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庆贺 得头悬梁锥刺股
黎荞观察同届考生的反应, 确认绝大多数人对他这个案首没有异议,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投机取巧的标签,可以从他身上摘下来了。
他真正的高兴起来, 当天和白柚黎大忠、徐瑛沈画、孟月等人去府城最大的酒楼庆贺。
和亲朋好友庆贺完了,他又邀请最近结识的一帮书生去酒楼庆贺,虽然他和这些人不是很亲近,但将来这都是他的同乡,请一顿饭对他而言不算什么。
庆贺完了, 他和陶竹拎着鸭货、点心前去拜访明知府。
上一次两人只拎了些茶叶,此次陶竹特意做了鸭货点心, 这是他们家的招牌, 送给明知府更显得心诚。
明知府比从前更为和蔼。
当日在考场上,明知府真的为黎荞捏了一把汗,他看黎荞写完却不交卷, 心里突突个不停, 觉得黎荞此次可能要栽。
可谁知道黎荞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
不管是黎荞文章中提到的攒银子方式,还是运河修好之后可能会出现的种种弊端, 都让他眼前一亮,忍不住拍案叫绝。
黎荞的脑子根本不像是一个只有二十一岁的农家子,这份聪慧, 前途无量。
不过, 八月就是乡试了, 时间紧,任务重, 他让黎荞不要骄傲, 更不要懈怠, 争取将大~三~元也收入囊中。
黎荞自是不会懈怠, 中了小三元,这是荣誉,也是压力,今后关注他的人会更多。
他得肚子里有货,不能飘。
拜访完明知府,黎荞陶竹两人又拎着鸭货和点心拜访了学政大人,河西府的学政大人姓邢,他瞧见黎荞和颜悦色,态度与明知府差不多。
而且,学政大人是个喜好美食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看了庄文的文章之后还特意召见了庄文。
此次黎荞陶竹拎着鸭货和点心登门拜访,学政大人很是高兴。
学政大人一高兴,便忍不住考校黎荞的功课。
黎荞:“……”
行叭。
反正他基本功扎实,随便考。
不过,从学政府出来之后,他还是下意识松了口气,即便基本功扎实,也没人愿意这样随时随地被考。
这种突击考试太可怕了,四书五经三史三传那么厚的书,谁能时时刻刻记着里面的每一句?
幸好他刚参加完院试,正是两辈子最为博学的时候,不然的话,很有可能答不出来。
回去后得更加用功,以他现在的名声,以后想考他的人肯定不在少数,他可不能出丑。
不过,被学政大人考问也是有好处的,他答的好,学政大人便向他透露了一点乡试批卷时的潜规则。
大盛的地方行政区划是一省下面有很多府,省级行政部门所在的府称为首府。
首府等于是一省省会,乡试的考试地点在首府,所以,乡试的批卷人不再是各府的知府,而是由朝廷钦派的正副主考官。
正副主考官只有两人,人数太少,所以这两位主考官会从本省抽取几个学政协助他们批阅卷子。
邢学政之前曾被抽中过,因此知晓一点儿正副主考官批卷子时的侧重点。
不管是太上皇还是当今圣上,对于官员的任用很是谨慎,而秀才若是过了乡试,那便是举人。
举人即便是会试不中,那也有了选官做官的资格。
所以,虽然乡试的出题范围虽然依旧围绕着四书五经三史三传,但是,批卷人更希望考生答题时能旁征博引,提一些四书五经三史三传之外的书籍,尽可能的展现自己不是个只会纸上空谈的书呆子。
特别是当今圣上,为了选拔真正有才能的人,出题常常接地狱,所以,圣上钦派的主考官不喜书呆子,因此黎荞答题时一定要避开这个雷点。
邢学政的这一番话,对黎荞而言至关重要。
虽然此前黎荞已经猜出圣上出题接地狱的缘由,但现在邢学政这么一说,那等于是给出官方人证了。
邢学政建议黎荞多读一些四书五经三史三传之外的书籍,好扩大知识面。
邢学政都这么建议了,黎荞当然要照办,他和陶竹出了学政府,立马赶着牛车去书铺。
像是一些农书,医书,历法算术、地理志,游记等,只要是他没看过的,那就通通买下。
把府城的大小书铺扫了一遍,黎荞的书箱子里多了一百多本书。
这下子他也没心思游玩了,直接打道回村。
八月就是乡试,他除了基本的四书五经三史三传外还又多了一百多本书要看,接下来的几个月,他肯定要头悬梁锥刺股了。
徐瑛和孟月也打算参加八月的乡试,再加上他们俩还要去县学报道,所以他们没有在府城多停留,而是和黎荞一道回平城。
当这一行人离开府城时,府城——平城的官道基本上修好了,只剩下了几十里地。
这下子不用黎荞出银子了,江知县和明知府募捐的银子足够修这条路。
黎荞一行人走过未修的几十里地之后,踏上了平坦的大道。
牛车走在平坦的土坯砖路上,颠簸感几乎没有,黎荞便专心读书。
他新买的这一百多本书,他不需要全部背下,他只需要认真读一遍,增加知识储备就行。
当然,个别重点还是要记一下的。
黎荞这般刻苦,徐瑛和孟月也紧张起来了。
徐瑛和孟月并不觉得他们能过乡试,他们纯粹是去攒经验的,乡试三年一次,若是错过这次,那就得再等三年。
徐瑛身为年轻人,可没再等三年的耐心,他想要去见识一番。
孟月也想要去见识,孟家虽然穷,但这两年靠着红薯粉条也攒了点银子,足够孟月去首府体验一下乡试。
因为知道考不过,所以最近孟月和徐瑛都没再看书。
但此时看黎荞如此用功,他们俩松懈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太可怕了,黎荞比他们聪明就算了,竟然还比他们勤奋,这是要卷死他们啊。
这天中午,趁着在路边小饭馆吃饭时,徐瑛和孟月忍不住向黎荞表达了他们的钦佩。
不仅聪明,还努力,真是不给其他人活路。
黎荞听完,笑着摇头:“我不觉得我聪慧,真聪慧的话,我还这么努力干什么?”
徐瑛:“……”
孟月:“……”
这话似乎有一点点道理。
“真正聪明的,七八岁就能作诗,或者七步成诗,或者过目不忘,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你们觉得我聪明,其实错了,我是因为有粉条,所以比你们多了一些体验。认真说来,我真的一点儿都不聪明。”
黎荞一点儿都不想背上聪慧的标签,当聪明人累死了,一不小心就崩人设。
他活了两辈子,走的都是努力的路子。
徐瑛:“……”
孟月:“……”
这话说的,他们一时间竟寻不出合适的话反驳。
难不成要说黎荞举的例子都是极端聪明之人,而黎荞虽是普通聪明但也比他们好太多?
苦笑一声,孟月道:“不管怎么说,黎兄,你的聪慧和刻苦都远超我和徐兄。”
“对,反正不管是聪慧还是努力,我和孟弟都比不上你。”徐瑛点头。
“那你们努力一下,聪慧这块无法提升,但努力程度,这由你们自己决定。”
“科举考试很多时候拼的不是聪慧,而是努力。”
“现在乡试未考你们就觉得自己过不了,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万一考过了呢?”
在黎荞看来,大盛的科举考试是有漏洞可以钻的。
他这个读了三年书的现代人都能钻这个漏洞,徐瑛和孟月也可以钻。
这个漏洞就是当今圣上想寻实干人才,最重策论文章。
若是圣上看重诗词,那他铁定完蛋。
圣上虽然喜欢书法,但也没把书法这一项列入科举中。
圣上最重策论文章。
所以这个漏洞太好钻了。
就像是孟月此次的文章,他去见明知府时,明知府说起了徐瑛和孟月的文章。
孟月是靠真情打动了明知府和邢学政,哪怕他的文章写的不如其他考生全面,但明知府和邢学政依旧把他列为一等。
至于徐瑛,徐瑛家里是经商的,在前朝末年混乱时期,家里打点官员时一交就是好大一笔银子。
大盛建立之后,吏治清明,但也有一些人情世故,黎荞之前去县衙买宅基地都要给县丞塞银子,更何况是徐家这样的商贾,徐家做生意时还是要拿银子打点各处,只不过银子比前朝时少了很多。
所以徐瑛也是知道很多黑暗面的,他写文章时也融入了他的真情。
此次徐瑛和孟月不仅考中秀才,还位列一等成为廪生,两个年轻人压过了读了十几年几十年书的童生,这说明两人钻漏洞成功了。
院试能成功,乡试为什么不可以?
这般想着,黎荞伸出手指为他们两人分析:“墨义和帖经是靠基本功,你们的基本功不差,和其他秀才没什么区别。”
“至于诗词,我都能合格,你们俩怕什么?”
“策论文章,此次的策论文章有些剑走偏锋,但你们俩答的很好。”
“所以你们不要松懈,如我一样再努力三个月,说不定还真能过乡试。”
徐瑛;“……”
孟月:“……”
好家伙,被黎荞这么一分析,乡试这个可怕的拦路虎瞬间成了小猫咪。
他们顿时生出他们也能轻松跨过的错觉呢!
黎荞看两人愣住,便又道:“若此次当做玩乐,只是去体验,那往后的三年中,你们确定你们不会后悔么?”
徐瑛:“……”
孟月:“……”
这话有些扎心。
谁敢保证说不后悔?
孟月握紧了拳头:“午饭后我就开始背书!”
徐瑛也咬了咬牙:“我也背!”
黎荞见此,满意的点头:“这就对了,努力了,那至少不遗憾不后悔。”
他对孟月和徐瑛的印象很好,虽不是亲密无间,但发展发展肯定能成为挚友。
当然,徐瑛还有待观察。
虽然此时徐瑛对沈画的态度一如从前,但之后怎样谁都不能保证。
不过,他不能为没发生的事在心里给徐瑛判刑,因此,他现在希望两人好好拼一把,万一又钻漏洞成功呢。
只是,邢学政提到的潜规则,他不能告诉两人……嗯,再看看吧,他要和这两人一起入县学读书,到时候他另想法子让两人多看些课外书。
很快,一行人吃了午饭,车队重新出发。
黎荞坐在车厢里继续看书,徐瑛和孟月也抓起书开始巩固基本功。
他们俩人虽然不如黎荞记忆力好,但他们自小便认真读书,刻苦了十余年,在基本功这一块,他们的确不怵其他秀才。
原本整个车队除了黎荞陶竹的牛车,其他人一路上都在说说笑笑,可现在三位读书人都开始读书,车队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白柚坐在马车上,和黎大忠说话时特意压低了声音,怕扰了三位读书人。
这一次的府城之行,白柚体验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他每日睡到自然醒,想出去逛街了,那就慢悠悠的出门逛街。
不想出去了,除了和黎大忠待在床上体验当夫郎的幸福之外,他和黎大忠也有不少事可做。
让他意外的是,他和黎大忠竟是有不少话可聊,哪怕不谈庄稼,他和黎大忠也有说不完的话。
他在亡夫家被前婆婆逼着练了一身的厨艺,黎大忠也会做饭,他们有时候会一起下厨。
他买了不少衣料首饰胭脂水粉,黎大忠很有耐心的看他打扮,视线跟沾了胶水一般黏在他身上,还时不时的给出意见。
甚至,黎大忠竟然主动要跟着他识字。
其实黎大忠年纪不大,只比他大一岁,今年二十五岁,这个年纪识字不算晚。
他认真教,黎大忠认真学,虽然经常教着教着就教到床上去了,但是,黎大忠肯为了他识字,这让他很开心。
可眼下,马上要回村子了。
距离平城越近,他脸上的笑容就越少。
唉……
沈画脸蛋上的笑容也慢慢减少。
他今年已经十七岁了,家里人想让他和徐瑛成婚。
但若是徐瑛此次过了乡试……
唉。
白柚的烦恼,陶竹帮不上忙,不过,沈画的烦恼还是有可能解决的,他把希望寄托在八月的乡试上。
乡试的地点在首府,参加考试的是整个原河省的秀才,希望到那时可以寻到比徐瑛更好或者是和徐瑛差不多的人。
黎荞一行人到平城是中午。
徐瑛沈画回沈家。
孟月回家。
黄有名父子也回家。
白柚和黎大忠直接回三柳村。
黎荞和陶竹则是直接去县衙拜访江知县。
江知县早就收到黎荞又中案首的消息,他对黎荞勉励了一番,希望黎荞尽快去县学报道。
八月的乡试是重头戏,现在就必须抓紧一切时间了。
黎荞也正有此意。
他和陶竹从县衙出来没走几步就见到了庄丰收。
县衙的衙役去三柳村报过喜了,庄丰收便干脆住到了县城,想第一时间见到黎荞和陶竹。
“走走走,回村回村,灶台垒起来了,大肥猪也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村呢。”
庄丰收笑的合不拢嘴。
离家一个多月,此时瞧见庄丰收,黎荞也觉得亲切:“好,这次一定好好庆祝。”
前两次他拿案首时,因为还不是秀才,所以只是煮了大锅菜。
眼下他不仅是秀才,还中了小三元,必须好好庆贺。
“大家伙儿是这么想的,咱们庆贺两日,第一日只有咱们村的人,第二日则是请外村的,咱们摆流水宴。你和竹哥儿觉得怎么样?”
庄丰收笑呵呵的问。
“啊?还分开么?”黎荞有些惊讶:“我和竹哥儿想的是摆一日的流水宴,甭管是咱们村的还是外村的,都可以去吃。”
“那怎么行?咱们是咱们,外村的是外村的,得分开。”
庄丰收立马摇头:“乡亲们已经凑了银子,每家三两银子,我家多出了一点,凑够七百两,足够摆一日的流水宴。”
“……还凑了银子?”黎荞吃惊。
陶竹也睁大了眸子,村人还特意凑了银子啊?
“当然,你这次中了秀才,还是小三元,乡亲们都为你高兴。所以就想一起摆个流水宴,好让外村人同乐。”
庄丰收笑道。
三柳村的人也太想为黎荞做些什么了,太想太想了,黎荞此次中了秀才,很快就要去县学读书。
在县学读书的话,那得住到县城。
在县城待不了太久,黎荞七月就要出发去首府参加乡试。
乡试结束,那就已经是九月了,因为京城路远,所以黎荞回来待不了几日就得出发去京城。
黎荞这一去,还会回来么?
因此,眼下这个流水宴,竟是村人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大事了。所以,当衙役去村子里报喜之后,不少人立马找上了庄丰收,表示想凑银子为黎荞庆贺。
庄丰收也正有此意,他召集村人开了会,最终决定每家出三两银子。
黎荞本就是名人,日日都有外村人来看他家的御笔匾额,此次他中了秀才,来看热闹的外村人会更多。
村人凑的七百两银子肯定摆得起流水宴,可以让外村人吃一顿好的。
必须得让所有外村人知道,黎荞是他们三柳村的,他们能为黎荞做些什么!
当然,这种心思庄丰收不会告诉黎荞,免得黎荞心里有负担。
庄丰收的想法和王桂花一样,看黎荞平日里的行事就知道他是一个有良心知道感恩的人,村人根本不用担心他离开后再也不回来了。
再者,就算不回来,那黎荞也对得起村人了。
“盛情难却,那我听大家伙儿的。”
黎荞笑着应下。
银子都凑好了,那他就顺应大家伙儿的心意。
虽然庄丰收没有明说,但他被王桂花提过醒,此时哪里猜不出村人的心思。
他今后能做的便是常回来看看。
日久见人心。
赶着牛车,黎荞陶竹黎二山黎夏庄丰收几人很快就回到了三柳村。
因为白柚和黎大忠提前回来了,因此村人都得了信,此时都在村口等着,看黎荞回来了,他们口中的欢呼声顿时震天响。
黎荞和陶竹在众人的欢迎中进了村子,黎荞谢过村人的好意,并定下庆贺的具体时间,然后才回家。
已经是傍晚,但黎家众人都在。
和上次一样,黎荞和陶竹先是分礼物。
郑浅浅已经出了月子,他恢复的很好,面色红润,能蹦能跳,整个人很活泼。
看陶竹递给他一对金镯子,他喜的想要抱一抱陶竹。
黎荞眼疾手快,赶紧把陶竹拉到一旁,哪怕郑浅浅已经生了娃,但在黎荞看来,郑浅浅依旧是男生。
陶竹是他的。
只有他可以抱。
“那我抱黎大山好了!”郑浅浅嘿嘿一笑,冲过去抱住了正抱着孩子的黎大山。
黎大山也很高兴,让郑浅浅随便抱,不过,他口里又对黎荞喊道:“小叔,你快给小胖起个名!”
他口里的小胖,就是他和郑浅浅的孩子。
之前小胖刚生下来时,因为黎荞还未中秀才,所以他和郑浅浅决定等黎荞中了秀才再给小胖起名,这样小胖就能沾上他们小叔的喜气了。
盼啊盼啊,黎荞终于回来了,而且又是案首,这真是天大的喜气,得让小胖赶紧沾。
“已经想好了,就叫黎睿。睿,睿智。”黎荞笑眯眯的道。
黎大山和郑浅浅想让他们俩的孩子也考科举,既然这样,那这孩子睿智一些比较好。
这名字起的水平不高,但黎大山和郑浅浅都很高兴,王桂花黎粮也没意见。
于是,这个让黎荞升了辈分的胖娃娃就有了新名字:黎睿。
散了礼物,天已经黑了,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了晚饭,然后黎荞和陶竹回后院休息。
奔波了这么久,终于又能躺自家的床了。
洗漱之后,黎荞和陶竹只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疲累,黎荞是读书读累的,陶竹是一路赶路赶累的。
两人没做旁的,只浅浅接了个吻,便抱在一起睡了。
醒来时,阳光明媚,将室内照的亮堂堂的。
黎荞很喜欢这种亮堂,每次都会让他想到他穿越时睁开眼的那一刹那。
他抱着陶竹在床上打了个滚,对着陶竹又揉又捏又蹭的闹了一番,然后活力满满的起床。
他没有赖床,乡试在即,他一日都不能懈怠。
第92章 去县学读书 乡试的重点
当黎荞忙着读书时, 另外一边,三柳村的人风风火火的开始为他庆贺。
正好这会儿还不到麦收,大家有时间, 因此全村人一起上,黎荞宴请他们的那一场不重要,重要的是摆给外村人看的流水宴。
七百两银子呢,他们不差钱。
这流水宴一定要摆的阔气,摆的让人难忘, 摆的让外村人都夸好。
大肥猪,先买上五十头, 不肥的他们不要。
除了猪肉, 还有鸡鸭,每桌必须有整鸡整鸭。
白面馒头白面饼子,这个肯定随便吃。但三柳村的人要忙着杀猪杀鸡宰鸭, 没空蒸馒头烙饼子, 他们便把这活计交给朱家村。
朱家村想为流水宴凑钱,他们没让, 眼下他们忙不过来,只能找朱家村的人帮忙。
朱家村的人很乐意帮这个忙,三柳村把馒头饼子的钱给他们之后, 他们村每家又往里面添了三两银子。
他们村能有今日的好日子, 纯粹是靠了黎荞。
现在三柳村不让他们为流水宴凑银子, 那他们就把银子用到馒头饼子上。
到时候十里八村那么多人,光吃肉肯定吃不饱, 必须得用主食顶上。
他们村的人一定得让远道而来的人吃饱!
三柳村和朱家村忙的热火朝天, 其他村的人看的眼热。
他们也想给黎荞庆贺, 可惜三柳村的人太霸道, 根本不让他们掺和流水宴,只让他们等着吃席。
黎荞马上要飞走,他们哪能真的张着嘴巴等着吃流水宴,他们也想给黎荞做些什么。
一方面是真心感激黎荞给他们带来了好日子,另外一方面,自然是想在黎荞跟前刷刷存在感。
黎荞九月或者是十月就要去京城,这存在感刷一次少一次,必须得珍惜呀。
既然流水宴他们插不上手,那他们直接给黎荞送贺礼吧!
黎荞也要摆宴席,只宴请三柳村的人,既然这样,那他们给黎荞送大肥猪,送鸡鸭鹅羊鱼。
三柳村才二百多户人,人少,他们送的这些东西,足够黎荞摆出一桌桌全肉宴。
三柳村不想让他们插手流水宴,那他们直接插手黎荞摆的宴席!
于是,很多外村的村长找了过来,想给黎荞送贺礼。
黎荞专心读书,由陶竹接待这些人,陶竹现在不管鸭货作坊的事儿了,他留在家里当黎荞的发言人。
第一波找过来的是大河村。
来的是大河村的村长和黎大山的舅舅。
但陶竹听了这提议,立马摇头,送的礼品太贵重了,黎荞不能收。
“不贵重!三柳村每家每户出三两银子,我们村子每家只出一只鸡,七八户人家凑一头猪一只羊,这哪里贵重了?”
“竹哥儿啊,黎荞让大家伙儿挣了这么多银子,眼下若是连一只鸡都不肯收我们的,那和我们划的也太清了。乡里乡亲的,太伤感情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黎大山舅舅劝道。
黎大山现在依旧在黎荞家做点心,但郑浅浅不做点心了,他得带娃。
此时,郑浅浅坐在一旁,手腕上戴着金镯子,怀里抱着胖嘟嘟的黎小睿,眼睛在陶竹身上转来转去。
他很想跟着劝,但他没开口,只是看着陶竹。
他怀里的黎小睿也睁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不错眼的看着陶竹。
黎大山站在厨房门口,不说话,只是盯着陶竹。
“……那我得和黎荞商量一下。”
陶竹被盯的有些松动了。
这两年过年时,大家伙儿会送来肉、鸡鸭、蛋等,黎荞每次都收了。
此时若黎荞不收,那的确有些伤感情。
这份贺礼和年礼差不多。
“是得和小叔商量,竹叔,今天小叔喝什么汤?我帮你炖。”郑浅浅笑嘻嘻的道。
“天气热了,今日喝绿豆百合汤吧。不过你就算了,你好好照看小睿。”
陶竹对着他摇头。
“这小胖子虽然重,但我能抱得动他!”
郑浅浅说着从椅子上起身,一手抓着黎小睿的衣领,然后在半空中随意晃了晃。
黎小睿身子被拎着,他以为他阿爹在和他玩,挥舞着小短手小胖腿啊啊了几声,胖脸蛋上挂着笑,很开心的样子。
“……你小心些!”陶竹有些无奈:“都是当阿爹的人了,稳重些。”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郑浅浅说着把小胖子抱回他怀里使劲揉了揉,揉得黎小睿笑个不停。
陶竹忍不住多看了黎小睿几眼。
生一个小孩似乎还挺好玩哈?
不过,想到这几日黎荞用功的程度,他又把这个想法压在了心底。
送走了大河村村长和黎大山舅舅,他去厨房给黎荞炖汤。
绿豆百合汤炖好之后,陶竹给黎荞送了过去,并且他把刚才黎大山舅舅的话告诉给了黎荞,让黎荞拿主意。
黎荞垂着眸喝汤,陶竹把汤送来时温度正好,可以直接喝。
听完这话,他道:“既然大家伙儿想给,那就收了吧。”
“不过,不能全收,以村为单位,每个村收十只鸡或者鸭就行,多了咱们村的人吃不完。”
“行,听你的。”陶竹点了头。
“要辛苦竹哥儿了,整日操持这些事儿。”黎荞说着放下手中的勺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陶竹见此,笑了一下,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亲一个。”黎荞笑着开口。
陶竹立马对着他的唇亲了下去,两个人接了个不含欲望的吻,一吻结束,陶竹整个人趴在了他怀里,脸颊埋在他颈窝里,浑身都有些无力。
陶竹一手抓着他心口的衣服,心里再次下定了决心,最近几年不能要孩子。
坚决不能要。
“读书读得脑子发懵时,最快速的放松方式就是亲一亲竹哥儿。”
黎荞不知道陶竹心里在想什么,他抱紧了陶竹,一边轻轻在陶竹背上摩挲一边道。
陶竹听见这话,嘴角翘了起来,但他没说话,只是在黎荞的颈窝里轻轻蹭了一下。
他也是。
日子越来越好,鸭货作坊就算赶货时,也没有从前干农活时的精疲力竭。
但鸭货作坊的生意是真的好,有时候一整日忙下来他其实是有些累的,可只要一想到黎荞,他就被甜蜜包裹,体会不到累了。
“现在我每天没日没夜的读书,这种状态得持续到殿试之后,这期间别说是做其他的了,就是想和你亲热,那也得算着时间。”
“有些对不起你,等于是让你独守空房了。”
黎荞说着轻轻叹气。
他的基础太差了,所以他的科举考试非常赶,特别特别赶。
回来这几日,他吃了晚饭之后,不再跟从前一样和陶竹回卧室,他回书房继续读书,读一个时辰,到九点钟才回卧室。
这种作息,有些委屈陶竹了。
“不算是独守空房,我也有很多事要做,我把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不让你分心,这样等于是我也参与到你的科举里了。”
陶竹说着从黎荞怀里离开坐直了身子,他看着黎荞,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一起考科举,这话可是你说的,你忘啦?”
