人想往黎荞身上泼脏水, 掐头去尾不说前因后果只传那句“整个平城就没有黎荞摆不平的事儿”,那黎荞的名声就毁了。
在平城,并不是每个人都对黎荞都抱有善意, 看不惯黎荞大有人在, 若黎荞真被这样毁了名声, 那黎荞也太冤了!
越想越气,越想越怕, 于是他便一大早又开会了。
他这会不只是开给三柳村的人, 也开给那些外人。
他得让外人知道黎荞是本本分分、老实低调、善良仁义的好后生, 可不会干横行乡里欺压村人的事儿。
黎荞是小辈, 而且现在身份不同了,一些话不好直说,既如此,那难听话就由他来说。
他站在桌子上,瞧着下面乌压压的人头,黑着脸,扯着嗓子大声道:“所有人记清楚一件事,那就是黎荞有今日,是他自己挣来的,全村人除了陶竹,没人拉过他一把。”
这话很难听,不仅扯出了从前的烂人黎荞,还扯出了黎荞借遍全村也只有陶竹给了他俩窝窝头的事实。
但庄丰收不得不提。
当黎粮都不肯给黎荞一口饭时,只有陶竹拉了他一把,给了他俩窝窝头。
靠着这一拉和俩窝窝头,黎荞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除了陶竹没有靠过谁。
不管是徒步推着板车去县城卖鱼,还是大热天的围着油锅做点心,都是靠的他自己和陶竹,村人没帮过他什么。
之前借给他银子的几户人家,他还回去的也早就超过当初所借的银子了。
所以,哪怕是当初借给他银子的几户人家,也都给脑子降降温,冷静冷静。
整个村子,黎荞除了陶竹,没义务对任何人负责。
任何人都不要觉得今后有靠山了可以胡作非为了,一旦惹事,那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黎荞不会给任何人出面解决烂事。
黎荞不会给任何人收拾烂摊子!
总之,庄丰收的意思只有一个:
村人没帮过黎荞,反倒是黎荞带村人一起致富,所以别总想着从黎荞身上扒拉什么,黎荞给村人的已经够多了。
现在是村人欠着黎荞。
黎荞不欠任何人,谁都别挟恩图报,更别想着抖威风仗势欺人。敢败坏黎荞的名声,那立马滚出村子!
庄丰收这一番话,很明显是在针对当初借给黎荞银子的那几户人家。
但黎粮王桂花黎谷等人一点儿都不生气,他们觉得庄丰收这话讲的好。庄丰收此时明明白白说出来,省得今后扯不清。
但有些人就不自在了。
赵满仓觉得脸有些热,庄丰收虽然没明确点名,但肯定指的是他家那口子。
待会儿回了家,他一定也要给自家人开会,看看韩小雁的下场,若还是想要从黎荞身上扒拉好处,那就别怪他也写休书。
还有黎黍,他一张脸黑着,也不自在。
当然,还有黎稻。
但他没说话,一张老脸拉着,跟谁欠他银子似的。
村子里的其他人,态度和庄丰收的差不多,大家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眼下突然多了黎荞这个靠山,他们想的是今后若被外村人欺负了,那有门路讨回公道了,而不是想仗着黎荞这个靠山去干坏事欺负别人。
至于那些外村人,听完了庄丰收的话,面上都纷纷点头,是这个理儿。
但心里却是羡慕的想要在地上打滚,他们村咋没没有黎荞呢!
接下来几日,庄丰收每日都召开全村大会,一方面是告诫三柳村的村人,另外一方面则是开给外人看,好让外人知晓黎荞的真实性子。
对于庄丰收的行径,黎荞自然记在心间。
这个世界虽然有韩小雁这种人,但也有庄丰收这样的好人。
日子一天天溜走,眼瞅着就到了正月底。
来三柳村看匾额的人终于少了。
三柳村的红薯作坊重新开工了。
此前积压了一些淀粉,趁着没到真正的农忙日,得赶紧把这些淀粉变成粉条。
开春之后,天气暖和了很多,太阳每日都将大地照的亮堂堂的,陶竹将去年的春装翻了出来,趁着天气好,将它们挂在绳子上也晒晒太阳。
黎荞家的点心铺子也开张了,生意比从前好很多,想要品尝到,得提前找望月楼预定,不然根本买不到。
这天下午,李瓶来买点心。
买了一些桃酥,李瓶没急着走,而是坐下来和陶竹说最新的八卦。
“大忠是个厚道人,不仅把韩小雁在红薯作坊的工钱给了她,还把去年自家红薯的大半收入给了她。这加起来有六十多两银子呢。”
李瓶磕着瓜子,一脸的感叹。
陶竹听了李瓶这话,他嗯了一声:“是该给她。”
他在缝制钱袋子。
圣上赏那么多好料子,不能只是做衣服,还得做配套的帕子、荷包、钱袋子这些。
“你不知道她哭的有多惨,一家子不仅给大忠跪下求原谅,还给黎稻赵二妞跪下。”
“从前黎稻、赵二妞对她多满意啊,她和大忠起争执,黎稻和赵二妞都是帮着她去骂大忠。结果现在大忠给她银子,黎稻、赵二妞反而不愿意了,想把这银子抢回来。”
李瓶有些唏嘘。
之前韩小雁之所以敢整日闹腾,是因为有黎稻和赵二妞给她撑腰,公公婆婆和她一条心,再加上还有俩孩子,她有恃无恐。
现在她真被休了,黎稻和赵二妞立马翻脸,不仅不准她看孩子,还想把黎大忠给她的银子抢回来。
对比她从前去扒拉黎荞的嚣张,李瓶只能说一声:“都是她自己作的。”
“对。”陶竹立马点头:“不过,本质上是她和大忠哥观念不和。”
“她一直觉得帮了黎荞一次,那黎荞就得尽力拉扯她,得一直给她各种好处。可大忠哥不这么认为。”
“咦……你这么一说,倒也是。”李瓶仔细想了想,不由点头。
可不就是嘛。
韩小雁和黎大忠闹成这样,就是因为韩小雁觉得黎荞该无限制无限期的给她好处。
“这么说来,她和大忠的确不合适。不过,她若是真的悔过,那日子也不会差,大忠给了她六十多两银子,有这银子傍身,就算是她娘家容不下她,她自己也能寻个落脚的地方。”
陶竹嗯了一声,韩小雁自求多福吧。
李瓶又道:“不过,为了彻底让她死心,还是得尽快给大忠说一门亲事,我怕她再闹什么幺蛾子。”
“嫂子,你若是有合适的,那可得说给大忠哥。”陶竹也是这么想的。
“当然。”李瓶应下,但她很快皱了一下眉:“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但这的确是真的。”
她说着打量了一眼院子。
此时黎大山黎春桃黎菽黎瑜宁黎瑜安都在厨房里做点心,院子里没其他人,门口倒是有几个看匾额的人,但距离她和陶竹太远,肯定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于是她就放了心。
不过她还是挪了下小板凳,往陶竹身前凑了凑:“那天大忠手流血,是你武哥和他一道坐着白家大公子的马车去了县城,对吧?”
陶竹看她神神秘秘,不由也压低了声音:“对。怎么了?”
“你武哥说,在去县城的路上,那位白家大公子说要转移大忠的注意力,好为大忠减轻疼痛,于是就闲聊一般问起了村子里的事儿。”
“你武哥当时没注意,但第二日一回想,发现他竟是把大忠家的事儿还有大忠这个人都打探的清清楚楚。”
“正常情况下,外人来咱们村,打探的都是黎荞。可他打探的是大忠,你说奇怪不奇怪。”
“……啊?”
这事太过匪夷所思。
陶竹脑袋里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但太过离奇,他自己都不信。
于是他只能愣愣的看着李瓶。
李瓶看他这副模样,知道他想的与自己差不多:“他就算是一个寡夫郎,但好歹是官家的公子,大忠一个庄稼汉,两人的条件差的太多了。”
娇公子和糙汉,这怎么看都不搭啊。
所以,是她和陶竹想多了吧?
人家白柚有身份也有钱,若是想要再嫁,那可选择的人多了去了,怎么着都不至于看上黎大忠吧?
这事儿太过离奇,晚上,快乐过后,陶竹躺在黎荞怀里,忍不住告诉给了黎荞。
黎荞听的目瞪口呆。
但是,想起那日白柚的反应,他还真有些拿不准了。
那个情形,沈画的反应才是正常的。
可白柚不但不生气,还主动要送黎大忠去医馆。
这……
“再看看吧,说不定是咱们想多了。”黎荞只能这般道。
但第二日,他这话就被打脸了。
因为白家请了媒婆登门,要给两家说亲。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县城里竟是有白柚和黎大忠的流言了。
明明韩小雁是胡编乱造,当日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但县城里就是有了这样的流言,说黎大忠说不定真的早就和白柚有什么,不然韩小雁怎么只拦白柚的马车不拦其他贵人的马车?
白教谕听到这一番流言,一股子邪火无法发。
白柚也是一肚子火气。
父子俩吵了几日,最后的结果便是白教谕如今的夫郎请了媒婆去黎大忠家,让黎大忠对流言负责,也对白柚负责。
黎大忠一家子看着眼前的媒婆和白家人,傻了。
等回过神儿,黎大忠立马去寻了庄丰收,想让庄丰收帮忙解释清楚。
黎稻和赵二妞则是高兴中带着犹豫。
说实话,黎稻和赵二妞对韩小雁的确很满意,韩小雁不忘初心,始终坚持问黎荞要好处,与他们是一条心,这是多么好的儿媳啊!
其他上门给黎大忠说亲的人,看上的是黎大忠么?
不,看上的是黎荞!
这些人不仅跪舔黎荞,还嫌弃他们老两口。
这教他们怎么看得上?
所以,此前甭管有多少人登门说媒,甭管把自家的姑娘和小哥儿夸的如何好,他们老两口都不为所动。
哼,只有韩小雁和他们一条心!
可现在,韩小雁被休了,黎大忠俩孩子还小,必须得再娶。
再娶娶谁?
黎稻和赵二妞看谁都不满意。
他们老两口想找能和他们一条心的。
可谁知道今日,县城白家竟是登门说亲了。
乖乖诶,白教谕可是八品官,人家是真正的官儿,不是普通小百姓,可比黎荞牛逼多了。
黎荞再厉害,此时连县试都没过,距离当官遥遥无期。
可白家是现成的八品官!
但是,正因为白教谕是八品官,所以他们才犹豫,白柚身为官家的公子,会孝顺他们老两口么?
万一黎大忠娶回来一个祖宗,那最后憋屈的是他们啊。
黎荞得到消息时,白家人和媒婆已经走了。
已经到了中午,白家人并不打算留下吃饭,该说的已经说了,便坐着马车走了。
白家人走了,庄丰收和黎大忠立马套上牛车去县城找庄文,想让庄文去打探打探。
这到底咋回事?
这消息实在是太过爆炸,李瓶实在是想和人分享,便趁着中午来了黎荞家将此事告诉他和陶竹。
黎荞和陶竹听完李瓶的话,傻了。
还真是啊???
“不过,县城真的有白公子和大忠哥的流言?”黎荞关心这一点儿。
“白家人是这么说的。”李瓶道。
“若真是如此,那大忠哥肯定要娶了白公子的。”不然白家的面子往哪儿搁?
庄丰收和黎大忠一直到第三日傍晚才回来。
这事儿,成了。
黎大忠愿意娶白柚。
当时庄文去找白教谕打探具体的缘由,他从白家出来之后,被白柚身边的丫鬟给喊住了。
得知黎大忠就在县城,白柚当即去庄文家里见了黎大忠。
庄家人让两人在院子里说话,余下的都回了房间。
也不知道白柚具体说了什么,反正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的黎大忠手忙脚乱手足无措。
但黎大忠还是觉得不合适,没松口。
第二日,白柚又来了,还是哭。
第三日,白柚依旧去了,这次不仅哭,还要寻死,说传了这样的流言黎大忠却不负责那他没脸活着,当着黎大忠的面就要往院墙上撞。
黎大忠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寻死,赶紧拦着他。
于是这事儿就成了。
黎大忠和庄丰收、庄文去了白家商议亲事。
虽然说白柚和黎大忠都是成过亲的,但是三书六礼一个都不能少。
而且,白柚觉得黎大忠家的房子太破旧,当即给他塞了二百两银子,让他盖新房。
“我爹回来后还是懵的,大忠也懵,但既然都答应了,肯定不能反悔,白家可是官呢!”
李瓶看黎荞、陶竹、黎大山等人都听傻了,谈论八卦的那种满足感油然而生。
黎荞:“……”
直觉告诉他,黎大忠被白柚给拿捏了。
白柚和黎大忠的流言,说不定是白柚本人传出来的。
流言加撞墙,双管齐下,黎大忠只能答应这门亲事。
可是,毕竟是成亲,白柚是真的要嫁到黎大忠家里的,白柚能图黎大忠什么?
若不是图人,那还能图什么?
为了图别的竟是要搭上他自己,这牺牲也太大了。
可若真的只是图人,那进展是不是太快了些?
黎大忠五官端正,长相高于普通人的平均水平,但这也不至于让白柚一见钟情吧……
为了黎大忠着想,黎荞和陶竹去找了黎大忠,想问清楚内情。
别送走了一个韩小雁,又来了一个看不清目的的。
没了韩小雁闹腾,这一次,黎荞终于能和黎大忠不受打扰、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说起白柚,黎大忠搓着大手,一脸的无措。
其实很简单,白柚说他和白教谕不和,也和白教谕的继夫郎,也就是他的继阿爹不和。
他一个回了娘家的寡夫郎,和白家一家子都不和,整个白家都想把他嫁出去。
这一次,他不想高嫁了。
再说了,他一个寡夫郎,想高嫁也嫁不出去。比他家条件好的就算要填房,那也是找没嫁过人的年轻姑娘和小哥儿,哪里会选他。
在这小小的平城,他可以选择的实在是太少了。
再加上他在亡夫家受过不少委屈,着实怕了那些只听父母之言把自己夫郎当下人使唤的人家,于是那日知道黎大忠竟然能反抗爹娘,他一下子就对黎大忠有好感了。
后来,县城里有了他和黎大忠的流言,他又气又怒,但事情总要解决的,他便找人悄悄来三柳村打探黎大忠的人品性子。
打探了之后,他就更欣赏黎大忠了。
于是他便想真的和黎大忠成亲。
“这些都是他自己说的,真不真我也不知道,但他当时拿命威胁,我怕他真的出事白家怪罪,就只能答应了。”
黎大忠叹气。
但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不是在自夸,白柚的原话就是这样,白柚的确欣赏他……
“竟是这样。”黎荞恍然。
若白柚的话为真,那他可以理解白柚的选择。
尝过妈宝男的苦,的确会欣赏黎大忠这样的男人。
在这个时代,黎大忠能“不顾孝道”一直反抗黎稻和赵二妞,这是很难得的。
“大忠哥,既然答应了,那就好好准备亲事吧。”
黎荞笑着道:“这是大喜事,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开口。”
“不不不,不麻烦你,我家得先盖房子,你专心考试!”
黎大忠赶紧摇头,说着就要催黎荞和陶竹回去,因为他的破事还让黎荞耽搁读书专门跑一趟,他真的很不好意思。
“既然是白公子要求的盖房子,那你多和他交流交流,看他喜欢什么样的格局和设计。”
“你可以邀请他来我家看看,我家的房子住着可舒服了。”
黎荞道。
“这……”黎大忠闻言有一丝的心动,拿了人家的银子盖房子,的确得按照人家的意愿来。
“等你考过县试,我就邀他来村子。”
“好。”
黎荞笑着点头。
眼下,的确得以他的县试为主。
今日是二月初三,距离县试没几日了,县试要连着考五日,到时候他和陶竹肯定要住在县城。
为了早点适应县城的生活,而且,考前他还想和庄文交流交流,所以他要和陶竹提前去县城。
这么一来,自是没时间没精力去关注白柚的事了。
回了自家,黎荞和陶竹开始收拾行李,明日他们夫夫就要去县城了。
在他们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黎菽、黎大山、黎谷都住到新房子这边。
把家里的事情安排好,第二日上午,黎荞陶竹两人在众人热切的注视下,带着黄有名,赶着牛车去了县城。
黄有名身为黎荞的私人辅导,这些天也要住在县城。
等他们安置好,天已经黑了,三人便没有再出门。
翌日,黎荞和陶竹先是去采购了一番,然后与黄有名一起去了庄文家里,让庄文给他解读书上的困惑。
接下来的几日,黎荞专心读书,有什么不懂的便询问黄有名和庄文。
这期间,他和另外两个与他一起互结的书生聚了两次,考试当日他们仨是要一起进考场的。
这两位书生,一个名叫孟月,名字虽然像是小姑娘,但实际上是个比黎荞还高半头的壮汉。
孟月家境和原身的情况差不多,能读书不易,是以非常刻苦,而且为人和他的外表一样,很是豪爽。
一个名叫徐瑛,和孟月不同的是,徐瑛家是行商的,不过到了他这里已经是第四代,所以他可以考科举。
徐瑛家境富裕,而且还是沈学正的亲戚,但他为人谦和,不管是面对着家境贫寒的孟月,还是刚得了圣上嘉奖的黎荞,都彬彬有礼。
孟月和徐瑛性子都不错,还刻苦,黎荞与他们两人相处的挺愉快。
很快就到了二月十二这日。
县试开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白柚第一次出现的那一章里,黎大忠和韩小雁闹矛盾,当时就铺垫了的~不过因为是配角,不会有太多戏份的,大家放心!
第74章 县试 整章都是考试
凌晨三点, 陶竹从暖呼呼的被窝里起身,他起来做早饭。
因为黎荞要在考场里待一整日,他还要把黎荞的午饭给做出来。
他做的都挺清淡, 面汤,葱花鸡蛋饼,荠菜鸡蛋饼,萝卜猪肉馅的包子,每种都只放了一点点油。
另外还有黎荞需要带入考场的馒头。
为防止考生带小抄, 进考场前会有人搜身,连食物也会搜查, 因此陶竹只给黎荞准备了馒头。
其实他想准备葱油饼的, 但黎荞说葱油饼若是凉了又硬又干,不如馒头,于是他便蒸了馒头。
五点钟, 黎荞、陶竹、黄有名三人离开家, 前往考场。
县试有专门的考场,就在县衙后边, 是一个大院子,人们称之为考棚。
平城的考棚是前朝修建的,和平城的县衙一样破旧, 坐南朝北, 北门是正门, 叫“龙门”。
黎荞三人到考棚时,考棚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
除了考生之外, 还有考生的家人, 科举考试是大事, 很多考生都有家人陪同, 就跟黎荞、陶竹这般。
天还未亮,只能借着考棚门口的灯笼光去分辨周围的人,黎荞正打算找一找孟月、徐瑛,身后突然传来了喊声:“黎兄!”
黎荞闻声朝身后看去,只见孟月站在距离他两米多远的地方,正呲着一口大白牙对他招手。
黎荞也笑了起来,拉着陶竹朝着孟月走过去。
孟月家所在的村子比较偏僻,来县城得走上一整日,孟月不想让家人折腾,因此现在只有他一人,身边并无其他人陪考。
和孟月刚打了招呼,黎荞便看到了徐瑛,徐瑛身边还站着沈画。
三人说了几句话,庄文也到了。
庄文身为廪生,今日需要入考场为黎荞、孟月、徐瑛三人作保。
几个人围在一起,也没说旁的,只是互相问对方的笔墨砚台食物等带齐了没,待会儿不要紧张如何如何。
约莫一刻钟后,有几个衙役过来了。
考棚跟前很快安静了下来。
这几位衙役让闲杂人等退后,让考生排好队,准备进入考棚。
陶竹把手里的考篮递给黎荞,然后握住黎荞另外一手:“别紧张,我在外面等你。”
“你也别紧张。还有,我进去之后你和黄老先生回家,外面太冷了,而且我下午才出来呢。”
黎荞反握住他的手认真叮嘱,不想让他在外头一直等。
这里挨着县衙,因此空荡荡的,没有铺子和摊子,若是一直等的话,那得站着。
没必要受这份累。
“行,我等你进去了就回家。”陶竹点头。
但心里却是想好了,他才不回去。
回去后肯定什么活儿都做不下去,与其这样,还不如一直待在这里等呢。
“真乖。”黎荞说着轻轻挠了下他的手心,笑眯眯的道:“我想吃脱骨猪蹄,你今天炖几只好不好?炖上一整天,等我考完正好可以吃。”
陶竹:“……”
行叭。
他拿这人没办法:“待会儿我就去买猪蹄。”
“竹哥儿真好~黎荞不能没有竹哥儿,就像是考生不能没有考篮!”黎荞说着晃了晃另外一只手里拎着的考篮。
陶竹:“……”
这可是考场门口!
他脸有些热,但一双水眸却是弯了起来。
看来这人是真的不紧张,都这种时候了还能甜言蜜语。
算了算了,他也不紧张了。
反正尽力了,余下的就交给老天。
待会儿他多买些猪蹄,今晚吃个痛快!
