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吃席

    “可那是你的方子。”沐戈壁蹙眉, 有点不愿意。

    在他心里,鹿仁佳的配方就该属于鹿仁佳,虽然他之前也想过拿来自用赚钱, 可真当鹿仁佳主动提起的时候,他又有点舍不得。

    比起沐戈壁复杂的心情, 鹿仁佳倒是无所谓的甩甩手:“尽管拿去, 我是觉得太甜了。”

    所以在她心里, 这个方子属于失败品。

    “不过既然你们觉得好吃, 应该是符合大众口味的。”

    见沐戈壁还有些想不开的样子,鹿仁佳觉得有些好笑:“这方子是我的,我都没舍不得, 你这一脸肉疼的样子干什么?”

    “没什么。”沐戈壁摇摇头, 也觉得自己反应有些过度了。

    小胡还在那里絮叨着材料多难买,说最近到处乱糟糟的, 尤其知青办:“高中毕业了一批,不少人家没考上工, 知青办上门发了通知说必须下乡,家家户户都哭哭啼啼的。”

    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也是幸运,出来的早,不然估计也得下去。”

    小胡初中毕业就出来考公了, 正好他姑父是开小客运的,得到内部消息说客运站要扩招, 立即就把家里适龄的孩子都拎过去考试了, 小胡运气就这么好,直接给考上了, 后来说是高中毕业, 实际上一天学都没上过。

    “结了婚就更安稳了。”

    原则上城市户口结了婚是不会下乡当知青的, 除非本身就是下面考工上来的,那样会被发回原籍做知青。

    “是这么回事。”

    提起结婚,小胡就更高兴了,他本来对结婚是没兴趣的,可现在有了对象,又开始心心念念想结婚了:“现在就看我大哥能不能分到房子了。”

    只要大哥一家搬出去,家里就宽敞了。

    “以后我和晓雯也要申请房子的,不能老待在家里,不然容易闹矛盾。”

    这就是儿子多的坏处了。

    小时候只想着长大了多几个劳动力,可结婚生子,哪一样都是费钱的,钱还是小事,最主要的是房子,不然王小平为什么心心念念鹿大山的宅基地呢?还不是因为家里没钱起不了房子,两个儿子眼看着要结婚,为了谈媳妇更占优势嘛。

    这有房子和没房子,相看的对象都不一样。

    十点钟这一班车子果然不忙,哪怕小胡中途停靠的时候奋力拉客,车子上也没坐满人。

    等到了许林镇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十分了。

    “佳佳。”

    一下车,就听见街角传来呼喊声。

    鹿仁佳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鹿小军站在牛车上奋力的朝着她挥舞草帽,立即也对着那边挥了挥手:“小军叔。”

    她认了鹿大民做干爹,鹿小军自然而然的长了辈分。

    等客车掉了头,停稳了后,鹿小军才赶着牛车过来了,鹿仁佳将豆腐桶子卸下来放在板车上,老牛立即‘哞’了一声,甩了甩尾巴,鹿仁佳拍了拍它的屁股:“才一百多斤,你吵什么,懒鬼。”

    鹿小军憨笑着:“你可别打,老三叔看的可紧了,今天能叫我牵出来,可废了不少口舌。”说着,他又回头跟田雪和沐戈壁打招呼:“田大姐,还有小沐同志,快上车吧,家里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了。”

    “欸,好好。”

    一直环顾街道的田雪回过头来,扶着鹿仁佳的手上了车。

    鹿仁佳扭头又想来扶沐戈壁,却被拒绝了。

    显然,沐戈壁也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柔弱’的一面,那也太丢人了,鹿仁佳也不强求,看着他慢悠悠的上了车,自己才抻着车辕直接翻身上去,姿态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路况不好,但牛车速度也不快,慢慢悠悠的,豆腐桶虽然晃悠,但也不至于撞坏豆腐。

    一路上也不好不说话,于是田雪开始寒暄:“你现在高中毕业了吧。”

    “嗯,前两天才拿的毕业证。”说起自己的学业鹿小军也不由叹了口气:“本来想留在镇上考工,但这两年镇上的厂子效益不好,今年一年都没招工了。”

    “有没有考虑去县里?”

    鹿小军:“怎么没考虑,我去看了,去考工的人太多了,我成绩也一般,想考上怕是难。”

    又到了知青下乡的高峰期,县城里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想办法把家里孩子给塞到厂里去,可大多数到最后还是要下乡。

    城里的孩子都安置不了了,下面村里的想考出去,更是万分艰难。

    “我已经在村里上工了,打算先跟着大哥后头学算账。”这是打算在村里谋一个会计的职位了。

    但是鹿仁佳听了却觉得不靠谱。

    鹿大民只是大队长,上头还有老书记,老书记的闺女当年想留在村里当妇联主任,村里人都给闹没了,大队长要是敢安插鹿小军进大队部,估计也是要闹的。

    “事在人为。”

    鹿仁佳安慰一句:“先去考工,实在不行就留在村里好好跟着干爸学,以后做会计。”

    鹿小军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行人慢慢悠悠的回了村。

    鹿九奶奶家里果然等着他们吃午饭呢,不是什么好菜,但能填饱肚子,再加上鹿仁佳也带了不少东西,还带了一刀肉,鹿九奶奶当即拍板先切点儿汆个汤。

    他们三个也不挑嘴。

    说起来鹿九奶奶家已经是村里的富户了,吃用还这么简朴,可见其他人更不好过。

    吃完午饭就赶紧上坟去。

    鹿大山葬的远,一家子带着火纸上坟去,鹿九奶奶请人糊了两个纸箱子,沐戈壁跟着鹿仁佳一起磕头,又化了纸箱,算是给了鹿大山阴间里的安置费,好叫他在那边买房置产。

    回了村里,鹿大民就通知本家晚上到村委吃席。

    孙女烧五七是传统。

    但这些年家家户户日子都不好过,多是孙女回来上个坟就算了,像鹿仁佳这样请本家吃席的是少有,这通知一下去,整个村里都热闹了起来。

    鹿大山这一脉的本家各个红光满面的。

    鹿大山的后事风光,他们也跟着长脸。

    “这大山说起来,就修了这个孙女的福气了。”

    “可不是嘛,当初跟着老卞奶奶那过的叫什么日子哦,简直就是往死里干的老黄牛。”

    “是的哎,不过那时候都想着他养大了国平,以后好歹有个人养老,哪个晓得国平这么白眼狼,老娘一死,就把大山给赶出去了,后来跟佳佳也这样,说到底,文秀这事也不能全怪人家文秀,老卞奶奶那性子,哪个跟她能过的下来啊。”说完了还尤不甘心,又添了一句:“我反正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我也过不下去,我听说啊,结婚当天晚上,就搬了个长凳坐在房门口,还不许关房门……嘶,也幸亏死了,不然王小平肯定也得跑。”

    “不会。”

    另一个人斩钉截铁:“王小平多厉害啊,老卞奶奶不是她的对手。”

    仿佛为了证明王小平的优势,那人又加了一句:“国平这人独的很,也就老卞奶奶死的早,要是活到现在哦……啧啧啧。”