“当然没忘。我是怕你心里难受,这不是一日两日,这是很久。”
黎荞说着抬手捏了捏他染上红晕的脸颊:“我想与你待一起,一直待一起。”
“我知道。”陶竹挑了下眉梢。
这人有多喜欢他,他可太清楚了。
也可太得意了。
这人全部的、浓烈的喜欢,都在他身上,而且这人又如此优秀,这叫他怎么不得意。
最近这几日他是有些不太习惯,从前这人读书时,不管白天多么忙,晚上时总是与他在一起。
现在这人一日大多数时间都待在书房,晚饭后,他瞧着只有他一人的卧室,心里的确有些空荡荡的。
刚才他想着不要孩子,也是因为此。
这人因为读书不能陪他他都会难受,若是这人因为小孩子不能陪他,那他更难受。
这人只能是他的。
但这人的读书是正经事,是大事,他就算是难受,也只能让自己去适应这种空荡荡。
他也不好意思把这点儿小心思和这人讲,免得这人为难。
可没想到,现在这人主动和他说起此事了。
要不是喜欢他在意他,又怎么会说这些。
这份情意,足以驱散他那点不习惯和难受。
“这只是暂时的,忍一忍就好了。”
他说着双手捧住了黎荞的脸颊,使劲揉了两下,将黎荞白净的脸皮揉红了,又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眸子里,动作里,都透着欢喜和情意。
亲着亲着,他的吻从脸颊转移到了黎荞的唇上,但他不好好亲,只是蹭一下,蹭一下,几下就蹭的黎荞忍不住搂住他的腰,反客为主。
这下子他笑出声来,一边去回应黎荞,一边把自己的身子往黎荞怀里挤,他喜欢黎荞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熬过这大半年,黎荞又能跟从前一样经常和他腻在一起了~
从书房出来后,陶竹一颗心又被黎荞塞得满满登登,他脚步轻快的去前院安排宴席的事儿。
三柳村的人很快就知道黎荞要用其他村子送的鸡鸭办宴席一事了,三柳村的人有些不高兴。
他们还没在黎荞跟前刷够存在感呢,外村人跑来凑什么热闹,烦!
但是,外村人这两年给黎荞送的年礼,黎荞都是收了的,此次黎荞依旧收下,他们谁都挑不出错。
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流水宴办的更热闹更丰盛,好让外村人都看一看他们的财力和心意。
他们要让整个平城的人在多年后都记着这次的流水宴!
几日后,流水宴开摆。
村人在村口摆了五十张桌子,每桌十二个菜,一半都是肉菜,而且分量很大,馒头饼子随便吃,管饱。
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因此,这天早上不到九点钟,就有不少人前来。有附近村子的,也有其他镇子的,还有县城的。
这些人手里都拎着礼品,他们知道黎荞的脾气,所以这些礼品不贵重,很多都是小麦和大米,这两样东西可以长时间存放,黎荞不会拒绝。
人家拎着贺礼上门,庄丰收不让人白等,只要凑够十二个人,那就可以坐下来吃饭。
三柳村的人,哪怕是黎黍一家子,也都齐上阵帮着打杂。
如今黎荞在整个平城的威势仅次于江知县。
而且黎荞对自家人也是真大方,两次去府城,每次都给自家人带礼物,黎黍可太眼馋那些礼物了,连郑浅浅一个外姓人都能得俩大金镯子,他身为黎荞的亲二哥,他也想要!
于是,甭管真心还是假意,至少他嘴巴上服软了。
他去黎荞道歉,让黎荞原谅他。
他到底是原身的亲二哥,有着血缘关系,黎荞懒得和他计较。
黎荞不计较,其他村人自然没立场计较,再加上此次他也掏了三两银子,所以就让他一家子也参与进来了。
全村人齐心办宴席,今日的宴席自然很丰盛,陶盆里的整鸡整鸭炖的很诱人,油汪汪的炖肉也引的人想要流口水,凡是坐下来品尝的人,全都夸好吃。
中午时,黎荞和陶竹去了村口,庄丰收又是放鞭炮又是敲锣的,一下子就把气氛搞起来了。
黎荞身为焦点,自是要说几句的,他先是谢过村人的心意,也谢过今日前来参加宴席众人的心意,然后便招呼众人敞开肚子随便吃,一定要吃好喝好。
今日的宴席,比地主家办喜事的规格都高,在乡下的席面上极其少见。如此丰盛,凡是过来参加宴席的人当然是美滋滋的吃好喝好。
黎荞把三柳村拉扯富裕了,三柳村待黎荞也是真心实意的。
热热闹闹的流水宴之后,黎荞该去县学报道了。
村人们都很不舍,黎荞这一去,再见他的次数,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
因此,当他和陶竹坐着牛车去县城时,村人们自发为他送行,乌压压的一堆人挤在村口,看的他也有些不舍。
在三柳村的这几年,他过的挺愉快的,唉,以后尽可能的多回来吧。
和村人道别之后,他和陶竹赶着牛车往县城而去,在他们身后还有黎夏和黎二山。
陶竹一人照顾他的衣食起居有些辛苦,所以黎粮和黎谷都劝他带上黎二山和黎夏。
县城的院子房间多,住得下,于是黎二山和黎夏便跟来了。
黎二山和黎夏各赶着一辆牛车,上面放的几乎都是书。
县城的院子久未住人,黎荞陶竹黎二山黎夏打扫了一番,又出去买生活用品,一日便过去了。
翌日,吃过早饭,黎荞和陶竹去县学报道。
平城的县学名叫正心书院,坐落在县城的西北处,占地面积有五十多亩,不算很大。
黎荞和陶竹去报道时,白教谕带着沈学正以及几位训导竟是直接站在书院的大门前等着他们夫夫。
黎荞吓了一跳,他一个小小秀才,担不起这么大的阵仗。
而且,他现在的行踪真的太透明了。
县城里大半人都认识他,就算是不认识,但只看他和陶竹走在一起,那也能猜出他的身份。
所以,当他和陶竹出现在县城时,那县城里的人都能掌握他的行踪。
就像是此次回来,他和陶竹一进县城,庄丰收就知道了。
今日也是如此,他和陶竹昨日来县城,今日白教谕便带着人在大门口等着了。
“小黎啊,终于把你盼来了,走走走,咱们进书院。”
白教谕瞧见黎荞,顿时笑眯了眼,紧走几步来到黎荞跟前,侧身示意黎荞先行。
黎荞:“……”
夸张了夸张了。
“大人,您先请。”他忙闪到一旁,示意白教谕走在前面。
白教谕哈哈一笑,捋了捋胡须,也没坚持,他一边走一边对黎荞道:“小黎啊,一应手续都准备好了,你签个名摁个手印就行,花不了多长时间。”
“待会儿我带你逛一逛书院,有什么需要的哪里不懂的,你可一定要张口,千万别客气。”
“……好。”
黎荞点头。
沈学正和几位训导虽不如白教谕那般夸张,但看着黎荞时都面带微笑,黎荞自然也要回以微笑,等入学报道的流程走完,他脸都要笑僵了。
虽然在书院待不了太久,但该了解的还是要了解的,因此黎荞陶竹跟着白教谕在书院里转了一圈。
书院大致可以分为教学区和住宿区,如今书院一共只有七十多人,这七十多人按照院试成绩,分为廪生班,增生班,附生班。
这个分班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书院每年都有岁考,根据岁考的成绩会重新排班。
黎荞进的自然是廪生班,除了他,还有庄文、孟月、徐瑛以及另外的几人,加一起一共只有十五人。
正式上课是在五日后,白教谕带黎荞陶竹参观完了书院,便想带着黎荞陶竹去望月楼,好增进一下感情。
黎荞飞的太快,白教谕能抓住的只有这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他知道黎荞时间紧,因此,他去望月楼可不是喝酒去的,吃饭是次要的,主要是他想给黎荞详细说一说乡试相关的种种事情。
他想要倾囊相授,好让黎荞记得他此时的相助。
白教谕是想要说正事,黎荞陶竹便与他一起去了望月楼。
王掌柜瞧见黎荞很高兴,他在黎荞陶竹回村的第二日就拎着贺礼去三柳村了。
眼下黎荞来了他的地盘,他让黎荞随便点,他要为黎荞庆贺。
白教谕知道王掌柜和黎荞交情深厚,便没坚持付账。
这都是小钱,黎荞肯定不在意。
黎荞在意的是乡试。
因此,进了二楼的包厢之后,不等伙计上菜,白教谕便开始科普了。
童生试虽然重要,但它其实只是一个资格考试,题目很简单。
太上皇当政时,乡试和童生试的内容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都是围绕着四书五经三史三传。
但当今圣上即位后,乡试的题目经常接地狱,白教谕一开始也被这些题目给打懵了,但他总结了一下这几年的题目,又发动人脉询问了一下最近几年中举者的文章,然后他摸索出了一点心得。
这点心得就是如今的乡试和童生试,两者最大的一个区别是童生试笼统,乡试精细。
拿庄文的院试文章举例,庄文只需要笼统写出泥石流发生前、发生时、发生后的相关举措就行了,但若是乡试时拿到这样的题目,那就不能笼统的概括,得深入去写,得精细的写。
每写一项措施,就要写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要让主考官明白考生是胸有成竹的,要让主考官明白考生对泥石流极其了解并且有能力解决。
而且,写文章时还要灵活的结合四书五经三史三传。
所以,院试的策论文章,一日就能写完。
但乡试的策论文章,得写三日。
黎荞听完白教谕这一番话有些惊讶,白教谕是有些能耐在身上的,不愧是教谕,一下子就触及到了最最核心的东西。
的确是这样的,邢学政也说了,如今的乡试文章更重实用,得让主考官通过文章知道考生有真才实学,而不是一个只会掉书袋的书呆子。
因为圣上出题总是接地狱,所以考试难度大大增加,从前考生们只需要研读四书五经三史三传就行了,但现在考生得知天下事。
虽不至于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涉及到民生的内容,考生必须得知道。
考生得懂得如何治理各种灾害,要懂得农事,要懂得律法可以审理各种案子……
这些方面不是表明的懂,是知其然也知其所以然。
黎荞想要叹气,科举考试的漏洞不好钻呐,天下这么多事呢,谁知道圣上具体会出怎样的题目。
圣上逼着考生掌握各种知识,是希望这些考生将来可以直接外放做官吧。
用这种方式选出来的进士,不需要额外培训,随时随地都能走马上任。
这种操作,圣上真的是有些牛逼在身上的。
在心里感叹完了,黎荞便又投入到知识的海洋里,邢学政给他的建议是尽可能的扩大知识面,眼下白教谕也说了乡试写文章的重点,那他必须得多了解各方面的知识。
在县城的院子里埋头读了五日书之后,他的书院生涯开始了。
第93章 黎荞只占一半,韩小雁下线 出发去首府
黎荞很珍惜这段书院生涯, 每天天不亮就起床,起床后先是洗漱,洗去了困意之后就去书房背书。
陶竹则是带着黎夏、黎二山做早饭。
在村子里时, 新鲜蔬菜都是村人送上门,但在县城,得需要去菜市场买。
至于柴火和鸡鸭蛋,黎大山每隔三日给他们送一次。
城门口的蔬菜最新鲜,陶竹一般都是去城门口买菜。
反正平城小, 他走的快一些,一来一去只需要两刻钟。
城门口有个卖烧饼的大婶儿, 是他第一次和黎荞去县城卖丰糕时认识的, 这烧饼大婶每次见到他都很热情,想往他手里塞烧饼。
免费的烧饼当然不能收。
不过,刚做好的铁板烧饼的确好吃, 他总会买上几个, 好让早饭丰盛些。
而且,他给大婶提了建议, 可以做一些甜口的烧饼。
甜烧饼也很美味呢。
烧饼大婶把他的话听了进去,第二日烧饼摊子就有了新品种。
若是搁从前,烧饼大婶肯定会犹豫, 因为城门口摆摊的都是乡下的农人, 每日进城路过她摊子的大部分人也是农人, 而糖的价格贵,这些人肯定舍不得买糖烧饼。
可现在平城的农人富裕了, 手里有钱了, 自然也舍得花钱了, 比咸口烧饼贵一点儿的糖烧饼肯定有人买。
更何况这糖烧饼还是陶竹推荐的, 她只要打出陶竹的名号,那绝对会有很多人愿意买。
烧饼大婶很感慨,当初黎荞陶竹第一次来城门口卖丰糕时,她觉得陶竹站在黎荞身边有些突兀,也不觉得黎荞能有多大的成就。
当然,她当时已经察觉到黎荞是有真本事的,不然也不会每天都能捉那么多鱼,还能让王掌柜包圆他的点心。
但是,当时的黎荞说到底和她一样,都是摆摊做小生意的。
可谁想到,短短三年,黎荞竟是要飞了。
而且黎荞与陶竹的感情依旧。
时间证明她当初瞎了眼,陶竹站在黎荞身边一点儿都不突兀,两人最般配了。
如今的县城门口比从前更为热闹,这里本就有不少人摆摊,后来江知县在这里打了两口井方便众人用水,这下子此地更热闹了,摆摊卖吃食的人比从前多了不少。
这天陶竹像是往常那般来县城门口买最新鲜的蔬菜,他刚出城门,紧挨着城门一个卖黄瓜的婶子叫住了他:“竹哥儿,最南边韩小雁在摆摊卖粉条烩菜!”
“?”
陶竹眉头皱了起来。
韩小雁在摆摊卖烩菜?
韩小雁的主业不是去找她和黎大忠的俩娃吗?
怎么现在来这里摆摊了。
“我去看看,谢谢婶子告诉我。”陶竹背着背篓往南边而去。
他一路走过去,不少人都和他打招呼,还把韩小雁摆摊的事儿告诉他。
平城的人都知道韩小雁这个名字,但真正能对得上号的,那没几个。
但有一人认出了韩小雁,于是这边摆摊的农人全都知道了。
韩小雁要是卖其他的,众人自不会搭理她。
可她现在卖的是粉条烩菜。
她哪儿来的粉条?
不管是县城的红薯作坊还是三柳村、朱家村的红薯作坊,江知县都明确下了死命令,不准私人做粉条。
这是防止个别人拿粉条牟利。
也是为了保障黎荞和工人的利益。
所以,哪怕是红薯作坊的工人,想吃粉条也得掏钱买,可粉条那么贵,即便是三柳村、朱家村的粉条,那也是四十文一斤。
普通人谁舍得买这么贵的东西?
就算是舍得买,那也得去望月楼或者是江知县那里抢号码牌。
但因为外地商人出高价买号码牌,因此,平城本地的普通人如果抢到号码牌,基本上都会卖掉。
普通人想拿到粉条,途径真的很少。
当然,三个红薯作坊在过年时会给工人福利,年三十那日,工人可以用成本价买到粉条,但这个粉条是限购的,每人只有十斤。
所以,韩小雁摆摊的粉条哪里来的?
韩小雁曾经在三柳村的红薯作坊干过活,她知道粉条的做法,此时她用的粉条,八成是她自己做的。
若是她自己做的,那就是违背江知县的命令了,这必须得告诉陶竹。
陶竹一路谢过众人,很快就寻到了韩小雁。
韩小雁正站在一个一人高的土灶前,土灶上摆着一口大铁锅,大铁锅盖着盖子,瞧不见里面有什么。
在她身边有几张桌子,其中三张明显是给顾客用的,还有一张上面放着案板。
地上有几个背篓,背篓里放着时令蔬菜和粉条。
小摊子上一个食客都没有,韩小雁黑着一张脸站在灶前,视线盯着锅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陶竹眉头皱的更紧,抬步走了过去。
“韩小雁。”
韩小雁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扭过头,见的确是陶竹,脸上有惧怕之色闪过。
但她很快挺直腰杆,双手叉腰,色厉内荏的反问:“干啥?”
“你的粉条是哪儿来的?”
陶竹指了指背篓里的干粉条。
“我自己做的,咋了?你还要把我抓去大牢吗?那你抓啊!你最好让江知县把我给杀了,不然的话,我照样去找黎大忠闹,我让黎大忠这辈子都不能安生!”
韩小雁梗着脖子,大声嚷嚷。
但是,说到最后的安生俩字时,她话音一转带上了哭腔,脸上也被惧怕占据。
陶竹:“……”
而韩小雁看陶竹不说话,只是盯着她,她登时更崩溃了:“你去让江知县杀了我啊!现在全县人都听黎荞的,快让他杀了我!黎谷那老两口不准我接近孩子,娘家人也嫌我,我不得已出来摆摊,结果这些人一听说我是韩小雁,竟然全都扭头就走!”
“你们不给我活路,那干脆动动手指把我杀了啊!”
想到最近的心酸,她一边说一边掉眼泪,说到最后,整个人已经哭的变了声调。
自打黎大忠这个狗男人跟白柚那个贱人从府城回来,她就再也接近不了她的孩子了。
黎谷和赵二妞连自家的田地都不管了,只守着俩孩子,她敢接近孩子,两人拎着扫帚追着她打。
她没办法,只能去找黎大忠。
结果黎大忠根本不见她,而且黎谷和赵二妞也赶她走。
她见不着孩子,无法给孩子洗脑,她娘家人嫌弃她不干正事,她便拿出过年时偷偷摸摸做的粉条,跑来城门口摆摊。
本来她想悄悄把这批粉条卖掉的,但被黎大忠一气,她就正大光明来摆摊了,谁能把她怎么着?
她可是黎荞的前堂嫂,是黎荞侄子侄女的亲娘!
昨晚连夜悄悄垒了灶,她信心满满的想要大挣一笔,可残酷的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天刚蒙蒙亮时,她把烩菜做好了。
然后她招揽食客,说这是她家里人在红薯作坊做工时拿到的粉条,舍不得吃,所以现在拿出来摆摊。
而且价格比起望月楼,每碗要便宜两文钱。
不少人信了这话,别看平城人靠着粉条致富,但对于乡下的农人而言,如果家里有人被选中进了红薯作坊做工,那他们可以在过年时吃到成本价粉条。
但除此之外,他们很少有机会能吃到粉条——望月楼的烩菜太贵,他们舍不得。
至于那些家里没人在红薯作坊做工的人家,能吃到粉条的机会就更少了。
于是,当即就有十多个人要坐下吃饭。
这可把她给乐坏了,哼,她就是要正大光明的违背江知县的命令挣钱!
可谁知道,她刚盛了一碗烩菜,还没来得及端给客人,路过的一个婶子认出了她。
一句韩小雁,立马就把那十多个食客给吓跑了。
任凭她如何招揽食客,都无人敢再坐下。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黎荞在平城的威势到底有多大,她得罪了黎荞,于是无一人敢吃她的烩菜。
她深刻的意识到,什么黎荞的前堂嫂,屁都不是。
她在平城,别人虽不敢真的欺负她,但也不敢来吃她的烩菜,不敢买她的粉条。
因此,此时前所未有的恐惧笼罩了她,她怎么都控制不住眼里的泪。
她是真的没活路了啊!
陶竹怎么都想不到韩小雁竟一下子哭成了泪人,他不知道韩小雁的心理路程,但他很厌恶韩小雁今日的行径:“你偷做粉条,你还委屈上了?”
“你不就是仗着有黎荞在所以才敢这样做,如果没有黎荞,你有胆子违背江知县的命令?”
陶竹对韩小雁真的是厌恶透了,竟然敢公然违背江知县的命令,这是仗着有黎荞在所以想要行使特权。
就跟当初她去拦白柚的马车一样,觉得天塌了都有黎荞可以顶着。
她觉得帮了黎荞一次,那黎荞就得无限期无休止的回报她,她觉得黎荞已经飞了,所以此时藐视江知县的命令。
这么久了,她没有一丝的悔改,没有一丝的改变。
她还是原来的韩小雁。
“不是你哭就是你有理的,你落到今天这步,全都怪你自己贪心。黎荞从不欠你的,也没真的害过你什么,要不是你一次次的作死,你能有今日?”
“人的好日子是自己经营出来的,不是作出来的,”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今天这事儿还真得禀告给江知县。”
说完这话,陶竹转身就走。
江知县三令五申私人不能做粉条,这事儿全县人都知道,他不能打江知县的脸。
黎荞如今只是一个小小秀才,这事儿黎荞无权处置。
以黎荞的善良,肯定会给韩小雁求情,但流程必须要走。
陶竹要去报官,这下子可把韩小雁给吓坏了,她哭着要去拦陶竹,但很快就被过路人给拦住。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陶竹报官,韩小雁被关入大牢,黎荞前去求情,韩小雁认错,并表示今后不再私做粉条,然后江知县放了她。
虽然她在大牢里只待了一日,但出来后整个人都有些呆傻。
黎荞让她娘家人把她接走,然后便不再管了。
对于韩小雁,他看法和陶竹一样,他啥也不是时,韩小雁去拦白柚这个八品官之子的马车。
他是小小秀才时,韩小雁敢公然违背江知县的命令。
等将来他做了官,那韩小雁是不是要违抗圣上的命令啊?
他自己从不越雷池一步,韩小雁倒是好,动不动就想把他往雷池里丢。
他就算是有异能护体,那也扛不住韩小雁这种坑法。
韩小雁闹的这一出很快就在平城传开了,白柚和黎大忠来县城找黎荞和陶竹。
黎荞走读,不住书院,中午回家吃饭。
在中午的饭桌上,黎大忠一脸愧疚的向黎荞道歉,这事儿怪他。
“大忠哥,怎么能怪你?若你不休了她,那这会儿她肯定会作的更厉害。”
黎荞摇头,让黎大忠不要往身上揽责任:“你俩三观不合,分开是对的。前妻而已,你不用对她负一辈子的责任。”
“可这世道对女子和小哥儿比较苛刻。”白柚叹气。
“只要她真的悔过,那她有的是活路。是她自己把路走死了。”陶竹当然也觉得韩小雁可怜,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且,黎荞不和黎黍计较,他不和陶萄计较,若韩小雁真的意识到错了,他和黎荞还能逼死她不成?
这般想着,他让黎大忠和白柚不要再提此事,自打他和黎荞搬来县城,快半个月了,这是第一次和白柚黎大忠见面,应该说些高兴的。
白柚和黎大忠见状,只能转了话题,说起村子里的事儿。
这半个月里,村子里最大的变化便是多了一间私塾。
今年过年时庄丰收特意开会征集全村人的意见,他想在村子里盖一间私塾,夫子是黄有名,如果村人愿意,那就凑钱盖房子。
村人自然愿意。
随着村人的富裕和黎荞一次次中案首,三柳村众人对于读书的热情越来越高。
而且黄有名身为黎荞的私人辅导,在黎荞家住了两年多,黎荞能中小三元,绝大部分原因是黎荞自己聪明,但这里面肯定也有黄有名的功劳。
若黄有名没有真才实学,黎荞又怎会让他在家里住那么久。
所以,确认私塾的夫子是他,每家每户都愿意捐银子。
这可是黎荞的私教!