这般想着,他又和黎荞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和黄有名一起退到远处。
黎荞则是开始排队。
今年参加县试的考生大概有一百来人,和往年的人数差不多。
快轮到黎荞时,前面发生了一点点骚乱,原来是有考生想暗暗给搜身的衙役塞银子,结果衙役不但没有收银子,还把此人给揪出来了。
黎荞忍不住又感慨了,这大盛还真是世外桃源。
很快就轮到了黎荞入场。
负责搜身的衙役很尽职,从头搜到脚,连头发都散开检查了一番。考篮里的笔墨砚台,也都仔细查看,特别是砚台,因为方便藏匿小抄,因此是衙役的重点搜查对象。
还有陶竹今早上刚蒸的白胖馒头,也被掰成了好几瓣。
搜身之后,黎荞拎着考篮进了北门。
临进去前,他回头瞧了一眼,天色还未大亮,再加上陶竹站得远,即使他眼神好也看不清陶竹此时的神色。
不过,他能看到陶竹正对着他挥手。
安了心,他轻轻笑了一下,抬步进了龙门。
进门是一个大院子,院子北边有三间大厅,大厅里已经摆上了桌椅。
县试是读书人的起步考试,规格有些低,所有考生都是待在大厅里答题,那种一个考生一个小格子房间的待遇,考举人时才有。
此时,先黎荞一步进来的考生正站在院子里,等着江知县点名。
很快,全部考生都进了院子。
这时,江知县带着白教谕、沈学正以及县学的几位训导、廪生进了院子。
接下来先是所有考生对着江知县作揖行礼,然后便是江知县拿着报名时所填写的履历表、保单,仔细核对每个考生的相貌特征,让廪生和考生互证。
每核对完一个考生,江知县会亲自把卷子发给此考生,然后考生拿着卷子进入北边的大厅寻找座位。
座位是按照报名顺序排的,不用担心会发生争抢。
轮到黎荞时,江知县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像是不认识他一般,肃着一张脸点名:“三里镇,三柳村,黎荞。”
这一声出来,将在场众人的视线都引到了黎荞身上。
此时没有网络,虽然平城人都知道黎荞这个名字,但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现在听见江知县喊出这个名字,其他考生忍不住都看向他。
这就是黎荞啊?
身条挺修长,五官挺出众……这,这叫人怎么不羡慕!
长的好也就罢了,竟还得了圣上嘉奖!
有这一层关系在,只要他不是胡乱答题,那这次的县试一定能过。
唉,羡慕啊!
黎荞早就习惯了万众瞩目,无视众人各异的视线,他神色镇定的上前应是。
江知县核对他的样貌特征,又让庄文、孟月、徐瑛作证,走完这一流程之后,这才把试卷和草纸发给了他。
拿到试卷,黎荞低头看自己的考号:七十八。
他报名报的太晚,因此考号比较靠后。
拿着试卷,拎着考篮,他进了中间的大厅。
他的位置靠近门口,这个位置并不好,因为大厅无门,而二月天气寒冷。
而且,为防止作弊,考生不能上厕所,甭管大小号都是在大厅的角落里解决,角落无遮挡,只放着马桶。
他位置靠后,自然也就靠近马桶。
不过,万幸是他的位置在门口左边,而马桶在右边,只要他全神贯注,那影响不到他。
等所有考生落座,天终于亮了。
闲杂人等退去,江知县亲自锁上了考棚的大门,然后便是公布题目。
此时的卷子不跟现代卷子一般把题目直接印到纸张上,此时的卷子是带有红色横线的白纸,上面只有考号,无其他字。
考生拿到卷子后,先在红色横线上方写下自己的名字、籍贯,这一部分等考试过后是要密封起来的,免得批卷人看名字判成绩。
很快,有衙役举着一个木板走过来,木板上写着今日的题目。
今日是县试的第一场,被称为正场,因此考的挺多,墨义、帖经、诗词歌赋、策论这四项全都考。
但正因为考的多,所以题目比较浅显。
首先考的是墨义,此时衙役的木板子上写着的是墨义题。
黎荞快速抄写下来,然后开始答题。
一共十道题,全都是围绕着四书所出,连五经都没有涉及,黎荞很满意。
他最开始读的便是四书,早就背的滚瓜烂熟,他提起笔,开始在草纸上答题。
在草纸上写完之后,添添减减,涂抹一番,一直到觉得答案没有问题了,他这才往卷子上誊抄。
抄完了,他又检查一遍,确认无误了,然后抬眼打量考场内的情形。
主考官江知县坐在上首,不能在大厅里走动。
白教谕沈学正以及几位训导在大厅外,也不能进大厅。
这是防止这些人给考生们提示或者是干点其他的。
黎荞只看了一眼,便又垂下了眸子,就他这一眼的目光所及,好几个考生已经放下了毛笔,看来他的速度不算快。
很快,衙役又举着木板过来了。
这一次是帖经的题目。
帖经,简单来说就是填空。
这个比墨义简单,一共有三十道题,内容围绕着四书五经,全都是原文,只要下苦功夫背诵,那一定能写出来。
这一关是最简单的,所有考生都答的很快,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不用费脑子。
所以很快衙役又举着木板过来了。
第三关考的是诗词歌赋。
题目给出《诗经》里的关于春的诗,让围绕着这几句诗写一首关于春的诗。
写诗,对黎荞来说,这是比书法还弱的一项,他没了前两关的从容,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题目,大脑飞速转动。
论才气,他肯定比不过别的考生。
就比如说孟月和徐瑛。
别看孟月是个大大咧咧的壮汉,但作诗挺有灵气,和他粗犷的外表一点都不搭。
徐瑛也是,看着是个秀气的书生,但竟是豪放派的,写起诗信手拈来,内容很大气。
这两个人,哪一个都吊打他,他作诗为了追求押韵,完全就是生拼硬凑,毫无灵气。
既然没有灵气,那就追求内容。
春这个题目很大,可写的方面有很多,但因为县试的批卷人是江知县,所以他得按照江知县的喜好来。
江知县喜欢什么?
江知县喜欢民富。
于是他有了思路,他从春耕入手,讲述农人种地的不易以及对收获的期盼。
这时到了中午。
该吃午饭了,衙役抬了热水过来,想喝热水的可以喝热水。
黎荞也打开了考篮,准备吃馒头。
费了一上午脑细胞,他饿了。
但他不打算要热水,免得要上厕所。
马桶那里没有任何物件遮挡,上厕所的话,得在所有人眼皮子下进行,他哪怕在末世混过,也没这样当众方便过。
考篮里,六个大馒头被掰成好多瓣,看上去毫无食欲。
但黎荞不嫌弃,他对吃的一向不讲究。
快速吃了午饭,他继续作诗。
大半个时辰后,费了大半脑细胞,他终于挤出来一首还看得过去的诗。
不一会儿,衙役又举着木板过来了,该写最后的策论题了。
这一次的策论题很简单,和圣上的小作文毫无联系,题目从《大学》里抽了一句话,让围绕着此句话写一篇文章。
按照圣上所言,四书五经里的每一句话都被反复论证过,有无数相关的文章,考生只要稍稍做一下准备,那肯定也能写一篇出来。
黎荞也是如此,在阅读圣上的小作文之前,肯定得先把四书五经给吃透了,这样才能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这一道策论题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但因为批卷人是江知县,因此,他还是尽量往民为贵、民富这个方向靠。
先在草纸上写了个草稿,修修改改之后,他这才誊抄到卷子上。
抄完之后,他开始从头检查试卷。
把墨义、帖经、诗词、策论全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错误,他松了口气。
抬眼打量考场内的其他考生,如他这般已经答完的不在少数。
童生试是可以提前交卷的。
但是,最起码得有三十个考生都交了卷,那考棚的大门才能打开一次。
交不交?
正当黎荞拿不定主意时,旁边有人交卷了。
有了第一个人带头,余下的答完题的人也都忍不住交卷,很快就有二十多人交了卷。
瞧见孟月也交了卷子,黎荞坐不住了,他把笔墨砚台放入考篮,然后拿上卷子和草纸走向了江知县。
将试卷放到江知县跟前的桌子上,江知县忍不住往他卷子上瞄了一眼,他身为主考官,为了避嫌,自宣旨那日之后,再没和黎荞见过面。
但他对黎荞成绩的关心,一点儿都不比陶竹少。
他一直觉得黎荞能飞升,将来说不定还会是他的上峰,眼下到了决定黎荞能不能飞的时刻,他自然无比关注。
但是,他身为主考官,在场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只能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装作不经意的看一眼。
这一眼很匆忙,他来不及看黎荞卷子上的答案,只能看到黎荞的字迹。
这字……真不咋地啊。
好在科举不考书法!
江知县略微放了心,黎荞卷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很好。
黎荞交了卷子后走出大厅,站在院子里等着其他人交卷。
很快,交卷子的人到了三十人,江知县离开大厅,打开了考棚的大门。
大门外,考生们的陪考都在等着。
陶竹也在。
不过,他身边除了庄文夫妇,竟然还有白柚和沈画。
黎荞和孟月打了招呼,孟月拎着考篮直接回私塾,明日还要考试,他没有家人陪同,正好可以专心复习。
黎荞来到陶竹跟前,先是喊了一声竹哥儿,然后才和庄文夫妇、白柚、沈画打招呼。
庄文瞧着他的笑脸,知道他考的不错,便道:“走走走,咱们回去,你把题目和答案都默写下来。”
这可是真题。
而且,先听一听黎荞的答案,即便县试结果未出,那他和黄有名也能估个大概。
“好。”黎荞也正有此意。
考后对答案,这事儿他上辈子干过很多次,他自我感觉考的还成,对一对答案不会影响他明日的心态。
白柚见状,笑盈盈的对陶竹道:“竹哥儿,那明日见咯。”
陶竹回了一个笑脸,应了下来。
黎荞见此,也对着白柚笑了一下,权当是打招呼了。
白柚当即回给他一个笑脸,瞧着脾气挺好。
回到家,黎荞进书房和庄文、黄有名对答案。
如他所想的那般,庄文和黄有名对他的答案挺满意,县试取前三十名,以黎荞这四平八稳的答案来看,这一次的县试肯定能过。
当然,也不能掉以轻心,接下来还有四场呢。
于是,吃过香喷喷的猪蹄,庄文夫妇离去,黎荞和陶竹回房间休息,明日还要早起。
不过,黎荞好奇陶竹今日是怎么过的,等躺到床上之后,他先是慢悠悠讲了考场内的事儿,然后才问陶竹。
“我回来之后把猪蹄炖上,炖好之后待在家里无事,便又去了考棚那里,结果沈画也是如此,而且他身边还有白柚,于是我就和他们俩去望月楼吃了午饭。”
“那不错哦,竹哥儿有自己的社交圈了,下馆子了,感觉怎么样?”黎荞笑眯眯的问。
此时他是侧躺着的,一只手支着脑袋,一手握着陶竹的手把玩。
陶竹的姿势同他一样,听他这般说,便抬起腿,整个人朝着他身上压去。
手脚并用,陶竹把他缠了个结结实实。
“还成,是有些新奇,但不如和你一起下馆子。”陶竹把脸埋在黎荞的颈窝里,如实回答。
今日黎荞的身影消失在考棚门口,他一颗心顿时空落落的,整日和这人形影不离,眼下这人独自奔赴战场,他一整天都看不到,一时间他竟是不知道要做什么。
想念一下子就笼罩了他,比这人留宿在庄文家里那一晚还要想。
明明知道此人在何处,在做什么,但他就是好想好想他。
后来哪怕是和白柚、沈画去望月楼吃饭,他大半的思绪依旧在这人身上。
分别了一整天,这人此时终于又属于他了。
听出陶竹声音里毫不掩饰的依恋,也没想到他竟是这个回答,黎荞愣了一下,随后一颗心便酸酸涨涨的。
这才分别一日,结果陶竹累积出了三秋的想念。
陶竹一直想跟上他,为此陶竹哪怕不能考科举,也一直坚持读书识字。
他与陶竹几乎事事都一起做,可考场,陶竹真不能与他一起上。
这个世界男男可以合法搞基,这很完美,但也有不完美之处,陶竹的性别终究不是男。
他轻轻拍了陶竹的背:“抬头。”
陶竹听得这两字,身子立马往上拱了拱,抬起了脑袋,而这时一双大手捧着他的脸颊,有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气息,这让人无比的沉溺,好不容易结束一个吻,但刚刚分开,两个人只对视了一眼,便忍不住又亲到了一处。
最后两人是抱着睡的,手脚都缠在一起。
至于白柚,黎荞无心打探了,等以后再说吧,他现在只想抱着怀里的人狠狠亲,温柔亲,各种亲。
接下来几日和这一日差不多,每日黎荞和陶竹都是半夜便起床,做饭,吃饭,去考场。
第二日考的是墨义,全篇都是墨义,内容围绕着四书五经展开,还涉及到了一点点三传。
黎荞答的很顺利。
第三日考的是帖经,内容都是四书五经,不涉及三史三传,黎荞答的更顺利。
第四日考诗词。
黎荞答的生不如死,费尽了脑细胞,这才挤出来三首诗。
交卷的那一刻,他竟然有一股逃出生天的喜悦。
因此,看到考场外边的陶竹,他忍不住朝着陶竹跑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只想沉浸在陶竹的温柔乡里好好缓一缓脑子!
第五日,考的是策论。
一整天只考这一篇策论。
题目是从圣上的小作文中所出,前年,东南某府水寇横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酿成诸多惨祸。
官府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其打退,但并没有彻底灭了这窝水寇。
圣上便写了一篇小作文痛斥水寇。
因此,眼下试卷上的策论题目是怎么解决水寇。
黎荞拿到试卷,只匆匆扫了一眼,然后忍不住看向了京城方向。
庄文院试时,他狠狠夸了圣上一番,觉得圣上是好皇帝,不折腾考生了,策论题终于正常了。
但现在轮到他了,竟又开始接地狱了。
科举选拔的是文官,文官,文官!
剿匪这种事情是武官的活计啊!
给一帮书生出这种策论题,这不是在故意为难人吗!
这是逼着所有参加科举的书生三百六十行全能吗?
搞不清楚这位圣上到底在想什么,但文章必须得写,黎荞蹙眉,开始组织语言。
其实,从他个人的角度来说,这种题是他占便宜了。
因为他的知识储备远超其他考生。
且不说他在现代社会中,在耳濡目染下所积累的知识,只说在末世时,身为一个八级异能者,他砍丧尸不是一个一个的砍,是成片成群的杀。
虽然丧尸不是水寇,但他也算是有实战经验了。
所以这道策论题对他而言不算难。
但是,他此时的身份是三柳村的黎荞,是一个只能通过书籍看世界的农家子,他的策论文章,不能太完美了。
于是,他谨记着原身的身份,以这个身份的眼界、思维为出发点,开始组织语言。
先在草纸上写下大纲,剿灭水寇前该做哪些准备,作战时又该怎么打,打完了怎么善后。
写完大纲,他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往大纲里填充细节,等填充完了之后,文章的大框架就出来了。
他又拿起一张新的草纸,开始写文章。
斟酌语句,联系四书五经,一番删删改改,等他把草稿写完,已经是中午了。
他开始吃午饭,这一次他要了一碗热水。
他只剩下润色和誊抄了,这花费不了多少时间,等誊抄完毕,他这一次的县试也就结束了。
下午,估摸着还不到三点钟,黎荞完工。
他抬眼打量周遭的情况。
就在这时,有考生交卷了。
他立马也收拾东西交卷。
江知县瞧着黎荞的卷子,忍住了心中的好奇,快了快了,他看好的这位年轻人到底是怎样的水平,他很快就能知道了。
黎荞今日出考场比较早,他出来时,依旧看到了陶竹。
陶竹身边也依旧有白柚和沈画,短短五日,这三人不说变成好朋友,但关系也进展到互相邀请对方去自家做客了。
白柚看黎荞跑着朝他这边而来,当然,黎荞的目标是陶竹,于是他便笑着对陶竹开了口:“竹哥儿,那三日后见哦,我和画哥儿去三柳村找你。”
“好,到时候一定好好招待你们。”
陶竹匆匆应下,然后立马朝着黎荞跑了过去。
白柚看着他的身影,眼底有羡慕一闪而过。
在没见到陶竹之前,他以为陶竹是一个模样极其漂亮的小哥儿,因此才把黎荞蛊的五迷三道眼里根本瞧不见其他人。
是以,第一眼见到黎荞和陶竹时,他是有一点点意外的。
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他明白了黎荞为何那么中意陶竹,陶竹虽然模样与一般的小哥儿有所不同,但身上有一股很沉静、很舒服的气质,让人喜欢与他待在一起。
而且,看上去很好相处的陶竹,又有他自己的原则和主见,不会妥协。
这种气质这种性子,在小哥儿中真的很独特。
况且,这几日下来,他觉得陶竹的脸越看越顺眼。
怪不得能把黎荞蛊成这样,在考棚门口就拉手手。
但愿他这次选的黎大忠是良人。
黎荞拉着陶竹快步回家,他回家之后与黄有名、庄文对一下答案,那就彻底解放了。
刻苦这么久,他可以稍稍放松几日了。
黎荞的这篇策论文章,让庄文和黄有名又惊叹又佩服,以黎荞的年纪,竟是能写出如此完备的文章,这让他们真的很羞愧。
一大把年纪真是活到狗身上了,怪不得这么晚才考上秀才!
黎荞得了庄文和黄有名的肯定,心里松了口气,看这两人的反应,他这文章没有过界。
他放了心,第二日一大早便回三柳村。
考试结果在十五日后公布,他可以放松十五日。
回到村子,他自然成了焦点,每遇见一个村人,都会问他考的怎么样。
他的回答只有一个:尽力了,余下的交给老天爷。
村人听了这回答,纷纷祈求老天爷保佑他,黎荞是全村人的希望,一定要过啊!
回到家里,日子照过。
黎荞不用读书,便想要干活,黎大山黎菽黎春桃都在做点心,他进厨房想要帮忙。
但这几个人都不愿意,让他好好歇一歇。
陶竹也是这个态度,他整日汤汤水水大鱼大肉的喂着,可黎荞始终不见长肉,甚至这几日还瘦了点儿。
这说明黎荞一直在消耗心力。
眼下终于考完,一定要好好休息,把亏损的心神给补回来。
对于陶竹这种说辞,黎荞有些哭笑不得,他体重一直维持的很好,没瘦。
但陶竹非得说瘦了,那就瘦了吧。
可休息是不可能真的休息的。
家里一堆事儿呢。
之前他以县试为借口,拒了旁人的所有邀约,眼下县试结束,他得准备回礼。
而且,他还想买地。
现在他家只有几十亩地,这太少了,他的目标是当地主,得再买个二百亩才能是地主。
当然,还有白柚。
他不希望黎大忠再次婚姻不顺。
因此,在白柚来做客的前一天,黎荞一边在库房里看前段时间众人送来的各色礼品,一边问陶竹对白柚的印象。
陶竹此时正抱着一匹绸布打量,闻言回道:“是个和气的人,不怎么爱说话。”
他说拍了拍怀里的这匹绸布:“摸着很软,给你做个件长袍如何?”