    ‘啧啧’两声,不用多说,大家伙儿都明白什么意思。

    “反正国平从树上爬掉了,不然现在有个城里姑爷,还有个部队当兵的亲戚,大鹏小鹏两个不求去为官做宰的,弄个工人名额还不是简简单单。”

    “是这话说哦,多阔气啊。”

    正好王小平路过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语气不好的说道:“有什么阔气的,嫁了个病痨鬼,等着当寡妇吧。”

    沐戈壁身体不好,在村里又不是秘密。

    鹿仁佳结婚那天村里人看了就说不大好了。

    所以王小平说这话是一点儿都不亏心,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只恨不得那个病痨鬼早日归西,好叫鹿仁佳那个死丫头成寡妇。

    “王小平你这揣狗屎的臭嘴,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了。”许翠芬扛着锄头突然冒出来,对着王小平就是一阵痛骂。

    王小平一看是许翠芬,顿时不敢多嘴,嘟囔了两句就埋头走了。

    许翠芬是大队长鹿大民的老婆,也是鹿仁佳的干妈,上次鹿大山丧事过了后,大队长让鹿国平父子三个出了三天的大粪,她气的恨不得上门去理论,但出大粪工分高,还没到门口就被撅了回来,可把她气的半死。

    “欺软怕硬的东西。”许翠芬阴沉着脸冷哼一声。

    “翠芬呐,别听王小平胡说八道,我今天看见你女婿了,看起来气色不丑。”

    许翠芬立即挂上笑容:“可不是嘛,那时候是因为要结婚,一夜没睡,这才看起来憔悴。”说着,她把锄头往地上一撑,摆出长谈的姿态:“上次大山丧事上你们不也看见了么,坐了几天火车,看起来脸色也还好呢。”

    这倒是!

    他们也是等人走了才知道,这小女婿坐了几天几夜火车赶回来,还带了特效药呢。

    结果呢,都怪鹿国平两口子,不然鹿大山不会死的。

    “翠芬,今天晚上都有什么菜啊?”问这话的妇女夫家也姓鹿,但和鹿大山出了五服,算是本家,但扯不上关系,所以晚上的席面没他们的份,但不妨碍她好奇。

    “好的很,有肉有菜,佳佳还带了百多斤豆腐回来,晚上给你们炖豆腐吃。”

    “哎哟,这时节豆腐倒是少见。”

    “我听说佳佳婆家就是磨豆腐的,供应城里的供销社呢。”

    “真的啊,真是掉进福窝去了。”

    你一言我一语。

    许翠芬的目的达到了,心里得意,面上却扛起锄头故作着急的说道:“不行了,我得回去了,还要帮着切菜呢。”说着,就速度极快的走了。

    等她走了以后,一个个的才面面相觑。

    “这许翠芬的锄子下地了么?”

    其他人听了直接歪了歪嘴,人家哪里是来上工的,就是来炫耀的!

    许翠芬确实是去炫耀的。

    村里一直有人说鹿大民收鹿仁佳做干女儿的动机不良,就是为了鹿大山的房子,不可否认,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但他们夫妻俩也确实没姑娘,既然收了人家做女儿,就得做点娘家人该做的事。

    比如这次鹿大山的五七,不需要鹿仁佳说,他们就提前找人扎好了纸箱,还把鹿大山坟地周围的杂草给清理了。

    回了家,家里好几个本家媳妇正在忙碌着。

    鹿仁佳带了豆腐,还有不少肉,鹿九奶奶也不吝啬,直接把院子里的菜给全起了,打算一锅炖了,把空地留出来撒上萝卜种子和白菜种子,现在种下去,到过年正好收成,能吃一个冬天。

    虽说现在种的是集体田,但家家户户屋前屋后都有自留地,种点儿留着自家吃,也没人会说什么。

    田雪和沐戈壁在鹿九奶奶家算是新亲,本来想起身帮忙的,结果被鹿九奶奶压着不许干活,还把家里唯一的闲人鹿小军喊过来做陪客。

    鹿小军一脸尴尬,毕竟他性格本来就比较腼腆,这与人交际的活儿他是真不擅长。

    好在田雪很擅长。

    几句话的功夫就把鹿小军里里外外都问了个清楚。

    甚至连鹿小军在高中拿的奖状都看过了。

    鹿仁佳不知道田雪的目的是什么,但总觉得田雪在盘算着什么。

    “难不成妈想把豆腐买到镇上来?”鹿仁佳疑惑的问沐戈壁。

    “不能吧。”

    沐戈壁摇摇头:“从县城到镇上的距离可不近,而且路不好走,也就是你能把豆腐安然无恙的送过来,否则早摇成豆腐花了。”

    最重要的是,光坐汽车都要四五十分钟了,要是用牛车去拉豆腐,得走到猴年马月去。

    “怎么不能呢?”

    鹿仁佳觉得沐戈壁的思维被局限住了:“这豆腐说起来有技术含量,但其实只是点卤比较难,要是在镇上找个厂房,再招几个工人,咱们提供盐卤,这豆腐坊不就开起来了么?”

    “现在不许私人开豆腐坊的。”沐戈壁还是觉得鹿仁佳有点太理所当然了。

    “你笨啊,以县城豆腐厂的名义开啊,下面的厂子做分厂,只接挂靠到豆腐坊,那就不是私人的,而是公家的了。”

    鹿仁佳这话一出,沐戈壁顿时愣住。

    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办法。

    而且一旦挂靠到县城豆腐坊去,连供销社这一条线都打通了,可以以县城供销社的名义下发文件,让镇上的供销社售卖豆腐。

    “到那时候,豆腐坊要招工,供销社里也需要售货员,又多了十几个岗位呢。”

    最重要的是,下面的老百姓们也能时常吃到豆腐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产能不够,说实话,那么大的县城,每天只能供应几百斤豆腐,实在是有点少了,而且咱们家还只有豆腐,豆制品的品种那么多,咱们不能老是光卖豆腐的。”

    鹿仁佳不懂什么叫做市场经济。

    但她直觉目前的环境很可能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上辈子曙光基地一开始也是公共产业更多,可随着那些同僚们的异能开始提升后,渐渐的,私营产业就开始增多了起来,很多公共产业后期都被老大给卖了,他只在其中拿分红来保证自己绝对统御的地位。

    在吃食方面,沐戈壁是个纯纯的大土鳖。

    上辈子他虽然是首领,但日子过的也是真清苦。

    他能感受到鹿仁佳在豆腐坊上是有想法的,但他是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另辟蹊径的说道:“你之前不是说了么?以前用的那种豆浆机小家电。”

    “嗯?”鹿仁佳回头看沐戈壁。

    “我觉得咱们可以朝这方面努力。”

    沐戈壁轻咳一声:“咱们暂时先不想什么渣浆分离,或者熬煮功能,咱们就说最简单的高速旋转,咱们先想办法做到这一点,把榨浆率提高,其它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了。”

    说到底,还是磨豆子的效率太低了。

    就算养几头驴从早到晚不停的磨豆子,一天撑死了也就那么点。

    “所以你上次说的那个东西你想起来了没?”鹿仁佳挑眉问道。

    沐戈壁顿时缩脖子:“没有。”

    “那你还不快想?”