村人凑了银子,庄丰收便趁着农闲在村子东北角盖了一个私塾出来。
眼下黎荞入书院读书,黄有名辞去私教的职务,转而当三柳村私塾的夫子。
每位学生一年三两银子的束脩,不包吃不包住。
这个价格放在乡下算是非常贵,但是,谁让入学的人多呢,家里凡是有适龄孩子的,这个适龄指的是从六岁到未成亲,在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可以入学。
大家伙儿都想看一看黎荞私教的水平,于是乌压压的去了将近三百人。
这么多人,就黄有名一个人教,太辛苦了。
黄有名表示教不了,想让庄丰收再请一位夫子,但全村人都不同意,非得让他教,并且要加束脩,由原本的二两银子变成三两银子,看在银子的份上,黄有名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黄家家贫,这些年来,他祖辈、父辈、儿子、孙子加一起,四代人供出了他这么一位秀才。
他对不起家人,此时有挣钱的机会,他自是不愿意错过。
累些就累些吧,他才四十九岁,勉勉强强教得了这么多人。
他辛苦一些,家里人就能轻松一些。
其实他现在不算穷了,他给黎荞当私教时,一个月的工钱是十两银子,年底有红包,去府城有差旅费。
此次黎荞考中秀才,还给他封了个百两的红封当谢礼,只靠着黎荞,他在两年多的时间里挣了将近六百两银子。
但银子不嫌多嘛。
趁着还能教学生,他要努力为家里人攒些家底。
白柚和黎大忠说完了私塾和黄有名的事,又说起了庄稼的事儿,麦收已经开始,今年雨水不算多,但因为黎荞去年打了不少井,所以今年三柳村的麦子称得上是丰收。
黎荞家也种了不少麦子,不过黎荞放心,家里一切都很好。
黎荞吃过午饭要回书院读书,白柚和黎大忠等他走了,又坐了一会儿,然后才回村。
他们俩走了,陶竹便跟从前那般开始做家务。
下午四点,陶竹进厨房做饭,等他晚饭做好,黎荞也回来了。
黎荞吃过晚饭就回书房读书,一直读到九点钟,这才从书房出来洗漱。
陶竹与他一起洗漱。
等躺到被窝里,他会给陶竹说一些书院里的事儿,陶竹也会说一些家里的事儿。
不过,今日白柚和黎大忠来了,陶竹便说起了这两人的事儿。
“今天白柚说,大忠哥从府城回来之后直接找了二叔二婶,大忠哥给他们老两口银子,让他们俩看紧孩子,不准韩小雁再接近孩子。”
“有银子当动力,二叔二婶执行的可认真了。”
“韩小雁接触不到孩子,这才去卖烩菜的。”
黎荞:“……”
原来如此。
“那大忠哥这是对白柚上心了?”他问。
“可不是,今天白柚和我说起这事儿时,笑的可甜蜜了。”
“只要韩小雁不给俩孩子洗脑让俩孩子去折腾白柚,那他们俩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黎大忠娶了新夫郎,但并没有变成后爹,他对两个孩子一直都挺上心,每日都回老院陪他们玩,俩孩子年纪小,慢慢教的话,被韩小雁灌输的扭曲思想肯定会转为正常。
亲娘被休,俩孩子的确可怜,但韩小雁作死的时候可曾为俩孩子考虑过?
此时的情况,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挺好的。”黎荞一边抓着陶竹的手把玩一边轻轻点头,目前的确是最好的结果。
他是侧躺着的,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抓着陶竹的手。
陶竹也侧躺着,对他面对面。
听他说完这话,便伸出腿压在他的腿上,身子也往他怀里靠:“你今后不要操心这事儿了,专心读书。”
“好。”黎荞笑眯眯的,顺势抱住了怀里人。
“快睡,明天又是辛苦的一天。”陶竹催他闭上眼睛。
黎荞又应了一声好,每日高强度输入各种知识,他现在脑子的确发懵,眼睛也酸涩。
白教谕对他真的很上心,前天给了他一个小册子,上面是历年来的真题以及不少中举者的文章。
这些东西很有参考价值,所以他这两天下课后不仅读在府城买的那些书,还研究真题和其他举人的文章。
他并不是天赋型选手,记忆力虽好,但也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因此一整日下来,他是真的疲累。
他现在连和陶竹酱酱酿酿的心思都没了,他只想抱着陶竹睡个好觉。
一夜好眠,疲惫尽消,他吃过早饭,穿上书院的校服,拎着陶竹给他缝制的双肩包,准备出发去书院。
出门前自是要和陶竹亲一亲的,把陶竹亲的脸颊发红,他这才把人放开,匆匆出门去上学。
到了书院,进了廪生班,一整日的学习开始。
书院人多,只靠着白教谕一人教不了那么多人,因此,沈学正和几位训导会充当讲郎,教授众多学生。
但是,沈学正和几位训导只教增生班和附生班,廪生班只由白教谕一人负责。
其实从前白教谕不会偏心的如此明显,但谁让现在的廪生班有黎荞,白教谕不舍得把这短暂的相处机会让给旁人,他正大光明的偏心。
要不是黎荞不肯让他当私教,他真的很想对黎荞进行一对一的辅导。
白教谕的热情,整个廪生班都受益,徐瑛和孟月、庄文一帮人都很高兴,特别是徐瑛,他有沈学正这位私教,如今又多了一位白教谕,两位举人倾囊相授,他对此次的乡试多了一丝丝的信心。
真的只有一丝丝,那可是举人,每三年整个省只录取四十人。
这录取率太残酷了,他一个小年轻怎么可能考得过。
他是有自知之明的。
不过,黎荞的话也有道理,既然选择下场,那肯定不能留遗憾,不然的话铁定后悔三年。
黎荞毫不吝啬,总是向他和孟月、庄文分享学习经验,他也不吝啬,把沈学正的心得也分享出来。
在这种互相探讨中,日子过的飞快,一转眼麦收就结束了。
距离出发去首府只剩下半个月了。
黎春桃也要和章田生定亲了。
黎荞和陶竹提前一日回三柳村。
如今他们俩住在县城,所以黎大山和郑浅浅带着黎小睿搬到了前院,负责看家。
他们夫夫一到家就受到黎小睿的热烈欢迎。
郑浅浅因为不做点心,时间比较自由,于是每隔几日就要带上黎小睿去县城找陶竹,找的次数多了,黎小睿就记住陶竹了,此时瞧见陶竹进了院子,小身子在郑浅浅怀里使劲扑腾着,伸出小短手要陶竹抱。
陶竹对黎小睿喜欢的紧,赶紧走过去将他从郑浅浅怀里接过去。
“几天不见,又重了。”
陶竹抱着黎小睿掂了掂,笑着对郑浅浅道。
“可不是!现在一只羊的羊奶都不够他吃,大山又买了两只羊。”
郑浅浅说着揉了揉手臂,黎荞和陶竹刚从府城回来时,他单手拎黎小睿非常轻松。
如今两个月过去,他单手拎已经吃力了,小胖子长的忒快!
“能吃是福,小孩子白白胖胖比较可爱。”陶竹说着伸手捏了捏黎小睿的胖脸蛋,触感极其好。
黎小睿被捏了,笑的更开心了,咧着小嘴巴对着陶竹啊啊啊个不停,颇有黎大山傻笑时的憨劲儿。
陶竹看的想笑,也有些担忧,这孩子可一定要继承郑浅浅的聪明劲儿,他可是郑浅浅和黎大山的希望。
很快,黎谷黎粮等人都来了。
黎谷在麦收前和麦收后都去过县城,给黎荞陶竹说今年的麦收情况,如今黎荞和陶竹回来了,他想让两人去仓库那边瞧瞧新收入库的麦子。
黎荞和陶竹的确想看看自家丰收的盛景,便去仓库那边转了一圈。
他们家今年种了二百亩麦子,一亩地产三百多斤,今年一共收了七万斤出头的麦子。
这么多麦子,依旧不够今年的点心和吃饭所用,不过黎荞不打算多种了,他手里的田地有限,他还要种红薯和西瓜。
红薯肯定得多种,这个最挣钱了。
去年的西瓜也给了他不少惊喜,所以今年他种了八十亩。
不过,西瓜成熟时,他和陶竹在首府。
等他和陶竹回来,西瓜已经卖的差不多了,他们俩只能赶上吃西瓜的小尾巴。
想到西瓜,黎荞顿时有些惆怅。
他和陶竹置办了这么多田地,但他们俩很快就不在三柳村了,京城地贵,想在京城置办田地,那得花费不少银子啊。
想一想京城的房价和地价,他手里的这点银子其实不算什么……
还是要多多挣钱。
府城的市场很大,可以考虑把点心也卖到府城去。
一晚很快过去,翌日便是黎春桃和章田生的定亲宴。
虽然是定亲,但因为有周明盛这烂人在,因此定亲宴摆的极为热闹,不仅敲锣打鼓放鞭炮,还邀请全村人一起吃席,隆重程度赶得上别人成亲了。
黎春桃盛装打扮,戴着陶竹送给她的头面,身穿锦衣,脸上也化了妆,单看五官不是很美,但加上她这几年养出的沉稳、自信气质之后,整个人就美得让旁人有些移不开眼。
白柚见着这样的黎春桃,狠狠夸奖,然后又说起了周明盛的近况。
黎春桃要和章田生定亲的消息早就传出去了,周明盛家里的争吵更甚,达到了日日都闹的程度。
黎荞听完这话很满意,这才是爽文剧情嘛,黎春桃越来越好,而周明盛越来越差。
不过,渣男还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在他出发去京城前,他得寻机会让周明盛吐出真言。
黎春桃的定亲宴之后,章家人来了三柳村。
黎春桃明确说了,她不可能嫁去章家,哪怕是成了亲,她也会留在三柳村。
章田生也要留在三柳村。
当然,章田生这不算入赘,只是黎春桃情况特殊,只能如此。
章田生对此没意见,现在多少人想来三柳村还来不了呢,正好黎荞需要人手,他便让他家人过来了。
先在三柳村租房子住,然后在三柳村买一个宅基地建房子,章家靠着红薯攒了些钱,建得起房子。
等房子建好,章家人就留在三柳村了。
章家人挺多,老老少少加一起有二十多人,陶竹让他们学习做点心。
至于鸭货作坊,也要再招人。
京城物价贵,他和黎荞得多攒银子。
等把这一切安排好,黎荞也该出发去首府了。
首府距离平城挺远,走官道的话,得先去府城,顺着府城-首府的官道过去。这么一趟下来,即便是现在平城-府城通了土坯砖路,那也要花费五日的时间。
不走官道的话,那就得走偏僻的小路,但小路不仅道路颠簸,所花费的时间也并不比走官道少。
黎荞对小路不感兴趣,徐瑛、孟月和今年同样打算下场试试的庄文对小路也不感兴趣,一行人都决定走官道。
行李很快收拾妥当,不过,出发前一日,韩小雁突然找来了。
韩小雁是来认错的。
她哭的眼泪哗啦啦,一把鼻涕一把泪,黎荞看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
不过黎荞也不在意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所以便按照黎黍、陶萄的经验处置。
先晾着,让时间证明她到底有没有改正。
若是往后的两年内没作妖,那自然可以再去红薯作坊干活。
处理完韩小雁的事,翌日,迎着朝霞,他和陶竹坐着牛车,在众人的目送中,踏上了前去首府的路。
第94章 到达首府 进入考场
和前两次去府城不一样, 此次多了庄家的牛车,少了沈家的马车。
此次沈画不去首府,他留在平城。
黎荞陶竹这边依旧带上了黎二山和黎夏, 但黎谷黎粮觉得他们俩年纪小不顶事,非得让他们带上黎春生,于是最后就是五个人一起首府。
他们赶着四辆牛车,一多半的行李都是黎荞的书。
一行人到了府城之后,黎荞、庄文、孟月、徐瑛四位秀才先拿着县衙开的公据去府衙请府衙的官员在公据上盖章, 这是他们报名乡试必须得有的东西,不仅仅是准考证, 也等于是路引, 是他们身份的证明。
办理好正事,一行人并没有在府城多待,他们在徐家人的带领下前往首府。
徐家是做酿酒和当铺生意的, 在首府开的有分店, 是以跟着徐家人走就成了。
徐瑛身为整个徐家的希望,虽然他自己对此次的乡试没有信心, 但他家里人依旧很重视,他三叔和三位哥哥嫂嫂一共七位家人与他同行,好照顾他此行的起居。
对于徐家这种阵仗, 黎荞和陶竹一边觉得徐瑛不容易, 一边为沈画捏把汗。
陶竹有些后悔, 他应该把沈画叫上的,他和黎荞挑选比徐瑛更好的秀才有什么用, 最重要的是沈画自己看得上啊。
出了府城, 一行人踏上了府城——首府的官道, 这条官道是土路, 已经三年没修过了,上面大大小小的坑洼非常多,没有轮胎的牛车走在上面颠簸的非常厉害,完全看不了书。
黎荞便坐在车辕上和陶竹一起赶车。
大夏天,烈阳高照,不过,出发前黎荞在车厢上搭建了一个简单的木架子,木架子上绑着新砍的枝叶,不仅能把车辕上的他和陶竹遮住,连前面的耕牛都能遮住。
这造型有些怪模怪样,但效果很好,坐在车辕上,手里拿把大蒲扇,身后再放一盆硝石做的冰块,这一路上倒也不怎么难熬。
沿着官道先是进入永兴县,走了两日,一行人出了永兴县,进入了首府的地界。
陶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他有些新奇,这可是出府诶。
不过,看了大半天之后,他兴致渐渐消了下去。
虽然出了府,但官道两边都是农田,这些农田大多种的是红薯,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玉米、小米、黄米、高粱等杂粮。
他有些奇怪:“怎么种了这么多红薯?”
按照地图,这里是隶属于首府的通吏县,这里又不做粉条,种这么多红薯干什么?
黎荞一手摇晃着蒲扇,一手抓着一个竹筒杯子,杯子里盛着冰镇酸梅汤。
这酸梅汤是中午休息时陶竹做的,因为路边没有客栈,所以中午时他们一行人是自己做的饭,陶竹煮了两大锅酸梅汤,每人都有份。
至于竹筒杯子,这是在府城时买的,长长的,还带盖子,可以埋在冰盆里,用来冰镇汤汤水水特别方便。
“嗯……应该是知府大人要搞大动作了吧。通吏县挨着永兴县,通吏县的红薯可以卖给永兴县。”
黎荞猜测着原因。
正常情况下农人是不会种这么多红薯的,眼下通吏县的农人种了这么多红薯,那只有一个解释:
这是要做粉条。
“啊???可永兴县去年的粉条做的乱七八糟。”陶竹睁大了眸子。
“现在换知县了,新来的知县应该很有能力。”
不然的话,通吏县的农人哪敢种这么多红薯。
“但愿如此!”
陶竹打量着路两边的红薯,不由双手合十祈祷。
希望永兴县的新知县和江知县一样有统筹全局的能力,这样不仅农人获利,他和黎荞也能多挣些银子。
京城的物价,想想都可怕。
而且,除了京城,黎荞还想在平城再买五百亩田地,好凑够一千亩,当个真真切切的大地主。
处处要花钱哇!
很快,马车经过通吏县的县城,过了县城之后,两边农田里的红薯少了许多。
这下子连陶竹也确定了,肯定是通吏县的知县和永兴县的新知县达成了什么协议。
通吏县挨着永兴县那一部分地界种的红薯多,等红薯成熟后,可以把那些红薯运送到永兴县去——
把淀粉的做法教给通吏县的农人,这是不可能的。
目前不管是淀粉还是粉条,做法都只属于河西府。
通吏县的农人想靠着红薯挣钱,只能把红薯运送到永兴县去。
过了通吏县,又走了一日,车队终于到了首府。
黎荞望着首府高大的城门,忍不住跳下牛车活动筋骨,一路上颠过来,这滋味着实不好受。
不过,他这还算是好的,一些条件差的书生得步行来首府。
他只随意扫了一眼,就看到城门口有两个背着书箱一脸风尘仆仆等着进城的书生。
相比较这两位,他能坐牛车其实很幸福了。
古代读书人真是不容易啊!
原河省的首府比起河西府府城,明显要繁华许多,不仅城门高,进出的行人也多,黎荞一行人在城门口耽搁了两刻钟才进城。
徐家人在首府有宅子,一行人才去徐家歇息。
如同在府城那般,徐家人早早为黎荞、庄文寻了宅子,第二日,在徐家官家的带领下,黎荞陶竹和庄文实地考察宅子。
宅子有好几处,最终黎荞和庄文挑选了两个对门的院落租了下来。
首府的物价比府城的要高一点,但也没差太多,黎荞租的是一个两进的院落,两个月租金带押金是二十五两。
在府城租的院子小一些,两个月租金带押金是二十两。
但陶竹看的咂舌。
这是每去一个更大更热闹的地方,物价就更贵一点呀。
京城的物价绝对了不得!
庄家除了庄文,同行的还有庄泉周芸夫夫和庄园,他们人少,租的也是两进的院子。
庄文纯粹是想和黎荞住的近一些,所以哪怕自家人少也租两进的院子。
给了租金,签字画押,然后就是搬行李入住。
翌日,徐家官家又来了,先是带着黎荞陶竹庄文等人熟悉周边的环境,然后又带着他们去首府各处转了一下,好让他们对首府有一个大概的了解。
转悠的时候,陶竹和周芸买齐了日常所需的物品。
路过书铺的时候,黎荞和庄文进去转悠了一会儿,想看看有没有在河西府没见过的书籍。
黎荞已经把邢学政告诉他的过关小技巧暗戳戳传给了孟月徐瑛庄文三人,因此,现在他们三人也都尽可能的多看书,好扩大知识面。
到了第三日,徐瑛、孟月来了,他们俩来找黎荞和庄文去府衙报名。
此时距离乡试只剩下十日,前来报名的秀才很多,黎荞几个人排了一会儿队才轮到他们四人。
负责报名的那位官员接过黎荞递过来的公据,看上面写着黎荞二字,不由定睛细看。
河西府,平城,三里镇,三柳村。
的确是那个得了圣上御笔匾额和小作文的黎荞!
名人啊。
这位官员面上做出波澜不惊的模样,但眼睛却是黏在了黎荞身上。
保送殿试,自大盛开国以来,还真没人有这样的殊荣。
黎荞是第一个。
但黎荞明显不是草包,他在童生试时写的三篇文章,早就流传到首府这边了。
他也看过这三篇文章,结合黎荞农家子这一身份来看,三篇文章确实不俗。
特别是院试的文章,让他眼前一亮。
不知道此次黎荞会给世人、给圣上一个怎样的惊喜。
这般想着,这位官员在公据上盖了府衙的印,然后让黎荞离去。
从府衙出来,庄文忍不住对黎荞道:“小荞,看到了吧,你在首府也是名人,刚才那位大人查验你的公据时明显多花了一些时间。”
徐瑛也忍不住点头:“可不是,黎弟,现在感觉如何?”
“肯定是压力超大。”孟月啧了一声,也亏得黎荞心态稳,不然的话,真扛不住这种关注度。
陶竹闻言,看向黎荞的一双眸子里挂上了担忧。
黎荞苦笑:“还能如何感觉,自然是赶紧回去好好读书。”
“走走走,多看多读多思,十日时间能做不少事呢。”
孟月闻言,想赶紧回徐府。
就在这时,在他们身旁排着队等着报名的几位考生闲聊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黎荞此时来了没,真想见一见他啊!”
黎荞:“……”
他拉着陶竹就走。
但身后的闲聊还在继续。
“我也想见见,虽说他可以保送进殿试,但他文章着实写的不错,我想向他讨教一番。”
“他这会儿就是来了首府,那也是闭门苦读,听河西府的学子说,他在考前一向不待客的。”
“那真的太遗憾了,他院试的文章,我当真是心服口服,若是得他指点一番,那此次的乡试也能多几分信心。”
黎荞:“?”
谢谢啊真是看得起他。
但若不是有圣上的抬举在,他自己都不敢拍着心口说百分百保过呢。
谁知道圣上此次的题目会接哪一层地狱,他压力山大!
被万众期待,这种情况下,黎荞唯有更刻苦。
他回到租住的院子之后便不再出门,就算是出门,也是去对门找庄文。
此次没有了黄有名这位私教,他只能咨询庄文。
他读书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和庄文这种读了三十年的比起来,他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这期间,陶竹除了买菜,余下的时间也不出门。
他们租住的院子靠近贡院,附近住了很多赶考的考生,因此每日都有小贩挑着新鲜的蔬菜肉食过来叫卖,他就算是买菜也不用走远。
周芸每日都会过来串门,和他交流做菜的心得。
庄园是个活泼好动的,也每日都跑来串门。
其实庄园是想四处溜达的,但庄泉和周芸拘着他,不让他到处跑,首府这么大,这么繁华,而他们是从乡下来的小土包子,人生地不熟的,万一走丢了或者是惹事了咋办?
庄家在三柳村是人人羡慕的小地主,但在首府这种繁华的大城市,庄家那点家底算个屁。
庄泉和周芸一直待在乡下,初到这么远又这么繁华的地方,两个人心里头一直怯怯的,不仅不敢单独出门,也不让庄园四处跑着玩。
庄园很无奈,只能在他家租的院子与黎荞这边的院子来回跑。
周芸对此有些头疼,和陶竹一起择菜时忍不住叹气:“他都十九了,结果还是小孩子心性,亲事也没定下,真是愁死。”
“不急,咱们村的人都不急着成亲。”
主要是说媒的太多,三柳村的少男少女少哥儿都挑花了眼,难以下决断。
就像是陶萄,今年都十九了,最近才把亲事定下。
陶萄不外嫁,要招婿,挑来挑去,最终挑了一个长的好看人也不错但家境不怎么好的小伙子。
之前黎荞还未参加科举也未得圣上赏赐时,陶萄就想要招婿了,但当时黎荞前途不明,所以愿意入赘的小伙子质量不高。
但随着圣上赏赐下来还有黎荞的前途大好,愿意入赘到三柳村的小伙子一下子陡增,质量也上升了很多。
但是,能让陶萄借着成亲改变命运成为少爷的人家,肯定不愿意让自家的孩子入赘到三柳村。
若是入赘到黎家,这些真正家境好的人家肯定是愿意的。
可是,入赘到三柳村其他人家里,他们肯定不愿意。
三柳村其他人家和黎荞又不是亲戚,只是同村而已,他们才不会为了一个同村的关系就把自家精心养大的少爷入赘到农家。
而且,就算是这些人家舍得,但谁家的少爷愿意入赘?