“你不是已经做了两套新衣了吗?”黎荞不想他劳累。
“两套太少了,你出门会客怎么只能两套轮换着穿,最起码要给你做个十套才够。”
陶竹这几日向白柚打探了富贵人家的排场,以他们如今的身家来说,十套还少了呢。
“可以多做几套,但让别人做吧。”
黎荞放下手里的册子,走到他身边把他怀里的料子放回原处,然后抬手在他眼皮子上点了点:“做针线伤眼睛,你眼睛若是熬坏了,那可就看不清我这张脸了。”
陶竹:“……”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到嘴边的反驳之语咽了回去。
盯着黎荞的脸看了几秒,他踮起脚凑过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这么好看的脸,他可不能瞧不清。
他得天天看,时时看。
黎荞见状,自然是亲回去,两人亲着亲着,便牵着手回了后院。考试那几日得的皮肤饥渴症,到此时还没好。
从前两人想要回屋子里干点什么,还会特意寻个借口,当时只有黎大山在,黎大山听不懂他们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话语。
但现在多了个能听懂的黎菽,可他们一点儿都不想寻借口了。
反正人人都知道他们俩感情好,大白天的都时常牵着手,眼下考完放松放松,这完全说的过去嘛。
翌日,白柚和沈画来了。
黎荞把黎大忠喊了过来。
黎大忠在白柚跟前明显有些不自在,一会儿抓抓头发,一会儿搓搓手,也不敢去看白柚。
他一个乡下的汉子,面对着白柚这种官家养出来的娇夫郎,除了听白柚吩咐,余下的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白柚倒是一直在笑,瞧着性子很软,他参观了黎荞家,对这两进的大院子夸了又夸。
他问陶竹盖这院子需要花多少银子,他也要盖这样的院子。
黎大忠站在一旁没说话,他家穷,他准备把家里所有的银子当聘礼,所以这房子的钱,他是真没有。
既是白柚出银子,那自然是白柚喜欢什么样的就盖什么样的。
白柚和沈画来做客之后,黎荞带着陶竹去了白家、沈家做客,当他忙着社交时,另外一边,江知县提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了。
县试的卷子都是知县一人批阅的,不过,哪怕是县试,所有的卷子也都是有专人誊抄的,所以他看不出黎荞那毫无特色挑不出优点的笔迹。
但是,他看得出黎荞的文风。
这真的太好认了,能帮着当地官府搞钱的文章,除了黎荞,还能是谁?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科举流程是我瞎编的,和正史不符,宝子们看个乐呵,不要较真哦~
第75章 放榜,案首 牛逼了,知县大人
看完了黎荞的文章, 江知县心里升起了一点佩服。
题目中所提到的那个地方临海,与平城这边是完全不同的地形,但黎荞一个从未离开过平城的农家学子, 只靠着圣上小作文和平日里看杂书所得来的知识积累,竟是给出了几个挣钱的小妙招。
圣上小作文中提到当地山多,耕地少,只靠着种地百姓吃不饱,百姓得从海里捞取鱼虾海带等为食。
于是, 黎荞便写到可以把海带加工一下,做成麻辣海带卖给富人。
当地百姓虽穷, 但当地肯定有富人。
只要麻辣海带做的足够好吃, 那富人肯定会掏钱购买。
这么一来,当地官府就能搞到小钱钱了。
除了麻辣海带,还可以做麻辣小鱼仔, 烤鱼, 鱼火锅,鱼豆腐, 海苔肉松卷等,总之,他可以给当地官府搞来银子。
有了银子, 那思路就可以打开了。战前、战中、战后各个方方面面, 只要有钱, 那都可以安排的很完善。
不过,剿匪不是纸上谈兵, 是需要真刀真枪去杀人的, 因此黎荞还写了一点点关于练兵的内容。
什么平日里让士兵负重跑步练习耐力体力, 制定奖惩措施, 提高抚恤金等,都很浅显。
但也足够甩开其他考生了。
这篇文章没有写如何让当地百姓致富,只写了如何为当地官府搞钱,好让当地官府有粮有武器有兵。
这就足够了。
很切题。
江知县捋着胡须,盯着黎荞这篇文章,当真是越看越满意。
虽然他没有尝过黎荞文章中所提到的那些吃食,但黎荞既然这般写了,那肯定能搞出来。
在吃食这块,他对黎荞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若是他在二十岁的年纪遇见这样的题目,那他答的肯定不如黎荞答的好。
再看黎荞的其他试卷,墨义和帖经都答的没有错漏,可见是下了苦功。
至于诗词,虽然只有匠气没有灵气,但也够得上考生的平均水平。
江知县心中有了底。
且说黎荞,去过白家之后,他对白柚的防备少了些许。
白教谕提及白柚,言辞间全是管教无方,家门不幸,白教谕觉得白柚的前夫哪怕是死了,白柚也应该待在前夫家里好好当寡夫郎,而不是跑回娘家天天闹的一家子不得安宁。
听着这种调调,黎荞对白柚多了一丝同情。
白柚没让夫家满意,这怎么能全是白柚的错。
就算全是白柚的错,那白柚就不能再嫁了吗?
白柚今年才二十三岁,只比陶竹大一岁,这年纪搁他上辈子大学刚毕业。
大学刚毕业就得守一辈子寡,太残忍了。
而且,这还是亲爹的话!
怪不得白柚只是匆匆打探了一下便想要嫁给黎大忠,这个家太令人窒息,换做是他,他一天都待不下去。
不过,白教谕身为县学的教谕,等于是平城的教育局局长,黎荞觉得他将来肯定能进县学读书,因此,虽然不赞同白教谕的这种观点,但黎荞并没有反驳,只是笑眯眯的转移话题。
回到村子后,他没有特意去寻黎大忠,等黎大忠带着泥瓦匠来他家看房子时,他提了几句白教谕对白柚的态度。
黎大忠听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白柚向他哭诉时,只笼统的说他和白家人不合,此时,从黎荞这里知道白柚与白家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不合,他对白柚不由多了一丝心疼。
看着娇娇软软一副生在福窝里的模样,结果在白家和亡夫家竟是受这么多委屈吗?
这几次与他相处时,白柚总是笑着,在那张笑脸下,原来藏着无数的眼泪吗……
黎荞除了到白家、沈家做客,还约了县丞、县尉、以及其他的官吏、举人到望月楼饮酒小聚。
县太爷是三年一调任,但县丞、县尉、主簿等官吏都是平城本地人,江知县会被调走,但这些人不会,所以黎荞有必要和这些人维持一个良好的关系。
这些人与江知县来往密切,虽然县试结果未出,江知县也未透露出什么口风,但当他们在江知县跟前提到黎荞时,江知县是笑的。
从这一细节便可得知,这次的县试,黎荞必过。
这些人和黎荞小聚时,暗暗的将此结果透露给黎荞。
黎荞不惊不喜,只是回道:以放榜的结果为准。
转眼,距离放榜只剩下两日的时间,黎荞终于把前段时间积累的社交账给清完了。
在这期间,他买了二百亩地。
三柳村属于朝廷的荒地没剩下多少,但是,若是从整个三里镇去寻,那还是有一些荒地的。
实地考察了之后,他和陶竹抱着装有银票的钱箱子去了县衙,把钱箱子里的银票花完,他和陶竹拿到了几张田契。
田契上写的是他和陶竹的名字,都是上等田,土壤肥沃,灌溉便利,庄稼亩产量较高。
马上就是春耕,这么多田地要么佃出去,要么雇人耕种。
佃出去比较省心,只需要在春收、秋收后等着收租子就成了。
但黎荞活了两辈子,刚成为小地主,正是新鲜的时候,他不想佃出去。
可若是雇人耕种,那必须得寻个工头当监工,还得负责招人、发工钱等活计。
这个活儿该交给谁?
黎荞扒拉一下自家人,拿不定主意,便干脆挨个询问他们的意见。
自家人,明算账,若是当了这工头,那今后就专门负责这二百亩田地的耕种。
像是种子,施肥,灌溉,收获,全都要负责。
因为肩膀上的责任重,相应的工钱也高,一个月八两银子,逢年过节还有红包。
一个月八两银子,看着很高,但是,现在三柳村富裕啦。
像是韩小雁,在红薯作坊忙活一个冬天就能挣三十两银子,而且,现在红薯作坊也未停工,还能再做一个月的粉条。
所以,如果按照去年的情况算,红薯作坊一年运转五个月,一天挣三百文,一个月能得九两银子,五个月就是四十五两银子。
这四十五两银子平均到一年十二个月,那一个月是将近四两银子。
若是当了他的工头,那就不能再进红薯作坊干活,也没时间去干自家田地里的活儿。
因此,他一个月给八两银子的工钱,其实不算高。
黎稻肯定想干这个活儿,但黎大忠直接给否了。
工头要给长工、短工结算工钱,还涉及到了买种子、粪肥等,因此工头是要掌控钱的,就黎稻那性子,绝对会私吞,可不能让黎稻当这工头。
于是,黎大忠和黎稻、赵二妞又大吵了一架。
黎大忠跟从前一般,顶住压力,只把黎稻、赵二妞锁在自家,没让他们去找黎荞闹。
白柚听说了此事,趁着来三柳村为新房子选址——他要盖的院子太大,得另选宅基地,他向黎大忠提议道:“我有不少田产,要不,让你爹去我的庄子上当工头?”
此时,他和黎大忠站在距离黎荞家南边不远处的空地上,黎大忠听他这话,赶紧摆手:“不用不用。”
“就我爹那性子,不能惯着,不然肯定会越来越过分。”
他原本就不怎么敢看白柚的脸,此时提及家丑,他更是低着头盯着地上已经有他脚脖子高的野草,很不好意思。
但突然,他心里一慌,就他爹娘的极品程度,跟白柚的前公婆没啥区别。
怕白柚担心,他立马抬头,盯着白柚急急的道:“若我爹娘找你要钱,你千万别给,你让他们来找我,有什么事你尽管往我身上推,你别和他们置气,不然气着的是你自己。”
白柚:“……”
他望着黎大忠脸上的焦急,有些愣。
他还没过门,就开始站在他这边了?
咬了咬唇,他眼眶里升起了一层水雾。
黎大忠顿时慌了,下意识的伸了伸手,想为他擦泪,但觉得不妥,忙又把手放下,急的抓耳挠腮:“我说错话了吗?我是大老粗,说话不过脑子,要是哪里惹你不高兴,你只管骂我,打我也成,千万别憋在心里。”
白柚看他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眼眶里的水雾更多,但嘴角却是翘了起来:“我是高兴。第一次有人这样和我说话,让我只管找他。”
“你真好。”
黎大忠:“……”
看着白柚盛着泪珠但弯成月牙的眸子,他不由屏了下呼吸。
心脏麻麻的。
说不上是在心疼白柚,还是在因为白柚夸了他而高兴,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挠了挠头,他不好意思的垂下眼。
黎荞家。
陶竹趴在卧室的书桌上算账。
刚才黎谷和黎二山过来,把二百亩地所需要的麦种、人工费列了出来,他要把这部分的银钱算出来给这两人。
经过商议,工头这个活儿落在了黎谷和黎二山身上。
黎谷是长辈,且是个种庄稼的老把势,把工头这活儿交给他,陶竹和黎荞都很放心。
至于黎二山,他今年已经十六岁,只认得几十个字,书是读不成了,而麦芽糖生意将来是要留给黎大山的,于是黎荞便给他安排个活计,让他当黎谷的助手,跟着黎谷学做事。
这二百亩田地是黎荞和陶竹两人的根儿,哪怕两人将来不在三柳村了,那这二百亩地依旧是他们俩的,得有人照看。
因此,黎荞便安排给了黎二山。
陶竹正提笔算的认真,外面传来黎荞的声音:“竹哥儿,大忠哥和白柚来了。”
黎荞原本在前院摆弄龙骨水车,看到黎大忠和白柚来了,便来后院喊人。
陶竹闻言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白柚过来是想要再瞧一瞧淋浴间,陶竹一眼便看到他眼睛红红的,但没有询问,而是带着他去了后院的淋浴间。
“这设计好奇妙。”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了,但白柚还是忍不住惊叹。
第一次瞧时,他只是觉得这种沐浴的方式很新奇,和浴桶完全不一样。
但此时看,他脑子里多了些东西,若是两个人一起洗……
他含笑看向陶竹:“黎荞真是个天才。”
陶竹:“……”
他笑了一下:“那你和大忠哥一定要安排上。”
“必须安排。”白柚说着往外走。
不过,走了两步,他转身看向陶竹,脸上浮现出犹豫之色。
“怎么了?”陶竹忙问。
“就是……后日就要放榜了,但是,我昨日听人说,在这一次的考生中流传着一则谣言,说黎荞甭管把卷子答成什么样,看在他刚得了圣上嘉奖的份上,都会被知县大人点为案首。”
白柚蹙着眉,将他今日来三柳村的主要目的说了。
给新房子选址,看淋浴间,这都是次要的。
最重要的便是此事。
因为他爹的关系,他自小接触的书生比较多,特别是这次为了散播他和黎大忠的流言,他买通了县学里一个家境不怎么好需要银子的秀才。
他听到的这个谣言,正是这个秀才透露给他的。
这位秀才家境不好,不是廪生,没有朝廷的补贴,因此他时常去书铺抄书挣钱,也会给一些没考上秀才的书生做私人辅导。
因此这位秀才消息比较灵通。
这则谣言不只是在这届考生中流传,连县学里也有这种说法。
白柚昨日听说之后,今日便来了三柳村。
陶竹听罢他这话,先是一愣,随后紧走几步,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腕,急急的问:“你从哪儿听说的?”
“我昨日去书铺里买书,无意中听到的。”
白柚搬出早就准备好的借口。
他主动散播他和黎大忠流言的事儿,此时还不能告诉陶竹。
“我去找黎荞。”
陶竹说着就往前院走,唇紧紧抿着,一双水眸里盛着怒火。
他对黎荞很有信心,觉得黎荞即便不是案首,那肯定也能前五。
文章这个东西又不跟数字似的,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文章的成绩,更多的是看批卷人的喜好。
黎荞摸准了江知县的喜好,写文章都是往江知县的心坎上挠,虽然庄文、黄有名、县丞、县尉等人说的是黎荞一定能过,但他却觉得黎荞很可能拿到案首。
可这则谣言一出,那江知县到底给不给黎荞案首?
若是给了,那就是坐实了谣言。
若是为了避嫌不给,那黎荞当真是冤死了!
来到前院,看黎荞正在和黎大忠说话,他便抬手揉了揉脸,好让脸上的怒火散去。
挤出一个笑,他对着黎荞招了招手:“黎荞,你来,我有事找你。”
黎荞闻声看向他,一眼便看出他情绪不对,黎荞笑着让黎大忠等一等,然后抬步进了后院。
进了后院,关上院门,陶竹抓着他的手急急的走向白柚:“柚哥说县城里有关于你的谣言!”
他咬着牙,将白柚的话复述了一遍。
这时他来到了白柚跟前,白柚便点了头:“是这样的。这些人八成是出于妒忌才这么传的。”
“太坏了!”陶竹磨牙,水眸里小火苗烧的很旺,但心里头更多的是憋屈:“他们根本不知道黎荞有多刻苦,更不知道黎荞有多厉害!”
“竹哥儿,别气。”
黎荞看陶竹这副模样,忙双手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有这种谣言也没事呀,清者自清,知县大人知道我的真实水平,这就够了。”
“可万一知县大人因此不把你点为案首了呢?”陶竹怎么可能不气。
这人的刻苦他可是瞧在眼里的!
“我觉得我的水平不至于是案首。我诗词做的不好。”黎荞说着晃了晃他的手,笑着道:“文无第一,这个全看知县大人的喜好,别气,只要能过就成。”
陶竹:“……”
他有些气馁:“你竟然不生气?”
这人的好脾气,竟然在这件事上也能维持?
“还好吧,毕竟我的确得了圣上的嘉奖,他们却没得,和我比起来,他们好弱,弱者的逼逼赖赖,我向来是不在意的。我肯定能过的,造谣又如何?我就喜欢看他们妒忌我却干不掉我的样子。”
黎荞笑眯眯的道。
陶竹:“……”
他服气了,真的服气了。
白柚也看的目瞪口呆。
他万万没想到黎荞竟是这个反应,他以为黎荞会托人找江知县,他都做好给他爹带话的准备了。
结果黎荞的反应竟是这样的?
白柚在震惊中,带着青团回县城了。
望月楼的点心需要预定,既然来了黎荞家,他当然要买一些。
不过,临走前,他忍不住再次问黎荞,真的不需要他给他爹带话吗?黎荞此时万万不能去找江知县,但他爹可以。
但黎荞的答案还是摇头:能过县试便成,案首什么的,他无所谓。
白柚对此只能竖大拇指,这份心态,太稳了。
有这种心态在,今后什么大事做不成?
陶竹没有黎荞这份好心态,他还是生气,不过,这是大事,他不想被人瞧出端倪,因此午饭照吃。
但吃了午饭之后,他回到卧室坐到书桌前,完全看不进去账本了。
黎荞看他还是气鼓鼓的,便干脆弯腰抱起他朝床铺走去:“咱们午睡一会儿。”
陶竹:“……”
盯着黎荞的侧脸看了几眼,他突然道:“你其实也生气,但因为这件事无解,怕我一直生气,所以你就装作不生气?”
黎荞被这话逗笑:“我只是觉得以我的水平,真不一定是案首。而且,江知县应该不是那种会被谣言左右的人。”
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是能过便成。
案首什么的,他从未想过。
再说了,若真拿了案首,那压力得多大。
在他擅长的事情上,比如说异能,致富,别人给他怎样的荣誉他都能安心拿着。
但科举这个,他还真有些虚。
他原本就已经万众瞩目了,若再拿了案首,那以后的府试院试咋办?
陶竹:“……”
恰好这时黎荞把他放到了床上,他干脆用腿环住黎荞的腰,双手抱着黎荞的肩膀,把黎荞也带到了床上。
一个翻身,他把黎荞压在了身下,双手捧着黎荞的脸,他大力揉捏了几下,无奈道:“认清你自己啊,你实力很强的!”
“好好好,我实力强,可我真觉得江知县不会被这点流言左右。”
“现在江知县对我的印象很好,但说到底,我啥也不是。我若是真让白教谕传了话,那等于是在质疑他,他肯定会不高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黎荞认真分析道。
“……啊?”
陶竹傻眼。
但他反驳不了这话。
说到底,黎荞的县试都没出结果呢,而江知县已经是七品的父母官了,一个后生给一个父母官传话,这……
所以,这件事黎荞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结果。
想清楚这一点儿,陶竹心里难受,这份难受一直持续到了第三天他和黎荞去县城。
今日放榜,但具体的放榜时间是早上九点,所以他和黎荞五点钟才起,吃过饭,赶着牛车,夫夫俩在乡间的小路上慢悠悠的往县城走。
到县城时,距离放榜还有小半个时辰。
陶竹看了眼高大的城墙,一张脸还是绷着,昨天庄文特意让人捎回来了话,因为庄文也听到流言了。
王掌柜也听到流言了,特意让小五告诉给他和黎荞。
这么多人都听到流言了,不知道今日的结果如何……
入了城,他们夫夫径直往考棚而去。
放榜的具体地点是在考棚外。
他们夫夫俩到时,考棚门口已经围聚了不少人。
县城里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黎荞,但此时围聚在考棚门口的是此次参加县试的考生和他们的家人。
这些考生自然是认识黎荞的。
此时看到黎荞来了,顿时,所有视线都汇聚到他身上,短暂的寂静之后,便是指指点点了。
黎荞虽然得了圣上嘉奖,但目前还是布衣一个,再加上控制不住心里的妒忌,于是,他们也顾不上会不会得罪黎荞,直接和身边的人议论开了。
“唉,得了圣上嘉奖就是好,等于是保送啊。”
“谁说不是呢,只要黎荞参加童生试,那不仅三试全过,还都能拿到案首,连中三元,这不得爽死。”
“啧,这小三元有什么爽的,还有□□等着黎荞呢,到时候直接拿下状元!”
……
黎荞耳朵好,对这些议论听的清清楚楚,他神色未变,所谓文人相轻,再加上这些人还妒忌他得了圣上嘉奖,所以这会儿完全压抑不住丑恶的嘴脸。
他没生气,坐在牛车上和陶竹说话。
这么多人瞧着,若陶竹生气,那才是如了这些人的意。
陶竹明白这个理儿,因此他顺着黎荞的话说起家里二百亩田地春耕的事儿。
这田地买的晚,种不了冬小麦,但能种春小麦。
二百亩地,能收获一个麦山。
夫夫俩说着说着,陶竹心情平复了很多,不一会儿,徐瑛、沈画和庄文夫妇同时到了。
紧接着孟月也来了,这些人都知晓流言,纷纷出言安慰黎荞。
孟月徐瑛都和黎荞探讨过学问,黎荞除了诗词弱些,余下的项目都强的飞起,若黎荞真拿了案首,他们心服口服。
正说着话,有几位衙役过来了。
一个衙役手里敲着铜锣,一个衙役放着鞭炮,还有两个衙役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此次的县试结果。
现场顿时寂静了,所有人都看向了几位衙役。
敲铜锣,放鞭炮,好不热闹。
等鞭炮声结束,一个衙役先是在考棚北门的墙壁上刷了一层浆糊,然后便将此次的县试结果贴了上去。
写有结果的纸张一白一黄,共有两张,白榜是没过,先贴的便是白榜。
虽然榜上的名字已经尽量往大了写,但因为人多,离远了看不清,所以黎荞下了马车,和孟月徐瑛往人群中挤去。
孟月身子壮,一手扯着黎荞,一手扯着徐瑛,几下就挤到了最前面。
被挤的人一看是黎荞,对黎荞的不满又加重了几分。
“挤什么挤?不早就内定案首了嘛。”
“做出急慌慌的不确定模样,是故意给大家伙儿看吧?”
……
黎荞权当是没听到这些阴阳怪气之语,一目十行的看着眼前这张白榜。
县试只录取前三十名,此次参加县试的有百余人,所以白榜上写的名字挺多。
但他视力好,很快就扫完了名单。
很好,没有他。
此次的县试,他过了。
“嘿,没有我!”
孟月连着看了三遍,确定白榜上没有他的名字,紧绷的大脑终于放松了下来。
一旁的徐瑛也微笑:“亦没有我。”
“恭喜恭喜。”黎荞笑眯眯的道喜。
“同喜同喜。”
孟月和徐瑛异口同声的开口。
他们仨其乐融融,余下的没有登上白榜的人也高兴,但落榜的人不高兴,各种鬼哭狼嚎,一年的努力又白费了!
很快,衙役把黄榜贴到了墙壁上。
那些落榜的人不嚎了,闭上嘴巴,上黄榜的人也睁大眼睛,视线死死的盯着黄榜左上方。
贴榜的衙役动作慢悠悠的,他跟故意一般,一直手始终捏着黄榜的左上方。
先把余下的三个角给贴上了,这才把左上角给拍到墙壁上。
随着他手的撤离,眼尖的人第一时间看到了位列第一的名字。
“还真是黎荞啊?!”
“七十八号,黎荞。黎荞真是案首!”
“真是没新意,还以为结果会不同呢。”
“天真了吧?圣上的嘉奖在黎荞身上挂着呢,这案首非他莫属啊。”
“啧啧,那提前恭祝黎荞一路过关斩将,将大小三元都收入囊中!”
“咦?咋还贴啊?两榜都放完了啊。”
这时,有人注意到贴榜的那个衙役从托盘上又拿出了一张纸,要继续往墙壁上贴。
这是要贴啥?
今日除了两榜,还有什么大事么?
“这、这是卷子啊!”
很快有人认出了那是县试专用纸张。
乱糟糟的议论声立马停了下来,众人不解的看向墙壁。贴卷子干啥?