    “知道啦。”

    所以说他没事转移什么话题,反正到最后都是要被凶的!

    沐戈壁干脆不说话了,闭目养神,顺便开始想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是越想脑子越混沌,最后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见过了。

    沐戈壁在思考的同时,鹿仁佳也在回忆上辈子的豆浆机。

    不得不说,科技与科技间还是有壁的。

    光那个豆浆机而言,就是目前的科技水品造不出来的高新科技产品。

    但这不妨碍鹿仁佳了解豆浆机的基本原理,说到底万变不离其宗,高速旋转一定离不开电机,在目前这个家里只能用点灯的环境下,谈电机多少有点异想天开,但若脱离豆浆机只看旋转模式的话,未必找不到替代品。

    至于刀片之类的,到时候完全可以手工打造。

    他们俩这一沉默,就显得田雪和鹿小军格外的突兀,外头切配菜的一个小媳妇儿用肩膀推了推旁边人的胳膊,用下巴点了点屋里面说话的两个人。

    “我听说,佳佳那个婆婆,在县城里大小是个官呢。”

    “嗯?那又怎么了?”另一个小媳妇还有点不在状态。

    “你傻呀,小军刚毕业了,现在名义上是佳佳的叔叔,我看这情况,怕是要提携小军了。”

    真的假的哦!

    那个小媳妇儿顿时目光如炬的看过去。

    就看见田雪满是赞扬的点点头,显然对鹿小军很是满意。

    小媳妇儿:“……”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哦。”

    “可不是嘛,都是一个祖宗,怎么人家就各个有用呢?”气的摔抹布。

    人一多,忙起来就快。

    到了下工的时候,村委那边的空地上已经香气弥漫了,家家户户把家里的大方桌抬出来,还自带了碗筷,一个个的落座后,鹿仁佳又搬出了一大坛子酒。

    这是下午去镇上粮油店里面买的,花了好几张酒票。

    一落座,菜就上了桌。

    所有人都被中间那一大脸盆的炖豆腐给吸引住了目光,各个肚子都开始咕咕作响。

    随着鹿大民一声开席,一个个的视线如闪电,筷子如雨点,直接往豆腐盆里进攻。

    “哎哟这豆腐好吃。”

    不知谁赞叹了一声,顿时其他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这豆腐雪白的,跟过年吃的不一样。”说这话的是家里的孩子们,盐卤点的豆腐都不算嫩了,可这些孩子还是吃的嘴直咧咧,一个个的恨不得捧着盆吃,但豆腐烫的又不敢吃的快。

    “要是天天都有豆腐吃就好了。”

    “是啊……”

    童言无忌,却说出了所有孩子最朴实的希望。

    鹿国平家的房子就靠近村委,那边的热闹隔着围墙传过来,一家子坐在堂屋里,桌上放着红薯糊糊和一碗咸菜,一家人的晚饭就在这儿了。

    鹿大鹏捧着碗,一边闻着空气里飘过来的香味,一边尖着嘴喝糊糊。

    鹿小鹏吃的肚子里直冒酸水,忍不住的咽口水:“闻着好像里面有肉呢。”

    “肯定有,我今天看见他们回来的时候,手上拎着一刀肉呢。”

    一刀肉,六斤六。

    就算鹿九奶奶家切一半留起来,剩下的一般也三斤多肉呢。

    这些肉掺到豆腐里一起炖,那豆腐的滋味儿得多香啊。

    本来都喝了一碗糊糊了,这一想,瞬间肚子又感觉空了,立刻端着碗又去舀了半碗,这一次他也不坐在堂屋了,而是端着个碗蹲在了大门口,透着竹片栅栏的缝隙看向村委的方向,望着桌上的大脸盆喝糊糊。

    “都怪爸,他要是对大姐好点儿咱们也能吃肉了。”小鹏也舀了半碗蹲在大鹏的身边。

    “是啊,要我说,大姐这些年也没吃家里一口,爸干嘛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大鹏对父母的态度也很是不满,他甚至觉得宅基地的事自己的父母也有责任:“但凡当初对大姐好一点,那宅基地都会留给我们兄弟俩。”

    “我听说,大姐的婆家要给小军到城里找工作了。”小鹏语气有些闷闷的说道。

    “真的?”

    大鹏立即扭头看向小鹏。

    “不晓得真假,但小军是个高中生,要真是去城里招工,说不定能招上呢。”

    一旦招工成功,鹿小军就是城里人了。

    这么一想,兄弟两个人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说来说去,都怪妈,不过是个丫头,她都容不下。”小鹏恨恨的一脚揣在竹片栅栏上。

    大鹏什么话都没说,但是心里也是赞同的。

    刚好从屋子里出来的王小平一听这话,顿时气炸了,扭头抄起墙边的扁担就对着兄弟两个砸过去:“不知感恩的狗东西,良心被狗吃了,我还不是为了你们两个,你们现在居然怪起我来了。”

    大鹏小鹏两个人端着碗就赶紧跑了。

    只剩下王小平捏着扁担叉着腰污言秽语的咒骂。

    那骂声直接穿透栅栏,传到了村委这边。

    “吃吃吃,都吃。”

    鹿大民充耳不闻,直接招呼本家吃菜。

    许翠芬歪过身子带着几分畅快说道:“以后哭的日子在后头呢。”

    别的人不晓得,她可清楚的很。

    最近王小平到处找媒人,打算给两个儿子相看对象,人家只要一听到是小鹿村鹿国平家的,就啧嘴摇头,现在两个孩子还小,王小平无所谓,等再过几年,就晓得厉害了。

    鹿仁佳点点头,便扭过头去继续吃饭。

    旁边鹿九奶奶吃着豆腐,在别的吹捧下心情更是美滋滋。

    “佳佳,你们厂里有没有千张卖啊。”鹿九奶奶吃了豆腐又想千张:“那东西存得住,要是有的卖等下次叫你二哥去买点儿回来晒干了吃。”

    千张?

    鹿仁佳的手一顿,她不知道什么是千张。

    但鹿九奶奶既然问了,就肯定是豆制品了,所以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打算回去问问姚姥姥什么是千张,嘴上倒是回答的很是模糊:“有的卖,就是都被人家厂里提前定了,外头没的卖,等下次做的时候,我看能不能匀点儿出来。”

    鹿九奶奶也没怀疑,而是高兴的点点头。

    “对了,奶奶,我想问个事。”

    “嗯?”鹿九奶奶竖起耳朵听。

    “晒谷场西边堆得那堆芦柴有人要么?要是没人要我想跟村里买,豆腐坊里柴火用的多,芦柴也比玉米杆花生藤耐烧,要是能长期买更好。”

    鹿九奶奶一听,立即回头喊儿子:“大民,你过来一下。”

    回头又用无比慈爱的眼神看着鹿仁佳。

    她觉得鹿仁佳这是照顾村里呢!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干事业!