这些小少爷家境好,又是中二期,让他们入赘到农家,他们疯了才会答应。
于是陶萄挑啊挑啊,最终挑了一个他喜欢人也不错但家境不好而且比他年纪还小的小伙子。
庄园的情况比陶萄好些,陶萄是小哥儿,世人对女子、小哥儿的年龄很苛刻,但庄园没这个烦恼,所以他一点儿都不急。
而且,庄家是小地主,庄园的爹庄文还是秀才,庄家也与黎荞交好,因此媒婆给他说的姑娘和小哥儿,很多家境都不错。
这么多不错的姑娘和小哥儿,庄园挑花眼是正常的,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就该多挑一挑。
“他纯粹是心思不在这上面,都十九岁的人了,整日里不是跟着二叔捣鼓木工,就是跟着爷爷处理村子里的各种事儿,就没见他多瞧过哪个姑娘或者小哥儿。”
周芸继续叹气。
“那就是缘分未到,成亲的话,首先得他自己喜欢呢。”
陶竹安慰她:“不急,等文哥中了举人,他可挑选的范围肯定会大不少。”
秀才和举人的差距很大,中了举人,那就有当官的资格,到那时给庄园说亲的不仅仅是富商、地主家的女儿、小哥儿,肯定还会有官家的女儿、小哥儿。
“那就借你吉言了。”
提起自己公爹此次的乡试,周芸虽觉得可能性不大,但嘴巴上可千万不能这样说。
不吉利。
晚上,陶竹与黎荞洗漱之后躺在床上,陶竹向黎荞说起他今日遇到的事儿。
他今日遇到的最大的事便是庄园的亲事,他把周芸的烦恼告诉给黎荞,黎荞听完便笑了。
“她身为庄园的大嫂,竟是比文哥还急,真是一个好嫂子。”
“不过,庄园人不错,不愁娶不上夫郎或媳妇。”
庄园才十九,搁他上辈子还是大学生呢,这个年纪正是对世界好奇的时候,三柳村还经常有新鲜事,庄园不想成亲太正常了。
而且,庄园长的阳光帅气,也没有花花肠子,家里还是小地主,这种小伙子,不管在哪个时空都很抢手,根本不用为亲事发愁。
“那你说文哥此次能考上举人么?”陶竹问。
“这得看此次圣上出什么题。”
只凭着基本功,庄文自是不怵任何人。
但圣上那毫无规律的题目,连他都招架不住。
他好不容易总结出来的规律,结果院试时用不上,不知道此次的乡试能不能用上。
在黎荞夜以继日的刻苦中,乡试终于来了。
乡试考试的地点在贡院,与童生试不同,乡试一共考九天,每三天考一场,也就是说,进了贡院之后,考生在第三日傍晚才能出来。
在这三天里,朝廷只发试卷、炭盆、蜡烛、热水,余下的吃食和笔墨砚台得考生自带。
于是,这天半夜陶竹便起床做早饭,蒸馒头,此次的馒头要吃三日,以黎荞的饭量来说,他必须得多蒸些。
现在天气热,但只放三天的话,馒头不至于馊掉。
吃了早饭,拎上两个考篮——其中一个考篮里专门放馒头,然后黎荞陶竹带着黎二山、黎夏、黎春生,和庄家人一起出发去贡院。
乡试是省级考试,考试人数比府试、院试多多了,再加上这些考生所带的陪考,因此,黎荞陶竹等人到时,入目的全是人。
天色未亮,只能看到一个个不怎么清晰的身影,还能听到嗡嗡嗡的说话声。
黎荞见过大场面,对此很淡定。
但陶竹等人第一次看到万人级别的场景,都惊的嘴巴大张,好多人啊!
如此多的人,黎荞根本寻不着孟月徐瑛等人,他便干脆站在角落里等。
不过,他竖起耳朵,悄悄听周边书生的谈话。
没人敢在贡院门口大声喧哗,这些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大,但黎荞听力好,方圆三十米内的声音他基本上都能听到。
身为名人,一些书生在议论他。
但更多的是在讨论此次的主考官。
各省乡试的正副主考官都是圣上钦派的,每一位都是进士出身的高官,不仅是监考,还是批卷人。
因为科举最重文章,因此,揣摩正主考官的偏好是每一个考生都要做的事儿。
原河省此次乡试的正主考官,是工部侍郎赵有志,官居三品。
赵有志是第一次担任主考官,他有什么喜好,原河省这些秀才还真不知道。
赵大人的身份太高,而这些秀才们的身份太低,完全够不着。
黎荞听了一会儿,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但是,能被圣上派来监考且批卷的,必定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大盛和前朝不同,前朝的科举试卷,除了殿试的题目,其他的题目都是由内阁大学士出的。
但大盛不一样。
大盛的科举,连小小县试都由圣上亲自出题。
圣上对科举如此看重,他特意派到各地的主考官,必然是他信任之人。
所以,这位赵大人肯定和江知县、明知府一样,圣上偏好什么,他便偏好什么。
况且,邢学政也早早给他透露了主考官批卷时的侧重点,所以,赵大人的喜好他不必担忧。
他只需要担忧此次的策论题目。
很快,府衙的衙役来了。
不过,除了衙役之外,还来了三位搜检官。
和童生试不同,乡试所有的流程都很严格,有专门的官员负责。
这些官员大致分为两类,在贡院内监考与考生一直待在一起的叫内帘官,负责考场外一应事务的是外帘官。
像是搜身这一步,就是由外帘官里面的搜检官负责。
马上就要排队入贡院,黎荞让陶竹几人回去。
他这一进去就是三日,陶竹不可能一直在外面等着。
“你自己吃好喝好,等我出来时,别让我发现你瘦了,不然的话,我接下来的两场考试肯定是要担心的。”
拉着陶竹的手,他认真的叮嘱。
自打和陶竹成亲,他还没和陶竹分开这么久过。
三日呢。
这三日里他只需要专心答题便好,可陶竹定然会想他想得掉眼泪。
陶竹这会儿的确有些难受。
分别三天,太可怕了。
但这人是要去做正事的,他不能让他分神。
于是他重重点了头:“好。我一定吃好喝好,一斤肉都不掉。”
“那咱们说好了,等我出了考场,我可是要抱起你检查的。”黎荞又道,声音里带着不舍,修长的手指也与陶竹的十指缠到了一起。
陶竹闻言笑了下:“好。”
声音里,俊脸上,也都透着不舍。
黎荞见状,忍住了抱一抱他的冲动,只是又握紧了他的手。
唉。
没有了自己的怀抱,竹哥儿今晚一定睡不好。
与陶竹挥手道别,黎荞拎着考篮去排队。
陶竹终究是小哥儿,科举这样的战场,他只能自己上。
乡试搜检的严格程度到了夸张的地步,童生试检查时,搜身的衙役只需要把考生从头摸到脚就成,但乡试搜身时考生得脱了衣服让衙役检查。
对于这种搜身,黎荞只能再次感叹古代的考生不容易。
当着众人的面脱光光,可怕!
轮到黎荞时,不管是搜检官还是几个衙役,亦或者是他身后的那些考生,盯着他的视线一下子就炙热了起来。
这么多视线盯着他,看得他差点儿原地抠出一个三柳村。
身为名人不仅压力大,此时也尴尬!
终于熬过搜身这个环节,接下来是抽签,抽取他所在的号舍。
抽签之后,他拎上馒头考篮和另外一个普通考篮,抬步进了贡院。
第95章 乡试 好难写,平平无奇
搜身的地方在贡院的大门和二门之间, 黎荞进了二门之后,又过一道龙门,再走过明远楼, 这才算是真正进入贡院内。
明远楼算是内帘和外帘的分界线,过了明远楼,那就只有考生和陪考的官员、差役可以在此区域,其余闲杂人等不能靠近此地。
号舍在明远楼的东部和西部,各有六十排, 每排有六十个房间,全部按照《千字文》排序。
黎荞抽到的是东文场, 天字排十八号, 他往东边而去,寻找他的号舍。
乡试不需要跟童生试那般全体考生排的整整齐齐向主考官行礼,考生太多, 地方又太狭窄, 所以这一步骤省略,考生进入贡院后直接寻找自己的号舍就成。
号舍很小, 一个个犹如鸽子笼般,没有门,密密麻麻又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 而且排与排的间距也只有一米多, 看的黎荞暗暗皱眉。
太压抑了。
除了号舍过于密集外, 这些号舍也有些破旧,哪怕考前已经有专人修缮过, 但墙角、砖缝等处都透露着岁月、风雨的痕迹。
很快, 黎荞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小房间大约高两米, 宽一米, 进深不足一米五,里面只有两张木板搭在墙壁上特意留的砖槽中。
白天,这两张木板一个是桌子,一个是椅子。
晚上,把这两张木板拼接在一起,那就是考生用来休息的床。
黎荞打量完了,这才拎着考篮进去。
算了,这条件已经很不错了,听说有些地方的号舍不仅破旧,里面还有蛇鼠虫蚁。
这里最起码瞧着还挺干净。
此时是上午十点钟左右,黎荞把考篮里笔墨砚台摆到桌子上,然后靠着墙壁闭目养神。
此次一共有七千多考生,等这些考生全部搜检完毕进入号舍,那肯定是下午了,他此时无事可做,只能闭目养神。
接下来的三日可是要高度用脑,而且就号舍这条件,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他应该趁着此时养精蓄锐。
古代读书人不容易啊!
黎荞这般,其他考生也是如此,一个个都待在小小的号舍里,等着剩余的考生入场。
无人走动,也无人说话。
很快到了中午,有差役过来问考生要不要热水。
贡院是有厕所的,就在号舍末端,所以不必跟童生试那般惧怕喝水,黎荞要了一碗热水,就着被掰得惨不忍睹的馒头吃了午饭。
午饭后,他趴在桌子上睡了一觉,一直睡到太阳西斜,远处的明远楼突然传来了敲锣声。
这表示全部考生已经进入号舍,接下来该发试卷了。
黎荞一下子精神了。
乡试终于开始了。
乡试因为考生众多,所以不再跟童生试那般让考生自己抄写题目,乡试的试卷是提前印刷好的,此时由差役直接发给考生。
一同发下来的,还有一些草纸和炭火、蜡烛。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考生们肯定要挑灯奋战。
黎荞打量着手中的蜡烛,有些同情最后进来的考生,他在号舍里睡了一天,这会儿贼精神。
但最后进来的考生却是在贡院外等了一日,这会儿肯定正疲惫着,特别是一些年纪大的,此时应该只想好好歇息吧。
收回跑远的思绪,黎荞把注意力集中到试卷上。
这一场考的是墨义和帖经,不考诗词,也不考策论,纯纯考验基本功。
黎荞大致扫了一下题目,头皮麻了一下。
和童生试相比,乡试的题目要偏僻很多,甚至里面还有偏中之偏的:
要求考生答出都江堰水利工程的原理。
《史记·河渠书》和《汉书·沟洫志》中都提到了蜀守李冰,夸赞了他的功绩,因此,帖经中有一题是相关的原文填空,墨义中有一题不仅要求解析原文,还要考生写出都江堰的原理。
黎荞:“……”
这接的是一百零八层地狱吧!
哪个科举考这些?
圣上出题会不会太随心所欲了?
科举考试是一件关乎到无数人命运的大事,不是圣上拿来玩乐、捉弄人的工具啊!
他听力比普通人好,但此时他不需要凝神细听,就有很多道抽气声、惊呼声传到他耳中。
其他考生看到这题,何止是头皮发麻,他们是全身都麻。
但科举考试的题目都是圣上出的,这些考生不能骂圣上,他们只能倒吸很多口冷气。
黎荞将周边考生的动静收入耳中,他轻轻一叹,开始研墨。
君心难测,不过,他是知道答案的。
而且,此次乡试的录取名额是四十人,甭管此届考生把题目答成什么样,那都得录取四十人。
所以还是那句老话,胜过其他考生,比其他考生多走半步,那就赢了。
希望庄文,孟月,徐瑛能稳住心态,谨记着此话。
除了这道题之外,其他题虽然偏僻,但还在正常范围内,所以莫慌,就把这道题当做是附加题,能做出来,那皆大欢喜。
答不出来那也没关系,想来整个贡院能答出来的没几个。
而且,圣上最重文章,只要最后一场的文章写得好,那不怕考不中举人。
这般想着,他开始在草纸上答题,墨义题需要组织语言,所以得先写在草纸上,在草纸上答完再往试卷上誊抄。
他这一年来的苦读没有白费,凭着过人的记忆力,这些题难不倒他,他写的飞快。
没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他点上了蜡烛。
蜡烛燃烧了一半,他将其吹熄,准备睡觉。
一根蜡烛的光线太暗,而他对这一场又很有信心,所以不必非得在晚上答题,接下来还有两日,他绝对能写完。
将两块木板拼接在一起,他蜷缩在一米长的木板上准备睡觉。
只是,白日里睡的多了,这会儿他毫无困意。
而且,号舍实在是太小了,木板只有一米长,他一米八的个子挤在这小小的木板上,实在是难受。
他抬眼看了下头顶的月亮。
夜幕上挂着漂亮的上弦月,美得他怔了一下,他很久没认真看过头顶的月亮了。
不知道此时的陶竹在做什么,也会看月亮么?
想起陶竹,他更是毫无睡意,辗转了许久,这才迷迷糊糊的去找周公。
一觉醒来,天蒙蒙亮,农历八月初的清晨已经有些凉了,他揉了把脸,然后站起身小幅度的活动手脚。
蜷缩一整晚,他浑身的骨头都僵了。
今日又是大晴天,他就着热水吃了干馒头,然后开始提笔答题。
这一场的题很多,墨义和帖经加起来足足有四百道题,他写了一整日才写完。
至于那道被他当做附加题的都江堰原理,他答的很顺利。
他上辈子读书时出于好奇,特意研究过这个问题,当时他在网上看了相关的小动画,小动画解释的清晰明了,特别好懂,他一直都记着。
而且,为了应对圣上那总是接地狱的考题,他研究水利工程时特意关注过此时空的都江堰,所以这道附加题难不倒他。
第三日,他将写好的答案誊抄到试卷上,抄完又检查,确认无误了,他松了口气。
此时刚过正午,他肚子饿的咕咕叫,到傍晚考试就结束了,他把剩下的馒头一扫而空,然后坐着等交卷。
乡试不允许提前交卷,也不允许随意走动,他只能坐着干等。
熬到傍晚,终于等来了明远楼那边的锣声,他长长呼了口气,第一场终于结束了。
等差役把试卷收走之后,众多考生排着队出考场。
此次的题目,除了都江堰那一道题之外,其他的题也比历年的题目难一些,需要消耗不少脑力。
因此,此时大多数考生都脚步虚浮,一脸倦色,个别身子骨单薄的,更是摇摇欲坠一副随时能摔倒的样子。
这些考生不能骂圣上,碰见认识的人,只能对视苦笑。
黎荞瞧着这一幕幕,忍不住感叹,科举考试不仅拼运气,还得拼体力啊。
随着人流出了贡院的大门,他立马四处张望,想要寻找陶竹的身影。
“这里!”
陶竹午饭后就来了贡院门口,他来的早,所以此时站在了最前面。
他身后还站着黎二山黎夏黎春生庄泉周芸庄园几人。
黎荞闻声,立马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瞧见陶竹熟悉又好看的脸,他立马笑了起来。
等来到陶竹近前,他还没说话,倒是陶竹一脸心疼的道:“瘦了。”
黎荞脸上的笑登时扩大,他牵住陶竹的手,仔细打量了陶竹几眼,然后满意道:“你没瘦。”
他对陶竹的身子可太熟悉了,他的眼睛就是最标准的秤,一眼就能看出陶竹的体型有没有变化。
不过,陶竹眸中带着红血丝,这肯定是没睡好。
“那可不,小叔,这三日竹叔每顿饭都加大了饭量,唯恐瘦了。”黎二山忍不住道。
从前陶竹吃饭都是吃饱便不吃了,但这三日,他顿顿都是吃撑才放下筷子,半晌时还会加餐,唯恐自己体重掉了半斤一斤让黎荞担忧。
“辛苦竹哥儿了。”黎荞不由握紧了陶竹的手。
“这算什么辛苦,你才是辛苦。”陶竹摇头,水眸放在黎荞身上舍不得移开。
在那小小的号舍里蹲三日,可太难熬了。
“还好,我从前干惯了农活,身强体壮,对我来说真的不怎么辛苦。”黎荞笑着道。
“反正是受罪了,回去后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啃了三日干馒头,太想念你做的饭了。”
两人说罢不再说旁的,只是牵着手看向了贡院的大门,他们要等庄文。
庄泉周芸胆子小,平日里都不敢单独出门,他们自是要留下来和庄家人一起回去。
庄文很快就出来了,他脚步有些不稳,脸上也挂着黑眼圈,不过,瞧见外面这些正在等他的人,他脸上露出笑来。
“走走走,咱们回去,困死了,回去我要大睡一场。”
他虽是农家出身,但自小就没干过什么农活,再加上他年纪大,这三日对他而言太难熬了。
他现在只想躺在舒服的床铺找周公。
黎荞见此,笑着点头:“好,咱们快回去。”
既然庄文不说对答案的事儿,那他自是不会主动提。
明日就要考第二场,时间很紧,有对题的功夫还不如好好休息。
到了租住的院子,陶竹带着黎二山黎夏去厨房做饭,黎荞则是沐浴洗漱。
后两日他没洗脸没刷牙,幸好他没怎么出汗,不然的话他肯定要臭了。
吃过晚饭,黎荞拉着陶竹回房间睡觉。
虽然明日依旧要早起,但两个人还是先亲了个够,等心里的想念发泄出一些了,这才抱在了一起。
“我还是得称一下你的体重。”黎荞说着翻了个身,从侧躺改为了平躺。
他是紧紧抱着陶竹的,现在他一平躺,陶竹全部的重量便压在了他身上。
感受一下了陶竹此时的重量,他忍不住抬手捋了下陶竹垂在他脖子里的长发,笑着道:“你体重真的一点儿没变,压着我时的感觉和从前一样。”
陶竹:“……”
竟是用这种法子秤么?
不过,他体重的确没变,这三日太想这人了,哪怕吃了很多东西,他体重也没变化。
“但我好想你,没睡好。没有你的床,我睡不惯。”
“我知道。再亲一亲。”
黎荞又何尝不是。
等再次亲的气息不稳时,黎荞一边把人按在怀里平息体内的火气,一边轻声道:“我晚上睡觉时会看月亮,接下来几日,你也看月亮。”
“咱们看同一个月亮,那想念会发泄出去一些。”
陶竹的脸埋在黎荞的心口,他有些透不过气,但他没动作,他恨不能这人能把他揉到他身子里,这样就再也不用分开了。
他一边听着黎荞强有力的心跳声,一边重重嗯了一声。
接下来几晚,他与这人看同一个月亮。
一晚很快过去,翌日,流程跟上一场一样,众多考生先是排着队进考场,然后发试卷。
这一场考诗词和策论。
此次的策论和圣上的小作文无关,只是从四书五经中出题,这种策论文章比较好写,但凡关注过历年真题的,那都能写出来。
但是,正因为从前考的太多,因此想要写的出彩,那着实不易。
黎荞拿到试卷之后,先是瞄了一眼诗词,然后便叹气。
诗词得写两篇,这真是要了他的命。
眼不见心不烦,他把诗词的卷子放到一旁,开始写策论。
把策论文章写完,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一日半的时间,他一脸苦大仇深的拿起了诗词卷子。
他写诗词一向是生搬硬套,先确定要押哪个韵,然后列出来相关的字,把这些字一个个的往里面套。
当然,也不能太生硬,得言之有物。
于是,在经过一天半的呕心沥血后,他终于挤出来两首处在及格阶段的诗。
写完之后,他忍不住看向京城方向,圣上不重诗词重文章,他可真幸运!
这一场过度用脑,出了考场后,他脸色比上一场疲倦许多,这可把陶竹心疼坏了,等躺到床上之后,只是亲了亲他的唇,然后便主动钻到他怀里让他赶紧睡觉。
明日才是重头戏,不好好休息的话,那肯定没办法发挥出这人全部的真才实学。
黎荞此时的确是头昏脑涨,他也亲了亲陶竹的唇,然后抱着陶竹沉沉睡去。
这一觉他睡的很好,等再醒来时,疲惫尽消,他脚步轻快、精神抖擞的进了考场。
如同前两场那般,等发卷子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的号舍是天字十八,排在他前面的只有十七人,差役们按照顺序发卷子,这十七人会比他先拿到卷子。
他坐在木板上,侧耳听着这些考生的动静。
他听力好,排在他前面的十七人,凡是拿到卷子的,每个人都闹出了些许动静。
听着这些惊呼、捶桌子的声响,他头皮开始麻了,圣上的题目又接地狱了,而且八成又是接的一百零八层!
很快就轮到了他,拿到卷子,他立马去看题目。
此次的题目和圣上的小作文有关,而且这篇小作文是上个月新鲜出炉的。
太上皇当政时,有一年夏天下暴雨,东山省境内的黄河决堤,不仅毁掉无数良田,还吞没上万百姓的性命。
当时的圣上还未登基,奉命前去救灾。
他亲眼看到了泡在水里长到一半的庄稼,看到被洪水冲垮的房屋,也看到流离失所的灾民。
今年夏,圣上忆起了此事,便写了篇小作文感叹黄河治理不易。
所以,今日的题目便是让考生谈一谈如何治理黄河。
黎荞盯着试卷,盯了足足半分钟,然后才抬眼看向京城方向,这期间,他耳边依旧是一道道的抽气声。
每一排号舍中间只隔了一米多的距离,他能清晰听到后排号舍里考生的动静。
对于众多考生而言,此题真的很难。
因为这个题目太大了,那可是黄河,一条横穿大盛的长河,她的起点在哪里,她的终点在哪里,她中间途径哪些地方,光是这些最基本的知识点就很多人不知道。
所以这个题目比修运河大多了。
在座的考生,都研究过黎荞的文章。
伴随着粉条的火爆,黎荞的文章也流传到了原河省的其他府,他虽然写的是童生试的文章,但他名气太大,文章又写的好,于是在座的考生都看过他的文章。
他们知道黎荞总结出来的那一套经验,但是,即便是知道,他们也忍不住发愣。
他们此前研究的是如何治理洪涝灾害,可现在题目给出的是如何治理黄河。
他们研究偏了啊。
这文章该怎么写?
黎荞也在发愁。
古往今来,每个朝代都治理过黄河,但哪怕是他上辈子末世没来时,也不能说彻底治理好了。
那么长那么宽的一条河,靠着人力想治理好,太难了。
圣上这是自己没办法,所以向天下秀才征求好主意么?