这是谁的试卷?
瞧清楚纸张上的字,黎荞有想捂脸的冲动。
这贴的正是他的试卷!
而且还是最后一场的策论题。
就他那字迹,得,实属公开处刑。
“这……这是……”
站在最前面的人,忍不住再往前挤了挤,试卷上的字太小,他们即便是站在最前面也瞧不清楚。
这时,手里拎着铜锣的那个衙役重重的敲了一下锣,一声巨响,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这衙役瞧着面前满脸不解的众人,冷哼一声,大声吼道:“眼下贴的是黎荞黎案首的试卷,哪个不服气的,尽管拿出自己的策论文章和黎案首比试。”
“若是觉得比不过黎案首,那就闭嘴,再胡乱编造谣言污蔑知县大人的清白,杖三十!”
黎荞:“……”
牛逼了,江知县。
而其他人先是一愣,随后不由往前挤,哼,比就比!
之前他们可是把黎荞的过往打探的清清楚楚,从前的黎荞在私塾读了十年书,连四书五经都背不下来。
现在凭什么成为案首?
他们不服气!
抱着这股不服的劲儿,这群人很快就挤到了黎荞的策论题前,后边的看不清,只能干着急,催前面的人快看。
而前面看得清的人,一开始是满脸不屑,就这字,看上去像是八岁幼童写的,呵,果然和传言一样,读了十年书一事无成!
但很快,他们脸上的轻蔑僵住了,这、这文章……
咦?
还要给官府搞钱吗?
……
是哦,没有钱的话,那怎么买精良的武器,养更多的兵?
所以,他们的文章只是空谈,根本不能变成现实。
……
很快,第一批读完文章的人,灰溜溜挤出去了。
第一批人离开,第二批顶上,如同第一批那般,先是不屑,紧接着就是闭上嘴巴灰溜溜离去。
“哈哈哈,黎兄,你这文章写的妙,写的周全!佩服,实在是佩服。”
孟月也看完了,他哈哈笑着走向黎荞,再次向黎荞道喜。
徐瑛亦是如此,黎荞拿案首,他心悦诚服。
黎荞:“……”
看着眼前两人的笑脸,再看看快要走光都闭上了嘴巴的考生,他忍不住感慨,真的牛逼了,他的知县大人。
这时,陶竹、庄文夫妇、王掌柜都走了过来。
王掌柜事情多,来的比较晚。
庄文夫妇、王掌柜向黎荞道喜。
陶竹则是忍不住抓住黎荞的手,用力握着,俊脸上带着大大的笑,这人的刻苦没白费,没白费!
黎案首,嘿,好听!
*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又晚了。
给大家发小红包。
第76章 庆祝 前往府城
过了县试, 这其实不值得衙役专门往三柳村跑一趟报喜,毕竟连考上秀才都没有这个硬性规定。
愿不愿意报喜,全看衙役自己。
但案首这个荣誉不一般, 再加上黎荞身份特殊,是以,那几个衙役先是笑着向黎荞道了恭喜,然后便说要去三柳村报喜。
黎荞见状,笑眯眯的塞给他们十两银子, 让他们先行一步。
至于他和陶竹,则是要去拜谢江知县。
江知县不但不畏谣言, 还强有力的击溃谣言, 黎荞佩服。
黎荞陶竹向孟月、徐瑛沈画、王掌柜、庄文夫妇道别,然后赶着牛车去茶叶铺买了点上等茶叶。
为防止被人扣上一个行贿的帽子,他们只买了茶叶。
到了县衙, 江知县在大堂一旁的议事厅接待了他们夫夫。
黎荞先是向江知县道谢, 将他点为案首,这等于是保送他必中秀才。
因为在正常情况下, 府试、院试的批卷人不会打知县的脸,会看在知县的面子上让案首顺利通过府试、院试。
这是大恩,必须得道谢。
当然, 这种潜规则黎荞不可能明晃晃的点出来, 因此他只提到了知遇之恩、澄清谣言这两项。
江知县捋了把胡须, 看黎荞愈发满意。
很好,甭管是得了圣上嘉奖, 还是此时成为案首, 亦或者是身处谣言的旋涡中, 始终不骄不躁, 谨言慎行。
年轻人心态很稳啊。
“你诗词虽然差些,但文章做的好。圣上曾言,诗词乃鲜花,务实的文章是骨架,大盛可以没有鲜花,但不能没有骨架,是以,你这个案首名正言顺。”
“……原来如此。”
黎荞恍然。
“但是,案首是荣誉,也是压力,小黎啊,你在府试、院试中也要大放光彩,这么多人盯着呢。”
江知县又道。
黎荞代表着他的眼光和脸面,接下来黎荞要去府城参加府试,这是和整个府的考生比试。
黎荞不能只在平城绽放光彩,离了平城和其他县城的考生对打,那也要一枝独秀,亮瞎其他县城考生的眼。
可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黎荞听得此话,心里不由苦笑,看吧,压力果然来了。
这个案首,烫手。
“咱们的知府大人一向求实务实,急圣上所急,想圣上所想,这不,因为咱们的红薯作坊大成功,于是知府大人想让隔壁沛水县借鉴咱们的经验做粉条,让沛水县的农人也富裕起来。”
谈完科举,江知县又说起了粉条一事。
眼下,他靠着粉条连级跳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知府身为一府长官,自然也想攒攒升官的政绩。
“去年本官提前给府城的大小商贩通了气,因此咱们做的粉条虽多,但销路不愁。”
一万万斤粉条,绝大部分流入到了府城的大小商贩手里。
还有一些流入到了周边几个县城的商贩手里,这部分太少,可以忽略不计。
平城隶属于河西府,河西府隶属于原河省。
府城的大商贩将粉条运送到外省,或北上,或南下,反正粉条能长期保存,受得住长途奔波。
府城的小商贩,将粉条运往原河省的其他几个府。
所以,靠着府城的大小商贩,可以将这一万万斤粉条消耗完毕。
但若是再来一个县城,那就不一定了。
大小商贩是有限的,再加上交通不便利,粉条又很重,而且粉条也不是没有保质期的,最好是当年制作当年食用。
若是沛水县如平城这般也搞红薯大疯狂,万一河西府的商贩无法及时的将今年制作的粉条运送到外地,那粉条就要积压在红薯作坊了。
这怎么能成呢。
这绝对不成。粉条必须快速变现,红薯作坊必须每隔十日便给工人结算一次工钱。
江知县自己没什么人脉,知府大人人脉也不广,一时间不能为粉条找到靠谱的销售渠道。
因此,江知县挺直腰杆,不肯退让。
江知县愿意为知府大人攒政绩,但这不能影响到他的政绩,不能影响平城粉条的销售。
若是搁从前,江知县肯定不敢反驳知府大人的决定,但如今平城的粉条是圣上特意派人调查过的,是跳出谷贱伤农,米贵伤民怪圈的证物。
若是因为沛水县影响到平城粉条的销售,那是又跳回谷贱伤农,米贵伤民这个怪圈了。
知府大人也不想打圣上的脸,他和江知县商议了一番,决定今年先不让沛水县的农人多种红薯,而是先看一看粉条的销售情况。
若是粉条销售的不错,那就让沛水县种了红薯的农人做淀粉。
若是粉条销售的火爆,那就让河西府其他几个县的农人都做淀粉。
反正农人每年都要种红薯,再加上红薯产量高,所以整个河西府最不缺的杂粮便是红薯。
只要粉条的销售情况喜人,那河西府的几个县城都有红薯顶上。
但不管如何,不会影响黎荞的利益。
知府大人给了黎荞保证,只要是在河西府范围内,每生产一斤粉条,那黎荞就可以拿半成的盈利。
只要知府大人还在河西府,这一点儿便永远不会变。
这也是江知县啰嗦这么多的重点,甭管他与知府大人如何安排,反正少不了黎荞的这半成盈利,黎荞尽管放心。
黎荞听罢这一番话,心里头第无数次的感慨,是世外桃源吧?这大盛就是世外桃源吧。
他现在好似抱着金砖在闹市闲逛的三岁幼儿,可竟然无人觊觎,他能把这金砖牢牢的抱在怀里。
这叫他怎么不对这个世外桃源生出保护欲呢。
想为这世外桃源添砖加瓦啊!
说完粉条的事,江知县打发黎荞陶竹二人离去。
不过,黎荞和陶竹走到议事厅门口时,江知县忽然对黎荞道:“马上就是府试,外县人才济济,你不能掉以轻心。”
“诗词是你的弱项,短时间内提高不了,你不如狠抓文章。”
“知府大人,也是一位想让百姓富裕起来的好官呐。”
知府大人是府试、院试的主考官,也是批卷人。
黎荞顿住脚步,朝着江知县深深作了一揖。
江知县不仅保送,还要再强调,这份恩情他永远铭记。
从县衙出来,陶竹明显松了口气,他笑盈盈的看着黎荞:“黎案首,接下来咱们去哪儿?”
黎荞望着他的笑,也笑了起来:“回家。”
“不在县城逛一逛?”陶竹有些惊讶。
“不逛了,几位衙役大哥还在村子里呢。”
想到先行一步的几位衙役,陶竹便点了头:“咱们回家。”
不过,在回村子的路上,陶竹前所未有的活泼。
“我就说你实力很强,看,真的很强。你以后要认清自己。”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戳了戳黎荞的心口,一脸神气。
他说中了,这人的确可以拿案首。
黎荞还是头一次看他露出这般鲜活的表情,恰好四周无人,他便直接捧着他的脸,对着他的唇狠狠亲了几口。
可爱!
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儿,陶竹短暂的害羞之后,便忍不住笑,他在黎荞耳边喊:“黎案首,黎案首~”
一双好看的眉挑着。
软软的声音拖着长音。
水眸闪亮亮还弯着。
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黎荞的脖子里。
这一切都让黎荞忍不住将他抱在怀里狠狠揉搓,狠狠亲吻。
陶竹一直都是沉静的,这份沉静是被艰苦生活磨砺出来的,孩童的调皮,少年人的朝气鲜活,这一切都被生活挤压到了他骨子里。
可此时,黎荞拿了案首,被禁锢在他骨子里多年的、从未展现过的神色和语气全都出来了。
黎荞稀罕极了,反正左右无人,牛车也不用驾驶,于是两个人倒在牛车上,他对怀中人又揉搓又亲,很快就闹得陶竹脸颊红扑扑,水眸里也多了一层水汽。
陶竹身子彻底软了,他躺在牛车上,枕着黎荞的手臂,整个人缩在了黎荞怀里。
但他还是忍不住小声的喊:“黎案首~”
这三个字,是对这人长久刻苦最好的回报。
他可太喜欢了。
“嗯,黎案首夫郎,什么事?”
黎荞低头,只能看到他的脑袋,瞧着头发有些乱,便伸出手给他顺了顺。
“黎案首夫郎?这五个字不好听,不如黎案首好听。”
陶竹觉得不顺口。
“我这荣誉有你的一半,以后就喊你黎案首夫郎。”黎荞笑眯眯的道。
“怎么会有我的一半?”陶竹不解,翻了个身,手臂撑着板车,扬起脑袋看向他。
黎荞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颊:“没有你把一切事情打理的井井有条,那我怎么能安心读书?”
“你除了不能与我一起上考场,余下的你都参与进来了,所以这个案首其实是咱们俩一起拿到的。咱们俩甭管少了谁,那都拿不到案首,所以这荣誉有你的一半。”
“可惜的是,这只有咱们两人知道,世人不知。”
“世人不知陶竹好,但就算将来知道了,那陶竹也只能当我一人的宝~”
黎荞忍不住也拖了尾音,他现在也好高兴。
陶竹:“……”
他噗的乐出声来,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黎荞的下巴:“好傻。”
很感动。
但也莫名觉得这话有些傻,听的他鸡皮疙瘩都要出来了。
不过,他忍不住往前拱了拱身子,在黎荞唇上重重亲了一下,就算傻,他也好喜欢这话。
这个案首,是他与这人一起拿的。
他喜欢这句。
有这句话在,等黎荞再上考场时,他心里肯定不会如这次一般空落落了。
就这样,夫夫两人躺在牛车上说话,没人时抱在一起,有人时便分开。
路过的行人看到他们,认识的,忍不住感慨,这俩人感情也太好了。
不认识的,啧啧几句便也过去了。
回到三柳村,迎接他们夫夫的是村人如海啸一般的呼喊声。
三柳村一片喜气洋洋,黎荞中了案首,头名!
黎荞牛逼!
凡是听到消息的人都聚在了村口,等着他们夫夫回来。
庄丰收站在人群外,正在劝几个衙役留宿一晚,明日再回县城。
此时看黎荞回来了,便拉上黎荞一起劝。
黎荞自然也劝。
甭管府试、院试的成绩如何,反正此时他拿到了案首,明日得好好庆贺一番。
宴席就先不摆了,等真的考上秀才再说。
他找乡亲们买了十头猪,在村口连夜垒了灶台搞了杀猪菜,里面还加了粉条,愿意去吃的,那就端着碗随便吃。
不仅三柳村的人可以去吃,外村的人也可以去吃。
如今来他家看匾额的人少了许多,但每日都有。
况且,今日消息也传开了,这十里八村不少人前来道贺,所以见者有份。
除此之外,他还请村人煮了不少鸡蛋鸭蛋。
如今他家最不缺的就是鸡蛋和鸭蛋了。
随着天气变暖,马上又快到下蛋高峰期了,得赶紧把家里存的鲜鸡蛋鲜鸭蛋咸鸡蛋咸鸭蛋都消耗消耗。
热热闹闹庆祝了一日,等到第三日,黎荞又坐回到了书桌前。
府试在四月份,他得抓紧时间复习,江知县对他期许甚重,想让他搞个小三元回来,他压力山大。
而且,有平城这一遭谣言在前,万一知府大人也点他为案首,为了堵住其他县城考生的嘴巴,说不定知府大人也会将他的试卷贴出来让众人审判。
那场景,光是想一想就要脚趾抠地了。
但他决定不了知府大人的想法,万一知府大人也这么干,那他能做的便是写好文章。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策论题是什么,万一还是接地狱……
唉。
黎荞比从前更刻苦,既然江知县给他提示了重点,他便找出四书五经当中与百姓有关的内容,背了又背,复习了又复习。
甚至三史三传中的内容他也背了。
之前他早早就揣摩到江知县的偏好,所以当初读三史三传的时候,凡是涉及到民众百姓的内容,他都摘了出来,记到一个小本本上。
眼下这个小本本帮了大忙。
他不需要再去翻厚厚的三史三传,他拿着这小本本复习就好了。
黄有名依旧住在他家,有什么不懂的,他找黄有名询问。
总之,他恨不能头悬梁,锥刺股,拿出了上辈子修炼异能的刻苦劲儿,一天当中除了吃饭睡觉,他把时间都花在了读书上。
甚至连晚间运动都省了。
哪怕是异能者,在高强度用脑一整日之后,他脑袋依旧会懵会胀会晕,躺在又软又暖的炕上,怀里抱着陶竹比他小一号的身子,除了睡觉,他什么都不愿想。
他这么努力,陶竹又是佩服又是心疼。
原本前两天陶竹还称呼他为黎案首,但这三个字陶竹很快就不喊了,怕给他压力。
但陶竹能做的不多,除了变着法子喂他汤汤水水,余下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和事儿打扰到他。
除了早中晚这三顿饭的功夫,旁的时间里,谁都不能来找他,免得影响他读书。
即便是来找他,也不能是烦心事,免得影响他心情。
就像是韩小雁,韩小雁见黎大忠这么快就要再成亲,而且娶的还是她故意拦着的白柚,整个人几乎气疯了。
她不再如前些天那般,跪下来哭的涕泪横流求黎大忠原谅她。
她恢复从前的泼辣,骂黎大忠早就变了心,当日要割她舌头的愤怒只不过是借题发挥做给众人看,他的本意是借机休了她这个糟糠妻。
负心汉,渣男,该穿肠烂肚!
韩小雁的辱骂,黎大忠没反驳一句,他累了,和韩小雁起了太多的争执吵了太多次,他现在不想吵了,韩小雁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倒是赵二妞听不下去了,这不是在诅咒她儿子么。
赵二妞仿佛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怂恿韩小雁闹事的,冲上去就踹韩小雁。
韩小雁在黎大忠这边吃了亏,竟是想来找黎荞,想让黎荞给她做主,想在黎荞跟前揭露黎大忠利用他抛弃她这个糟糠妻的事实。
陶竹虽然不理解韩小雁为何是这样的脑回路,但是,见村人提前拦住韩小雁,没让韩小雁靠近他家,他便也懒得搭理了。
从头至尾,黎荞没有对不起韩小雁的地方。
倒是韩小雁对黎荞从未有过善意,甚至想要去拦贵人的马车让黎荞兜底。
只这一点儿,陶竹就永远都无法原谅韩小雁,要不是看在俩孩子的份上,他真想日日都骂一句活该。
如此这般过了十日,陶竹开始收拾行李,他和黎荞准备去府城了。
按照庄文的经验,应该提前去府城租房子或者住客栈,好适应府城的环境。
平城距离府城挺远的,即便是赶着牛车,那也有三日的路程,若是在考试开始的前几日才急吼吼去府城,万一路上生病了或者走错了路,那很有可能会耽误考试。
这是庄文和其他考生通过实践总结出来的经验。
但这一次,有了徐瑛这个府城人士带路,黎荞和陶竹至少不会走错路。
徐瑛的户籍在平城,但他一家子其实都在府城做生意。
他过了县试后没有第一时间回府城,而是多留了些时日,与沈画、黎荞陶竹、孟月一起回府城。
黎荞陶竹两人的行李有些多,他们到了府城之后不准备住客栈,而是打算租房子。
住客栈太吵,影响读书,而且也不能吃家常饭。
所以陶竹把被褥带上了。
锅碗瓢盆可以临时买,但被褥的话,肯定还是家里的舒服。
除了被褥,最重要的就是书。
黎荞到了府城之后还要继续复习,所以光是书就带了一大箱子。
为了能有人与陶竹结伴出去逛街或者是跑腿,黎荞把黎大山郑浅浅两人也带上了。
在黎大山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郑浅浅终于点了头,愿意与黎大山成亲。
这可把黎大山高兴坏了,赶紧让他爹去郑家提亲,争取在夏天把婚事给办了。
冬天家家户户都要做粉条,忙的连大年都不想好好过,根本没时间好好筹备婚事。
所以黎大山想在夏天成亲。
他想要给郑浅浅一个完美、隆重让郑浅浅终身难忘的婚礼,所以,明知道黎荞和陶竹去府城是为了考试,但他依旧拜托陶竹,想让陶竹给他带回来一些新鲜玩意。
像是首饰呀、布料呀、胭脂水粉呀,只要是平城没有的,他都想给郑浅浅买。
黎荞知道此事,便干脆捎上了他,让他亲自去府城买。
经过这两年的历练,黎大山比黎荞刚穿越过来时稳重了不少。
这份稳重,更多的是被逼出来的。
因为他之前说话不过脑子惹郑浅浅生气,恰好当时黎荞给他写了一份攻略,于是他就下定决心改掉这个坏毛病。
和郑浅浅说话时,他总会想一下,跟脑子不灵光似的,瞧着憨憨傻傻的。
一开始,所有人都觉得他坚持几天就会放弃。
因为这实在是太难了。
说话而已,哪能说一句想一句呢,这还怎么愉快的聊天?