    隔壁:我得努力回忆,帮媳妇儿干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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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找到

    席上鹿大民只听了一耳朵, 等席散了,大家伙儿才坐下来谈。

    豆腐坊的柴火一向是县城旁边的李桥村负责配送,但李桥村那边主要农作物是玉米、黄豆与花生, 所以送来的柴火也多是玉米杆之类的,当然, 也有木柴, 这些多是木工厂里的边角料, 和村里是没有关系的。

    但总体来说, 玉米杆是不如芦柴耐烧。

    而且芦柴不是农作物,多数是自由生长在河边,生命力强悍, 且不容易清除。

    每年冬天割了, 春天又能长一片。

    村里人是又恨又爱。

    恨的是每年割芦柴的时候,由于根茎坚硬, 割的倾斜角度过于尖锐,容易伤人, 几乎年年都有扎伤的事情发生,爱的是芦柴根茎发达,能够防止河岸塌方。

    这些年不管发多大的水,但凡长了芦柴的, 都没发生过决堤的事情来。

    自从取消大锅饭,家家户户除了分到的柴火, 不够的就烧芦柴, 村子里为了防止芦柴蔓延,年年都要组织社员收割芦柴, 到如今, 芦柴越来越多, 晒谷场的一角已经堆满了。

    谁都没想到,这芦柴居然还能卖钱。

    “豆腐坊以后肯定是要扩大生产,柴火的供应只靠李桥村肯定是供应不上,咱们这唯一的缺点就是距离县城比较远,路况也不好,如果想要长期供应的话,恐怕你们得想想办法了。”

    田雪也是实事求是。

    其实买柴火去哪里都是买,如果这边能长期供应芦柴的话,她也省了不少力气。

    李桥村那边的河水势平缓,没有决堤的隐患,人家也没想过在河边种芦柴来固堤,所以就算田雪从外面拉芦柴回来烧,李桥村也没有话说。

    谁让他们村没有呢?

    “路况确实问题比较大,但只要你们要,我们就负责送货上门。”

    鹿大民是个有魄力的,脑子里已经盘算起了公社的那辆拖拉机了。

    “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定了这些芦柴。”

    田雪一锤定音。

    鹿大民顿时喜笑颜开,吩咐许翠芬陪客,他自己脚下更生了风火轮似的往老书记家去了。

    这一晚鹿大民跟老书记商量了半宿,而鹿仁佳她们则睡回了以前鹿大山的院子。

    房子还维持着以前的模样,只换掉了鹿大山当初的床。

    因为已经不是自家的房子,鹿仁佳就和田雪睡在以前鹿大山的房间,而沐戈壁则睡到了鹿仁佳以前的房间。

    第二天天没亮老书记就往公社去了,反正他年纪大,脸皮厚,哪怕抱着公社书记的大腿哭,也得把拖拉机给哭回来。

    田雪和鹿仁佳也是早早的醒了。

    她们俩习惯了半夜上班,醒了就再也睡不着。

    “等会儿就该起了,最早的一班车是五点四十。”

    田雪抬手就着月光看了眼手表:“这会儿三点半,还有两个小时呢。”

    “嗯,昨天小军叔说,今天用牛车送咱们。”这是昨天晚上鹿九奶奶安排好了的。

    “那咱们再躺会儿就喊戈壁起来。”

    田雪难得醒了不用起床,这会儿懒洋洋的躺着,不愿意起身,鹿仁佳也有样学样,躺在里床望着帐子顶,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躺着。

    等田雪又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鹿仁佳突然开口问道:“妈,你是想把豆腐卖到镇上来么?”

    “怎么这么问?”田雪翻了个身,面朝鹿仁佳。

    鹿仁佳也跟着翻了个身,二人面对面:“我看见你和小军叔说话,偷听了一两句。”

    她用拇指和食指做了个小动作。

    屋里没点灯,月光刚巧洒进帐子里,虽然田雪看不清鹿仁佳的表情,却能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笑道:“你倒是个鬼精灵。”

    没错,她想将豆腐卖到镇子上。

    “鹿小军高中毕业,性格瞧着也挺稳重,小鹿村距离镇上也不大远,我是打算先以豆腐坊的名义买一批柴火回去,考察一下小鹿村的情况,再考虑要不要在小鹿村设一个制作点。”

    豆腐坊占地面积不大,工人数量也不需要太多。

    所以分厂什么的没有必要,制作点倒是可以考虑。

    而且豆腐是一种很脆弱的食品,容易碎裂,经不起长途运输,所以从县城运豆腐回来卖这件事就很不现实了,再加上盐卤难寻,又不许私人作坊,这才导致乡镇很少有卖豆腐的。

    “将豆腐卖到乡镇,我一直是有这个想法的。”

    自从家里的豆腐坊从私营转公家产业,田雪心底多少是有点不得劲。

    毕竟这豆腐坊是她的父母从无到有,一手一脚置办起来的,就连家里的几个磨盘,都是田姥爷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一个老石匠,犹记得那时候她父亲背着磨盘回来,肩膀都磨破了皮,可脸上的笑容却很灿烂。

    后来禁止私营,田姥爷虽然是老兵,却也怕家里的成分受影响,第一时间将豆腐坊上交,后来也证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那些抱着私营不肯撒手的,成分都不大好,而且产业还都给封了,要么就充了公,反倒是豆腐坊一直安然无恙,后来更是直接供给供销社。

    田雪回来后,就接手了豆腐坊。

    她永远都记得,田姥爷死前曾和她说过,想叫老百姓们都能吃上田家的豆腐。

    “以前因为戈壁的身体不好,我一直不敢动弹,可自从你们结了婚,戈壁的身体真是看得见的好转,我这才敢放开手脚干。”田雪这段话说的真心实意极了:“也是因为你,我才想选择小鹿村做试点。”

    鹿仁佳有些错愕。

    她之前确实跟沐戈壁猜测过这个可能。

    可真从田雪口中听到‘制作点’的消息时,她依旧感到很不可思议,她也没想到,自己的猜测居然还挺准的,错愕过后是兴奋:“那妈你仔细点考察,要是小军叔不行,咱们再考察其它村。”

    田雪:“你好歹是小鹿村出去的姑娘。”

    居然这么大公无私的么?