……但很多秀才连黄河的起始点、途径省份都不知道,他虽然知道,但他没有好主意,所以此次圣上肯定要失望了。
叹了口气,他提起笔开始在草纸上写框架。
此次的主考官是赵大人,赵大人是工部侍郎,工部是要管着水利一事的。
所以,赵大人对治理黄河肯定有心得,他不需要揣摩赵大人的喜好,他只需要老老实实写文章即可。
而且,就这个题目,揣摩主考官的偏好也无用,圣上要的是切切实实的方法,只要方法写的好,那肯定能考中举人。
可他的目标不只是考中举人。
他还想拿到乡试的解元。
他已经拿到了小三元,而且圣上也把他抬起来了。
虽然来到首府后他一直埋头苦读,但这三场考试时通过偷听其他考生的闲聊,他知道了外府考生对他的态度。
外府考生对他的态度,与他参加府试时外县考生对他的态度差不多。
都知道他必然会通过此次的乡试,有羡慕他的,也有不服气的。
但不管是羡慕还是不服气的,都想要看一看他此次的文章。
不过,赵大人可是京城来的大官,乡试又是省级考试,规矩又多又严,就算他中了解元,赵大人应该也不会把他的文章贴出来。
大盛建立以来,乡试的主考官还从未把哪位解元的文章贴出来过。
所以,就算他中了解元,他的文章也八成不会贴出来。
最好不要贴,因为此次他是真的没有信心。
他就算是压过了其他考生拿到解元,那也没什么可欣喜的。
……
意识到思绪飘远了,黎荞赶紧往回收,甭管他的文章会不会被贴出来,眼下最重要的是写好这篇文章。
他到底是穿越的,知识储备比此时空的考生要丰富,他虽然给不出治理黄河的好主意,但他只需要胜过其他考生就能拿到此次乡试的解元了。
这般想着,他开始列文章的框架。
黄河之所以难治理,很大一个原因是因为泥沙多,所以,应该抓住这一点儿好好写。
他给不出绝妙的主意,但他能给出一点有用的主意,这个时空树木砍伐没那么严重,水土流失也不是很严重,若是抓住这一点儿好好治理,那是可以避免很多决堤的。
框架列好之后还得往里面填细节。
等细节填好,他开始在草纸上写草稿。
乡试文章的侧重点是让主考官知道此人知识面广,了解的多,所以,黄河的基本知识点必须得写上。
至于这些知识点从哪儿来的,除了源头,余下的他大部分都在此时空的书籍上看到过,至于没在书籍上看到过的,搬出他做点心时的借口绝对能糊弄过去,所以他不怕露馅。
等把草稿写完,他又仔细斟酌了一番,确认不需要修改了,他长舒一口气,放下了笔。
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他没有急着往试卷上誊抄,反正明日还有一日。
他一边啃馒头吃晚饭,一边又在脑中细细研究刚才的草稿。
等研究完,天已经彻底黑了,月亮升了起来。
他想陶竹了。
好在明日就能见到了。
蜷缩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一边啃干馒头一边研究昨日写的草稿,一直研究到中午,确认是终稿了,这才往试卷上誊抄。
等他抄完,距离交卷时间没多久了。
这是他写的最慢的一次,也是最没信心的一次,这一次,他真给不出绝妙的主意。
就算他异能恢复到八级,他对治理黄河也没什么信心,更何况他不能暴露自己的异能。
唉。
此次注定平平无奇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咳,黎荞的异能是要用在基建上的,他金手指真的很大很大很大超级大……
第96章 中举啦 黎荞的影响
乡试结束, 回到租住的院子吃了晚饭,然后黎荞便拉着陶竹回房睡觉。
这一觉他睡的是酣畅淋漓,等再醒来时, 外面阳光明媚,室内亮堂堂的。
睁开眸子,入目的是陶竹的脸。
陶竹侧躺着,身子未在他怀里,但他的腿却是搭在陶竹的腰上, 手也放在陶竹的肚子上。
此时陶竹睁着一双水眸,黑漆漆的眼珠子时不时的转一下, 不知道在想什么。
显而易见, 陶竹早就醒了,但为了不惊醒他,便老老实实躺着, 只是睁着一双清亮亮的眸子在想事情。
黎荞一下子就被他这沉思的模样给逗笑了。
平日里他一直都是有什么说什么, 日子顺风顺水,也没遇见什么值得他思考的大事, 因此,黎荞很少见他这副模样。
“在想什么?”黎荞的手忍不住转移到他脸颊上,捏着他脸上的肉轻轻扯了扯。
“你醒啦?”陶竹闻声看向黎荞, 见他正笑着看着自己, 便也笑了起来, 伸出手抓住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大手。
“我在想去京城的事儿。去京城要带很多行李,而且, 咱们不认识路, 别走错路了。”他解释道。
瞧着陶竹下意识皱起的眉心, 黎荞大手一捞, 将他身子捞到了自己怀里。
他的竹哥儿真可爱。
先是抱着陶竹一顿揉,等揉得他气喘吁吁脸颊变红,黎荞这才亲了亲他的唇,笑着道:“还早呢,等乡试的成绩出来再说。”
“而且不怕走错路,到时候咱们可以跟着商队走,去年就来了一些京城的商人,今年肯定也会有。”
被黎荞一顿揉,陶竹心思已经被转移了,他趴在黎荞身上,眸子里含着一层水汽,双手也圈着黎荞的脖颈。
听到黎荞这话,他睁大了眸子,思绪又转了回来,他露出懊恼之色。
太笨了。
他竟然没想到商队的事!
他刚才只想着万一此次乡试只有黎荞一人考中了,当然,他并没有诅咒庄文、孟月、徐瑛的意思,他只是在胡思乱想。
如果真的只有他和黎荞两人去京城……应该还会带上黎家人。
但说到底也只有几个人。
京城那么远,路那么长,万一路上走错了,或者是水土不服生病了,亦或者是遇见劫匪、野兽了,那就太糟糕了。
他从未想过跟着商队一起上路!
“你脑子真好。”他忍不住夸黎荞,看着黎荞的眸子亮晶晶的。
“是你一时间没想起来,毕竟你没出过远门。”黎荞把人往怀里一带,一个翻身便将人压在了身下。
他对陶竹的神色太熟悉了,刚才他要是不说话,那这会儿陶竹绝对已经将他身上的衣服扒完了。
自打准备乡试,他和陶竹快乐的次数就大大减少,特别是此次乡试,一连九天他大脑都被试卷塞满。
眼下终于可以放松了。
他也好想陶竹,很想很想。
当黎荞的唇落下来时,陶竹其实想说一句你也没出过远门,但是,他太想念黎荞了,他毫不犹豫的把这句话踢出脑子,热情的回应黎荞。
许久未狠狠快乐的两人,没了科举这座大山压着,用实际行动表达心里浓烈的爱意和想念,等两人结束,已经是中午了。
两人神清气爽的起床,手牵着手去了前院。
前院里,黎二山和黎夏已经把饭做好了,他们俩和黎春生对他们夫夫这种动不动就晚起的行径已经见怪不怪。
五个人一起吃饭,饭桌上,黎春生说起了今日上午的事儿,有不少人登门,想要拜访黎荞。
不过,昨日黎荞特意交代了,把今日的一切访客都拒掉,因此黎夏只把来访者的姓名记了下来。
黎荞听罢这些,忍不住感叹:“这些人的体力真是好。”
刚考完九天乡试,今天就有力气来拜访他啦?
他身为异能者都睡到日上三竿呢。
陶竹听到体力二字,扭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未说话,但嘴角却是有些绷不住的要翘起。
要说体力,陶竹敢拍着心口说此届的考生,绝对没人能超过黎荞。
就黎荞刚才折腾他的那些花样,若是让他来,那肯定比干了一日的苦力活还累,但这人做完跟没事人一样,瞧着还更精神了。
现在这人感叹别人体力好,他听的只想笑。
只有他知道这人的体力到底有多好~
“其实那些书生瞧着都挺疲惫,他们八成知道荞叔你不会见他们,所以只是先来露个脸。”
黎夏道。
他和陶竹在贡院外等待时,听到旁人议论他荞叔了。
河西府的那些秀才,把他荞叔的习惯和事迹向外府人透露个明明白白,眼下外府的人也知道他荞叔考完会歇一歇,所以现在先来刷一刷存在感。
跑的越快越积极,那才能被他荞叔记住。
朱家村就是最好的例子。
“……行叭。”黎荞想要叹气。
他不喜社交。
河西府的秀才与他勉强能称一句老乡,但如今整个原河省的秀才……唉。
当名人可真累。
他现在必须得多歇一歇,于是午饭过后,他拉着陶竹又回了后院。
也不做什么,只是与陶竹躺在床上消磨时光。
傍晚,庄文来了。
庄文此次真的累惨了,哪怕睡了大半日,精神也未恢复过来,但他心里实在是没底儿,便过来让黎荞看看他的文章,心里好有个大概的预测。
当然,他也想知道黎荞的文章是怎么写的。
提起自己此次的文章,黎荞忍不住苦笑,他是真的没有信心。
比府试时投机取巧还没信心。
自打草稿定下之后,他就一直在思索和修改,除了睡觉,脑子里就没停止过琢磨。
但是,即便如此,他的文章也不出彩。因为这道题太大太难回答了。
既然庄文好奇,那他不卖关子。
他先是阐述了黄河的重要性,然后列下了历朝历代治理黄河的办法,从大禹治水一直到大盛,每个朝代都是堵、疏结合,修筑堤坝。
这些措施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因为黄河水里有大量的泥沙,泥沙沉底,河堤就只能越修越高,这就造成了地上悬河。
所以,想让黄河水携带的泥沙量减少,得在黄河的上游和中游使劲。
特别是中游的黄土高原,这是重中之重。
得在黄土高原植树造林,扩大植被覆盖率,保持水土。
黄河的上游也要注意生态问题。
其实早在《管子》中就有过“树以荆棘,以固其地,杂之以柏杨,以备决水”的描述,古人也是知道植树造林的。
但是,因为一些局限性,在此时空,在大盛之前,包括大盛,植树造林并没有用在黄河的中上游。
毕竟此时大盛连黄河的源头在哪里都不能确定。
所以,黎荞在阐述这个法子时,他又提到黄河的源头。
《尚书·禹贡》、《山海经》、《尔雅》中都提到过黄河源头,但说法不一样,而且,前朝也有皇帝特意派人去寻过黄河的源头,可至今说法存疑。
黎荞便顺手把这些知识点全都写上了,列举历朝历代的措施时,他也尽可能把脑子里的东西都写上,好让主考官知道他比其他考生的知识面广。
总之,他此次重点讲述了在黄河中上游植树造林的必要性,他这个说法并不是第一次提出,于是整篇文章就显得平平无奇,不能让人拍案叫绝。
但庄文听完他的话,惊讶极了。
“你写的极好,非常好,你这样的叫平平无奇,那我得叫无地自容。”
“这就说笑了,文哥,你写的也很好。”
“不不不,和你差远了。”
庄文说着叹气。
他是黎荞一手指点出来的,再加上他考秀才时写过泥石流的文章,因此,他这次也着重写了如何预防黄河决堤。
但他对黄河了解的不多,他这部分写的不如黎荞详尽。
他之前研究如何治理洪涝灾害时关注过黄河,但当时他绝对没想到黄河会成为此次的乡试题目,再加上也没有专门写黄河的书籍,与黄河有关的知识点零零散散的分布在各种书籍中,是以他就没多花心思研究。
他这次的文章,写的不如黎荞好,没新意,太笼统。
但是,他好歹也写出来了植树造林,所以,他还是有希望的吧?
孟月和徐瑛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俩在考完第二日来找黎荞。
知道黎荞文章的重点是植树造林之后,他们俩忍不住咧嘴笑哈哈。
这个点他们写了!
黎荞给他们讲过,面对各种天灾,很多时候预防措施比灾后的治理更重要,所以,拿到题目之后,他们俩经过一番苦思,最终把重点放在了预防上。
平日里除了加固堤坝之外,还得从根源上清除黄河里的泥沙。
黄河里的泥沙哪儿来的?
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他们俩的确不知道黄河途径的省份,但没关系,用上游概括即可。
黄河泥沙多,想来是上游的植被少,于是两人就把这个点写上去了。
和庄文一样,因为对黄河了解的不多,所以他们写的不如黎荞详尽。
但是,他们能想到这个点儿,那应该是比别的考生多走半步吧?
不过,孟月还是有些提心吊胆,黎荞总结出来的那一套做题经验此届的考生都知道,万一其他人也想到这个点了怎么办?
他知识面不如黎荞、徐瑛、庄文广,看的书也少,他此次的文章就不如黎荞徐瑛庄文写的好,黎荞徐瑛庄文写的与黄河相关的基本知识点,有好几处他都不知道。
所以,若是其他考生也写了植树造林这个点儿,那他就不占优势了。
担心归担心,但已经考过了,此时想再多也无用。
难得来首府一次,得去首府转一转。
于是,在黎荞招待完登门拜访的考生之后,他们一行人花了好几日时间逛首府。
首府比河西府的府城繁华,商品种类丰富,黎荞陶竹两人跟上次一样,凡是看到喜欢的,那就买下来,而且还为黎家人挑了不少礼物。
很快就到了放榜这日。
放榜的流程和童生试一样,差役们先是敲锣打鼓把气氛搞起来,然后再张贴黄榜。
此次乡试只录取四十人,可考生共有七千多人,这种录取率着实残酷。
黎荞本就觉得自己的文章平平无奇,后又知晓庄文孟月徐瑛都写到了植树造林,于是心中更没底了。
此届的考生都知道他总结出来的那一套经验,在招待那些前来拜访他的考生时,也有考生说写了植树造林这块,所以,万一此届有学神,那解元就落不到他身上了。
是以,他无法淡定,他和庄文孟月徐瑛随着众人一起往张贴黄榜的地方挤去。
孟月长的魁梧,也不怕受人冷眼,他在前面开路,四个人很快就挤到了前排。
几个差役正在往贡院的墙壁上刷浆糊。
录取名额虽然少,但字体大,黄榜足足有三米长,所以浆糊一定得好好刷,要把黄榜贴的牢牢的,可不能让黄榜掉下来。
浆糊刷完,两个差役将黄榜从托盘上拿起。
托盘下被压着的试卷,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黎荞的卷子么?”有人惊呼出声。
别说是大盛建立以来了,就是科举出现之后,也没见哪一届乡试的黄榜下压着试卷的。
赵大人这是入乡随俗吗?
“肯定是,古往今来,只有黎荞的卷子被压在黄榜下!”
黎荞:“……”
他盯着托盘上的试卷,有些恍惚。
所以,他拿到了此次的解元?
但他此次的文章能不能服众?
别是公开处刑……
就在黎荞担忧之时,身旁的庄文孟月徐瑛已经向他道喜了,他忙道:“看榜,看榜。这榜还没贴好呢。”
没亲眼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第一列第一位,那这解元就不作数。
贴榜的差役并不卖关子,几个人先是把黄榜展开,然后站在椅子上往浆糊上贴。
伴随着他们的动作,一个眼尖的考生见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口中登时发出尖叫,抱着身旁的人又是哭又是笑:“中了,我中了中了!”
他这么一吼,其他考生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错眼的盯着黄榜。
越来越多的名字露在众人跟前。
考中了的考生,高兴的手舞足蹈,用嚎叫、痛哭、大笑等方式来表达心里的高兴。
没瞧见自己名字的考生,一颗心提的更厉害了。
等几个差役把黄榜完全贴好,黄榜之下已经两极分化。
黎荞望着第一列第一位的那七个字,提着的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了。
天字十八号 黎荞
他盯着这七个字看了足足十秒钟,这才去看其他人的名字。
黄榜上的名字分为两部分。
前六名的挨在一起,后边的三十四名挨在一起。
他扫过他名字后的五个名字,然后去看余下的三十四个名字,从头扫到尾,他看到了庄文徐瑛孟月的名字。
十八名:金字十三号 庄文
二十九名:宇字三十七号 徐瑛
最后一名:玄字五十二号 孟月
庄文属于中间,孟月徐瑛虽然靠后,但也中了。
黎荞扭头去看身边的人,徐瑛笑眯了眼,一脸痴傻的盯着黄榜。
孟月双手举起在空中胡乱挥舞,嘴巴大张,却是说不出一字。
庄文睁大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整个人化成了雕塑。
举人哪怕中不了进士,那也有了选官做官的资格,等于是迈入统治阶级了。
前朝时,举人哪怕不做官,也会成为乡绅、大地主,与知县一起管理当地的事务、百姓。
到了大盛,因为太上皇和圣上都不喜乡绅这一群体,所以举人的影响力大不如前。
但到底迈入了统治阶级,身份上与秀才有了根本的不同。
因此,三人高兴成这样,非常正常。
中举的意义实在是太大,考中的欣喜若狂,落榜的悲痛欲绝,一时间竟无人去看黎荞的文章。
黎荞乐的如此,他和庄文孟月徐瑛打了招呼,转身去找陶竹。
他要和陶竹分享这个喜悦,他中举啦!
陶竹也高兴极了,虽然所有人都知道黎荞要飞,但童生试不算什么,只有过了乡试,那黎荞才算是双脚离地真的飞起来了。
他男人扛得住压力,不仅中举,还拿到了解元,超厉害!
“咱们去哪儿庆贺?”他拉着黎荞的手,笑着问。
“先等等文哥他们仨,他们这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呢。”黎荞笑眯眯的指了指庄文孟月徐瑛三人。
这三人还在人堆里。
但庄家人和徐家人都冲了过去,与他们一起分享这份天大的喜悦。
“明日咱们再去买些东西,带回家让家里人也乐一乐。”黎荞对陶竹又道。
陶竹还未说什么,一旁的黎二山先咂舌了:“小叔,还买啊?”
此次他小叔和竹叔光是给家里人买礼物就花了将近三千两银子!
“这是大喜事,当然得让家里人好好高兴高兴。”
“……那你开心就好。”黎二山想起他大哥曾经说过的凡是他们小叔给的那就直接收了的话,便没再劝。
一旁的黎春生原本想劝几句的,但看黎荞和陶竹笑的一脸开心,便也把话咽了回去。
过了乡试,那黎荞真的要去京城了,在走之前,黎荞想给家里人多买些礼物。
这份心意,他们推拒不掉。
不过,京城那么远,肯定不能让黎荞和陶竹两人赶着牛车去,嗯,回去后得和村长商量商量,从村子里挑一些身强体壮的男人护送他们夫夫进京。
黎荞不知道黎春生在想什么,他和陶竹牵着手商量还需要买些什么,突然,有一身穿黑色劲装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中年男人站到了他跟前。
这男人向黎荞行礼作揖:“见过黎老爷,小的是赵大人的家仆,姓张名三,赵大人此时正在贡院中等您。”
“……”
赵有志要见他?
黎荞不由抓紧了陶竹的手,但面上却是笑着道:“原来壮士是赵大人家的,那请带路吧。”
说罢,他扭头叮嘱黎春生黎二山黎夏三人跟着庄家人一起回去,不要留在此处等他们。
黎春生和黎二山黎夏都吓傻了,只是愣愣的点头。
黎荞见此,在心中叹了口气,然后牵着陶竹跟上了张三的步伐。
张三像是没看到黎荞与陶竹牵在一处的手,他领着两人进入贡院,越过大门,又越过明远楼,然后朝着贡院南边的建筑群走去。
黎荞松了口气。
他刚才没问赵大人是不是只见他一人,是想要糊弄过去,他不想留陶竹一人在外面。
看张三这态度,赵大人应是不介意他带着陶竹的。
贡院里,号舍在东边和西边,主考官住在南边的建筑中。
赵有志身为主考官,自打乡试前进了贡院,一直到此时都未离开。
陶竹大脑一片空白,他机械的跟着黎荞的步子往前走。
他一个小哥儿,竟然进贡院啦?
这是黎荞半个月前的战场,他竟然站到了此处?
他脑子晕乎乎的,呼吸也有些不畅,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是下意识跟着黎荞。
黎荞拉着他进了赵大人所在的堂屋,他便进去了。
黎荞跪下,他也跟着跪下。
黎荞落座,他跟着坐在了黎荞身旁的椅子上。
等他从紧张、呼吸不畅、大脑僵硬等各种负面状态中回神,他只听到赵大人竟是在与黎荞谈论治理黄河的事。
……
他放轻了呼吸,低着头垂着眸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其实,这种场合他不应该出现,幸好赵大人不计较。
赵有志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斑白,面容和蔼。
他今日把黎荞叫来,是想问问黎荞文章中所提到的水土流失、植树造林一事。
他身为工部侍郎,对这法子太感兴趣了。
他此次点了黎荞为解元,也是因为这个法子。
他虽是进士出身,但若是当年的他拿到这份试卷,那绝对答不出黎荞的水平。
他考进士时,如今的太上皇曾经的圣上可没出过这么邪门的题。
他那会儿脑子里只有圣贤书。
但也正是因为只有圣贤书,考中进士被分配到工部之后,很多知识他都得从头学起。
所以,如今圣上出这么邪门的题目,他是极为支持的。
读书时没受这份苦,那当了官总是要受的,晚受不如早受,圣上可不要只会空谈的书呆子。
现在黎荞把试卷答的这么好,他便忍不住见一见这个连圣上都为他写文章的年轻人。
而且有意思的是,在此届的考生中,有几百人都写到了在黄河中上游植树造林这一个点儿。
朝廷都没想到的事,在原河省这一届的考生中,竟是有几百人都提到了。
这让他忍不住询问首府的知府,这是为何?
首府的张知府直接把黎荞童生试的文章给了他,他看完之后,更坚定了要见一见黎荞的念头。
黎荞确确实实影响到了几百位考生,让这些考生写出了如此重要的一个措施,后生可畏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让庄文,孟月,徐瑛都中举实在是太bug了,但他们仨深受黎荞影响,我要不是写他们仨考不中,那应该有点不符合逻辑,于是最后他们仨都中了。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黎荞!
一切都是我瞎编的,宝子们看个乐呵,不要较真哦,么么~
第97章 回村 庆祝。可能有些过于黏糊,慎入
赵有志对黎荞是真的满意, 眼下黎荞影响了这么多考生,等这些考生考中进士进入工部之后,那他就不用再安排人从头教起, 他可以直接使用这些新人。
工部掌管各种工程,涉及到专业技术,虽然真正干活的是工匠,但工部的官员也得略懂一些技术,因此, 他极为厌烦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
眼下圣上出题逼着考生在读书时就掌握各项基本常识,黎荞也写出范文让天下考生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挺好。
再看黎荞本人, 不骄傲,不狂妄,不谄媚, 瞧着文文静静秀气乖巧, 当真是挑不出……额,除了对他夫郎疼宠到夸张之外, 当真是挑不出一点儿错。
不过,听张知府说,他夫郎对他有救命之恩, 且与他一起打拼出了如今的家业, 是以他才对他的夫郎如此在乎, 走到哪儿都要带着。
圣上曾言,知道感恩, 这是一个人最大的美德, 黎荞重情重义知恩图报, 疼宠夫郎的行径虽有些夸张, 但也情有可原。
综合来看,黎荞这位后生着实不错。
可是,在他来原河省前,圣上并未对他提起过黎荞。
圣上虽然肯定了黎荞的粉条,也愿意保他终身富裕,但也仅仅如此。
这般想着,赵有志不免生出了惜才之心。
京城水深,而黎荞只是无根的浮萍呐。
于是,讲完治理黄河一事之后,他询问黎荞何时动身进京。
“回大人的话,若无意外,应是九月底出发。”黎荞恭声回道。
“嗯,不算晚。”赵有志捋了下胡须,又道:“那本官给你讲一讲朝中的大致局势。”
黎荞闻言一愣,随后忙起身作揖:“学生不胜感激。”
陶竹赶紧也跟着起身。
赵有志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很多人都知道,你虽在圣上跟前挂了名,但京城最不缺的便是达官贵人,你到京城之后要谨小慎微,别惹了贵人还不自知。”
“谨记大人教诲。”黎荞心中一凛。
这是明确告诉他,他底子薄根基弱,除了在圣上跟前挂名,他一无所有。
“朝中大臣,大致可以分为三派……”
赵有志开始科□□城的局势。
大盛建立前有一段长达三十年的战乱,在这场战乱中,辉煌了近千年的门阀士族被杀了个七七八八,再无力掌控朝政。
大盛建立后,太上皇又杀了一批苟延残喘的世家,于是世家大族彻底完蛋。
如今朝中的大臣,除了当年跟随太上皇打天下的功臣极其子孙,余下的就是科举选出来的人才。
因此,朝中大臣要么是贵一代,要么是贵二代,根基都不算厚,无法跟从前的大世家比。
但是,盛平帝盛鸿生有七子,大皇子乃先皇后所生,是嫡长子,可惜自小体弱,而且幼年时从马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所以大皇子虽是嫡长子,但登基无望。
余下的几位皇子,三皇子乃当今皇后所出,如今在吏部任职,五皇子是董贵妃所出,如今在户部任职,两位皇子有靠山,手里也握有部分实权,因此虽然圣上登基没几年,但朝中不少大臣已经隐隐站了队。
不过,还是有不少中立派。
圣上年富力强春秋鼎盛,此时站队太急了些。
……
黎荞和陶竹从贡院出来时,已经是中午,贡院距离他们租住的房子挺近,两人打算步行回去。
但走了没几步,便看到黎春生黎二山黎夏以及庄家人徐家人孟月都站在贡院大门不远处。
一群人瞧见他和陶竹,立马招手打招呼,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咱们下馆子去。”黎荞瞧着众人脸上的关切,笑眯眯的道。
他的笑容,让众人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你卷子答的那么好,赵大人见你肯定是好事。”徐瑛道。
“就是就是,走走走,咱们去庆祝,咱们四个人都中了举,天大的喜事啊!”庄文笑哈哈的道。
“没错,是得庆祝。”黎荞招呼众人先回去取牛车,然后下馆子。
今日放榜,新科举子纷纷下馆子庆贺,因此城中的酒楼很是热闹,凡是叫得上号的,都是爆满。
但黎荞一行人和他们错开了,等黎荞一群人赶到首府最大的酒楼不夜楼时,正好有位置。
而且,不夜楼的掌柜认出他了,非得给他免单。
黎荞不差这点钱,自是拒了,一帮人热热闹闹坐了三个包厢,吃吃喝喝一直到傍晚才尽兴离开。
回到租住的院子,有不少人登门。
不仅有房东,还有附近的人家,都过来送东西庆贺。
这些人知道他的脾气,没送贵重的,送的是瓜果点心。
翌日是鹿鸣宴,这是科举考试的习俗,主考官和张知府宴请新科举人。
鹿鸣宴之后,更多的人登门,不仅有首府的大商人,还有一些品级不高的小官。
这些都是人情世故,但黎荞暂时将这些都推了,他和陶竹带着鸭货和点心去拜访赵大人,感谢赵大人的提点。
除了赵大人,他还去拜访了张知府,等见过这些大官了,这才开始招待登门拜访的人。
这一通忙活,等结束已经是五日后了。
他和陶竹收拾东西,准备回三柳村。
回到三柳村就已经是九月初了,在三柳村庆祝一下,立马就得动身进京了,时间太紧,他不能在首府耗时间。
中了举的人不一定非得去参加明年二月的会试,这全看举子个人意愿。
庄文、孟月、徐瑛三人很犹豫。
他们根基太浅,特别是孟月,他觉得他此次能考中举人,纯粹是上辈子积德了。
若是去参加会试,那绝对要落榜。
可是,他和黎荞一起参加的这四次考试,他全都过了,他沾到黎荞的好运了。
若是他不参加明年的会试,那等他自己考的时候,他肯定沾不到黎荞的好运。
……
头痛!