但谁知道他竟是坚持了下来,每次和郑浅浅说话,都是先思考一下,然后才开口。
郑浅浅就是被他这份坚持打动,这才松了口。
而他也把这份习惯带到和其他人的相处上,于是慢慢的,他稳重了不少。
既然稳重了,黎荞此次便带上了他,让他也出去见见世面。
至于郑浅浅,一是和黎大山在婚前一起出去玩玩,二是和陶竹有个伴。
在府城安置下来之后,黎荞自己肯定是足不出户的读书,但陶竹要照顾他的衣食起居,陶竹得出门。
若陶竹一个人出去,他肯定不放心,现在有黎大山和郑浅浅跟着,他能省不少心。
带的人和行李很多,但此时黎荞家不缺牛车。
买了二百亩田地之后,他又买了几头耕牛,把板车套在耕牛身上,一辆牛车就新鲜出炉了,想去哪里去哪里。
于是,三月中旬,黎荞陶竹两人一辆牛车,黎大山郑浅浅一辆牛车,黄有名与他的小儿子一辆牛车——黄有名年纪大了,黎荞特意让他儿子跟着照顾他,六人赶着三辆牛车跟在徐家、沈家的马车后边,晃晃悠悠的离开平城,前往府城。
孟月在徐家的马车上,他家贫,只靠着他一人去府城,那得走着去。
此次坐了徐家的马车,他不白坐,他付车费。
他家虽穷,但也准备了此次去府城赶考的银钱,当然,这银钱不多,若是他一人的话,吃住都会很艰苦。
眼下搭了徐家的马车,他付的车费显然配不上这马车,他只能将这份恩情记下,等以后再还。
路途遥远,往往走半天还遇不上镇子,不过,官道上有茶棚。
这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开的,为过往行人提供简单的茶水饭食。
中间也会遇见镇子,镇子上开有客栈,晚上可以住客栈,不用露宿野外。
就这样,坐着牛车走了三日,一行人终于到了河西府的府城。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卡文,所以写的少了……QAQ
第77章 府试 溜的飞起,生不如死
河西府不是原河省的首府, 但也挺繁华,城门口人流如织,很是热闹。
在大盛, 人们离开自己的户籍所在地,需要去县衙申请一个名为公据的凭证,上面写着名字,籍贯,去某地是要做什么等等。
此时要入城, 黎荞等人便把平城开给他们的公据拿了出来,让守城的士兵查验。
在城门口停留了约莫一刻钟, 一行人顺利入城。
徐家早就派了人在城门口等着, 一方面是为了接徐瑛、沈画,另外一方面便是给黎荞当向导。
县试结果出来之后,徐瑛得知黎荞不打算住客栈, 便让家里人在府城寻了几处适宜考生租房的地方, 眼下黎荞来了,徐家便派了人过来, 好带黎荞去他们选好的几处房屋瞧一瞧。
不过,现在是傍晚,今日明显赶不及去看房了, 因此, 入了城之后, 一行人兵分两路,徐瑛带着沈画、孟月回徐家, 黎荞则是带着人去住客栈, 明日再看房子。
有徐家的人做向导, 黎荞他们赶着牛车先去了客栈, 在客栈安置下来之后,徐家的那位管事离去,明天上午再来。
徐家管事引荐的客栈着实不错,房间干净,饭菜美味,饭后几人叫了热水沐浴,被热水一熏,疲惫如海般袭来,奔波了三日的几人没心思出门闲逛,直接睡觉。
翌日,九点钟,徐家管事准时来了。
黄有名父子留在客栈内,黎荞陶竹黎大山郑浅浅四人跟着徐家管事去看房子。
徐家挑的房子都在考棚周边,临近府试,河西府几个县城的考生都来府城赶考,因此这边的房子很是抢手。
跟黎荞上辈子一样,这边的租房方式很灵活,有出租整个院子的,也有人家出租自家一间房屋的,各种形式都有。
黎荞一行有六个人,再加上不差钱,自然要租院子。
徐家给他找的都是干净、整洁的小院,一连看了三个,他挑了个房间最多的,当日就和房主签订了合同。
院子是两进的,院子比周边人家的院子要小一些,看上去有些紧凑,但该有的都有。
水井,厨房,安置牛车的杂物间,和黎荞家一样,应有尽有。
黎荞看中的便是这一点儿,所以他毫不犹豫租了两个月,押金带租金,一共是二十两银子。
与房主签好合同,黎荞几个人返回客栈将行李牛车带过来,洗洗擦擦,一通忙活之后,一整日便过去了。
第三日,黎荞带着陶竹、黎大山、郑浅浅出门采买。
锅碗瓢盆,蔬菜肉类,还有居家所需的各种小物件,当然,还有笔墨纸砚。
想要买齐这些东西,得跑不少店铺,这一天下来,几个人将府城东西南北转了个遍,对府城的繁华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黎大山原本觉得他挺有钱的——他涨工钱啦,现在一日是一百五十文,再加上逢年过节他小叔给他发的红包,短短两年,他已经攒下了二百两银子了。
他觉得他超有钱,所以之前拜托陶竹帮他买东西时可阔气了,让陶竹什么好看买什么。
可现在真来了府城,他摸着自己的揣在怀里的钱袋子,只有一个感觉:
抢钱。
在平城,一刀草纸只需要三十文钱,但在府城竟是需要四十文。
还有猪肉,在平城,上好的五花肉是二十文一斤,在府城这边却是快卖到三十文一斤了。
至于锅碗瓢盆等,也都比平城贵一些。
连这些东西都比平城贵,那么首饰布料、胭脂水粉,肯定也比平城贵。
他这次一共带了一百两银子,原本觉得随便花也花不完,可现在逛了一圈,他后悔了。
早知道把钱箱子里的钱都带来了!
陶竹也觉得府城物价高,但所谓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只要能舒坦,那他不介意多花些银子。
第四日,黎荞随着徐瑛、孟月去府衙报名府试。
所需要的证件和流程与县试差不多,此时不能拉来村长和廪生作保,只能出示平城县衙开给他们的公据。
轮到黎荞把自己的公据递上去时,礼房那位负责考生报名的官员不由多看了黎荞几眼。
平城黎荞,这就是那位得了圣上嘉奖的黎荞?
听说平城知县为了平息流言,竟是直接把他的策论文章贴了出来,文章贴出,所有质疑消失。
啧,前途不可限量啊。
不知道此次府试这位平城案首能写出怎样的锦绣文章,他很期待。
心里这般想着,但那位官员没有多说,仔细查验了黎荞递上来的各种证件,然后给黎荞登记入册。
黎荞面不改色,任由这位大人打量。
但心里却是忍不住哀嚎,人怕出名猪怕壮,压力山大啊。
从府衙出来之后,黎荞和徐瑛、孟月道别,然后带着陶竹回了租住的院子。
现在已经是三月下旬,府试的时间定在四月初九,还剩下半个月,除了努力,他别无选择。
已经是案首了,别说是江知县不想让他在关键时刻掉链子,他自己也不愿意掉这个链子。
黎荞又开始刻苦读书,陶竹便如同在三柳村那般,负责他的日常起居。
之所以租院子,除了清净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想让黎荞吃上熟悉的家常菜。
他们所租的院子因为靠近府衙,所以距离专门卖菜卖肉的市场有些远,但好在每日清晨都有小菜贩挑着担子在四周叫卖,所以早上可以吃到新鲜蔬菜。
这会儿天气不算热,因此早饭都是热食,买来的蔬菜要么炒,要么炖汤,或者是做成饼。
想吃肉的话,得去肉市买,小菜贩不卖肉。
陶竹把绞肉器带来了,怕黎荞一直喝粥会腻,所以会做些五谷豆浆和玉米汁。
吃过简单的早饭,黎荞读书,陶竹则是和黎大山、郑浅浅去买肉,顺带买一些小菜贩没有的蔬菜。
这一来一去就要一个时辰,把肉和蔬菜买回来之后,陶竹便和黎大山、郑浅浅开始准备午饭。
午饭和在三柳村的一样,都是家里吃惯了的饭菜。
吃过午饭,黎荞会有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这时陶竹便成了人形抱枕,与他一起午睡。
等午睡结束,黎荞继续读书,陶竹则是做些家务活,比如洗衣服,打扫卫生之类的。
傍晚,他和黎大山、郑浅浅一道准备晚饭。
日子这般重复,但他一点儿都不觉得枯燥,黎荞可是说了,这案首是他们夫夫一起拿回来的。
他做的这些,是在助力黎荞再拿一次案首呢。
黎大山经常会和郑浅浅一起出去,但两人都是小土包子,第一次来了大城市,不敢跑远,再加上他们还要回来帮陶竹做饭,因此两人只是在租住的院子附近溜达。
黄有名如同黎荞那般足不出户,时刻准备着为黎荞解惑。
黄有名的儿子在照料他的同时也照料三头牛。
这期间孟月、徐瑛来找黎荞,一是和黎荞探讨学问,二是问黎荞去不去参加聚会。
眼下几个县城的考生都来了府城,这些考生经常举办各种聚会,一方面是为了结交朋友,拓展人脉,另一方面就是探讨学问。
大家都是考府试的考生,连秀才都不是,如今他们远离他们日常读书的私塾,夫子不在身边,那自然只能找同届的学子解惑。
这种聚会,黎荞自然是不去。
他有自己的私教,他私教是秀才公,他有什么疑惑找黄有名就行了。
况且,他还得了圣上嘉奖,若是他去这种聚会,那肯定所有焦点都在他身上,探讨学问倒成了次要的。
孟月、徐瑛对这种聚会也不是很感兴趣,眼下黎荞不去,他们也不打算去了。
黎案首比他们聪明还比他们努力,可怕。
他们的压力也山大。
沈画不用读书,想邀陶竹、郑浅浅出去玩。
沈画自幼便喜欢缠着徐瑛,一年当中总是要在徐家住上一段时间,因此对府城比较熟悉。
眼下徐瑛在书房里一待便是一整日,他便想带着陶竹和郑浅浅出去逛街。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和陶竹、郑浅浅玩的还挺愉快。
他虽然是官家小哥儿,但他并不会看不起陶竹、郑浅浅这两位乡下小哥儿。
他和白柚玩的好,看白柚便知道了,白柚可以不顾身份上的差距看上黎大忠,他对农家人自然也不嫌弃。
更何况现在白柚快变成陶竹的堂哥了,而且他表哥和黎荞也是互结的关系,是以,他挺愿意和陶竹、郑浅浅一起玩的。
但甭管是陶竹还是郑浅浅,面对着他的邀约,全都摇头。
黎荞的府试未考,他们俩无心逛街。
陶竹和郑浅浅拒绝的干脆利落,沈画不由感叹:“我原本觉得我对表哥已经称得上是百般关切了,可和竹哥你比起来,我做的太少了。”
说罢,他稚嫩的小脸皱了起来。
他自小就喜欢徐瑛,随着他年纪渐长,两家也有撮合他和徐瑛的意思。
徐瑛也明白他的心思,但他这位表哥也明确告诉他,只是把他当表弟。
娶他,当然可以娶。
但是,想要甜甜蜜蜜如同陶竹黎荞这般,那不可能。
如黎大山郑浅浅这般,也不可能。
因为徐瑛只是把他当表弟。
唉!
郑浅浅心直口快,看沈画这般,便忍不住道:“你也可以给徐大哥做饭啊。”
“我不会做饭。”沈画再次叹气摇头。
“那就学嘛,像是我,一开始也不会,但被家里的生意一逼,于是就上手了。”
郑浅浅说着伸出手让沈画看他掌心的茧子:“原本我手心也白白嫩嫩的,但我在家得做香肠和猪肉丸子,于是这茧子就有了。”
原本他是可以休息一下的,因为他爹找来了他舅家人帮忙。
但后来有了粉条,这工钱实在是太高,他大哥二哥经不住这份诱惑,一起进红薯作坊做粉条去了。
于是他只能顶上。
日积月累的,他掌心的茧子便生了根,发了芽,再也消不下去了。
沈画睁大眼睛看着郑浅浅手心的茧子,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硬硬的。
他不由抿了下唇,脸蛋上浮现出害怕,竟然累出这么多茧子!
“你想让徐大哥对你上心,那你对徐大哥的关心也不能只停留在嘴巴上嘛。”
“徐家有丫鬟小厮,把徐大哥的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你不为他做些什么,那怎么彰显出你的不同?等以后也有其他人瞧上了徐大哥,若是那人肯为徐大哥做鞋袜羹汤,那徐大哥对他的印象肯定比对你好。”
郑浅浅又道。
但他话音刚落,陶竹便摇头:“也不能这样说,这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是徐瑛不重视这些,那画哥儿就是白忙活了。”
在乡下,哪个媳妇、夫郎不做这些。
但汉子们感动了吗?
徐瑛自小衣食富足,有奴仆伺候,若沈画真的做这些活儿,徐瑛不一定有特殊的感觉。
沈画:“……”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郑浅浅的提议可行不可行,陶竹就直接给否了。
他哭丧着脸问:“竹哥,黎大哥是怎么对你动心的?还有浅哥儿,大山哥是怎么对你动心的?”
“你们都说一说,好让我参考参考。”
陶竹:“……”
咳。
说来话长。
郑浅浅则是嘿嘿笑了起来。
黎大山憨虽憨,但被他爹点出来之后,立马就对他上心了,还锲而不舍的追这么久,连说话不过脑子的坏毛病都改了。
和画哥儿相比,他太幸运了。
嗯,不如把婚期提前吧,等回到三柳村就成亲,也沾沾他荞哥的喜气,赶紧生个宝宝,如同他荞哥那般读书考科举……等等,若真和黎大山成亲,那他就要改口叫小叔了。
嘿!
小叔这俩字可比荞哥亲近,决定了,回村就成亲,赶紧让他和黎大山的宝宝沾沾案首的喜气儿!
郑浅浅是个想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等沈画走了,他立马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给了陶竹。
陶竹很支持:“大山很早就念叨着要让他的孩子跟着黎荞读书,你早点和他成亲,也早点和他生个孩子。”
得了陶竹的支持,郑浅浅忍不住笑,立马又去找正在水井旁打水的黎大山。
把提前成亲的事给黎大山一说,可把黎大山给高兴坏了,扔了手里的水桶就要抱他。
平常两人也会拉拉小手,但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搂抱……也不算啥嘛。
和他竹哥荞哥比起来,他和黎大山绝对称得上纯情!
晚间,洗漱之后躺到了床上,黎荞如往日那般,把陶竹当抱枕抱着,慢悠悠的和他说着闲话。
虽然脑袋昏昏沉沉,但他还是想和陶竹说话。
陶竹便把沈画的苦恼,郑浅浅把亲事提前的事儿告诉给他,他听完之后忍不住笑。
大手从陶竹的腰间转移到陶竹的脸上:“大山浅哥儿的亲事提前,这挺好的。”
黎大山追了两年,不算短了。
但他是怎么对陶竹心动的?
回想起穿越睁开眼的那一刻,他忍不住低头去亲陶竹的唇,当时睁开眼,整个天地都亮堂堂的,世界是明媚的。
紧接着陶竹就出现了。
那一幕,他到死都记着。
感受到黎荞的温柔,陶竹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热情的回应他。
其实今天沈画走了之后,他一直在想沈画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但思考到现在,俩字:
无解。
徐瑛这种什么都不缺的公子哥太难搞了。
他一直都不喜欢黎荞提他给了他俩窝窝头的事儿,可现在他庆幸有这么一件事。
黎荞也这么喜欢他,真好。
黎荞白日里刻苦读书,晚上与陶竹蜜里调油,日子忙碌又充实。
很快就到了府试这一日。
府试的流程和县试一样,不同的是县试考五日,府试只需要考三日。
四月初九,这天一大早陶竹就起床做早饭。
早饭依旧清淡,馒头,包子,粥,炒时蔬。
吃过早饭,黎荞他们六个人都去了考棚那里。
天还没有彻底亮,但现在是四月,天亮的早了,黎荞六个人到时,考棚前聚着不少人。
河西府几个县的考生全都在,眼前这阵仗比县试时大多了,一眼看过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
还有嗡嗡嗡的说话声。
黎荞扭头四顾,想要找孟月、徐瑛。
和县试的流程一样,他们仨到时候得互证。
孟月、徐瑛已经来了,这一次徐瑛到了自己的地盘,陪考的人不仅仅是沈画了,整个徐家人都来了。
徐家四代人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对他期望甚重。
黎荞看着围在徐瑛身边那一帮人,忍不住啧了一声,徐兄也是压力山大啊。
黎荞不想上前,便站在不远处和徐瑛挥了挥手。
这时孟月走了过来,孟月这些日子看惯了徐家人对徐瑛的重视,神色如常。
来到黎荞身边,他伸出手拍了拍黎荞的肩膀:“黎兄,好好考,刚才我听到有人在谈论你,说你是所有考生的劲敌,你会压得其他人暗淡无光。”
“他们等着看你这次写出怎样的文章。”
“……”
黎荞无语。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道不算大的声音,但因为提到了黎荞,所以黎荞忍不住看了过去。
只见在距离他五米开外的地方,两个书生正靠着墙壁说话,个高的那个道:“张兄,我琢磨了几日,黎荞那文章的确完备,没有任何疏漏,他这个案首可以服众。不知道此次他文章如何,若是知府大人把他点为案首,那应该也会把他的文章贴出来吧。”
被称作张兄的那人点头:“就是不知道这次他还能不能写出如县试那般的文章。”
“我希望他能写出来,我夫子已经把他那篇文章当范文了,我希望他再写一篇范文出来。”
“嘿,别说,看了他的文章,我觉得再碰上类似的题目,那我肯定有很大的进步。”
“我也从他那篇文章中受到了不少启发,若是再遇见类似的题,我肯定也有不小的进步。”
第一个说话的书生也笑着道,信心十足。
“就是不知道黎荞到底长什么模样,听说很出众。”
被称作张兄的书生转动脑袋,想找一下附近有没有长的好看的人,说不定就是黎荞呢。
黎荞:“……”
他赶紧转过脑袋,并且脚趾开始抠地。
把他的文章当范文?
谢谢啊,又给了他一份压力!
还有孟月说的,一些考生不服气,此次的策论文章他还没写呢就等着审判了。
不知道此次圣上是接地气还是接地狱,圣上心,海底针呐。
很快,衙役们过来维持秩序,让闲杂人等退后,让考生排队等着搜身进考场。
黎荞如同县试那般,让陶竹回去:“你待在外面我反而会分神,会想你是不是如上次那般想我想得掉泪花。”
“你进去再说。”
陶竹没应下。
他也不知道待会儿心情如何,反正现在他不想走。
黎荞见状,只能叹气:“好好好,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注意安全,别乱跑。”
“放心,我不会乱走的。”陶竹这一次非常肯定的做保证,他不会做让这人分心的事儿。
于是,黎荞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下,然后便去排队了。
这一幕恰好被沈画看到,沈画顿时一脸羡慕,黎荞在平城如此,到了府城亦是如此。
他什么时候也能拥有表哥甜甜的爱情……
府衙的考棚比平城的考棚大很多,不过,总体格局差不多,北边的大厅里摆放着简单的桌椅,所有考生都坐在大厅中答题。
主考官是河西府的知府,姓明,黎荞站在人群中,仔仔细细打量了知府大人几眼,然后便同其他考生那般,安静的等着知府大人查验公据。
考生人多,所以这一过程极其漫长,知府大人看的很仔细,并没有因为人多而敷衍了事。
论到黎荞时,他看的更是仔细,这就是黎荞啊?
黎荞身后的考生,也忍不住往他身上瞧,这就是平城那位得了圣上嘉奖文章写的极其好的黎荞?
黎荞顶着前后各异的视线,神色自若,等知府大人查验完了,便抓着卷子拎着考篮去寻他自己的座位。
他这次的座位号是一百七十八号,还算靠前。
不过,排在他后边的考生太多了,等验证完毕,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
和县试一样,题目不是印在试卷上,而是由衙役举着木板过来,让考生自己抄写。
今日这一场被称作正场,考的依旧很全面,而且题目所涉及到的不仅仅有四书五经,还有一点《史记》。
但这难不倒黎荞。
四书五经他背的溜飞,《史记》他虽然没有全部背下来,但重点基本上都背了。
他唰唰唰写的极快,下笔如有神。
但论到诗词时,他开始生不如死。
到了策论,他恢复到之前的下笔如有神。
和县试一样,第一日的策论题不涉及到圣上的小作文,是从四书中出题让考生写文章。
黎荞唰唰唰写完,又从头到尾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漏,便起身交卷。
第一次县试,他还有些拘谨,看别人交了他才交。
但这一次嘛,既然已经是众人的焦点了,那想干嘛干嘛吧。脑袋长在别人脖子上,他管不住别人怎么想。
嘴巴长在别人脑袋上,他管不住别人怎么说。
他尽力便好。
他拿着试卷,拎着考篮,走向了知府大人。
府试的规矩和县试的一样,知府大人不能在大厅里四处走动,只能坐在上首。
一共有十个大厅,知府大人不在黎荞所在的那个大厅,因此他不知道黎荞的答题情况。
此时看黎荞竟是第一个交卷,他有些意外,年轻人这么自信?
不怕被打脸么?
眼下不只是这一次的考生在关注黎荞,他身为知府,也在关注着呢。
黎荞来了府城之后很是低调,不聚会,不交友,关起门来一心读书。
但是,如今粉条已经席卷整个河西府,偏远地方的农人不知道黎荞,可凡是这几年参加科举的书生,那都知道他。
当日江知县把黎荞的文章贴出来之后,立马被有心人抄录了去,平城外地人多,所以黎荞的那篇文章流传开来。
他也看了那篇文章,写的不错,虽然不至于惊艳,但方方面面都想到了,身为一个二十岁从未出过平城的年轻人,写成这样的确可以拿案首。
但是,平城案首,这荣誉并不能让其他县的考生服气。
其他县的考生都等着看黎荞此次能写出什么文章来。
这种情况下,黎荞应该低调、谨言慎行,这样的话,即便两日后他写不出好文章,那其他考生也不至于太过嘲讽。
可谁知道黎荞此次竟第一个交卷?
明知府压下惊讶,忍着好奇,只是朝黎荞的试卷投去淡淡的一瞥,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他转了视线。
再忍上几日,他就能知道此次黎荞还能不能写出范文了。
很快到了第二日,今日考墨义,帖经,诗词。
因为不考策论,所以这三项的难度都增加了些,不过,黎荞和昨日一样,墨义和帖经溜的飞起,诗词则是生不如死。
第二日,他依旧是第一个交卷。
第三日,重头戏来了。
今日只考策论。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卡……QAQ
第78章 圣上为他写了小作文 脚趾抠地
黎荞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磨好墨,然后放下毛笔,等着衙役举着木板过来。
片刻之后, 衙役来了。
他视力比普通人好不少,远远便看见了木板上的题目,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之后,他忍不住往京城的方向瞥了一眼,同时脚趾开始动工抠地。
等衙役来到近前, 迎着衙役异样的眼神,他一脸淡定的提笔, 不紧不慢的抄写今日的策论题目。
但实际上他脚趾已经抠出一个三柳村了。
巨大的羞耻感笼罩了他。
今日的策论题来自于圣上本月新鲜出炉、还未流传开的小作文。
小作文的内容是粉条。
当然, 因为木板的尺寸有限,不可能把小作文的全部内容都摘抄下来,是以题目只是笼统介绍了一下粉条带动整个平城农人致富的情况。
圣上感叹, 愿大盛处处是平城。
所以这一次的策论题便是让考生参考平城的红薯大疯狂, 结合自己户籍所在地的实际情况,围绕着农人致富这四个字写一篇策论文章。
题目很大, 很空,也没有要求考生贡献出具体的致富方法,只是让考生围绕着这四个字写一篇文章。
看清楚这个题目, 与黎荞同一个大厅的考生, 不约而同的看向了黎荞, 心情各异。
原来圣上针对粉条专门写了篇小作文,圣上为黎荞写了篇小作文!