    “当然一切以咱家的豆腐坊为重。”鹿仁佳立刻严肃表示。

    “你有这份心就行了。”田雪又看了看手表:“四点多了,咱们快起来,还要去镇上呢。”

    “行。”

    鹿仁佳立即坐起身,拿起衣服就穿。

    “妈,我去喊戈壁起床。”

    穿好衣服鹿仁佳就拉开房门出去了,田雪出门恰好看见鹿仁佳进了沐戈壁的房间,无奈的摇摇头,到底是年轻的小夫妻,分开一晚上都舍不得。

    先去水井边打了水,又回房间把被子叠好。

    等沐戈壁也从房里出来后,才拎着热水瓶倒了热水洗漱,等一家子都洗漱完了,鹿小军也到了,他手里拎着个篮子,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贴饼子,玉米面里面和了鸡蛋,放了点盐和葱花,锅里刷点儿油,把饼子往上面一贴,用小火慢慢的烘,吃进嘴里咸香味十足,特别好吃。

    鹿仁佳没忍住,一口气吃了四个。

    沐戈壁也是,但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敢吃的太饱,但也吃了有三个,只有田雪比较克制,只吃了一个,还喝了半碗红薯糊糊。

    “妈你吃饱了么?”鹿仁佳见田雪秀气的捏着饼子,还以为她是不好意思。

    田雪瞥了她一眼:“吃饱了,倒是你,这饼子容易涨肚,你少吃点。”

    生怕鹿仁佳给吃撑了。

    “没事儿妈,我心里有数呢。”鹿仁佳看着饼子,到底没有伸手拿第五个。

    田雪看在眼里,打算回去跟姚姥姥说一说,以后饭菜多准备些,新媳妇进门居然没吃饱过,说出去不得把人家大牙给笑掉了。

    鹿小军驾着牛车送他们去镇上,天才蒙蒙亮,路上没有人。

    一路顺畅的到了镇上,他们到的早,早班车还没来,鹿仁佳先去国营饭店,买了十个大包子,分了五个给鹿小军:“这包子你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吃。”

    “不行不行。”

    鹿小军吓了一跳,赶紧将包子又往鹿仁佳手里塞。

    “拿着吧,我这个当姐的给弟弟们买点儿包子怎么了?”鹿仁佳又强硬的塞了回去。

    鹿小军这才不说话了。

    很快半个小时过去,车来了,告别了鹿小军,一家三口上了车,鹿仁佳从窗口探出身子:“小军叔,你赶紧回去吧,咱们还得等会儿才发车呢。”

    “欸,行。”

    鹿小军对着她摆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

    鹿仁佳点了点头。

    鹿小军这才调头驾着牛车回了村里。

    小胡寒暄了几句就去卖票去了,早班车向来是最忙的,想要去县城里的人多是早早的进城,然后赶在最后一班车回来,这样可以在城里呆一整天。

    沐戈壁依旧被安排在了副驾驶。

    他虽然不晕车,但体弱滤镜目前还没消失,所以小胡对他十分照顾。

    鹿仁佳和田雪也被小胡安排坐在了中间突出的盖子上,甭管后头怎么拥挤,人们怎么吵,都影响不到这边,小胡面对他们时还笑眯眯的,扭过头去眉头就皱了起来,大声喊道:“都吵什么吵,不想坐车就下去。”

    拿固定工资的公家售票员说话底气就是足。

    等人上的差不多了,司机喊了一声‘关门了’,车子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在镇上就坐满了人,一路上司机师傅就没停车,直接一路开到了县城,比起一路开一路停,速度快了很多,但因为一路颠簸,下车的时候,沐戈壁还是忍不住的扶着墙干呕了许久。

    鹿仁佳给他拍背:“你也太弱了。”

    “才不是。”

    沐戈壁立即反驳:“是这身体的原因,我以前在天上飞都没晕过。”

    他可是站在巅峰的强者!

    可强者晕车也是难受的,晕晕乎乎的靠在墙上缓了半天,田雪等了一会儿,见沐戈壁脸色还是很难看,干脆说道:“佳佳你留在这儿陪戈壁,我先回去了。”

    “行,妈,你快回去吧。”

    鹿仁佳知道,田雪这是放心不下豆腐坊。

    田雪点点头,又掏了十块钱,加几张粮票递给鹿仁佳:“回家不着急,要是他走不了,你们就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中午来不及回家就去国营饭店吃中饭。”

    “知道了妈。”

    鹿仁佳接过钱和粮票。

    田雪又看了看手表,才拎着篮子,背着大塑料桶,急匆匆的回家了。

    沐戈壁依旧一脸虚弱的模样靠在墙上:“既然你‘放假’了,咱们就去公园走走吧。”

    “你不难受了?”鹿仁佳上下打量了一番。

    “也不是不难受,但老站在这里不好吧。”

    毕竟是车站门口,而且这个墙角可不是很干净,可见平常不少人跟他似的,下了车就来扶着墙。

    鹿仁佳瞬间了然,她脸色倒是没变。

    “以前那么脏都待了……”

    “那不一样。”

    沐戈壁脸色顿时一肃:“那是迫不得已。”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生活环境,曾经为了生存而不得不去忍受,如今他们已经有机会恢复到正常人的生活,自然也该调整自己才对。

    “佳佳,我希望咱们能更专注于眼前的生活。”

    鹿仁佳愣住。

    这还是沐戈壁第一次这么严肃的跟自己说话,那气势叫她差点立正行礼,拿出上辈子喊‘忠诚’的气势来。

    只可惜,沐戈壁的气势只维持了一瞬间。

    等鹿仁佳回过神时,他已经恢复了平常模样,对着她温和的笑笑:“咱们就去公园走走吧,自从来这里后,咱俩还没出去逛过呢。”

    鹿仁佳:“……那我和谁去的商场和电影院?”

    “可那也不是公园啊。”沐戈壁绕到鹿仁佳背后,伸手推着她的后背往前走:“走吧走吧,我带你去玩。”

    鹿仁佳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被带去了公园。

    县城的公园很小,几乎进了门就能将里面的大半景色给收入眼底,好在工作日的公园人并不是很多,三三两两的走着,多是年轻的男女,看氛围应该是刚处对象不久,羞涩中带着几分尴尬。

    “以前他俩也这样?”鹿仁佳好奇极了。

    这里的‘他俩’特指两个原主。

    虽然见面不多,但也是约会过的,而且约会地点也是这个公园。

    那时候一个一步三喘,一个瘦骨嶙峋,与其说是谈对象,倒不如说是完成任务。

    沐戈壁回忆了一下原主二人相处的场面,觉得很没有参考价值,所以囫囵的说道:“我不记得了,他也不是什么记忆都留给我。”

    鹿仁佳理解的点点头:“我也是啊,好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的浓雾依旧存在,那部分的记忆,依旧是她无法触及的。

    “算了,不想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咱们过好未来的日子就行。”鹿仁佳蹙眉又思索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无法触碰那段记忆,干脆抛开不谈了。

    沐戈壁:“这话我赞同。”

    两个人达成共识后再逛公园,这时候心情又不同了。

    “坐下来休息会儿吧。”鹿仁佳看着沐戈壁脸色还有点难看,走了一会儿便提议道。

    沐戈壁也不逞强,走到路边的凳子就坐了下来。

    凳子有点掉漆,斑驳的有种陈旧感,却也打理的很干净,应该是每天都有管理员来打扫,如今过了夏季,已经入秋,鹿仁佳仰头看着秋高气爽的天,突然旁边传来一对男女的说话声。

    “……晴晴,你挑个日子,我都紧着你来。”男人的语气迫切中带着殷勤:“咱们都见面三回了,对各自的情况也都理解了,你也知道,知青办那边催的紧,我这边已经跟我妈说好了,一旦结了婚,她就退休,到时候你去上班。”

    “这……你让我想想。”女人的声音则带着几分迟疑。

    男人许是有点不大高兴:“晴晴,你是不是不满意我?”