庄文和徐瑛也是这般想法,他们和黎荞一起考试能沾黎荞的好运,可他们学识浅薄,而会试是全国性的考试,省考的乡试他们都成绩平平,那国考的会试,十有八九得落榜。
就算是不落榜,那也是吊车尾。
可吊车尾的话,那就太不甘心了。
因为一旦考中,得了个同进士出身,那这辈子就不能再考科举了。
同进士出身也能授官,但是,大盛建立几十年了,三年一殿试,每次殿试三甲人数都有二百多人,因此,不管是中央还是地方,都不缺官了。
所以,如果运气好的话,那可以混个七品官八品官当当,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只能等候补缺了。
而且,就算是能当官,但若是当了县丞、教谕这样的官儿,那这么多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么。
庄文、孟月、徐瑛三人的纠结,黎荞很是明白,这关系到终身命运,必须慎重。
反正已经考上举人迈入统治阶级了,特别是孟月和徐瑛,两人都还年轻,即便是三年后再考,那也不晚。
一行人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府城,黎荞和陶竹去拜见了明知府和邢学政,在府城停留一日,徐瑛留下,再出发时只有孟月和庄家人。
回到平城,孟月要先回家,黎荞和陶竹自是要去拜见江知县。
江知县很高兴,如同明知府邢学政那般,将他当年参加会试和殿试的经验全告诉了黎荞。
并且还表示已经为黎荞寻好了同行的商队。
“几日前庄丰收来寻我,说是要组织村子里的青壮与你们夫夫一同进京,好护卫你们的安全。”
“我觉得有些大张旗鼓,便否了。不过,这里有三个待选的商队,你挑一下,我特意打探过了,都是可靠的。”
江知县说着,从书桌上拿起一张宣纸朝着黎荞递去。
黎荞赶紧起身接过,恭声道谢。
江知县助他良多啊。
从县衙出来,黎荞和陶竹不仅见到了庄丰收,还见到了无数向他道喜的人。
随着他的中举,县城里的人对他的关注更甚。
他笑着一一回应,等他和陶竹赶着牛车出城门时,他脸已经笑僵了。
抬手揉了揉脸,他原本坐得笔直的身子立马靠在了陶竹身上。
“渴了吧?喝口水。”
陶竹说着转身进车厢给他拿盛了水的竹筒。
“还好。”话是如此,但黎荞还是伸手接过了竹筒,竹筒里是加了蔗糖的凉白开,甜滋滋的。
人们向他道喜时自是没落下陶竹,因此刚才陶竹也说了不少话。
“你也喝。”他喝了一口之后便把竹筒举到了陶竹嘴边。
陶竹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然后便不喝了,他将余下的糖水一口气喝完,就又靠在了陶竹身上。
他从怀里摸出江知县给他的纸张,上面写着三个商队的详细信息。
至于庄丰收的提议,的确有些夸张。
他和陶竹此去京城,其实有些前途未卜,圣上并没有让赵大人关照他,圣上冷眼旁观,而京城又是一个倒下一棵树就能砸到三个官儿的地方。
所以,此去京城不能带乡亲。
至于家里人,也尽量少带。
等他和陶竹在京城里站稳了,那再把家里人接过去也不迟。
至于乡亲们,能拉一把的,他自是会拉一把。
江知县给他挑的三个商队,前两个都是大商人,根基深厚,江知县在京城为官时就知道这两家。
第三个商队,规模不大,但领头人韩宁是一个秀才。
他挑了下眉,将这三个商队的信息一一念给陶竹听。
陶竹自是无法从这些信息中确定哪个商队合适他们,便道:“过几日咱们一一见了,然后再定下来。”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黎荞说着将纸张折叠好,又收入怀中。
这时,庄丰收赶着牛车跟了上来,土坯砖路足够宽,可以让两辆牛车并肩而行。
“黎荞,你真不带上咱们村的青壮么?人手太少,不够你和竹哥儿用啊。”
他不死心,还是想让黎荞多带些人。
黎荞闻言笑了,真不需要。
不过,为避免庄丰收和村里人难受,他还是寻个合适的时间将缘由告诉给庄丰收吧。
顺带给庄丰收和村里人发热的脑子降降温。
圣上只说要保他一世富裕,可没说要保他一世富贵。
富裕和富贵,一字之差,那就是天和地的距离。
他不想当安安稳稳的富家翁,非要莽科举这条路,在这条路上,除了那篇关于粉条的小作文,圣上可没优待过他什么。
河西府、包括整个原河省的考生身处底层,觉得他在圣上跟前挂了名很了不得,可是,若是和国子监那些学子相比较,他又算得了什么?
河西府的人都觉得他要飞,可是,这个飞只是针对河西府的人而言。
所有人都认为他会一路通关冲到殿试站在圣上跟前,然后呢?
他站到圣上跟前之后呢?
所以,说一句前途未卜也不算错,在京城没站稳之前,他和陶竹不能多带亲人和乡亲。
回到三柳村时,不仅三柳村的乡亲在,朱家村以及周边村子很多人都在。
中举诶,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而且不仅黎荞中了举,庄文也中举了,一个村子出了两个举人,这可是几十年都难得一见的盛景。
是以,大家不仅是想给黎荞庆贺,也想给庄文庆贺,举人老爷,了不得!
黎荞谢过乡亲们,然后在黎谷、黎粮、黎菽等人的包围下回家。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所以黎谷等人并没有多待,而是让他们夫夫先吃饭,吃了饭休息,一切事情等明日再说。
连日赶路,黎荞还好,但陶竹的确有些疲惫,于是夫夫两人吃过晚饭就回了后院休息。
终于回到熟悉的家,久未住人,自是要打扫一番。
用木盆端了水过来,两个人拿着布巾擦拭床铺桌椅柜子等家具。
“我舍不得这里。”陶竹擦着他的小书桌,越擦动作越慢,语气里带着失落。
这么好的房子,还盛着他们无数美好的记忆,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住……
“只要咱们俩人在一起,那处处都是家。”
黎荞立马道。
陶竹闻言,先是叹了口气,然后才轻轻嗯了一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这人必然是要离开三柳村的,小小的三柳村盛不下这人的抱负,但只要和这人在一起,那余下的一切都不重要。
擦完家具,两个人洗漱,等躺回到床上时,时间不算晚。
“竹哥儿,你累么?”黎荞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摸了下自己半干的头发。
陶竹正在往枕头上放干的棉布巾,免得半湿的头发把枕头打湿,听到这话,他扭头看了黎荞一眼:“嗯?”
“我觉得你这几日有心事。”虽然用了觉得两字,但黎荞语气极其肯定。
从他中举那日他就看出来了,但陶竹又表现的很高兴,心情是真的不错,再加上在首府时他从早到晚都在社交都在应酬,回来的路上又一路颠簸,于是他直到现在才问出口。
陶竹已经将干布巾放好,他一边躺下,一边道:“不是心事。”
“那是什么事?”黎荞看他也侧躺着,姿势与自己一样,便伸出手抓住了他的手。
“一点儿小事。”
说是小事,但陶竹却是垂下了眸子,没有去看黎荞的眼睛:“以后再遇见大场合,你不用特意带上我,我知道你待我的心意,我不难受。”
“我就是有点遗憾,不能时时见到你,不能见证你的每一刻,但这是我必须要经历的。”
“你以后是要做官的,你是要在衙门里办公的,你是要做大事的,你肯定不能如做点心那般一直和我待一起。”
“我早就想开了,所以我不觉得这是大事,就暂时没和你说。”
是这人太好,于是他的贪欲越来越盛,其实仔细想一想,哪有男人会像他那般离不开自己的夫郎/媳妇呢。
这人处处带着他,这是不正常的。
今后这人要做官,一步都不能走错,他可不能给这人的敌人递小辫子。
黎荞:“……”
他凑近了陶竹的脸,脑袋挨着床铺,用仰视的角度去看陶竹垂着的眸子。
陶竹:“……”
他伸手推了黎荞一下,把黎荞推倒在床铺上,然后他跟从前的无数次一般,趴在了黎荞身上。
脸埋在黎荞温热的颈窝里,他闷闷不乐道:“我没有哭,还没有到哭的地步,我早调节好了。在你考试的那几日,我整日整夜的胡思乱想。”
“原本我天真的觉得,等你考完科举,那就能跟从前一样,但不可能的,再也回不去了。”
“从前那种你在棚子里做点心,我在厨房做点心,你隔一会儿就来厨房亲亲我的场景,很难再有了。”
黎荞:“……”
他心口闷闷的。
是的,那种情况,真的很少有了。
从他选择莽科举的那一刻起,他和陶竹就注定不能再时时刻刻腻一起了。
“其实这是正常的,这才是世间很多夫夫、夫妻的相处模式,我这份不高兴若是传出去,那旁人肯定骂我矫情。”
陶竹又叹气道。
又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异地,只是一个去衙门办公,一个留在家里,他却是搞出了浓浓的不舍、难过等情绪,这要是传出去,旁人绝对会认为他有病。
可他真的好喜欢黎荞啊,好喜欢好喜欢。
从黎荞给他作揖道歉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在黎荞身上了,与黎荞成亲,黎荞把他从陶家那个泥潭里拉出来给了他新生,当时的他,白纸一张。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男人相处,他能想到的便是村子里其他夫夫、夫妻的那种相处。
可黎荞让他知道,原来两个人是可以时时刻刻黏一起的,是可以大白天就亲亲没羞没臊的。
从他新生的那一刻起,他过的就是这种白天亲无数次晚上亲无数次的分不开模式,这种甜已经融入他血肉里了。
所以,当意识到今后回不去时,他是真的难过。
他觉得这件事无比的大。
可当时黎荞在考试,他只能自我调节,经过这么长的缓冲,他此时真的不会哭。
但心里还是有些难受。
“怎么会矫情,喜欢一个人,当然是想时时刻刻都与他在一起,别人若是不理解,那是他们没有这样甜甜的感情。”黎荞说着把自己的双手从陶竹的身下抽出来。
他轻轻拍了拍陶竹的背:“我也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今后若是能带着你,我还是要带着你。”
“……别人会生气的。就像是去贡院见赵大人,其实我不该去。”陶竹说着脸颊在黎荞的颈窝里蹭了蹭,他嘴巴抿了起来。
“怎么不该去?赵大人并没有说什么。”黎荞继续轻轻拍他的背,声音也比刚才柔了几分。
他在心疼。
是他疏忽了,他应该早些和陶竹讲明白的,这些天陶竹在独自难过,他这个相公失职了。
“赵大人平易近人,不计较你的行径,但万一其他大官计较呢?还有贡院,那么严肃的场合,我一个小哥儿不该进去。”
“一些书生会觉得不吉利。”
“其他大官的话,我肯定会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不傻,不会乱来。”
“至于贡院,我尊重其他书生的忌讳,但大盛的律法又没有明确规定小哥儿不能进贡院,咱们没有违背律法,咱们正大光明。”
“再说了,其他书生也没说什么呀,都夸我文章写的好呢。”
当时他和陶竹去见赵大人,余下的考生不管是中举的还是没中的,在经历了欣喜若狂和悲痛欲绝之后,不约而同去看了他的文章。
按照庄文孟月徐瑛三人的说法,那些考生都觉得他文章写的有理,而且基本功扎实,对各种典籍史料信手拈来,又不至于掉书袋,读起来轻松易懂,是罕见的佳作。
事后其他人来拜访他时,也夸他文章写的好。
此届的考生,没人因为陶竹进贡院而觉得晦气——他没听到,那就是没有。
陶竹没想到黎荞竟然扯出了律法,他伸出手戳了戳黎荞的心口:“除了律法,这世上还有约定俗成的风俗禁忌。”
“既然你在意,那我今后争取一路高升,到那时,咱们俩就是活体锦鲤,旁人只会想靠近咱们沾好运,而不会觉得你的出现触犯了什么禁忌。就像是咱们租住的院子一样,今后再有乡试,那处院子绝对特别抢手。”
陶竹:“……”
还能这样?
他抬起脑袋去看黎荞。
黎荞也在看他:“规矩、风俗禁忌是死的,咱们是活的,别多想,反正我是离不开你的。”
黎荞说罢,双手抱紧了他,然后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既然竹哥儿想多了,那就让他疲累的只想睡觉吧。
不过,刚才的话语黎荞是认真的。
只要他赚的钱够多,只要他官儿做的够大,那只有旁人求着他和陶竹去散散喜气和好运的份。
当然,这事儿得好好谋划。
这个时空可是皇权至上。
*
作者有话要说:
陶竹在感情上是白纸,黎荞与他黏糊了三年,现在他是真的不习惯和黎荞分开QAQ
第98章 确定入京 入京前的准备
庆祝的事黎荞和陶竹不需要操心, 一切由村人包办。
黎荞和陶竹只需要准备入京的事便好。
不过,在此之前,黎荞肯定要应酬的。
他拿了解元, 平城的其他举人以及白教谕、沈学正、县丞等都登门拜访,等社交完了,他和陶竹才有空准备入京的事儿。
首先要确定到底随哪个商队入京,在家里只歇了一日,黎荞和陶竹便乘坐着牛车去了县城。
江知县寻的三位商队, 一位是京城马家的,京城最大的酒楼云霄楼便是马家的, 据江知县说, 马家背后的靠山是为大盛立下赫赫战功的英国公。
一位是隋家的,隋家是做茶叶生意的,背后是刑部尚书王德卫。
最后一位是韩家, 韩家原本在京城籍籍无名, 名声不显,但去年韩家兄弟三人抢购到望月楼十日份的粉条, 把这些粉条运送回京之后,韩家没有急着把这些粉条一次性卖掉,而是细水长流开了饭馆, 做起了烩菜生意。
韩家的烩菜走的是平民路线, 当然, 因为长途运送本钱高,这个平民其实不平, 但和云霄楼那种一碗烩菜半两银子的价格比起来, 韩家的烩菜相当亲民。
韩家做的是小百姓的生意, 再加上也打点了不少, 因此生意顺顺利利挣了不少银子,将家里连年亏本的势头扭转了回来。
今年韩家三兄弟又来了,黎荞中举的消息传回平城之后,他们主动找上了王掌柜,表示若是黎荞有需要,他韩家可以护送黎荞进京。
王掌柜也在琢磨黎荞进京的事儿,山高路远一走就是一个半月,实在是令人担忧。
但是,他只是平城的小小商人,他对京城那边是两眼一抹黑,他去求见江知县,希望江知县能出手帮忙。
江知县早就在为此事打算,王掌柜与他不谋而合,他原本没把韩家放在眼里的,他在京城时根本没听说过韩家。
但韩家心诚,而且领头人韩宁还是秀才,于是江知县便把韩家给捎上了。
黎荞和陶竹一天见一家,三日后,两人最终决定和韩家一起入京。
马家和隋家这两家商队的领头人其实都不错,虽然背后有大靠山,但也愿意与他这个小小举子结善缘。
这两家对他的态度是热忱中带着客气,而韩家则是把他当恩人捧着。
还有,马家和隋家拿到粉条之后,整个车队要昼夜不停的赶路,好尽快把粉条运送回京城。
而韩家则是愿意以他和陶竹为主,即便他们夫夫想游山玩水,一路上走走停停,那韩家也是同意的。
黎荞不想一路急行军,再加上还有赵大人的叮嘱,于是他最终选择了韩家。
马家和隋家的靠山太大,他小小举子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定下韩家之后,黎荞和陶竹开始收拾行李。
他们打算九月底出发,路上走一个半月到两个月,也就是说,在年前赶到京城就行。
最冷的时段一直在赶路,那厚衣服厚被褥必须得备上。
还有书籍,这是一定要带的。
另外还有随行的亲人。
当黎荞进贡院考试时,外面一定得有人陪着陶竹,不然黎荞不放心。
但因为前途未卜,因此不能多带。
黎荞有些头疼,该带谁呢?
在黎荞犹豫不定时,三柳村为他和庄文办的流水宴开始了。
他和庄文关系好,不介意一同庆贺,再加上两家都不缺钱,所以这流水宴要摆三日。
这一次,三柳村的人没和外人较劲儿,同意让外村人帮忙操办,因为要做的菜太多了,只凭着三柳村和朱家村的人,那肯定要累死。
而且,已经开始收红薯了,红薯作坊快要开工了。
他们得节省体力。
流水宴的规格和上次黎荞中秀才时一样,每一桌肉菜素菜五五开,不仅十里八村的人过来吃席,外镇、县城都有人来,比上次黎荞中秀才时热闹多了。
秀才和举人差着身份,中了举人,那就真的和普通百姓不一样了。
而且,黎荞是真的有些牛逼在身上的,之前庄文读了三十年书都没考中秀才,被他一点拨,立马就考上了。
还有此次的乡试,不仅庄文中了,孟月和徐瑛这两个年轻人也中了。
这里面肯定有黎荞的功劳!
此次乡试之后,黎荞的文章又被主考官贴了出来,平城那些一同参加乡试的秀才细细琢磨了黎荞的文章,又问了中举者的文章,然后一致认为庄文、孟月、徐瑛能中举,是用了黎荞总结出来的考试方法。
而且庄文、孟月、徐瑛也都承认这一点儿。
所以说,黎荞是有真本事的,他不仅自己能拿解元,他还能把自己身边的人带上举人。
这叫整个平城的人怎么不激动?
他们都想来三柳村沾沾喜气!
而且,很多人不是空着手来的,他们是带着贺礼来的,这些贺礼基本上都是小麦、大米,粮食好储存,不贵重,黎荞不会拒绝。
这些粮食黎荞的确收下了,反正不贵重,这是乡亲们的一片心意。
这日,天气阴沉,大风呼啸,泛黄的叶子被寒风卷下树枝,飘飘洒洒的落满乡间的小路。
黎荞和陶竹踩着枯叶,将身子缩在厚厚的披风里,手牵着手进了鸭货作坊。
他们夫夫不在的这段时间,鸭货作坊由周金桂、李瓶负责。
今年陶竹特意叮嘱十里八村的乡亲多养鸭,少养鸡,不过,为避免生病传染,所以家家户户的总量要控制在百只以内。
乡亲们很听他的话,毕竟这不是闹着玩的。
而远一些的村子甚至是其他镇子的人知道了,也开始跟着养鸭。
整个平城的农人都在养鸭子,于是鸭子的量就上来了,再加上他又扩招了人手,因此现在鸭货作坊每日可做一千五百只鸭子。
五百只放在望月楼,一千只交给方世通。
鸭货本就是肉,再加上味道好,所以一直卖的很贵,普通百姓根本消费不起。
价格高,利润也高,在扣除掉人工、原料等一系列的成本之后,每日鸭子的纯利润有一百文。
乡下养的鸭子大多在两三斤左右,从乡亲们手里买鸭子,一斤是八文钱,也就是说一只鸭子只有十几文、二十多文钱。
但经过精心的制作之后,一只鸭子的纯利润高达一百文。
暴利。
妥妥的暴利。
一只鸭子的纯利润是一百文,一千五百只的纯利润便是一百五十两。
一日是一百五十两,一个月就是四千五百两。
这可比点心生意赚多了,点心生意虽然也很赚钱,但因为人少,做的点心少,所以每日的利润只有三五十两。
马上要去京城了,陶竹想清点一下家里的账册和存款,心里头好有个底儿。
因此,哪怕今日寒风吹得整个天地都发出怪响,他还是拉着黎荞去鸭货作坊了。
鸭货作坊正常运转,宰杀鸭子的,切块的,调味的,烧火的……每个环节、每个人都有条不紊的忙活着。
见到黎荞和陶竹,这些人热情的打招呼,不过每个人都有些拘谨。
鸭货作坊里的工人大多数是周边村子的村人,与黎荞陶竹不熟悉,黎荞中了举,又是他们的老板,是以他们都有些紧张。
黎荞和陶竹笑着回应,态度一如从前。
不过,两人检查作坊时的认真和计较也一如从前。
首先,也是最为重要的是卫生问题。
这个问题绝对不能马虎。
周金桂和李瓶谨记着陶竹定下的规矩,不仅作坊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个工人也都带着帽子口罩,手脸洗得干干净净。
检查完卫生,两个人又专门去河边看工人宰杀鸭子。
鸭子上的绒毛一定要褪干净,可不能让有钱人倒胃口。
小河还未结冰,但河水冰凉冰凉的,工人的手和脸都冻得红红的。
不过这些工人并不抱怨,他们的工钱比作坊里那些负责烧火、切块等活计的工人高,而且陶竹还买了羊油,每人三盒,足够抹一个冬天了。
乡下人冬日里都是这么过来的,若是不来鸭货作坊,那他们在家里也得用凉水洗衣服刷碗,不但没工钱,还会让手生冻疮。
能有现在的日子,他们可太满意了,黎荞和陶竹都是大善人,必须得有好报。
可惜黎荞和陶竹马上要去京城,再相见遥遥无期,他们能回报的就是努力干活,好让黎荞和陶竹省心。
工人们干活卖力,黎荞和陶竹挑不出一点儿错,两个人满意而归。
不过,在这种天气里干活,工人们着实辛苦,因此,回去前黎荞陶竹让李瓶在账本上记一笔,今日给负责宰杀鸭子的工人多加二十文钱的辛苦费。
另外,再去郑家买些肉,今日吃热烘烘的烩菜。
鸭货作坊为工人提供午饭,伙食标准是粗粮细粮搭配,三日一吃肉。
但今天天气冷,应该给工人们加餐。
风大,回去的路上黎荞干脆扯开宽大的披风,让陶竹钻他怀里,再把陶竹的披风披在头上挡风,裹得严严实实的往回走。
回到家之后,两个人先是把披风放回卧室,然后进厨房站在灶前用灶里的火驱走身上的寒气。
他们俩进的是黎大山所负责的厨房,黎大山和郑浅浅都在,黎小睿睡了,郑浅浅可以歇一歇。
郑浅浅瞧着两人的动作,立马道:“我把木炭烧起来,小叔你和竹叔回后院取暖吧。”
“不用,这就挺好。”黎荞摇了摇头。
黎大山做的点心是用烤箱烤的,因此炉灶很大,火苗从炉灶里跑出来,挺适合站在旁边取暖。
“行。”郑浅浅瞅了瞅外面的天色,又道:“该吃午饭了,咱们中午吃什么?”