好家伙, 这下子黎荞肯定是在全大盛扬名了。
而且, 此次的案首, 非黎荞莫属了吧。
圣上都专门给黎荞写小作文了, 明知府若是不把黎荞点为案首,那岂不是在打圣上的脸。
圣上看上的人,明知府不敢看不上。
这个念头一出来,众多考生对黎荞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同时还有一种无力感。
不少人憋着一口气,想和黎荞较量一番,对黎荞很不服气。
可这个小作文一出,哪怕他们是文曲星转世,明知府也不会把他们排在黎荞前面。
此次的案首,只能是黎荞。
太无力了!
但是,此时在考场上,再无力也要把今日的策论题目写完,府试录取的名额是前六十名。
黎荞就算是被点为案首,那也只能占一个名额,余下还有五十九个名额呢!
他们抢不到案首,但可以抢这五十九个名额。
所以,考生们很快就把崩掉的心态收拾好,认真思索该怎么写今日的文章。
其实,如果抛开粉条的话,今日的策论文章很好写,往民富、民贵以及圣上一直坚持的民富国强这个原则上靠拢就成了。
但难就难在得联系自己家乡的实际情况。
虽然题目中没有明确要求考生贡献出致富法子,但是,结合黎荞县试的文章来看,只有贡献出妙招,那才有可能胜过其他考生。
致富妙招,这咋致富啊?
在座的都是河西府的考生,河西府不算大,因此几个县不管是地形还是气候,亦或者是庄稼特产都差不多。
所以,怎么让农人富裕起来?
平城的考生一脸苦大仇深的盯着这题目,脑袋发麻,黎荞已经让平城的农人富裕起来了,他们身为平城人,他们的文章该怎么写?
黎荞已经把路子走出来了啊。
他们该怎么修一条新路出来?
黎荞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策论题目是他的粉条。
他该怎么写今日的文章?
难道他要再想一个能让全县农人致富的法子么?
即便他是穿越者,那难度也有些高啊……
而且,周边考生的视线太扎人了,一道道视线仿佛跟刀子似的,使劲往他身上戳。
戳的他忍不住心虚。
今日的题目又接地狱,但这真不怪他,谁能想到圣上竟然会为粉条专门写一个小作文呢。
他现在也懵着呢。
今日这策论题对他而言,难度一点儿都不比其他考生小。
至于明知府会不会因此而把他点为案首……在结果没出来前,先不要妒忌他,他啥都没做啊。
是圣上非要为粉条写小作文的!
在心里苦笑一声,他将跑远的思绪收回来,开始认真琢磨题目。
苦思,列大纲,写大框架,费了一番脑细胞之后,正文一个字没写便中午了,他要了碗热水,就着被掰成很多瓣的干馒头快速吃了午饭。
午饭后,他开始提笔写正文。
先在草纸上写草稿,又润色一番,然后才往试卷上誊抄。
等他写完,距离考试结束没多久了。
反正已经写完,反正他身上已经多了个圣上为他写小作文的标签,于是他又做了第一个交卷的人。
提着考篮拿着试卷朝知府大人走去时,他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其他考生的情况。
很多人都抓耳挠腮,下笔犹犹豫豫,一副信心不足的模样。
他看的叹气。
希望这些人别把怨气撒在他身上,要怪只能怪圣上,圣上的出题风格一直是这样的,他只不过是被圣上抓去当了素材。
今日的文章,他真的比所有人都头疼。
出了考棚,陶竹、黎大山郑浅浅、黄有名父子都等在外面,沈画和徐家人也在等,见他出来,一群人都围了过来,脸上挂着关切。
前两日黎荞早早就出来了,孟月和徐瑛交卷也比较早,可今日黎荞黄昏才交卷,而孟月和徐瑛也不见出来,今日的题目很难吗?
题目?
他是不可能说出今日的题目的。
黎荞摆出标志性的笑眯眯:“是有些难度,但已经考完了,不想了。”
徐家人瞧着他的笑脸,顿时忧心忡忡,连黎荞这位案首都觉得难,那小瑛咋办?
沈画盯着考棚的大门,稚嫩的脸蛋皱成了一团,他双手合十不住的祈祷,老天爷保佑,不要让他表哥多年的苦读成空。
黎荞见状,和沈画、徐家人打了招呼,拉着陶竹便走。
前两日他出考棚后都等了孟月和徐瑛,与他们两人一起对题,但今日嘛。
他要去书铺瞧瞧有没有圣上的新作。
圣上竟然为粉条专门写了一篇小作文!
他羞耻又好奇,圣上全篇到底写了什么?
天色已晚,但距离宵禁还有一段时间,黎荞边走边把今日的题目告诉给了陶竹几人。
“啊???圣上专门为你写了篇文章?!”
陶竹震惊,水眸睁得溜圆,嘴巴也长大,声音提的很高。
“嘘,小点声,别让路人听到了。”
黎荞闻言,赶紧抓住了他的手。
这太羞耻了,他在今日之前,是真没想到能成为圣上小作文的素材。
陶竹闻言,赶紧抬起另外一手捂住了嘴巴。
但是他的水眸由震惊变成了亮晶晶,圣上给他男人写了篇文章?
天呐!
这是跟天一般的荣耀啊!
他男人太厉害了,要不是此时是在大街上,那他一定抱着黎荞狠狠亲!
一旁的黎大山郑浅浅、黄有名父子俩也傻了,这、这分量和黎荞家门上挂着的御笔匾额差不多吧?
御笔匾额保黎荞三代富裕,而这文章,保黎荞名垂青史!
牛逼!
黎大山忍不住抬手戳了戳郑浅浅的手臂:“浅哥儿,你快拧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梦。”
郑浅浅闻言,立马抬手在他胳膊上狠拧一下,郑浅浅也觉得是在梦里呢。
这是怎样的殊荣啊!
剧烈的疼痛让黎大山龇牙咧嘴,但他很快就咧着嘴巴笑了起来,嘿嘿,他小叔太争气了,光宗耀祖!
黄有名激动的嘴巴直颤胡须一抖一抖的,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黎荞美名万世扬,他身为黎荞的私人辅导,虽不会出现在正史中,但野史中肯定会有他的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祖宗保佑,他的名字也要流传很多代了!
黎荞将这些人的反应看在眼里,羞耻感被压下去不少,既然身边人这般高兴,那他也应该高兴。
“走,咱们去书铺!”
他招呼几个人先回家牵牛车。
因为考棚离租住的院子很近,所以他们是步行去考棚的。
回去把考篮放下,牵了牛车出来,一行六人直奔最近的书铺而去。
一连跑了三个书铺,他们终于找到圣上本月的大作了。
这一篇文章,已经不能称之为小作文了,这是大作文。
文章详细写了平城的红薯大疯狂,不仅出现了黎荞的名字,还出现了三柳村,朱家村等地名。
甚至把红薯带给农人的银子数额也明确写了出来,另外,又把三柳村等村子的现状和前些年的生活水平做了对比。
最后还夸了黎荞几句,并且希望黎荞这样的人才越来越多。
黎荞看完之后,原本被压下去的羞耻感又笼罩了他,这哪里是小作文,这是调查报告。
写的如此详细,唯恐世人记不住他名字么?
若他不考科举,那有这样的一篇小作文是他之幸。
可现在他是考生。
今后全天下人都会关注他的科举文章,压力山大啊。
感叹完了之后,黎荞拿着薄薄的册子准备去结账,圣上的每篇小作文都被做成了册子,如同书籍一般。
但陶竹却是叫住了他,圣上专门为他写的小作文,怎么能只买一份呢。
陶竹手一挥,把这家书铺里上百份小作文都买了下来。
嘿!
这可是要当做传家宝的!
钱箱子里放几份,书房、卧室显眼的地方也放几份,再给亲朋好友送几份,完美!
黎荞:“……”
罢了,陶竹高兴就好。
陶竹的确很高兴,回去的路上瞧见酒楼,很阔气的打包了十多份菜肴,足足花了几十两银子——宵禁时间快到了,他们只能打包。
回到家,六个人高高兴兴的吃了饭,然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陶竹兴致很高,拉着黎荞洗鸳鸯浴,在浴桶里快乐了一次,回到床上又继续快乐,一直到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这才罢休。
身子和大脑都很疲累,但陶竹不想睡,等黎荞给他擦过身子回到床上,他顺势一滚,直接滚到了黎荞怀里。
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自己身子完全镶嵌到黎荞怀里,他哑着嗓子开口:“忘了问了,你文章是怎么写的?”
黎荞闻言笑:“终于想起来问正事了?”
第一日考完他出了考场之后,陶竹依旧在外边等着他,但这一次,和黄有名、孟月、徐瑛对题时,他带上了陶竹,让陶竹坐在一旁听。
陶竹没法亲自去考场,他便想让陶竹接触考场外的每一个流程。
他这一招很好使,再加上他说的案首是他们夫夫一起拿回来的话,是以这次陶竹的情绪并不低落,哪怕听不懂他们的谈论,心情也一直很好。
昨日也是这般,但今日太过高兴,一直到此时才想起来问他。
“圣上的文章也是正事啊。”陶竹说着在他怀里拱了拱,脸蛋刚好埋在他颈窝里,便张口在他脖子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下:“快说。”
“好好好,我说。”黎荞忍着麻麻的触感,大手将他身子抱的更紧。
等黎荞说完了,陶竹忍不住挣脱开他的怀抱,与他脸对脸的躺着,水眸还是睁的溜圆:“你这样写行么?”
陶竹是知道黎荞那一套法子的:给出具体的操作,比旁的考生多迈一步。
可今日黎荞写的文章,和这个法子没关系。
这样行么?
“行不行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的确想这样写。”黎荞说着抓着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我只想这样写。”
“……既然你想,那我支持你。”
陶竹把到嘴边的担忧咽回去。
反正这人已经这样写了,那此时担忧也无用。
而且,听完这人的分析,他也觉得这样写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挠到知府大人的痒处。
但不管能不能挠到,此次的府试已经结束了。
他道:“明日咱们做什么?”
“嗯……孟月和徐瑛肯定会来找我,咱们后日再出去逛街。”
逃得了今日,逃不过明日。
孟月和徐瑛肯定会来找他的。
圣上这小作文狠狠给他涨了一波热度,由全府瞩目变成了全大盛瞩目。
但这也有好处。
江知县和明知府担忧的粉条销路问题应该能解决了。
江知县和明知府两人虽然是官儿,但这官儿太小,再加上此时没有网络,交通也不便利,所以这两人无法给粉条打开销路。
但现在圣上的文章一出,等于是在整个大盛范围内给粉条打广告,这么一来,外地的大商人看到商机,自会主动来河西府。
到时候整个河西府都会陷入红薯大疯狂。
他的小钱钱也会变多。
不过,有圣上的御笔匾额和小作文双重护体,这银子他拿的安心,拿的稳当。
就这样,黎荞慢慢与陶竹说着这篇小作文会引起怎样的连锁反应,虽然这些变化都很好,但两人实在是疲累,于是渐渐的,黎荞没了声响,两个人抱在一起陷入美梦中。
等再醒来时,灿烂的阳光透过崭新的窗户纸透了进来,照的室内明晃晃的。
侧耳倾听,后院里静悄悄的。
但是前院有说话声,不过这些声音低,再加上离得远,所以他听不太清楚。
应是孟月和徐瑛来了。
这般想着,他低头去看怀里的陶竹,想要起身。
一低头,正好看到陶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陶竹也醒了,他们两人的生物钟向来一致。
于是两人先是交换了一个吻,然后起床打开了房门。
郑浅浅坐在院子里正对着他们的房间门发呆,见他们夫夫出来,立马起身朝着他们两人走去。
“竹哥,荞哥,外面来了好多书生,都是拜访荞哥的,黄老先生说了荞哥还未起,但他们不肯离去,一直在等。这会儿都有三十多人了。”
“……不是孟月和徐瑛?”黎荞惊讶。
“不是呢,徐家派了人过来,说你需要休息,后日再来拜访。”
黎荞:“……”
行叭。
孟月和徐瑛很贴心。
不过,想到外面的人,他顿时想拉着陶竹回屋子继续睡。
当然,这只能想想而已。
那么多人等着,他得出去社交。
于是,这一日黎荞在社交中度过。
今日来的书生,都是对他抱有好感的,这些人虽然觉得此次的策论文章难写,但也没把怨气撒在他身上,这些人是想和他结交,拉一拉关系。
此次黎荞必定会被点为案首,接下来黎荞只要继续考科举,那么每一任主考官都会让他通过,所以,黎荞肯定能一口气冲到殿试。
殿试,这是站到了圣上跟前,此时圣上又是赐下匾额又是专门写小作文的,对黎荞又保又抬,只要黎荞自己不作死,那么殿试时圣上会打自己的脸吗?
必然不能。
黎荞必将一飞冲天。
趁着他还未真的飞起来,他们先和他熟识一下。现在和黎荞混熟了,那将来就可以多一个靠山。
虽然大家伙儿不是一个县城的,但是一个府的,等将来黎荞入朝为官,那整个河西府都是他的家。
而且,抛开寻找靠山这一私心,只看黎荞本身的才能,这些人对黎荞都很敬佩,大家都是眼界狭窄的考生,但黎荞在如此小的年纪却能写出那般完备的文章,厉害!
更让他们敬佩的是,黎荞不仅仅有文章,还有实操,文章和实践互相论证,相辅相成,牛逼!
所以,今日这些人的目的很简单,就算是拉不上靠山这一层关系,此时向黎荞求教也是好的。
他们想和黎荞探讨一番写策论的心得。
自从圣上登基,这策论文章就经常接地狱,把他们弄的措手不及。
考前他们做了无数的准备,但真的上了考场,策论题还是会给他们新的惊吓。
旁人求教,黎荞并不藏私,这些人虽然与他是竞争对手,但往大的方向说,这些人是秀才的预备役,是举人的预备役,是官员的预备役。
若这些人真从他这里得了灵感,将来做官时为百姓谋福利,那也算他为大盛这个世外桃源出了一份力。
就算是当不了官,甚至说连秀才都考不上,但只凭着过了县试这一关,那这些人在各自的村子里就有了一定的话语权。
这些人把从他这里得来的经验、方法用在自己家里、村子里,让自己家里、村子里变得更好,那也等于是在维护这个世外桃源。
况且,他只给出他所归纳总结出来的大纲,不给具体的挣钱方法,像是分享给庄文的五谷豆浆鸡蛋灌饼的做法,他就没给。
所以,也不算是培养竞争对手。
抱着这样的想法,黎荞并不藏私,把他和庄文探讨出来的策论决胜秘籍分享给这些人。
这些人听完,对他的佩服瞬间加倍,怪不得能写出那样完备的文章,原来早就做到以不变应万变了。
但是,这些人想到此次的考试,脸很快又垮掉了。
具体的致富方法……
“我苦思许久,也没想出该怎么带乡亲们一起挣钱。”
“谁说不是呢,我只能空谈,唉。”
……
这些人纷纷叹气,一日的时间而已,他们怎么可能想出让家乡致富的方法。
别说是家乡了,让他们自己家致富的方法他们也没想出来。
让自己致富就是堪比科举一般的难事了。
让乡亲们也致富,天呐,比登天都难。
黎荞听着这些哀嚎,无能为力。
这是连圣上都头疼的事呢,不然的话,圣上干嘛出这样的策论题,不就是为了让这些官员预备役专注此方面嘛。
这些人哀嚎完了,便忍不住问黎荞此次的策论文章是怎么写的,瞧着眼前这一张张充满求知欲的脸,黎荞微笑摇头。
这得保密。
虽然有圣上的小作文在,但只要结果未出,那一切皆有可能,万一他不是案首,或者他是案首但知府大人并没有把他的文章贴出来,那他何必自爆呢。
此次的文章,虽然他是真心想写,但落在那些看他不爽之人的眼里,那就是无耻。
他才不自爆。
如此这般,一连三日,每日都有人来拜访黎荞,到了第三日傍晚,黎荞干脆在自家院子上贴出通知,此后几日他要给家人购买府城的新鲜玩意,不接客了!
这通知挂出来后,第四日天不亮他们六人便出发去逛街了。
先是去给黎大山郑浅浅买衣料首饰,小夫夫回村就成亲,这些物件必不可少。
府城卖首饰的铺子很多,几个人随便进了一家,府城物价高,黎大山直接把钱袋子塞给郑浅浅,让郑浅浅看上啥就买啥。
他这次带了一百两银子,就是为了给郑浅浅买东西的!
但郑浅浅拿了黎大山的钱袋子之后,直接塞他自己的钱袋子里了,黎大山现在把钱花完了,那成亲后不就没得花了嘛。
经过那一次的生意危机,郑浅浅就改掉了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胭脂水粉衣料首饰并不能让他安心。
唯有银子老老实实装在他钱袋子里,他才满足。
所以,他只挑了一对样式精巧的银镯子,不到二十两银子,然后便不打算买其他的了。
陶竹见状,直接买了一套银头面送给他,小哥儿的头面和姑娘家的不同,只有簪子,耳环,手镯这些,加起来有十件,高达二百多两银子。
郑浅浅惊的直摆手:“不可不可,竹哥,你这样显得我故意不花我自己的钱而让你掏钱似的。”
他真没有这意思!
陶竹闻言轻笑:“你马上就要成为我侄子辈的了,不能再喊我竹哥,你是小辈,我是长辈,长辈给小辈东西,你就安心拿着。”
“……可这也太贵重了!我拿着不安心。”
郑浅浅还是摇头。
要是几十两的话,那他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可这是二百多两!
“收下吧,我不给大山送礼物,我给大山发红包,浅哥儿,说句你不爱听的,我曾经把大山的一门亲事给搞没,现在他终于成亲,那我也能放心了。”
“我得谢谢你,浅哥儿,谢你给大山当夫郎,没让他打光棍。”
黎荞开了口。
虽然这是往郑浅浅心窝子上戳,但这也是他的心里话。
原身把黎大山的亲事搞没了,他穿越过来之后没多久就和陶竹成了亲,整日甜甜蜜蜜的。
倒是黎大山,追了郑浅浅两年才修成正果。
给黎大山发个大红包,他也算是将原身留给他的烂摊子彻底收拾了。
果不其然,郑浅浅听见黎荞这话,抿了下唇,但很快又笑了起来。
黎大山的一切事他都知道,包括那位差点儿嫁给黎大山的小哥儿。
那位小哥儿现在过的挺好,今年刚生了个大胖儿子,而且家里的红薯也挣了不少银子。
黎大山也并没有对这位前未婚夫郎念念不忘,黎大山当时是听从父母之命所以才定了亲。
定亲之后,没时间培养感情,所以黎大山这辈子只喜欢过一个人,那便是他。
“荞哥,既然你知道说这话会让我不开心,那我不能白不开心,竹哥这头面,我就真的收下咯。”他笑着道。
“收收收,必须收。”
黎荞也笑:“我给大山的红包,回家之后再给他。”
“嘿嘿,谢谢小叔!”
黎大山没有推拒。
因为他知道推拒没用,凡是他小叔想给他的,那最终都给了他。
给郑浅浅买了首饰之后,黎荞给陶竹也买了一套银头面,现在他阔气啦,而且以后会更阔,首饰什么的随便买。
除了头面,他还买了一些胭脂水粉。
现在他和陶竹依旧有悄悄化妆的习惯,陶竹只化给他看,所以胭脂水粉是他们夫夫小情趣的必备工具。
当然,也不能少了亲朋好友。
像是王桂花,长嫂如母,还有黎菽,长姐也如母,黎春桃等人也待他很好。
难得来一次府城,必须大采购。
买买买一整日,一千多两银子花出去了。
晚上坐在蜡烛下记账时,陶竹难得的露出了心疼之色。
但是,想到装得满当当的箱子,他的心疼消失了。
这钱又不是白白扔了,是给亲朋好友买礼物了,值得!