    “不是,没有。”这一次,女人回答的就比较迅速了,可见她暂时并不想和这个男人的关系有所改变。

    果不其然,她的斩钉截铁叫男人很是高兴:“既然没有不满意,那咱们就挑个日子赶紧上门拜访吧,早点把事情定下来,我妈也好准备咱们的婚事,我妈可是说了,等她退下来,以后就专门给咱们带孩子,咱们俩只管上班就行,其它的事情不用我们烦神。”

    女人这次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听着。

    “我妈还说了……”男人还在不停絮叨着。

    “一口一个‘我妈说的’,这人是离了妈活不了了么?”鹿仁佳歪过身子,手扶着沐戈壁的肩膀,小声的对着他的耳朵吐槽道。

    沐戈壁感觉有点痒,缩了缩脖子,眼里也满是笑意的说道:“确实,我就没有这样。”

    “咱们背着人家说闲话,是不是有点过分?”鹿仁佳又问。

    沐戈壁:“……”

    他顿时住了嘴。

    鹿仁佳捂着嘴偷笑:“你还附和我,你更过分。”

    “行了。”沐戈壁顿时恼羞成怒,转身一把捂住她的嘴。

    “砰——”

    突然,一声巨响从背后响起。

    两个人顿时停止打闹,吓得一起坐直身体看过去,就看见一男一女站在小道的尽头,那男人穿着一身中山装,戴着一副眼镜,长得文质彬彬,这会儿正微蹙眉头,很是不满的看着他们,显然对他们在这样的公共场所玩乐打闹很是不满,而另一个女人……哦,还是个熟人,她手里的饭盒掉在了地上,还撒了一地煮花生。

    夫妻俩站起身来,不用对视,就默契的进入对战状态。

    “郑同志这么巧?你也来逛公园么?”鹿仁佳对着郑晴晴露出憨厚的笑容。

    男人立即看向郑晴晴,面露诧异,似乎没想到郑晴晴居然与这两个人认识。

    “是啊……真巧。”

    郑晴晴强装镇定的勾了勾唇,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你们今天没上班么?”

    “戈壁刚开完会,正好我也下班了,就出来走走,顺便买菜。”鹿仁佳拉着沐戈壁走过去,眼神里带着笑意的睨了一眼沐戈壁:“他陪我回娘家,结果自己晕车,这不,正好看见个公园,就进来逛逛。”

    说着,她看看郑晴晴身边的男人,面露诧异:“郑同志这是?”

    男人矜持的朝着沐戈壁点了点头:“我是晴晴的对象,我叫林红兵。”

    “沐戈壁,这是我妻子鹿仁佳。”沐戈壁也学着林红兵的模样,矜持的点了点头。

    他个子比林红兵高,长得更是英俊许多,这会儿再一副矜持模样,立刻把刚刚还文质彬彬的林红兵给衬托的油头粉面了起来。

    原来是夫妻。

    林红兵面上不由有些尴尬。

    刚刚见他们俩玩闹,还在心底斥责过‘伤风败俗’。

    “原来你都有对象啦。”

    鹿仁佳想起上次郑晴晴的话,不由诧异:“上次你说下乡,我还以为你要下乡当知青呢。”

    “你们乡下的都能到城里来,我们凭什么要下乡?”郑晴晴眉头微蹙,面带不悦的瞪向鹿仁佳,从刚刚沐戈壁介绍鹿仁佳是她的妻子时,她的情绪就有些绷不住了,这会儿又听见鹿仁佳说‘下乡’,顿时宛如炸药桶,瞬间炸了起来:“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女人一门心思往城里钻,才叫我们城里人下乡支援建设,真是害人精。”

    “郑晴晴,请你嘴巴放干净一点。”

    沐戈壁闻言脸色一沉,一把将鹿仁佳拉到身后:“你会不会下乡是你自己的事,请不要迁怒到我的妻子身上,况且,你不也是为了不做知青挖空了心思要留在城里么?”

    说着,他瞥了一眼林红兵,再看向郑晴晴的眼神里就只剩下轻蔑。

    那种宛若看透她腌臜心思的眼神,叫郑晴晴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谁挖空了心思留在城里了?”

    她带着哭腔跺着脚朝着沐戈壁喊道:“我没有!”

    沐戈壁仿佛意识到自己失言,不再说话,而是转过头去轻轻的拍着鹿仁佳的背,仿佛是在安慰她,鹿仁佳也没说话,而是乖巧的缩着身子。

    就这一个动作,就能看出沐戈壁对妻子的维护,以及旁边郑晴晴的跋扈。

    而目睹了全过程的林红兵却不由蹙起了眉。

    他突然发现自己见了几次面的对象不似他想象的那么善良。

    沐戈壁似乎气急了,又顾及着风度,安慰了两句便转过头来对林红兵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妻子有点不太舒服,我们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林红兵反应,便带着鹿仁佳离开。

    林红兵目送他们离去,等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后,才转头看向郑晴晴,他一句话都没说,而是弯腰将地上的饭盒捡起来:“看来你不喜欢我妈煮的花生。”

    郑晴晴则站在原地,目光盯着沐戈壁离去的方向,满脸神不守舍。

    看到这里,林红兵还有什么不清楚。

    心里又气又急:“既然有心上人还出来相什么亲,浪费我时间。”说着,就准备离去,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停住脚,回头看向郑晴晴:“人家已经结婚了,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吧。”

    他看的出来,那个男人对郑晴晴一点儿情谊都没有。

    林红兵的话郑晴晴一点都没听进心里去。

    此时她满心满眼,都是沐戈壁温柔的拥着那个乡下女人离开的身影。

    她到底差了那个女人什么?

    等她回过神时才发现,林红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离开了。

    郑晴晴脸色顿时惨白。

    完了,她搞砸了。

    而此时此刻离开公园的夫妻二人,正走在前往的国营饭店的路上,他们路过一个建筑工地,恰好看见一个工人手里拿着个电钻在钻孔。

    纯铝制的外壳看起来格外有质感。

    但最吸引他们的不是电钻的外表,而是它前面那一个高速旋转的钻头。

    夫妻俩的眼睛同时亮起,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高速,旋转!

    找到了!

    就是看着……怎么有点小?

    作者有话说:

    隔壁/路人甲:这个……怎么感觉幼儿园还没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七十年代的手持电钻,家里还有个,已经不能用,不过是我爷爷年轻时候的宝贝,功率不算大,榨豆浆肯定是不行了,但有大型的台钻,功率比较大哈哈哈哈

    第23章 文秀(捉虫)

    夫妻俩扒拉着围墙目光灼灼的盯着工人手里的电钻。

    许是眼神太过热情, 看的人家工人匆匆打完了孔,抱着电钻就飞快的跑了。

    “咱们赶紧跑吧。”沐戈壁抿了抿嘴,语气有些凝重。

    “嗯?”鹿仁佳茫然回头。

    为啥呀?

    “再不跑可就麻烦了。”

    沐戈壁很是沉着冷静的说了一句, 随后一把拉住鹿仁佳的手就开始拔足狂奔,等他们转了一个弯再回头看时, 就看见那工人背后带着两个拎着撬棍的男人。

    鹿仁佳:“……”

    警惕性这么强的么?

    再说他们只是看看而已, 也犯法么?