他现在要照看黎小睿,不能做点心。
但当黎小睿睡了,他会做些杂活儿。
“竹哥儿,中午吃什么?”黎荞问身旁的陶竹。
“嗯……要不咱们也吃烩菜吧。”
大冷天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烩菜,吃完整个人都暖起来了。
“好。”黎荞看向郑浅浅:“浅哥儿,主菜是烩菜,其他的大家伙儿看着做,想吃什么吃什么。”
郑浅浅嗯了一声,他朝着门口走去:“我去问问大家,看大家都想吃啥。”
郑浅浅出去了,黎荞看向黎大山:“大山啊,其实你和浅哥儿最适合跟着我们去京城了。”
黎二山和黎夏年纪终究小了些。
而黎春生又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一去最起码得半年才能回来,让顶梁柱离家那么久,他有些不好意思。
黎大山和郑浅浅挺稳重,而且与他和陶竹关系极其亲近,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惜的是,黎小睿才半岁,不适合长途跋涉。
黎大山闻言,犹豫了一下:“要不把小睿放家里让我娘照看?”
小哥儿不能哺乳,小胖子一直吃的都是羊奶,就算是他和浅浅去京城,那也不影响小胖子什么。
“不不不,那么小的娃,可离不开你和浅哥儿。”黎荞想也不想的摇头。
再看看吧,实在是不行,还是带上黎二山和黎夏。
等过了年,这两孩子又长一岁,在乡下算是大人了。
而且去首府转了一圈,长了见识,稚气退去了不少,行事也稳重。
黎大山见此,长长叹了口气,唉,若是他和浅浅不生孩子,那这次就能跟着他小叔竹叔去京城了。
今日的午饭由郑浅浅、黎春桃、黎瑜宁黎瑜安四人负责,很是丰盛。
除了烩菜,还有烤肠、烤串、麻辣烫、汤圆。
黎荞和陶竹吃了暖呼呼的午饭,然后各自捧着一碗解腻去火的红枣梨汤回了后院。
两人坐在陶竹的小书桌前算账。
第一年粉条挣了七万两银子,去年粉条挣了二十万两银子,第一年因为修路和买田地,再加上去府城,一下子就花去了三万两。
但今年两人除了府城首府之行、去年买的三百亩中等田、盖的大仓库外,便没了大的花销。
去首府花了一万二千两银子,在府城花了五千两银子,买田地花了将近七千两,盖大仓库用了一千两。
这一共才两万五千两。
大的进项减去大的花销,能剩下二十二万两银子。
除此之外,还有点心的收入,点心每日的利润不算很多,一个月能有一千两出头。
田地的收入还行,西瓜很能挣钱,但红薯的话,他只卖掉一半,剩下的一半用来做粉条留给自家人吃。
所以,田地的收入不算亮眼。
还有望月楼给他的玉米、烧烤料、鸡蛋等菜式的分成,此时也属于小钱了。
郑家庄家的分成,他早就不要了。
鸭货作坊挺能挣钱,一开始规模小,每日能做的鸭子少,经过一年的发展,由最开始的四百只变成一千只又变成现在的一千五百只。
这一年下来,鸭货作坊的纯利润有四万两。
不过,除了这些收入,他和陶竹的日常开销挺大的。
最大的开销用在了吃吃喝喝上,他家里人多,吃的又好,即便是自家种了小麦,但因为要做点心,所以有时候还是得买米面。
除了吃喝,他一向大手大脚,自打手里有钱了,笔墨纸砚换成这个时空的名牌,书籍也换成了刊本。
他心情好了爱发红包,只要是他小辈,他都发。
还有流水宴的支出。
……
这些账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一笔一笔的加起来,还真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不过,与他和陶竹手里的现银比起来,这其实都是毛毛雨啦~
因为他和陶竹现在手里的现银足足有三十万两!
和三十万两比起来,他们日常的开销又算得了什么呢。
而且红薯作坊已经开工了,今年红薯收成一般,一亩地大约有一千五斤。
有了去年的经验,今年其他四个县城做的粉条肯定比去年多。
而且,永兴县的确和通吏县达成了合作。
回到府城时,他特意向明知府询问了关于通吏县种了不少红薯的事儿。
明知府说永兴县新来的知县野心勃勃精明强干,想要干一番大事业,主动找上明知府谈起了和通吏县的合作。
明知府思索一番,允了。
河西府五县都和外府的县相邻,若是通吏县的模式成功了,那今后每年都能多做一些粉条。
这都是政绩啊。
所以,若无意外,今年粉条最低也能挣二十万两银子。
到那时,他和陶竹就有五十万两银子了!
算完账已经是傍晚,但黎荞和陶竹不仅不疲累,反而更精神了,这样丰厚的家底,连见过大世面的黎荞都淡定不了。
室内昏暗,蜡烛早就点上了,为了避免近视,黎荞一向很舍得用蜡烛。
此时十根蜡烛全立在小小的书桌上,将这一块空间照得极亮。
陶竹盯着账册上最后那个数字,水眸笑得眯成一条缝。
他伸出修长的指在那个大额数字上轻轻点了两下,脸上的笑怎么都止不住。
他扭头去看黎荞:“我一直怕咱们的钱不够用,但这个数字,足够应对京城的花销吧?”
黎荞与他坐在一张椅子上,两个人虽然都瘦,但骨架大,因此挨的紧紧的。
黎荞伸出手点了点他的鼻尖:“当然够,京城的物价虽然高,但也不会太夸张,不然京城的百姓怎么过日子?”
“够了就好。”陶竹忍不住伸出手抱住黎荞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肩头:“真好啊。”
这日子真好。
外面寒风呼啸,但他有黎荞,有银子,活到现在,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安宁与踏实。
黎荞抱紧了怀里人,轻轻点头:“和竹哥儿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好日子。”
陶竹闻言,他坐直身子去看黎荞:“你怎么总能说出让我开心的话?”
“因为我实话实说啊。”黎荞挑了下眉:“我实话实说不行么?”
“行行行,你最行。”陶竹绷不住脸上的笑,他双手捧住黎荞的脸颊,使劲揉了两下,看黎荞的脸被他揉的变形,他忙凑过去亲了亲。
这一亲,就亲出火气来了。
黎荞反客为主,几下就把他亲的浑身软绵绵。
一吻结束,他已经坐在了黎荞的腿上,看黎荞黑眸眨也不眨的盯着他,他整张脸立马烧了起来。
他扛不住这人炙热的眼神。
等黎荞的吻再落下来,他闭上了眸子,嘴角翘了起来。
他好喜欢黎荞啊。
这些日子,两个人像是要把从前缺的快乐份额补回来,日日都闹到很晚。
这会儿心里不仅高兴,还跟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于是两人直接闹到床上去了。
傍晚,正是饭点。
做好晚饭之后,黎大山站在后院的门口喊了几声,见没人回答,便一脸了然的转身。
把晚饭盛出一部分放在锅里保温,他小叔和竹叔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候吃。
翌日,刮了一天的寒风停下,但小雨却是飘了下来,小雨如丝,很快就给世界罩上一层水汽。
湿漉漉的,还很冷,黎荞干脆把炕烧了起来。
上午时,他和陶竹正在查看行李还有没有疏漏,庄文来了。
庄文终于下了决定,此次他和黎荞一起去京城参加会试。
“我年纪大了,雄心壮志已经被磨平在三十年的读书岁月中了,若是错过这次,那我得再等三年,三年后我不知道有没有体力撑过会试。”
此次的乡试都让他精疲力竭,更何况是三年后的会试。
三年后他又老了三岁,年近五十,而会试是在二月。
二月虽不是最冷的时候,但气温也很低。
哪怕是穿着厚衣服,但在那狭小的没有门窗的号舍里待九日,他八成扛不住。
所以,他不等了,他随黎荞一起去京城。
不管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你有真才实学,我和你一起考,肯定能沾到你的喜气。”庄文笑着对黎荞道。
“文哥,你这是厚积薄发,能中举是靠了你自己。相信你自己,说不定就有好结果。”
黎荞觉得庄文能中举更多的是靠他自己。
庄文闻言哈哈笑:“行,那哥哥我就借你吉言了,争取考一个进士出身。”
当然,同进士出身也没关系,到时候打点一下,哪怕是混个书院的教谕,那他也愿意。
庄文确定了要去京城赶考,回家之后立马开始收拾行李。
黎荞和陶竹则是去县城找韩宁,他们跟着韩家的车队北上入京,眼下多了个庄家,他们肯定要和韩宁说一声。
不过,当走到县城门口时,黎荞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那是徐瑛的。
徐瑛脸上挂着黑眼圈,一脸憔悴。
看到黎荞,他揉了下脸,强行挤出笑来:“黎弟,我决定了,我要与你一同去京城赶考。”
“你确定啦?”黎荞有些惊讶。
“对。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和画哥儿成个亲,但你放心,不会耽搁启程的。”
徐瑛又道。
“啊?”
黎荞愣了。
陶竹也睁大了眸子,啥情况?
第99章 沈画不愿意嫁,都是配角,黎荞剧情少 解决周明盛
“你要和画哥儿成亲?这太匆忙了吧。徐兄,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黎荞望着徐瑛明显不正常的脸色,关切的问道。
“是有些匆忙了,会委屈了画哥儿, 但从京城回来,我一定会再补办一次,到时候我会风风光光的把画哥儿娶回家。但这次就只请平城的亲朋,黎弟,你们夫夫可一定要来喝喜酒。”
徐瑛说着便又要上马车:“时间紧, 黎弟,你们先去忙你们的, 我去沈家。”
“我和竹哥儿的事不急, 倒是徐兄你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别客气,尽管开口。”
黎荞想知道发生了何事。
此次成亲只请平城的亲朋?
这句话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难不成徐瑛和徐家人闹翻了?
当然,他也是真的想帮忙。
他和沈画接触的少, 但陶竹接触的多, 按照陶竹的说法,沈画就是娇气版、有钱版的郑浅浅, 是个很不错的弟弟。
他对沈画的印象也还行。
他当然希望沈画能嫁的好。
至于徐瑛本人,他不知道徐瑛知不知道徐家人的打算,但自认识以来, 徐瑛本人给他的感觉就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谦虚, 刻苦,脾气温和没发过火, 还爱他家出产的一切美食, 是一个非常值得深交的朋友。
在徐瑛没真的渣沈画之前, 他不能给徐瑛定罪。
因此, 此刻他是真的想帮忙。
徐瑛闻言,苦笑一声,犹豫了一瞬,点头道:“只要不耽误你们夫夫的正事,那就一起去沈家。”
黎荞早晚都得知道,瞒不住的。
“自是不耽误。”
于是黎荞坐上牛车,跟在徐家的马车后去了沈家。
沈学正虽只是一个九品小官,但沈家本就是小地主,而且他夫人出自徐家,嫁妆颇为丰厚,因此沈家的宅子挺大,足足有四进。
沈学正在书院,沈夫人、沈画的哥嫂、沈画招待徐瑛黎荞陶竹三人。
徐瑛喝了茶水,然后站起身,两步走到沈夫人跟前,撩起衣摆就跪了下去:“姑母,我今日来沈家是向画哥儿提亲的,求姑母将画哥儿嫁与我。”
“来的匆忙,未带聘礼,但我向您和姑父保证,我这辈子一定会好好待画哥儿,不让他受委屈。如有违誓,那就让我丢了功名,恢复白身。”
沈夫人:“……”
沈画哥嫂:“……”
沈画:“……”
黎荞立马去看陶竹,陶竹水眸已经睁得溜圆,一脸的难以置信。
就这样提出来啦?
而且还发这么重的誓言?
难道之前徐瑛真的不知道徐家人的打算?
“瑛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沈夫人皱眉。
“娘,我想和表哥说几句话!”
回过神的沈画抢在徐瑛前头开了口。
沈夫人:“……”
她看着沈画消瘦的脸颊,眉头皱的更紧了。
她这小儿子前年从府城回来后就开始闷闷不乐,她问了无数遍,画哥儿的回答都是无事。
可看眼前这情形……
沈画带着徐瑛回他自己的院子。
不过,刚进了院子他就顿住脚步,转身去看徐瑛。
看着徐瑛脸上的黑眼圈,他沉默了一瞬,然后问:“昨晚没睡好吗?”
“赶着来平城提亲,没顾上睡。”徐瑛轻轻摇头。
“这么想娶我么?”沈画扯了扯嘴角,没了婴儿肥的脸蛋上露出了嘲讽之色。
这下子轮到徐瑛沉默了。
一向粘着他的画哥儿,竟对他露出讥讽之色……
心口闷闷的,他抬手揉了揉,这才道:“对不起,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是我疏忽你了,我早该察觉到你的不对劲。我这个表哥当的不尽责。”
画哥儿肯定早就知道他家里人的想法了,所以才会越来越消瘦,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但他却只是简单询问了几次。
画哥儿解释说长了个子所以瘦了,稳重了所以笑容少了。
这两个理由,他竟信了。
一方面是他傻,另外一方面,是他对画哥儿真的不上心,若他把画哥儿放在心尖尖上,肯定会刨根问到底。
他错了。
“除此之外,我还得再说一句对不起。我不该拖你这么久,我该早和你成亲的。”
“我还得为我家人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竟是那样的想法。但说到底还是我的错,但你放心,甭管我此次去京城能不能中进士,你都不必和我家人住一起,他们不欢迎你,我欢迎你。”
“但你还愿意嫁给我么……”
说到最后,徐瑛明显底气不足了起来。
他愿意娶,但看画哥儿这态度,似乎不打算嫁给他……
他此次回到家,家里人高兴坏了,连着好几日摆宴席庆贺。
庆贺之后,他一边犹豫要不要入京参加会试,一边打算来沈家。
在他考秀才和举人的这几年,他一直住在沈家,沈家拿他当亲儿子看,现在他中了举,自然是要来沈家拜谢他姑父姑母。
而且,甭管他参不参加会试,他都得向沈画提亲了。
画哥儿今年都十七岁了,过了年十八岁,若是再不成亲,那旁人就要嘲笑画哥儿了。
谁知道,当他说出去沈家提亲这五个字后,竟遭到了家里所有人的反对。
他这才知道家里人的打算,他家人竟是早就盘算着不和沈家结亲了!
他家里人觉得他长的好,还年轻,若是去京城参加会试,甭管考不考得上,都一定会被京城的高门贵女、贵哥儿看上,到时候来个榜下捉婿,那整个徐家就一飞冲天了。
画哥儿一个九品小官之子,如何配得上他。
他看着家里人那理所应当的模样,怒不可遏。
且不说画哥儿等了他这么多年,已经快被他拖成大龄剩哥儿了,只说他姑父对他的谆谆教诲,若他真那么做了,和欺师灭祖又有什么区别。
他忍着怒火,想要和家里人讲道理。
但在这个问题上,他和家里人达不成一致。
徐家不管是在前朝还是在大盛,这些年都受了不少宰割,为了让家里生意做下去,处处要打点,赔尽了笑脸。
所以他家里人一心想改变这种处境,早已经不把沈家对他的恩情放在眼中。
他以死相逼,这才换来了家里人的松口。
但他家里人早就做好了和沈家断亲的打算,虽允许他来平城,但也明确说了,只要画哥儿敢嫁给他,那今后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而且,若他真和画哥儿成亲,那他家里人绝对不会在婚宴上露面。
他家里人不死心,还打着让他迎娶高门贵女、贵哥儿的主意。
他改变不了家里人这种想法,他只能来平城,不管如何,他得给画哥儿、给沈家一个交代。
两家虽没定亲,但他早就答应过会娶画哥儿。
可现在……
徐瑛的忐忑和底气不足,沈画看的清清楚楚,他终于等来了他亲亲表哥的提亲。
若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会乐成傻子。
可现在,他心里竟是只有苦涩。
他不对劲了两年多,徐瑛一直未看出来。
这太不贴心了。
还有徐家人……
不知不觉中,他竟是走上了他柚哥的老路。
当然,徐瑛肯定比他柚哥的亡夫要好,可是,不被婆家接受的话,那日子会无比艰难。
从前他虽知道他柚哥的遭遇,但他没亲历,而且年纪小,所以他不知道相公冷落、婆家折磨是怎样的痛苦。
现在年纪大了,又抑郁了两年多,他想法早改了。
“我不太想嫁给你,我觉得柚哥现在的日子很好,所以我想找一个婆家拿捏不了我的,还特别疼我的。不然我害怕成亲。”
徐瑛:“……”
心口顿时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握紧。
坐在正院竖着耳朵偷听的黎荞忍不住看向了身旁的陶竹,画哥儿竟是不愿意嫁了!
可听徐瑛的说辞,徐瑛之前不知道徐家人的打算,徐瑛是无辜的。
但沈画难受了两年多徐瑛却不知情由,这的确有点渣,哪怕对沈画没有爱情,但得有浓浓的表哥情啊。
不过,瞧着沈夫人越来越担忧、阴沉的脸,他识趣的拉着陶竹起身告辞。
接下来的场面,他和陶竹两个外人不适合在场。
确定徐瑛不是彻底的渣男,今日也算是没白来一趟。
从沈家出来,陶竹松了口气,刚才他不好意思开口,眼下只有他和黎荞,他皱眉道:“看画哥儿的神色,不像是高兴。”
“画哥儿痛苦这么久,想法或许转变了。”黎荞不能明说他听到了,只能这般道。
“徐瑛孤身来提亲,肯定和家里人闹不愉快了,这种情况下他坚持要娶画哥儿,他还算是有良心。不过我明日得和画哥儿谈谈,让他知道徐家若是想折磨他,那他的日子只怕是比现在还痛苦。”
陶竹担心沈画脑子一热答应徐瑛。
徐家这个态度,沈家人绝对要气死,沈家人肯定会看徐瑛不顺眼。
两家互相看不上,那婚后沈画能有好日子么?
“好。”黎荞点头:“明日咱们俩再来。”
“叫上白柚,画哥儿很听他的话。”陶竹道。
说起来,自打此次回来,他还没和白柚好好聚过呢,回村后他就去找白柚。
韩宁兄弟三人在县城买了一处院子,这几年平城的房地产发展的很快,不仅多了很多新院子,还多了很多大仓库。
这些大仓库是用来存放粉条的。
粉条是限购的,一口气最多只能购买三柳村朱家村十日份的产量,也就是二十三万斤。
这么多粉条,除非是马家、隋家那样的大商人,不然的话,肯定不能一口气全运走。
此时马车牛车的运力是一辆车最多可载一千斤粉条,但考虑到颠簸不平的路况,一般情况下都是一辆车载八百斤粉条。
那么二十三万斤粉条就需要将近三百辆车。
三百辆车,再加上随行的人员、护卫,一个商队最起码得有七八百人。
这么大的规模,一般的商贩真组不起这样的商队。
于是大仓库就应运而生。
这些仓库是平城人建的,只租,不卖。
黎荞和陶竹到时,韩家三兄弟都不在,他们在他们租的仓库那边。
韩宁的商队只有一百多辆车,不能一口气把粉条全运送入京,所以他们租了仓库。
今年韩家三兄弟抢到的号码牌比较靠后,不过,因为他们要和黎荞陶竹一起入京,所以王掌柜先把粉条给了他们。
今日是他们拿到粉条的日子,兄弟三人都很忙。
看到黎荞和陶竹,韩宁兄弟三人都很高兴,听了黎荞的话,韩宁忙不迭的点头,这有什么,别说是多一个庄家和徐家了,就是再来几家那也没事儿。
靠着粉条,他家终于打了翻身仗,他也不用自杀了——当初带着典当祖产才凑够的八百两银子来平城时,他真做好了不成功就自杀的打算。
好在老天爷眷顾他,他不但不用死,家里的生意还一日好过一日。
这叫他怎么不感激黎荞。
他已经在家里给黎荞陶竹请了长生牌,他家人日日都为黎荞陶竹祈求福寿。
但口头上的感激肯定不如实际行动,现在能护送黎荞和陶竹入京,他可太高兴了。
黎荞和陶竹从韩家租的仓库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两人准备直接回村。
但还未走到城门口,竟是遇见了白柚的马车。
这可真是太巧了。
白柚也觉得巧,他趴在马车窗户上,笑的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我原本想回村找你们的,谁知道在这里遇上了,咱们去望月楼,一边吃一边说。”
“有大乐子看!”
“啊?”陶竹愣了一下。
大乐子?
能让白柚开心成这样,会是什么大乐子?
黎荞和陶竹回村也无急事,于是夫夫两人和白柚黎大忠一起去了望月楼。
望月楼生意爆满,但王掌柜特意留出了两个包厢,这是为黎荞和江知县这样的贵人准备的。
落座,点菜。
伙计拿着菜单一走出包厢,白柚就噗的一声笑开了,越想越乐,他笑得身子不由朝着黎大忠靠去。
黎大忠伸出手抱住了他的纤腰,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黎大忠也在笑,不过,并不只是因为白柚口中的大乐子而笑。
他的笑很温柔,是为白柚而笑。
陶竹瞧着两人毫无顾忌的亲昵动作,惊讶极了。
虽说是在包厢里,但还有他和黎荞呢。
而且,黎大忠什么时候如此放得开了?
正纳闷着,他腰上也多了条熟悉的手臂,扭头看向黎荞,黎荞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他忍不住也笑了,脑袋往黎荞的肩膀上靠了一下,然后又迫不及待的坐直身子:“柚哥,到底是什么乐子?快说说,我和黎荞也想笑。”
白柚笑得白皙的脸染上粉色,瘦削的身子几乎完全倒在黎大忠怀里,他听到陶竹此话,一手撑着黎大忠的大腿,一手撑着桌子坐直了身子。
他一边擦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真的是大乐子,乐坏我和大忠了。”
说罢,他又笑了起来,坐直的身子又倒向了黎大忠。
黎大忠正从怀里掏手帕,见此干脆抱住了他,一边低头给他擦眼角的泪,一边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哈、哈哈哈,行,你说哈哈哈哈。”
白柚任由他动作,笑得浑身的力气被抽去大半,只能靠在他怀里。
“是这样的,今天我和柚哥儿回白家取东西,出来后遇见了周明盛他媳妇。”
“他媳妇拦着我们的马车,求我们给你们传话,她想把周明盛休了,也愿意替春桃澄清下药的事儿,好让你们消消火气,不要冲去他们家废人。”
“……啊???”
别说是陶竹了,就是黎荞也睁大了眸子。
“大忠、大忠说的是真的哈哈哈哈……”白柚回想起刚才的情形,还是忍不住笑。
周明盛的岳家姓孙,孙家的生意一直都不错,可随着黎荞过了童生试,县城里的人不怎么爱去孙家买东西了。
现在黎荞中了举,县城里的人更是不去他家买东西。
自打黎荞中举的消息传回平城,他家的生意就彻底停滞。
但周明盛和孙家娘子的矛盾却是越来越升级。
而且,四周的邻居、与他们有矛盾的亲戚,看着他们家的现状,都忍不住幸灾乐祸。
在这种情况下,孙家人害怕了。
家里生意完蛋,整个县城都自发的孤立他们,这谁遭得住?
更绝望的是,他们知道周明盛冤枉了黎春桃,当年他们家看上周明盛之后,没过多久周明盛就说黎春桃给他下脏药。
当时他们就怀疑过,但是,想寻个好女婿不容易,于是他们就装糊涂了。
后来周明盛醉酒,将这事儿的真相说了出来,但他们家并不在意此事,于是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
可现在日子过不下去了,看黎荞废掉宋石头的狠劲就知道黎荞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
黎荞还不是秀才时,废掉宋石头后整个县城都无人敢骂黎荞心狠手辣。
眼下黎荞是举人了,若是黎荞跟废掉宋石头那般冲到他们家拎起板凳就砸,那整个县城都无人替他们说话伸冤!