接下来几日,孟月、徐瑛、沈画来找黎荞,一行人在府城吃吃玩玩买买,很是快乐。
孟月和徐瑛好奇黎荞此次的文章是如何写的,但不管他们如何询问,黎荞的嘴巴像是贴了封条一般,怎么都不肯告诉他们。
这下子两人更好奇了,每日都在祈祷明知府将黎荞点为案首,唯有这样,他们才有机会知道黎荞的文章到底是怎么写的。
不只是孟月和徐瑛好奇,其他考生,甭管是对黎荞抱有善意的,还是对黎荞不服气的,都想知道黎荞到底写了什么。
但偏偏黎荞的口风很紧,越打探不到,那就越想知道。
原本吧,对于明知府会把黎荞点为案首一事,很多人都不服气,但现在,所有人都在祈祷明知府一定要把黎荞点为案首,这样的话,他们才能知道黎荞的文章到底写了啥。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放榜这日终于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第79章 黎荞的文章 又是案首
放榜的地方依旧在考棚外。
这天早上, 黎荞几人不紧不慢的吃了早饭,然后步行前往考棚。
他们到时,考棚前已经围聚了不少人, 徐瑛、孟月也早早到了。
和考试时一样,徐家人都来了,二十多个人待在徐瑛身旁,看的黎荞立马止住了脚步。
寻了个靠墙的角落,他们六人停下, 等待放榜。
身为此届的风云人物,黎荞不过去, 徐家人自会过来。
那些拜访过他的考生也都围了过来。
一群人将黎荞陶竹、黎大山郑浅浅、黄有名父子围在了角落里。
此次的案首毫无悬念, 但黎荞的文章到底写的啥?他们费了不少脑细胞也没憋出具体的措施,黎荞第一个交卷,难不成黎荞又给平城农人寻了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
“黎兄, 都这个时候了, 你透露一二又如何?”有人忍不住道。
“是啊,黎贤弟, 你想出来的法子最终还是要用在平城农人身上的嘛,你就先告诉大家呗。”
“我此次没有写新的挣钱法子。”
黎荞摇头,终于透露了一点点。
“咦?没有写具体的挣钱法子?”
“啊……没写?”
“你不是说唯有写了才能比旁人多走一步吗?”
……
听到他这话的人, 立马七嘴八舌的开问。
明明是黎荞教给他们的法子, 结果黎荞自己没用?
“情况不一样, 所以此次没写。”黎荞保持微笑:“具体的就不透露了,诸位, 等放榜吧。”
“那知府大人一定要将你点为案首啊!”
“对对对, 我现在可太好奇了, 求求知府大人了。”
……
黎荞:“……”
别。
千万别。
他不需要这份荣誉。
如同其他考生所想的, 只要他不作死,那他可以一路通关站到圣上跟前去。
所以,他真不需要再出风头了。
一直站在风口上,他压力大啊。
孟月和徐瑛见状,对视一眼,只能苦笑。
此次的策论文章,黎荞只告诉给了陶竹,连黄老先生都没有告诉。
若是明知府没有把黎荞点为案首,那黎荞此次到底写了什么,就只有黎荞陶竹和知府大人知道了。
不远处,有考生忍不住小声嘀咕。
“该不会是乱写一气,所以此时不好意思告诉众人吧?”
黎荞明显要飞,那些看他不顺眼对他不服气的考生再不敢跟考前那般大声哔哔,不敢肆意的阴阳怪气。
他们只能小声猜测。
“八成是这样,不然的话,怎会不敢告诉众人呢?”
“嘿,既然这样,那知府大人是不是有可能不把他点为案首?”有人心存希望,想拿下案首之位。
“只要不是写的太差,知府大人肯定把他点为案首,毕竟圣上在抬他呢。不过,若真的写一般,那知府大人肯定不会把他的文章贴出来了。”
“啧,这怎么行,所有考生都等着看他的大作呢!”
“那待会儿见机行事,若他真是案首而且知府大人也没把他的文章贴出来,那就一起制造舆论。”
有人定下了计划。
大不了把平城那一套谣言再来一遍呗。
就算是逼,也要把黎荞此次的策论文章逼出来。
……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中,九点钟时,府衙的几个衙役终于来了。
与县试不同,因为参加府试的考生比较多,所以只公布一张黄榜。
上了黄榜的,那就是过了此次的府试。
没有上榜的,那便是没过。
离衙役们近的书生,使劲往衙役手中的托盘上瞧,想知道上面到底放了几张纸。
可惜的是,黄榜太大,把整个托盘都遮住了,根本瞧不见黄榜下面的情形。
真是急死人了!
黎荞没往前面挤,反正他肯定能过此次的府试。
孟月和徐瑛以及徐家人都往前挤去,他们俩可不确定自己一定能过,因此这会儿都很紧张。
几个衙役分工合作,敲锣,放鞭炮,热热闹闹的把气氛搞起来之后,一个衙役开始往考棚外的墙壁上刷浆糊,准备张贴黄榜。
黄榜上的字比较大,再加上此次的名字多,所以黄榜有一米多长,得两个衙役一起往墙上贴。
但随着黄榜从托盘上离开,黄榜下面压着的纸张暴露在挤在前面的考生眼中。
黄榜下压着东西!
“快看,肯定是黎荞的试卷!”
“看来黎荞就是此次的案首!”
“知府大人真是贴心啊!”
“不知道此次黎荞的文章能不能服众!”
……
一时间,竟是有过半的人去看托盘,而不是去瞧衙役手里的黄榜。
黄榜上,名字顺序自左往右,左上角的是第一名是此次的案首。
反正大家伙儿都已经知道黎荞是案首,所以张贴黄榜的衙役没卖关子,很干脆的把黄榜贴到了浆糊上,再用手抹一抹,让黄榜贴的更牢靠些。
贴完之后,几个衙役没去关注众多考生,而是在黄榜旁边继续刷浆糊,此次要贴的,是黎荞的策论文章。
在几个衙役忙活时,旁边的黄榜下,众多考生先是看了左上角的位置。
看那里写着平城黎荞,一百七十八号,便转了视线去寻找他们自己的名字。
很快,两极分化。
上榜的,欣喜若狂。
落榜的,痛苦哀嚎。
但甭管是高兴还是哀嚎,这些人心里都惦记着黎荞的文章,于是很快就朝着黎荞的文章挤去。
黎荞的字,一如既往的平平无奇,若真要说优点,那就是横平竖直,一笔一划写的清清楚楚。
至于黎荞的文章。
“咦……”
“这……”
“呵!”
无耻!
这些考生反应不一。
对黎荞抱有好感的,在看到第一段时,虽然意外,但耐着性子看下去。
知府大人把黎荞点为案首还敢把文章贴出来,这说明此篇文章必然有过人之处,八成又是一篇范文,他们得好好研读。
而那些对黎荞抱有敌意恶意的,此时面上在冷笑,心里在大骂无耻。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看看这都是写的啥,开篇便说以他个人浅见,想要让农人致富,那么必须得有一位清正廉洁,爱民如子,才能兼备的父母官。
听听,听听!
这是朝廷选拔人才的正经、严肃场所,如今却成了黎荞个人溜须拍马向上爬的途径,无耻啊无耻!
再往下看,是黎荞以他个人为例,详写了他这一年多的心路历程。
初知道他个人可以年入几万两银子时,他不是狂喜,而是惶恐,脑子里七七八八想了一大堆,只想着把这烫手的银两花出去。
可谁知道江知县让他安心拿着,每一笔银子都和他结算的清清楚楚,没有少他一文钱。
对于在红薯作坊干活的工人,江知县亦是如此,虽然对红薯作坊要求严格,但结算工钱时也与工人算的清清楚楚,没有少工人一文钱。
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个工人都是铆足劲,不怕苦不怕累,每日脑子里想的便是多做些,多做些。
正是有江知县的账目清楚,所以工人们才会这般积极与安心,才会有一个冬日挣出几十两银子的好日子。
除此之外,纵观平城的红薯大疯狂,若江知县是尸位素餐之辈,那也不会有农人此时的好日子。
江知县提前统计全县所种红薯的亩数,知晓全县竟是种了三十万亩红薯,就提前建红薯作坊,提前选定工人,等红薯成熟,工人进入作坊,开始紧张有序的生产粉条。
若没有江知县的统筹全局,那么黎荞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儿。
平城一共有四十万亩的耕地,农人将其中三十万亩都种了红薯,而红薯不能久放,若是没有江知县,要么绝大多数农人的红薯放烂,要么黎荞自己不忍而将粉条的做法公布出去。
总之,若是没有江知县,那就没有今日的共赢局面,就没有黎荞自身的富裕和农人的富裕。
是以,坐在考场上,黎荞望着此次的题目,虽然思绪万千,但最终还是选择写父母官这方面。
试想,如果在他做出粉条之后,江知县将方子占为己有,那么将会发生什么?
以上,便是黎荞此次文章的全部内容。先是给出他自己的结论,中间拿他自己的经历举例,最后反问了一句。
那些对黎荞抱有善意的考生,盯着最后那一问,沉默了。
对黎荞抱有恶意刚才还在心里大骂黎荞无耻的考生,盯着最后那一问,将心里的鄙视、羡慕、妒忌等情绪暂且按了回去。
也沉默了。
是啊,若江知县是个贪官,直接抢了黎荞的方子,那不但不会有今日的红薯大疯狂农人迈小康,还会打击普通小百姓发明创造的积极性。
若真是那样,哪个农人敢有新奇的点子?
所以,黎荞这篇文章虽然写的平平无奇,但却是点出了谁都否认不了的事实。
平城农人能有今日,多亏有了江知县。
农人想要致富,那必然得有一位不贪还能主持大局的父母官。
而他们的文章,都是联系四书五经,大谈特谈民富的重要性和意义。即便个别人绞尽脑汁给出了一些挣钱的小主意,那也没有跳出这个范围。
唯有黎荞,他从父母官这个角度入手,语言朴实无华,句句拍马,但又句句实话。
所以,明知府将黎荞点为案首,谁都挑不出错。
角度新颖嘛。
而且还是被论证过的大实话。
换他们是批卷人,看见这样的文章,怕是把嘴巴都要笑歪了,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黎荞点为案首。
……
所有考生心情复杂的看向了黎荞。
连对他怀有善意的考生,此时心里也跟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他不但有圣上的御笔匾额和小作文双重护体,他自己还年入大几万两银子!
在这种人生赢家跟前,真的很难心平气和啊!
而那些看黎荞不爽的考生,此时也是暗暗磨牙,说他阿谀奉承不要脸吧,但句句是实话。
而且,他竟然真的年入大几万两银子!
真的很想骂人了,人生赢家什么的,太讨厌了。
孟月和徐瑛两人从人群中挤出来,来到黎荞跟前之后,孟月拍了下黎荞的肩膀:“黎兄,佩服,五体投地的佩服。”
徐瑛也道:“心服口服。旁人都是空谈,唯有你是拿事实去总结重点,不服不行。”
黎荞汗颜:“……其实,我这是在投机取巧。”
虽然写的是他的心里话,但有溜须拍马之嫌。
所以,在今日之前,甭管旁人如何问,他一点口风都不肯透露。
甚至不希望明知府把他点为案首,免得这篇文章被大众所知。
唉。
脸皮厚如他,此时也有点扛不住众人异样的视线。
这个案首,拿的心虚。
“哪有投机取巧,你指出了最为关键的一点,旁人都没有想到,唯有你想到了。这个案首,你当之无愧。”
徐瑛一脸钦佩。
他也想了方方面面,但他的思维被局限在他的眼界之内,可黎荞有实践,所以有旁人没有的感触,因此跳出了局限,写了一个旁人都未想到的角度。
黎荞之所以能跳出局限,靠的还是黎荞自己。
因此,徐瑛是真心实意的佩服黎荞。
孟月也道:“如果没有你这个例子做支撑,那你这篇文章就是在趋炎附势,但因为有你这个实例,那你这篇文章就是有感而发,全是感情,没有曲意逢迎。”
这个角度,只有黎荞能写,唯有黎荞能写。
而且黎荞也抓住了这个角度,所以,这个案首只能是黎荞的。
“黎兄,恭喜啊。”孟月笑着道喜。
徐瑛也道喜:“看样子的确要将小三元收入囊中了。”
“同喜同喜。”看这两人并没有流露出鄙视、轻蔑之意,黎荞心中松了口气,笑眯眯的向两人道喜。
孟月和徐瑛也通过了此次的府试,等下次院试,他们三人还可以互结。
“走走走,咱们去庆贺一番。”
徐瑛笑着道。
此前虽然也一直在吃吃喝喝,但因为最终的结果未出,就算是玩也不能尽兴。
眼下可以放开随便玩了。
这时,那些对黎荞怀有善意的考生,也都涌了过来,纷纷朝着黎荞道喜。
等黎荞社交完毕,已经快中午了。
此次没有谣言,明知府也未帮他澄清什么,而且他和明知府也无私人来往,他便没有立马去拜访明知府。
不过,明知府将他点为案首,也算是推了他一把,若无意外,等院试过后,小三元这个称号还真落在他手里。
犹豫再三,黎荞还是决定去拜访一下明知府。
明知府也是一位为民的好官呐。
如此,在庆贺了两日后,黎荞带着陶竹,拎上了一点茶叶,前去知府衙门拜见明知府。
若是一般的案首,明知府肯定不理会。
小小案首,连秀才都不是,而明知府可是正四品官员。
差距太大了。
但黎荞不是一般的案首,圣上刚为他写了小作文呢。
明知府笑呵呵的接见了黎荞,如同江知县那般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先是夸他文章写的好,基本功扎实,然后便是夸他粉条不错,最后勉励他不要骄傲不要懈怠,争取在下次的院试中也拿案首。
黎荞点头应是,这是自然。
此次的案首的确有些投机取巧。
下一次他要名正言顺,正大光明。
拜访完明知府,而且给亲朋好友的礼品也早已经购齐,再加上出来已经快两个月了,是以现在不管是黎荞还是陶竹都归心似箭。
府城虽然热闹,但这里不是他们的家。
他们的根在三柳村。
徐瑛暂时不回平城,此前他为了考试在平城待了一年,现在距离下一次的院试还有一年的时间,因此他先在府城待一段时间。
徐瑛不回平城,沈画便也不回,于是孟月坐黎荞的牛车回家。
因为买的礼品太多,黎荞又买了一辆牛车。
于是,四月底,四辆牛车晃晃悠悠出了府城,走上了回平城的路。
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再加上买的东西多,所以回乡的路比来时要辛苦些。
一连走了三日多,他们这才回到了平城。
回到平城时已经是傍晚,黎荞一行人便没有回村,而是在县城里停留了一晚。
当晚先是和庄文聚了一下,庆祝庆祝。
次日,孟月告辞,回家报喜。
过了府试便是童生,距离秀才只差了个院试,大喜事,他要回家和家人同乐!
黎荞和陶竹没有急着回村,而是去拜见了江知县。
江知县这边早就接到了黎荞拿到案首的消息,也知道黎荞的策论文章写的是什么,再加上有圣上那篇小作文在,三项相加,江知县此时看黎荞的眼神比看自家儿子都和蔼。
江知县是真的很高兴,圣上的小作文里不仅提了黎荞,也提了他这个平城知县,今后他这个知县也要扬名大盛啦。
这对他的升迁是极其有好处的,今后哪怕他去了更偏远的地方为官,那圣上心里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更何况,此次黎荞还为他写了篇文章!
黎荞这篇文章用词朴素,并没有堆砌辞藻,但字字贴切,夸。御严的他除了翘嘴角还是翘嘴角。
嘿嘿,随着黎荞的出名,这篇文章也必然会流传开来,这篇文章作为圣上小作文的辅助,也会帮他扬名,帮他加深在圣上心中的印象。
嘻嘻。
圣上为黎荞写了篇文章。
而黎荞为他写了篇文章。
他这几日乐的看路边的流浪狗都是笑眯眯的。
升官,施展抱负,全都可期!
江知县先是自谦了一番,表示黎荞的策论文章写的夸张了,他哪有那般好。紧接着便是让黎荞好好休息。
距离院试还有一年的时间,黎荞紧绷的神经可以松一松。
最后,他亲自将黎荞和陶竹送到了门口,临走之前还拍着黎荞的肩膀叮嘱他一定要好好休息,先歇一段时间再说院试的事儿,对黎荞的关切,比对他爹娘都多。
黎荞当然不会翘尾巴骄傲,面对着江知县的抬举,始终谨记着自己的身份,没有流露出自大、不敬等让江知县不舒服的神色。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飞,但他不是还没飞嘛。
从县衙出来,黎荞陶竹回县城的院子收拾行李,准备回家。黄有名父子回黄家,出来这么久,父子俩得回家看看。
但是,黎荞陶竹黎大山郑浅浅四人还未出县城,便看到庄丰收牵着牛车迎面走了过来。
庄丰收看见黎荞,登时笑了:“终于回来了!走走走,咱们回村。”
衙役已经去村里报过喜了,所以这几日他日日都会来县城一趟,今日还真碰到了黎荞。
“村子里的大肥猪已经备齐了,灶台也垒起来了,就等着你们回来。”
“而且,土坯路已经修好了,快,咱们走上去,你们看平坦不。”
庄丰收有太多的话想和黎荞说了,不过,他此时捡了最要紧的两件事。
特别是第二件的修路。
黎荞刚出发去府城,三柳村这边就动了工。
圣上的赏赐下来之前,就有不少人找他想为这条路出一份力气,圣上的御笔匾额挂到黎荞家之后,来找他的人陡增。
等黎荞过了县试,人数又增加了不少。
所以,在动工前,他收到的赞助银子高达五千多两。
这还是他拒绝了一些大额捐助,像是赵掌柜,一张口就要捐三千两,这怎么行,他不答应,三百两还差不多。
外村人不仅捐银子,等到真正动工之后,外村人还前去帮忙。
没到麦收,家家户户田地里的活计不是很繁重,于是沿途的村子都前去帮忙。
人多力量大,只花了半个月就把这条路给修好了。
如今这条路已经通了行人,步行的话,与从前相差不大,但若是坐车,那速度就快了。
“之前哪怕是坐着牛车,也要走一个多时辰,可现在不到一个时辰,就能从县城回到村子了。”
庄丰收喜滋滋的对黎荞几人道。
此时他们几人已经踏上了这条新修的路。
路足足有四米多宽,是土坯砖铺就,所以整条路是土褐色的,但很平坦,砖头与砖头之间契合的很好,犹如黎荞家的青砖地面一般,牛车走在上面几乎没有颠簸感。
仔仔细细感受了一百多米,黎荞笑着开口:“辛苦大家了,有了这条路,今后大家出行就便利了很多。”
“修路一点儿都不辛苦,而且便利的是大家伙儿,修的时候众人可积极了。”
“你看,前面就是功德碑。”
庄丰收指了指不远处的大石碑。
捐款的人太多,所以石碑不仅很大,还足足有三块。
上面以村子为单位,写了每人的名字和捐的数额。
其中第一块碑上的第一个名字是黎荞,他出的银子最多。
他身后紧跟着的是三柳村众人。
然后是朱家村,大河村……
来到石碑跟前,黎荞和陶竹从牛车上下来,站到近前仔细观看。
瞧着上面一个个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名字,再看看脚下这条蜿蜒平坦的大路,黎荞忍不住勾了下嘴角。
这个改变,是他带来的。
他为这个世外桃源已经做了点实事。
除了他自己与陶竹的小日子,这便是他穿越的最大意义吧。
重新坐上牛车,果然,花费了近一个时辰,他们回到了三柳村。
村口,大锅已经支起来了。
而且柳树下还聚着不少人。
远远瞧见黎荞回来,众人忍不住朝着他跑去,全村的希望回来了!
要好好夸,使劲夸!
黎荞在众人的夸奖中,慢悠悠的进了村子。
进村子之后他才发现,村子里的路也由土路换成了土坯砖路,每条小路都干净平坦。
“这感情好,今后遇见下雨天,大家伙儿都不怕了。”他忍不住对陶竹道。
“嗯!”陶竹瞧着有些陌生的村子,脸上带着笑。
回来了,奔波了快两个月,终于回家了。
村人在村口杀猪,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今日明显吃不成杀猪菜了,今日只杀猪,等明日再乐呵。
黎荞陶竹带着黎大山郑浅浅回家。
家里一切如旧,把东西从牛车上搬下来,见黎粮王桂花黎谷黎大忠等都在,于是黎荞便开始分发礼品。
每个人都有,吃的玩的用的,应有尽有。
众人拿到自己的那份之后,纷纷惊呼,这太贵重了!
王桂花不敢置信的看着手里的盒子:“我都多大年纪了,你买这么好看的镯子干啥?这得花不少钱吧?”
她手里的盒子中装着一对银镯子,银镯子不仅有一指来宽,而且上面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虽然一时间看不出上面雕刻的具体是什么花儿,但整个镯子好看极了,是王桂花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镯子。
“甭管多大年纪都可以戴镯子,像是富贵人家的主母或者是老太太,哪个没有精美的首饰。咱们虽然比不上人家,但银镯子还是买得起的,大嫂,你尽管收下,我给三姐也买了,你们俩款式一样,上面的花纹不同。”
黎荞笑着道。
黎菽看着盒子里的银镯子,也觉得太过贵重,这一对怕是得五十两银子吧?
“啧,娘,三姑,你们就安心收下吧,小叔这是特意给你们挑的呢,今后小叔就是童生了,身份不凡,你们身为他的大嫂和姐姐,肯定也得有首饰配你们的身份嘛。”
黎大山出言劝。
“而且,小叔买都买了,是千辛万苦从府城带回来的,你们不想要的话,那你们自己去府城退掉好了。”
王桂花:“……小兔崽子你去一趟府城长能耐了是吧?”
“我说的是实话啊,小叔好心买的,你们不接着,这不是在糟践小叔的一片心意么?”
黎大山小声嘟囔。
“……小荞,这到底多少银子?”黎菽问。
“一对八十八两。”
黎荞实话实说。
这个数字一出来,王桂花和黎菽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旁边的人也都嘶了一声,天呐,八十八两!