    “行了, 咱们回去吧。”沐戈壁倒是一脸平淡, 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仿佛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趁着还记得,回去赶紧画下来, 到时候拿着图去问, 肯定能找到。”

    鹿仁佳却不肯走,而是狐疑的瞥了眼沐戈壁:“咱们直接上去问不就行了?”

    沐戈壁一把拉住她:“回去吧, 别去问了,我回去就画图, 然后我出去找行不?”反正是死活不去那个工地。

    鹿仁佳顿时更怀疑了。

    她转过身,双手环胸:“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

    “咳。”沐戈壁尴尬的轻咳一声。

    原来前两天他就来过这个工地了,只不过, 那时候他看中的不是电钻,而是一台强制式搅拌机, 是专门用来搅拌混凝土的, 只要一通电,就自动旋转起来, 将砂浆石子给搅和成糊糊状。

    沐戈壁第一次看见, 那眼神宛如看见了梦中情机, 当时站在那儿就走不动道了。

    工地上尘土飞扬,来来去去的都是壮硕的汉子,沐戈壁这么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弱鸡一出现,就显得跟整个画面格格不入,本以为跟以往一样,是路过的好奇,停下来看一眼就走,谁曾想,人家直接站着不走了。

    也就刚好那么寸。

    上头的领导来检查,见他文质彬彬,身上的衣服也是干净整洁,以为是谁家的亲戚。

    当即就把工地负责人给说了一顿,沐戈壁赶紧解释自己只是过路人,结果领导更加愤怒了,指责负责人没管理好工地,搅拌机这么危险的东西居然放在路上,任由路人驻足观看,要是伤了人怎么办?

    因为省城里前段时间刚发生过搅拌机把人胳膊给绞断的事。

    所以领导对安全格外的看重。

    沐戈壁一时兴起导致对方被痛骂一顿,哪怕后来他跟那位负责人道歉了,人家也没给个好脸色。

    所以……

    “那栅栏原来是为了防你的啊。”鹿仁佳直接无语。

    沐戈壁尴尬极了:“这不是你说想要那种转的快的……我看那个搅拌机,连石头都能搅和碎了,绞豆子不是更简单?”

    鹿仁佳:“……”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有点道理?

    “真的可以么?”她也来了兴趣:“那种搅拌机哪里可以买?咱们买一台回来试试?”

    “但你不是要转速很快么?”沐戈壁在了解过后,也是发现搅拌机的速度有点太慢了。

    “能出浆就好咯。”

    至于速度快慢,鹿仁佳表示总比手推磨来的强。

    “那也买不到。”

    沐戈壁摇摇头:“那些都是公家的,只有建筑站之类的单位可以购买,再说了,你知道这一台机器多少钱么?把咱家房子卖了都买不起。”

    现如今这样的搅拌机很稀有,他们整个县城恐怕都没几台。

    所以想买一台回来试试能不能榨豆浆,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鹿仁佳叹了口气:“我们那时候虽然没得吃,好歹其它还是有的。”末世很多大型的基建设备一直都被保存的很好,虽然末世后科技没有进一步发展,但原有的科技水平,已经能够支撑最基本的建设任务。

    “是啊。”沐戈壁也为这个世界科技的落后而心惊不已。

    只可惜:“早知道以前拆开来多看看了,也不至于现在两眼一抹黑。”

    鹿仁佳闻言哼了一声。

    到底是基地首领,说话口气就是大!

    她当初接触的各种设备不少,但她只是个仓管,是没有资格私自拆卸的,不过她倒是在金系异能者维修的时候,在旁边观摩过不少次。

    “走吧。”鹿仁佳转身,打消了上前去询问的念头:“赶紧回家画图。”

    “欸,来了。”沐戈壁立即跟上。

    “刚刚那个那么小,应该不会很贵吧。”

    “我估计不贵,正好小胡的大姐夫就在机械厂,到时候我去问问他,说不定他们厂里就有的卖。”就在鹿仁佳还在纠结价钱的时候,沐戈壁已经考虑买一个电钻回来了。

    夫妻俩一路脑子里都是那个电钻的身影。

    回了家,跟姚姥姥打了声招呼便一起进了房间,房间里有一张空荡荡的书桌,正适合用来画图。

    姚姥姥给倒了杯茶,走到房门口就听见里面的讨论声,又默默的退了出去。

    田雪从供销社回来,见只有姚姥姥一个人擦洗灶台,将自行车推到棚子下,疑惑的问道:“他们还没回来?”

    “回来啦。”姚姥姥满面笑容,捂着嘴神秘兮兮的跟田雪说道:“在房间里学习呢。”

    “学习?”田雪诧异的提高音量。

    就她那个学渣儿子?

    面对女儿的质疑,姚姥姥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反应?孩子学习不好么?以前那是没开窍,所以才不好好学,你和沐烽都是大学生,戈壁又不笨,就是被身体给耽搁了,这不,身体刚好点儿,不就开始学习了么?”

    田雪:“……”

    这滤镜是有多重,才会觉得沐戈壁是个好学的孩子?

    但是……万一呢?

    “真的假的哦。”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喏,这会儿还在屋里呢,不信你就亲自去看看就是咯。”姚姥姥说着,又忍耐不住心底的喜悦,扭头哼着歌儿继续擦洗灶台。

    这可是她的孙媳妇亲手垒的,可得收拾干净了才行。

    田雪把自行车一撑,将手里的包和文件往小桌子上一放,就抬脚往正屋走去。

    一跨过门槛,她就蹑手蹑脚起来,悄无声息的走到小夫妻的房门口,恰好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激烈的讨论声。

    “我觉得这里的数据不太对。”鹿仁佳提出质疑。

    “不可能,我目测就是八公分左右。”沐戈壁据理力争。

    “……”

    只高声说了两句,声音就又低了下去,两个人嘀嘀咕咕的,再说什么田雪也听不清了。

    不过,再从正屋里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了。

    一进棚子就重新去推自行车。

    “这会儿了你还出去?”姚姥姥拿着丝瓜瓤追出来:“你不吃晚饭拉?”

    “我去找朋友拿套初中课本回来。”

    田雪丢下一句,跨上自行车就飞速的离开了。

    姚姥姥一听这话,心情就更好了,哪有做长辈的不希望儿女有出息的,在姚姥姥心里,只要沐戈壁想上进,考大学都是没问题的,只可惜现在不给考大学了,不然家里又要多两个大学生。

    此时此刻,房里的小两口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沐戈壁将图纸从本子上撕下来,细致的叠整齐,塞进胸口的口袋里,还郑重的拍了两下:“马上吃完晚饭我就去找小胡。”

    “行。”

    鹿仁佳也是一脸郑重:“事情宜早不宜迟。”

    事业大饼得趁早画。

    “正好我也问问姥姥什么是千张。”鹿九奶奶还等着吃呢。

    “能叫九奶奶念念不忘的,必定是极好的东西。”

    沐戈壁说着话就忍不住的咽了口口水。

    鹿仁佳瞥他一眼。

    沐戈壁立即解释:“这不是没吃过嘛,这世界虽然没有那里自由,但有两点是那里比不上的,那就是安全和美食。”

    那确实。

    这一点就是鹿仁佳也得赞同。

    这个世界她最满意的就是食物了,哪怕天天吃豆腐,她都吃不够!