绝对无人敢帮他们说话,上次黎荞砸那两个外地人时,无一人敢去县衙报官!
越想越害怕,为了自家人的小命着想,于是孙家人就想和周明盛断了关系。
他们不敢直接找黎荞,便盯上了经常去县城的白柚,听说那章田生是白柚介绍给黎春桃的,白柚对黎春桃如此上心,他们找白柚应该是对的。
于是,孙家人就盯着城门,今日看到白柚的马车进了城,便守在了白家附近。
白柚一从白家出来,那孙家娘子立马上前拦住了马车。
“我真的要笑岔气儿,我还以为孙家和周明盛会继续互相折磨,可谁知道孙家要踹了周明盛,这乐子真的大了。”
白柚已经笑的没力气了,他只能靠在黎大忠怀里,一边小口喝着黎大忠喂到他嘴边的水,一边哑着嗓子慢悠悠的道。
他不仅笑出了泪,还笑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有些渴。
不过,想到刚才的情形,他忍不住又笑:“那孙家娘子一点儿小心思都不敢有,我问她什么她就答什么,孙家现在每天都在担惊受怕,害怕黎荞去他家砸人,夜里睡觉都不踏实。”
黎荞:“……”
陶竹:“……”
两人已经顾不上黎大忠和白柚这旁若无人的亲昵了,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难以置信、哭笑不得等情绪。
特别是黎荞,他想在进京之前给周明盛来个了断,但是,该怎么让周明盛开口承认冤枉了黎春桃,这是个大难题。
他和陶竹形影不离,他想单独套周明盛麻袋是不可能的。
不能套麻袋,那就只能仗势欺人正大光明的逼问,然后在逼问的过程中动用异能制造出赵二妞那种天谴现场。
可万万没想到他还没上门找茬,孙家就扛不住了。
也好。
省得他大费周章了。
既然孙家主动了,那他可不能承认他有上门找茬的打算。
于是他皱眉,一脸不满的道:“孙家人把我当恶霸土匪了么?我废掉宋石头那是因为宋石头主动找上门,他孙家不来招惹我,我怎么会打上门去?”
“就是!黎荞一向以理服人,若不是怒到极点,又怎会失了理智废掉宋石头。”
陶竹也不满,为黎荞抱不平:“春桃快和章田生成亲了,日子过的极好,他孙家只要不跑到三柳村蹦跶,黎荞怎么可能主动去他家。”
“我怕他家的地脏了黎荞的脚!”
“说的就是啊,他们这是做了亏心事,所以疑神疑鬼。我警告她不准乱说败坏黎荞的名声,想来他们是不敢把这点小心思到处嚷嚷的。”
“不过,你们怎么看这事儿?”
白柚润完喉咙,力气恢复了些,但他还是靠在黎大忠怀里,笑着问黎荞、陶竹。
“我们回家问问春桃。”
肯定得征询黎春桃的意见。
“是该问问春桃。春桃和章田生的婚期已经定下了,春桃八成不愿掺和这破事。”
黎春桃的确不想自己的名字再和周明盛出现在一起。
太恶心了。
周明盛不配。
但是,这关系到她的清誉。
虽然现在很多人都信她没下过脏药,但若是孙家人站出来指证周明盛,那算是彻底还了她清白。
至于孙家人自己,哪怕是休了周明盛,短时间里也没多少人愿意搭理他们家。
也算是遭报应了。
黎春桃仔细考虑之后,找上黎荞表示她同意孙家的提议。
黎春桃同意,黎荞自是没意见。
以后再搞个意外让周明盛出事就成了。
于是县城里让众人一直乐到过年的大乐子出现了。
孙家人给周明盛下了蒙汗药,把周明盛捆到了县城门口的集市上。
当着众多赶集人的面,孙家人拿出了休书,要和周明盛断绝关系。
而且还当众忏悔当年的装糊涂,他们是帮凶,他们差点儿逼死黎春桃,他们现在充分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们感谢黎春桃和黎荞不计较。
这一套流程走完,他们又捆着周明盛去了三柳村。
在黎家门口,他们把县城门口的那套流程又来了一遍,并且他们对着黎春桃和黎荞跪下,求黎春桃和黎荞原谅他们。
之后他们用凉水把周明盛泼醒,把休书拍到了周明盛脸上。
周明盛傻眼。
周明盛在众人的嘲笑中羞愤欲绝。
但他死不承认当年的事儿,还骂黎荞仗势欺人,说是黎荞逼着孙家人闹出今日的笑话。
孙家人吓坏了,自己发癫就发癫,别拖他们下水啊,他们好不容易求得黎荞原谅。
孙父害怕之下,猛然想起黎大忠对韩小雁的操作,当即求人给他一把刀他要割了周明盛的舌头。
章田生闻言,立马递上剪刀。
于是孙父一手拿着剪刀,要去剪掉周明盛的舌头。
这下子周明盛吓尿,真的尿了的那种,他再也不敢死犟,立马招了。
他从来都看不上黎春桃,一个村姑,哪里配得上他!
他周明盛就该当城里人,就该中秀才,黎春桃配当秀才娘子么?
黎春桃听完这话,默默回厨房拿了把菜刀。
章田生从她手里将菜刀接过去,然后砍到了周明盛的小腿上。
他废了周明盛一条腿。
周明盛痛的直接昏死。
他自然不能死在黎家门口,孙家人把他送回了周家。
等待他的,是没有任何光和希望的余生。
黎荞很满意,这下子好了,他不用再动手了,章田生不错,是个好妹夫。
第100章 到达京城 在路上
废掉周明盛之后, 黎荞便没了大的牵挂。
但还有一个高志远。
虽然陶竹一直说高志远之所以去陶家提亲只是为了找人干活,但直觉告诉他,高志远盯上陶竹绝对别有用心。
但是, 他和陶竹形影不离,连晚上睡觉时陶竹也得钻他怀里,只要他不抱着陶竹,那陶竹很容易惊醒。
这种情况下,他没法套高志远麻袋。
正大光明的打上门去, 这更不行。
周明盛差点儿逼死黎春桃,他有正当理由上门找茬。
可高志远只是曾经去陶家提过亲, 他若是因此事去高家仗势欺人, 那他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肯定会变成恶霸。
为了一个高志远毁了名声,他没那么蠢。
但这事儿像是一根刺扎在他身上,他想拔出来。
要不干脆直接弄死高志远得了。
心里冒了这个念头出来, 可惜的是, 他没机会,因为出发的时间到了。
冬日赶路要考虑到下雪的情况, 所以九月底就要出发。
他只能收了心思。
算了,以高志远的能耐,闹不出什么大事。
现在黎家人很好。
曾经日子不顺的黎春桃黎大忠, 现在小日子都甜甜蜜蜜。其他黎家人的日子也都很好。
三柳村也很好。
除了红薯作坊, 还可以做腊肉, 村子里的玉米也供应望月楼,再加上平日里养鸡鸭卖给鸭货作坊, 所以大家的收入很稳。
日子富了, 大家伙儿有了更高的追求, 私塾刚建时, 很多人报名纯粹是为了凑热闹。
可现在黎荞庄文都中了举人,三柳村的学习热情一下子就高涨了起来。
中举好哇,和县衙、县学里那些官员称兄道弟,而且其他镇子的大小地主也纷纷登门祝贺。
一下子就跨阶级了,这种风光谁不想有?
眼下私塾的黄夫子曾是黎荞的私教,而且黎荞还不藏私,大大方方的公布各种学习小窍门。
在这种氛围下,谁不盼着自己的孩子也能跨阶级飞上枝头。
读书真的有用,必须读书!
村人愿意让自家的孩子读书,黎荞很满意,读书的确有用,哪怕考不上科举,在日常生活中也大有用处。
现在三柳村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外乡人的小山村,三柳村发展的这么快,村人的知识和眼界也得跟上。
平城也发展的很不错。
大量外地商贩的到来让平城各行各业都热闹了许多。
不过,过了年之后,江知县的三年任职期限就满了,他早就开始领五品官员的俸禄,明年他离开平城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明年平城该换新知县了。
但圣上曾经为粉条写了小作文,赞美平城跳出了谷贱伤农米贵伤民的怪圈,平城富裕了没几年,圣上肯定不会派一个贪官过来霍霍百姓。
所以,对于平城的未来,黎荞也不担心。
一切都好,九月底,黎荞陶竹坐上牛车,在亲人村人的抹泪相送中,与庄文、徐瑛、孟月随着韩家的商队,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黎荞陶竹两人带的是黎二山和黎夏。
黎小睿太小,离不开黎大山和郑浅浅,黎家其他人,成年的是家里的顶梁柱,没成年的年纪又太小,所以看来看去还是黎二山和黎夏合适,不大不小,也没成亲,正正好。
同行的人员多,到了京城之后几家居住在一起,有什么事会一同行动,陶竹身边有人相陪,因此黎荞没有多带人。
庄家跟去首府时一样,庄文带了庄泉周芸庄园三人。
徐瑛带上了沈画。
那日沈画拒绝了徐瑛的提亲,徐瑛又急又难过,他去沈家之前真没想过沈画会拒绝他这一情况,但心里的难受是实实在在的,他想娶沈画,非常想。
此次去首府,沈画没与他一起,他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因此回来之后便惦记着去沈家提亲。
现在沈画拒绝他,他又难受又自责。
但走是不可能走的,本来就是他对不起沈画,所以,冷静下来之后,他向沈画承诺成亲之后他住在沈家,不回徐家。
但也不是入赘。
徐家人这些年给他的关爱和支持不是假的,他割舍不掉家里人,但又确确实实想与沈画成亲,为避免沈画受委屈,他便有了婚后他住在沈家的提议。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若是此次中了进士,身上有了官职,那不管是留在京城还是外放,他和沈画都不用回徐家。
总之,他不会让沈画受委屈。
徐家人过河拆桥的行径,让整个沈家都气得要死。
但徐瑛是个不错的孩子,而且沈画年纪的确不小了,于是沈学正和沈夫人一不做二不休,让徐瑛立了这辈子都不会让沈画受委屈、不让徐家人为难沈画的字据,然后便匆匆在沈家给徐瑛沈画办了亲事。
沈学正和沈夫人是看着徐瑛长大的,尤其是最近几年,徐瑛一直住在沈家,他们了解徐瑛的性子。
现在徐家人逼得徐瑛不想回徐家,那徐瑛就住在沈家好了,他们就当是多了一个儿子,而且沈画也不用离家。
至于会不会惹来外人的嘲笑,这点儿沈学正和沈夫人已经懒得想了。
世人就算是笑,那也是笑徐家。
他们多了个儿子,画哥儿也过的顺心,外人想嘲笑就嘲笑吧,影响不了他们的日子。
既然徐瑛和沈画已经成亲,两人是新婚夫夫,那徐瑛入京参加会试,沈画自然要同行。
除了沈画,徐家人也在。
此次跟着徐瑛入京的,依旧是徐瑛的叔叔和哥哥,一共十人,比去首府时还多。
徐家人和沈画互看不顺眼,但当着众多外人的面,双方只是互不搭理,并没有当众起争执。
孟月原本不想参加会试的,他根基真的太薄弱了,他觉得他此次能考上举人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但是,黎荞徐瑛庄文都要参加会试,他便改了主意。
他必须去,他不想落单。
中了举之后,不少人前去孟家送礼,亲戚也比从前热情了百倍,无数人想赞助他入京参加会试。
但他拒了众人的礼。
今年他家的红薯卖了不少钱,于是他买了辆牛车,又问徐瑛借了银子,然后带上他大哥和小弟入京考试。
他此前去府城考试时都是住在徐家,去首府也是住在徐家,虽然他也交车费、伙食费,但他那点银子根本支付不了徐家人给他提供的待遇。
此次要带上他大哥和小弟,他不好意思再蹭徐家的车子,便自己买了辆牛车,又借了银子,打算入京后单独居住。
他能考上举人,徐瑛助他良多,感谢的话已经说了无数次,但此时他小小举子无力报答这份情谊,他只能记在心间,等有机会了再回报。
韩家人手本就少,这次又多了黎荞四个举子,所以韩家只运送五十辆马车的粉条,好腾出人手照顾黎荞等人,顺带也能减轻负担,路上走的快些。
韩宁想的很简单,黎荞想要慢慢走,那商队就会跟着慢慢走,但若是黎荞有快速入京的需求,那商队必须得有快速入京的能力。所以此次少运送一些粉条,以保障车队能满足黎荞的不同需求。
车队一行人加起来,共有一百多辆车子,这些车子在平城-府城的官道上排成长队,迎着九月底的寒风去了府城。
到了府城之后,黎荞庄文孟月徐瑛四个人先是去府衙给公据盖章,正事儿办完,他们又拜访了明知府。
没有在府城多停留,他们继续赶路。
出了府城便是颠簸不平的土路,车队的速度慢了下来。
此次走的不是去首府的那条官道,但颠簸感依旧,牛车在这种道路上行驶,根本没办法读书。
黎荞不想变成近视眼,但会试在即,他只能见缝插针的读书,吃饭时,住客栈时,道路不那么颠簸时,总之,他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
黎荞的刻苦很容易感染到其他人,孟月徐瑛向他学习,也见缝插针的读书,他们俩年轻,身子撑得住。
但庄文不行。
坐在车子上摇晃一天,到晚上时他身子跟散架了一般,累的只想睡觉。
读书一事,他真的有心无力。
他无比庆幸自己此次跟来了,若是三年后再考,那他的状态只会更差。
出了河西府,车队进入河东府的地界,越过河东府便出了原河省。
古代赶路没法跟黎荞上辈子时相比,哪怕走官道,也有走半天都看不到一个村子的情况。
若是韩家自己的车队赶路,那通常都是啃干粮,能凑合就尽量凑合,但现在有了黎荞这四位举子,那车队每日都要生火做饭。
这天中午,车队离开官道,在一处小河边停下休息。
该做午饭了。
陶竹把铁炉子从牛车上拎下来,黎二山抱着装有菜刀、油盐等调料的铁锅,黎夏搬着小桌子、案板,三人去了河边。
黎荞要看书,由他们三人做午饭。
虽然是在野外,但陶竹不想凑合,所以锅碗瓢盆、米面、干菜、调料带的很是齐全。
庄家、徐家、孟家也都开始做饭。
庄家和孟家都是自己做饭,徐家和沈画带的有下人,他们不必亲自动手。
徐瑛也在看书,沈画和徐家人相看两相厌,便带丫鬟小秋过来找陶竹。
“竹哥,你要做什么饭?”还未走到陶竹身边,沈画便问上了。
“做卤面。”
陶竹正在往陶盆里舀面粉,闻言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
黎荞怕他辛苦,每次都说随便做个大锅炖菜就行,但他不想省事儿,黎荞又是赶路又是读书,他想让黎荞吃得好些。
为了能有新鲜蔬菜吃,他拿黄豆生了豆芽,而且昨日路过一个镇子时他还买了猪肉,有肉有菜,完全可以吃卤面。
“哇,我也想吃。待会儿咱们一起吃吧,张婶儿蒸了米饭,配菜是白菜炒腊肉。”
张婶是他家的厨娘,他专门带上了。
“行。”陶竹笑着点了头。
沈家的腊肉是三柳村的人做的,味道不错,他和黎荞都爱吃。
他也带了腊肉,但腊肉吃之前得先煮一煮,他要做卤面,有些腾不开手。
其实他带了两口锅,但黎荞饭量大,黎二山饭量也不小,所以这两口锅都得用来蒸卤面,没法煮腊肉。
眼下和沈画一起吃饭,那正好了,黎荞除了卤面还能吃上腊肉。
“小秋,你去告诉张婶,让她多做些。”沈画对小秋交代了一句。
等小秋走了,他便走到陶竹身边,打算给陶竹帮忙。
在他抑郁的两年多里,他其实想了很多。
想来想去,他觉得当初郑浅浅说的话很对,他需要做些什么,这个做,并不一定是给徐瑛做什么,他想给自己找点儿事。
一方面是打发时间,免得一颗心整日都在徐瑛身上。
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想学点儿什么。
他柚哥自小就学如何管理庄子、铺子,如何种庄稼,但他自小吃吃玩玩,一直围绕着徐瑛转悠,活脱脱的废物一个。
他不想再当废物,他要改变。
于是,他学了厨艺,学了针线,还学了如何管理铺子和庄子。
不过,他厨艺一般,比不得陶竹,只能打打下手。
“你歇着就好,有二山和夏哥儿呢。”陶竹摇头。
“反正我也没事做。”
沈画捋起了袖子。
看黎夏准备去洗豆芽和猪肉,便也要去洗。
陶竹见此,便没再拦他,等他和黎夏一起回来,两人的小手都被河边冰的红红的。
“去烤烤火。”陶竹一边和面一边道。
黎二山已经把炉子生起来了,准备先烧一陶罐热水泡茶喝。
沈画应了一声,蹲在了炉子前,准备帮着烧火。
黎夏则是去切猪肉,他厨艺不如陶竹的好,他只负责干这些杂活。
沈画拿着烧火棍在地上乱画,眼睛却是望向了自家马车那边。
徐瑛坐的是他家的马车,没坐徐家人的马车,此时徐家人正站在他家的马车前对着徐瑛说些什么。
他嘴巴不由抿了起来,脸蛋上也全是不满。
徐家人太可恶了,非得挑他表哥读书的时候说话吗?不知道他表哥在忙正事么!
“只要徐瑛的心在你身上就行了。我看徐瑛挺有主见的,你别担心。”
陶竹顺着沈画的视线望了过去,忍不住出言安慰了一句。
沈画闻言收回了视线,撅着嘴巴哼了一声:“随便他,就算是他要听徐家人的话,那也没关系,大不了我学柚哥。”
“不能这样想,感情是经营出来的,徐瑛现在待你如何?”陶竹问。
反正以陶竹看到的来说,徐瑛待沈画比从前上心了很多。
从前是沈画围绕着徐瑛转,什么吃的玩的有意思的,沈画全分享给徐瑛。
徐瑛也会回应,不会敷衍,但当时徐瑛只是把沈画当表弟看,亲近不亲昵。
可这一次去京城,是徐瑛围绕着沈画转了。
从前沈画下马车时都是直接蹦下来,现在是徐瑛在马车下放一个凳子,他牵着沈画的手让沈画踩着凳子下来。
而且,徐瑛去哪儿都是牵着沈画的手。
吃饭时也是主动给沈画夹菜盛汤,要知道从前都是反着来的。
沈画撇了撇嘴巴:“他待我还行。”
“既然还行,那就好好处着,你们俩已经成亲了。”
“我那是不甘心。”沈画嘴巴又抿了起来。
他当时拒绝徐瑛,是他真的怕成亲,但徐瑛保证的那么好,还愿意立字据,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不甘心。
他喜欢徐瑛那么多年,现在徐瑛终于提亲了,若他真的拒绝了,那他这辈子肯定留有遗憾。
他想嫁给徐瑛试试。
“我嫁给他是为了不留遗憾,若他以后待我不好,那我就与他和离,我又不是非得在他这棵树上吊死,柚哥是我榜样!”
陶竹:“……”
默了默,他夸道:“你这种心态很好,从前的确是徐瑛不对,你该晾晾他。”
“不过,就算是做好和离的准备,那也要好好经营。感情是经营出来的。”
“好,竹哥放心,你和柚哥都是我的榜样!”
沈画笑嘻嘻的道。
他竹哥和柚哥都是蜜里调油,看得他羡慕极了,若是他和徐瑛也能变成这样,他又怎么会和离。
他只是时刻提醒自己,要留一条退路,不能把心思全放男人身上。
很快,午饭做好。
徐瑛和沈画端着饭食过来,两家一起吃午饭。
在野外比不得家里,现在是冬季,小风吹过来饭食很容易凉掉,所以他们速战速决,很快就吃完了饭。
庄家和孟家也是速战速决,至于韩家的车队,他们更简单,只是就着热水啃馒头饼子。
午饭过后,黎荞回马车上看书,陶竹黎二山黎夏负责刷锅刷碗。
车队很快又动了起来。
道路颠簸,无法读书,黎荞便从车厢里出来与陶竹一起赶车。
他用一个大披风将他和陶竹包起来,这大披风是出发前陶竹特意缝的,帽子也很大,可以将他们俩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脸。
这样赶路,黎荞很愿意,要么是他靠着车厢,让陶竹坐在他怀里,要么是两人并排而坐,他抱着陶竹或者是身子歪在陶竹身上。
反正官道狭窄,很少出现两辆车子并行的情况,再加上这个季节路上行人不多,所以黎荞很大胆。
况且,就算真遇见了人,那只需要一个人将脸遮起来藏披风里就成。
就像是现在,他和陶竹并肩而坐,他大手抓着陶竹冰凉的手揉搓了几下,然后拿出上好的羊脂膏仔细的涂抹到陶竹的手上,涂抹完了,这才与陶竹十指相扣,整个身子都歪到了陶竹身上。
昨晚住的是客栈,他没有睡,通宵看书,虽然上午补了觉,但此时吃饱之后还是有些困。
“你睡会儿。”陶竹挺直了背,好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那你靠着车厢,这样会舒服些。”
黎荞的确想补觉。
于是陶竹往后挪了一下,身子靠着车厢,黎荞靠着他肩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黎荞个子比他高,很快就睡的有些不舒服,出于本能,黎荞身子往他怀里倒。
他便将腿盘了起来,让黎荞枕着他的大腿。
黎荞只醒了一瞬,立马就适应了这个姿势,他高大的身子蜷缩成一团,脸对着陶竹的小腹,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鼻息间满是陶竹的气息。
他很快又睡的香甜。
再醒来时,天都快黑了。
困意彻底消散,他枕着陶竹的腿,身子随着牛车的颠簸时不时晃一下,耳边是马蹄声和马车牛车行走时发出的细微声响,偶有人声,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戳了戳陶竹的肚子。
“醒啦?”
陶竹立马把披风掀开一角。
冷风灌了进来,他不由缩了下脖子,陶竹见此,立马又把披风给盖严实了。
他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觉睡的舒爽,昏沉的大脑清醒了。
但身子也僵的厉害。
他一边把腿从披风中伸出去活动,一边伸出手圈住了陶竹的脖颈。
陶竹明白他的意思,低下头去亲他。
他抱着陶竹倒在了车厢内。
车厢里铺着厚褥子,昏暗暗的,裹在披风里,他和陶竹接了个吻。
这个吻不含欲望,他只是单纯的想和陶竹亲昵,等一吻结束,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没说话,只是手牵的更紧些。
离开熟悉的家乡,前往陌生的京城,舟车劳顿,前途未卜,他只能拿出所有的刻苦。
在这种情况下,能有陶竹在,那一切都是值得的。
牛车晃晃悠悠,哪怕没有人盯着,也老老实实跟着前面的马车走,这一走很快就离开了原河省,进入了暨北省。
时间来到了十一月,他们已经走了一个月。
因为每日都要生火做饭,所以车队走的比较慢,按照这个速度,他们走到京城时已经是腊月了。
天气越来越冷,还下了雪,这个世界的雪很大,动不动就是半米厚。
这种雪天无法赶路,只能留在客栈。
留在客栈时,黎荞更是昼夜不歇的读书,距离京城越近,他心里越焦虑,他底子太薄了,除了刻苦他没有选择。
好在他是异能者,体力好,扛得住这种刻苦。
陶竹除了心疼他,便是照顾他好的起居。
好在今年的雪不多,第三场雪落下来的时候,走了两个月的车队,终于来到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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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百章了,感谢所有出现过的宝子,感谢走到这里的宝子,给大家发个小红包,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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