这比很多人家攒了一辈子的家底都多。
“那我这个呢?”黎春桃手里也是一对银镯子,不过比王桂花和黎菽的细,花纹也更鲜活些。
“你这个六十两。”
黎荞道。
还有黎春生媳妇以及他二婶周金桂,全都是镯子,每对的价格都不便宜。
但如同黎大山所说的,今后他身份不同了,他家的女眷也得有能带出门的首饰。
况且,咳,这些首饰对他的亲人来说是贵重了些,但对他而言,还真不算什么。
他现在是有钱人。
今后还会更有钱!
把钱花在自家人身上,他乐意。
热热闹闹的分完礼物,天也黑了,简单吃了晚饭,黎荞和陶竹回了后院。
将近两个月未住人,屋子里已经落了灰尘,两个人打扫了之后又洗了澡,等躺到床上,夜已经深了。
疲倦笼罩了两人,再加上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两个抱在一起沉沉睡去。
再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这一觉睡的够久,两人疲惫尽消,整个人神清气爽。
洗漱之后,两人直接去村口吃午饭。
昨晚村人把猪杀了,今天一大早就把肉给炖上了,跟上次一样,里面还放了粉条和时令蔬菜,凡是愿意吃的,都可以端着碗去盛。
黎荞很喜欢这种大锅菜,他和陶竹盛了一陶盆,坐在桌子旁一边吃一边给村人说府城的事儿。
村人看他语气、神色一如从前,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说黎荞是全村人的希望,可若是这个希望飞了之后就看不上村人了,那大家伙儿即便是富裕了,心里头也会难受。
好在黎荞一如从前!
大家伙儿没了之前的拘谨,笑着问他关于府城的种种热闹。
这个问题不仅他能回答,黎大山也能回答。
黎大山很高兴,昨日他向自己爹娘说了想要立马与郑浅浅成亲的事儿,他爹娘想都不想的便答应了,然后便去郑家,和郑家人商议此事。
郑家人也没意见。
于是他和郑浅浅的亲事定在了半个月后。
嘿嘿。
前所未有的开心笼罩了他,他这会儿上蹿下跳,兴奋的不得了,看众人对府城感兴趣,便代替黎荞给村人解惑,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黎荞看黎大山说的畅快,便干脆把舞台交给他,好让他说尽兴。
黎荞自己和众人打了招呼,然后牵着陶竹回家。
离开家这么久,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和陶竹一起躺着摆烂。
连江知县都一再叮嘱让他先休息,那他有什么理由不休息。
摆烂!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一日都不能懈怠 花银子,黎大山郑浅浅成亲
摆烂第一天。
黎荞回到家之后, 从屋子里搬出了一张竹床放到了后院的葡萄架子下。
前院后院都种了葡萄,农历四月底,葡萄叶子已经郁郁葱葱, 可以将头顶的太阳光全部挡住。
黎荞躺在竹床上,一条腿大喇喇伸着,另外一条腿随意曲着,他脑袋陷在软绵绵的枕头里,眸子半眯, 视线定格在陶竹身上。
陶竹坐在床边,面前放着一个一米来高的木架子, 木架子上摆着案板、碗、洗好的苹果。
他正在拿着刀子削苹果。
这是今年新上市的苹果, 昨日在县城买的,还不算彻底成熟,青青小小的, 闻着便觉得酸, 但苹果味也挺浓。
陶竹削完一个,切成小块, 盛入碗里,然后递给了黎荞。
“你喂我,想吃竹哥儿亲手喂的苹果。”
黎荞不想动。
今日气温正好, 刚才又吃的太饱, 这会儿他浑身懒洋洋的, 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陶竹见此,便拿着一根削得细细的小木棍, 扎了块苹果送到他嘴边。
张口, 将这块苹果含入口中。
只咀嚼了一口, 酸味立马在嘴巴里爆开, 他整张脸都皱了一下,顿时无比怀念上辈子那红通通又脆脆甜甜的大苹果。
“很难吃吗?”陶竹见状,也扎了一块送入口中。
很快,他整张脸也皱了起来。
的确是酸压过了甜。
黎荞忍不住笑了起来:“忍忍吧,这个季节也就吃这个了。明日我就让人种西瓜去。”
平城这边种西瓜的人极其少,舍得在自家田地里种西瓜的,都是家中田地比较多的地主。
眼下黎荞家不缺田地,这西瓜自然要安排上。
平城水果少,黎荞想吃水果,便盯上了西瓜。
西瓜好哇,不用跟果树一般得长个几年才能结果,而且个大,味甜,拿着勺子吃,怎一个爽字了得。
陶竹嗯了一声,将口中的苹果咽了下去,他又扎了一块送到了黎荞嘴边:“还是有甜味儿的,再来一块,消消油腻。”
黎荞听话的张开嘴巴,陶竹自己也吃了起来,两人分食了两个小苹果,陶竹洗去手上的果汁,也躺到了竹床上。
竹床有些窄,黎荞还躺在中间,他便侧着身子在黎荞身边躺了下来。
刚躺下,黎荞便长腿一抬,搭在了他身上。
他抬起眼皮,看向黎荞。
黎荞也看着他,眼珠子亮亮的,里面还盛着他的影子,心中一动,他忍不住抬起身子,对着黎荞的唇吻了过去。
两个人接了一个苹果味的吻。
等一吻结束,陶竹整个人已经躺在了黎荞怀里。
黎荞像是摆弄毛绒玩具那般,大半身子都压在他身上,修长的手指去摸他耳垂,等把耳垂摸的红红的,便凑上去亲一亲,唇落下来,他半边身子都麻了。
亲完耳垂又捏他脸颊,手指顺着他脸部的轮廓描绘,描绘完了,就亲一亲,亲的他脸颊发烫才罢休。
但这还不算完,黎荞脑袋在他颈窝里蹭来蹭去,跟离不开似的,黏糊极了,不一会儿就把他蹭出了火气。
陶竹脸颊变成了粉色,一双眸子也湿漉漉的,但他叫停黎荞的拱火行为,大白天的,随时都会有人来找,必须停下。
“没人会来找,大家都有眼色。”话是如此,但黎荞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只是把他抱在怀里,抓着他比自己小一号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
“那可不一定,你现在是童生了,已经拿了两个案首,明年这时候你就是秀才公了。”
“你现在可是全村的主心骨。”
陶竹语气有些骄傲。
这么优秀的人,是他男人!
“府试的案首,我虽写的真情实感,但也的确是投机取巧了。有些胜之不武。”
哪怕已经过了好几天,但提起此次的案首,黎荞还是有些心虚。
其实陶竹一开始也有些虚。
当晚黎荞给他复述完文章的内容,他担心知府大人会不喜这种公然的“拍马屁”文章,从而故意不给黎荞案首。
可谁知道知府大人很坦荡的给了。
既然给了,那就拿着呗。
反正这也是黎荞自己挣来的。
“别的考生都比不上你,你这个案首,名正言顺。”反握住黎荞的手,他语气里全是肯定。
“算了,这一次就这样吧。明年的院试,我要更努力一些。”
已经拿到府试的案首了,不纠结了,但是,这个案首必定让他明年的院试更受关注。
想到三史三传的内容,他有些躺不住了。
县试和府试的卷子比较简单,基本上都是围绕着四书五经展开,很少涉及到三史三传。
但院试不一样。
院试的出题范围很广,必然会出现三史三传的内容。
甭管是成长期还是末世,亦或者是在这个时空,他努力习惯了,不提起此次的案首还好,一提起来,他就想坐到书桌前充实自己好让明年的案首正大光明。
“……你等明天再努力。”
陶竹看他要坐起身来,赶紧手脚并用的缠在他身上:“知县大人让你多休息,你这是奉命休息。”
“嗯……”黎荞又躺了回去,不过,他开始掰着手指数日子。
“若无意外,明年的院试定在五月份,等结果出来时都六月了。而明年恰好有乡试。”
“乡试三年一次,我若是错过了明年,那得再等三年,三年太长了,我等不了。”
“所以,明年五月我参加院试,拿到秀才这一功名,然后八月参加乡试,若是顺利通过,那我就是举人了。”
“举人继续往上考,那后年二月就得出发去京城参加会试。”
“所有人都认为我会一路通过冲到殿试站到圣上跟前,若真是如此,那么后年四月或者是五月我就能见到圣上了。”
说到此处,黎荞抬手在陶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怕吗?”
陶竹:“……”
他把缠在黎荞身上的手脚放了下去。
怕。
后年四五月份就要面圣。
时间紧,任务重!
黎荞如今只是掌握了四书五经,对于三史三传,他只是细致了读了一遍,背了一些重点内容。
而其他考上秀才的人,都是把三史三传给背下来的。
可三史三传那么厚,想要背下来,定然要花费不少时间。
距离面圣满打满算只剩下两年的时间,圣上对黎荞又保又抬,若黎荞站在圣上跟前时腹内空空,连最基本的四书五经三史三传都未掌握,那就太辜负圣上了。
黎荞是圣上一手抬起来的,他得对得起圣上的期待和抬举,不能丢了圣上的脸!
这么一想,他伸出手戳了戳黎荞的肩膀:“你去书房读书吧。”
“那你呢?”黎荞问他。
“我去烧水给你泡个浓茶,提神儿。”
“好。”黎荞点头,他现在的确需要一壶浓茶。
坐进熟悉的书房,翻开了厚厚的《史记》,他心里的焦灼一点点消了下去。
他很快就投入到厚厚的史书中。
陶竹去前院烧热水。
黎菽正打算进厨房做点心,瞧见他从后院出来,有些意外:“你咋没和小荞休息?”
“黎荞他在读书,我给他泡壶茶。”
“……今天不休息吗?”黎菽震惊。
“眼下距离院试只剩下一年的时间,他得比旁人更努力,这样才能考上秀才。”
陶竹道。
黎菽:“……”
她小弟努力起来真的让她害怕。
今日是回来的第二日啊,有必要这么拼么?
但是,她小弟既然这么做了,那肯定是对的。
于是她低头对她身旁的黎瑜宁黎瑜安姐弟俩说道:“你们两个可要向你们四舅舅看齐,今后好好干活,多识字。”
“好。”
黎瑜安黎瑜宁姐弟俩一起点头,小脸蛋上带着钦佩,他们四舅舅太刻苦了,这份毅力一般人真没有。
“瑜宁瑜安是小孩子,该玩就玩,三姐,别太拘着他们。”陶竹见状忍不住道。
“不小了,看看小兰,每天也都干不少活儿,而且他们俩还拿着工钱呢。”
黎菽不觉得自己对黎瑜宁黎瑜安的要求严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乡下的孩子都是这么长大的。
黎瑜宁也道:“竹舅舅,我和弟弟不玩,我们干活。”
玩有什么好玩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干活才有意思,不仅可以学点心的做法,还可以挣钱。不仅是为他们四舅舅挣钱,他们自己也能挣钱,这是多好的事儿!
她和弟弟要向四舅舅学习,发奋向上,好好挣钱!
陶竹:“……”
行吧。
他抬手摸了摸黎瑜宁和黎瑜安的小脑袋,然后进厨房烧水。
给黎荞泡了浓茶之后,他回卧室整理此次在府城买的东西。
除了给亲朋好友买的礼品外,他和黎荞也买了不少物件。
像是布料,虽然家里有圣上赏赐的,但是,瞧见漂亮的布匹,黎荞还是买了下来,让他做衣服。
还有吃的,黎荞买了些干鲍鱼,可贵了,小小的一个就要二两银子,今天先整理出来,明天炖来尝尝,看这传说中的鲍鱼是不是银子味儿的。
除了鲍鱼,黎荞还买了燕窝,也贵的要死。
当时他不太想让黎荞买,因为太贵了,可黎荞说吃这个对他身子好,非得买,而且还要上等的。
上等燕窝一斤得四十多两银子,黎荞一买就是三斤,于是一下子一百多两银子就没了。
明日他也要把这燕窝给炖上,看是不是也是银子味儿的。
除了吃的,还有黎荞读书所需的物件。
现在有钱了,而且身份不同了,黎荞的文房四宝也跟着上了档次。
之前黎荞用的笔墨纸砚都是本地产的,像是毛笔,都是兔毛笔,很便宜,二十来文一支。
还有纸张,平日里练字都是用的草纸,虽然也买了宣纸,但舍不得用,买一刀能用上半年。
至于墨和砚台,更是不讲究,全都是大路货,哪个畅销买哪个。
可现在,文房四宝成了真正的文房四宝,湖笔,端砚,宣纸,徽墨,全都安排上了。
而且黎荞不只是给自己安排上了,给他也安排上了。
今后他练字,也可以用上几两银子一支的毛笔了。
他又不考科举,而且他暂时也看不出二十文一支的毛笔和几两银子一支的毛笔有什么区别,但黎荞说有区别,让他好好揣摩,当然,揣摩不出也没关系,反正他们夫夫一体,用的东西要一样,不能一个贵一个便宜。
既然黎荞非要给他买,那他过几日就细细对比一下,不能辜负黎荞的一片心意……
等陶竹把在府城买的东西整理完,天黑了。
吃过晚饭,陶竹拉着黎荞在他的书桌前坐下。
书桌上放着的是蜡烛,而且还是五根,全方位把书桌给照的亮亮的。
“咱们这次去府城,一共花了五千一百三十七两银子。”
陶竹把账本摆在黎荞跟前。
大到价值几百两银子的鲍鱼,小到一顿菜钱,都记得清清楚楚。
黎荞随意扫了一眼:“还成,比我想的要少。”
在挂出不接客通知后的第一日,他和陶竹六个人去逛街,光是那一日就花了一千多两。
后来在徐瑛和沈画的带领下,一直在府城吃吃喝喝买买,最后此次府城之行一共花了五千两银子,这真的比他预料中的低。
“……”
陶竹被黎荞这轻描淡写的语气给搞无语了。
今天他记账时,甜蜜中是带着一点点心疼的,他没见过世面,出去一趟竟是要花掉这么多银子,他淡定不了。
可看黎荞,五千两银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果然是做大事的人。
黎荞看陶竹一脸无语,不由笑了:“当然,咱们居家过日子,还是要节俭一点的,毕竟咱们铺的摊子大,每日光是工钱就需要不少银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咱们两年后就要去京城,去府城一趟就花这么多,进京的话,那不得翻倍。”
陶竹也是这个意思。
他特意拉着黎荞看账本,就是想说这个。
府城的物价都已经让他震惊了,更何况是京城。
如果黎荞真留在京城,那得买院子,京城的房子肯定贵死了。
“一切听竹哥儿的!”
黎荞笑着去牵陶竹的手,拉他起身去淋浴间。
他明白陶竹的心思,虽然说他将来会很有钱,可目前这钱还没到他手里,以陶竹谨慎的性子,只要银子一日不到手,那提着的心就不能落地。
去年粉条赚的近七万两银子,买田地花了六千两,一亩上等田是三十两,二百亩就是六千两。
这一趟府城之行花了五千两。
修路也花了差不多二万两,他去府城之前,直接给了黎谷二万两银子,让他用来修路。
有了充足的银子,原本三米宽的路变成了四米宽,铺的土坯砖也很厚,所以即便有旁人捐的银子在,他也拿出了差不多二万两银子。
于是,夏天还没到,去年赚的近七万两银子就没了一半。
陶竹此时让节俭一点儿,实属正常,若是陶竹不提此事,那才是崩人设呢。
“好啦好啦,走走走,咱们去洗澡。至于银子,放宽心好了,圣上的小作文一出,整个大盛的商人都知道咱们这里有粉条。所以今年是河西府红薯大疯狂,咱们能挣的银子,少说也得有二十万两。”
黎荞一边推着陶竹往卧室门口走,一边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他眼前比划。
“二十万两?”
陶竹水眸瞬间睁的溜圆,不敢置信的盯着黎荞的手指。
“对,最少是这个数。知府大人保证了,凡是在河西府生产的粉条,每一斤咱们都能拿到半成的盈利,河西府一共五个县,一个平城是七万两,能有这七万两,是因为咱们知县大人有能力有魄力,将全县人组织起来把利益最大化了。”
“我不知道另外四个县城的知县是什么水平,所以往低处估计。而且,另外四个县的耕地面积是多少我也不太清楚,再加上也不知今年是否风调雨顺。”
“但不管怎么说,今年咱们肯定能挣二十万两银子。”
之前他还担心会有人泄露粉条方子,可现在圣上的小作文一出,就算是有人想卖,那也没人敢买。
除非是找他买。
外地商人没胆子偷着买粉条方子,这就保证了他的利益。
其他地方的人想吃粉条,只能买河西府的。
陶竹有些晕乎乎的,被二十万两这个数字给砸懵了,一直到洗了澡,与黎荞开始快乐,他跑远的思绪才回来。
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他男人也忒厉害了些。
望着黎荞那张近在咫尺又汗津津的俊脸,他忍不住吻了上去,好喜欢这人,好喜欢好喜欢。
陶竹的热情,换来黎荞更为热情的回应,一夜过后,两人双双起晚了。
等他们起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黎谷正在前院和黎大忠说着什么,黎粮和王桂花、郑屠户郑浅浅也在。
黎荞脸皮厚,一点都不害臊,笑眯眯的打招呼。
陶竹有些不好意思,身子藏在黎荞身后,轻声打了招呼之后赶紧进了厨房。
“你和竹哥儿先吃饭,早饭给你们放锅里了,还热乎着呢。”黎粮让黎荞和陶竹先吃饭。
其实一大堆人聚在这里是凑巧了,黎谷如今负责黎荞家的田地和庄稼,昨日吃晚饭时黎荞说今天要种西瓜,所以他便来了。
至于黎粮王桂花和郑屠户郑浅浅,则是来找黎荞商议黎大山和郑浅浅的亲事的。
黎大忠是来看新房子的家具的。
黎大忠家的新房子半个月前就盖好了,现在进行到装修阶段,因为黎荞家的家具美观又实用,他便过来看看。
黎荞端着碗玉米汁,倚在厨房的门框上,一边喝一边听众人说话。
等挨个说完了,他先给黎谷拿西瓜种子,还有西瓜的种植方法。
黎谷不会种西瓜,他得仔细教。
然后陶竹带着黎大忠去后院瞧家具。
黎荞则是说起了黎大山和郑浅浅的的亲事:“小两口还是盖新房子吧,两个人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有利于增进感情。”
“嘿嘿,好!还是小叔疼我。”
黎粮还未说什么,正在厨房里做点心的黎大山忍不住冒头大声应了下来,笑的见牙不见眼。
王桂花:“……”
罢了。
儿大不中留。
而她家的确拥挤了些,二山、小山年纪大了,还有小兰,再加上还要做麦芽糖,若真让浅哥儿住在家里,那太委屈他了。
“但不管咋说,还是先成亲,一边筹备亲事一边盖新房子,新房子最好也是跟我和竹哥儿这样的,到时候大山和浅哥儿住在后院,大哥大嫂你们住在前院。”
黎荞又道。
黎大山身为长子,要承担给爹娘养老的义务,所以院子还是盖成两进比较好。
王桂花闻言,视线在黎荞这大院子中扫了一圈,然后点了头:“行,就盖成这样的。”
虽然要花不少银子,但住起来舒服。
只是,盖这样的院子,家里所有的银子都得投进去,这么一来,亲事就得从简了。
她正要对郑屠户开口,而这时黎荞却是又道:“大嫂,之前在府城时我就和大山说了,他成亲我不送他礼物,我给他发红包。”
“他是我大侄子,这两年又帮了我不少忙,我这个当小叔的不能亏待他,我这就去给他拿银子。”
黎荞说着去后院打开钱箱子,从里面取了十张银票出来。
“这么多?!”
王桂花和黎粮都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天呐,一千两!
郑屠户和郑浅浅也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盯着黎荞手里的银票。
因为陶竹给自己送了一套价值二百多两的头面,所以郑浅浅猜测黎荞给黎大山的红包应该是五百两。
可万万没想到,竟是一千两!
“这是我给我大侄子的,独此一份,其他任何人都没这个待遇,是补偿,是感谢,也是祝福,希望他今后他和浅哥儿恩爱甜蜜。”
黎荞笑着将银票搁到了王桂花跟前,让她收好。
王桂花:“……”
补偿,感谢,祝福,每一个理由都是那么的正当,让她拒绝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厨房里的黎大山又冒头了,嘴巴张的能塞进去鸡蛋,但很快就感动的红了眼眶,呜呜呜,他小叔待他真好!
最终,王桂花收下了这一千两银子。
有了这一千两银子,黎大山和郑浅浅的亲事办的极其快,先是买宅基地,然后买建材,也不用特意画图纸,格局照着黎荞家的房子等比例缩小就行了。
等新房子动工之后,黎大山和郑浅浅的婚期也到了。
因为银子充足,所以婚宴档次很高,一半都是肉菜,鸡鸭鱼羊上了个遍。
全村人都去参加这场亲事了,外村的人想参加,但因为准备的桌子和饭菜不够,所以外村人只能围观。
黎大山嘴巴都要笑歪了,看着极其憨傻,二拜高堂的时候,还非得让黎荞上去和黎粮坐一起。
黎荞自是拒了,这傻小子当他大侄子就好,他不需要这么大的儿子。
黎大山和郑浅浅成亲之后,黎大忠和白柚的婚期也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黎荞是卷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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