    因为能填饱肚子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夫妻俩一起出了房门,结果刚见姚姥姥就被扔了个大雷,田雪给他们借课本去了。

    “你们可得好好学,你妈多好面子的人呐,这次都为了你们出去求人。”姚姥姥给他们俩一人拿了个豆渣饼:“到时候佳佳先去初中把毕业证拿了,再想办法考到高中去。”

    姚姥姥满脸憧憬的规划着鹿仁佳的未来,丝毫没有发现鹿仁佳的脸色都僵硬了。

    糟糕。

    看来这次必须要学习了!

    沐戈壁看到鹿仁佳那副表情,就忍不住的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干脆埋头喝粥,结果就听见姚姥姥继续说:“戈壁也别闲着,你那高中毕业证是校长怕你去复读才发给你的,既然拿了人家毕业证,就得有真知识,你跟佳佳一块儿读书,正好你妈以前读过大学,虽然好多年不碰书本了,但教你们还是足够的。”

    “噗——”

    沐戈壁直接被呛喷了,然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鹿仁佳赶紧起身拍拍他的后背:“真是的,就算因为要读书而激动,也不能激动成这样啊。”

    沐戈壁:“……”

    吃完晚饭又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田雪回来,两个人干脆先回了房间。

    与出房间时的振奋相比,此时两个人的情绪多少有点不佳。

    一个坐在书桌后面,一个坐在床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鹿仁佳突然伸手搓了搓脸:“家里还有笔么,我先学写字,既然要在这个世界过日子,总不能做一辈子文盲。“

    上辈子她好歹是个大学生。

    “我和你一起。”沐戈壁点了点头,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两根铅笔,和两本信纸。

    这是前几天厂里发下来的,用来给他画绣样的。

    原主家里存了不少,不过之前都是田雪在用。

    两个人一人占据一边,开始认认真真的练字,没办法,谁叫他们能看得懂,却不会写呢。

    姚家这边一片岁月静好,郑家那边却是闹翻了天。

    郑晴晴自从回来后,就将自己关进了房间,早上的时候还能听见她的哭声,到了下午,里面就没了声音。

    刚回来时文秀还去门口敲门询问,却被郑晴晴用枕头砸了门,直接喊了一声:“滚。”

    于是也躺到床上去气地直揉心门口。

    她虽然和郑国华虽然是二婚,可她好歹也是郑晴晴正儿八经的二婶吧,这么些年了,她给郑国华孩子都生了两个了,结果这郑晴晴越大越不讨喜,不仅对她没有尊重,更是对她喊出‘滚’来。

    自从她嫁到这个家里来,一直勤勤恳恳的伺候老的,伺候小的,结果一个个的都不领情。

    她也算是看清楚了。

    这个家里就从来没看得起她过。

    想到这里,眼泪又流了下来。

    “妈。”郑妮妮一进门就看见文秀在哭,连忙走到床边:“大姐又说你了?”

    文秀吸了吸鼻子,擦了擦眼泪赶紧坐起身来:“这事儿你别管,你快回去躺着,千万别叫你爸看见了,等你大姐下乡了,你再起来。”

    郑妮妮眉心不由蹙起:“妈,不如我也去报名下乡算了,反正早晚都得去。”

    “虽然都要下乡,但地方是有区别的,难不成你还想伺候她?”文秀横了一眼女儿,下床穿鞋,一路将她拖到旁边的小房间,将她压回了床上,自己则是坐在了床沿:“我伺候她也就罢了,没道理你也得伺候她,都是老郑家的女儿,凭啥她就耀武扬威的?”

    想到这些年因为老大家的几个孩子,她受的那些罪,就忍不住的咬牙。

    “你也别傻。”

    文秀拉住女儿的手:“郑婷婷都没下乡呢,哪里轮得到你。”

    郑婷婷是郑国华和前妻唯一的女儿,当初郑国华的前妻难产过世,孩子饿得哇哇哭,她正好被气回了娘家,孩子也没带回来,涨奶的难受,便主动喂了两回,谁曾想,郑国华竟然上门来主动要求和她结婚,还说一旦结了婚就去县城里生活。

    比起鹿家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自然是文质彬彬的郑国华更叫她欢喜。

    于是也没通知鹿家,她带着两身衣裳,一床被子,就同郑国华扯了证,结了婚。

    到了城里后,先是喂大了郑婷婷,又在第二年生下了郑妮妮,因为生孩子太密集,好几年都没怀孕,一直到郑妮妮六岁那年,她才生下了郑国华唯一的儿子郑长俊。

    按理说,郑婷婷是她亲手喂大的,总该有些感情才是。

    可文秀每次看见郑婷婷,就想起那个被她扔在鹿家的女儿,对那个孩子,她没有愧疚,有的只有深深的厌恶。

    她总想着,若她没有生下那个孩子,她就不会因为生产太密集而伤了身子,就不会因为没有儿子而觉得低人一等,从而处处讨好,以至于自己在这个家里生活的格外卑微。

    “二姐说她要考文工团呢。”郑妮妮垂下眼睑,神情中满是落寞。

    “就她?”

    文秀不屑的嗤笑一声:“她是会唱歌还是会跳舞?什么都不会,长得还随她亲妈,五短身材,上半身和下半身一样长,文工团眼瞎了才会要她。”

    “那我也不行了。”

    郑妮妮的个子也矮,随了郑家人,但身材比例不错,长得融合了文秀与郑国华两个人的特点,脸蛋圆圆的,眼睛又黑又亮,看起来格外的清纯可爱。

    但再可爱也没用,个子首先就不合格。

    “怪我。”

    文秀心疼的揉揉女儿的脑袋:“没把个子传给你。”

    反倒是她那个不要了的丫头,据说长得和她十分像,身高腿长,甚至比她当年还出色几分。

    “等晴晴下了乡,妈就去给你报名,你放心,妈还是有点老关系的,到时候肯定不叫你委屈。”文秀意有所指的拍拍郑妮妮的后背。

    郑妮妮张嘴刚想说话,就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

    “文秀,妮妮今天好点儿了么?”是郑国华的声音。

    “咳咳,爸,我还是有点儿头疼。”郑妮妮赶紧咳嗽两声,然后扬声回道。

    郑国华不疑有他,郑妮妮病重的那一晚,是他亲自送的医院,大夫还把他训了一顿,说他太不关心孩子,再拖两天就要烧成傻子了。

    郑国华也不进门,就站在门口,扬了扬手里的饭盒:“正好供销社有鱼汤供应,我就打了三份,正好三个孩子一人一份。”

    “欸,怕是冷了吧,我去灶上热一下。”

    文秀抬手擦了擦眼泪,一副想要极力掩饰却不小心被看见的模样。

    “怎么了?今天谁又给你委屈受了?”郑国华拉着她出了房间,脸色有点严肃:“我都说过多少回了,别在孩子跟前哭,本身妮妮就病了,你再一哭,你这是诚心叫妮妮跟着着急。”

    文秀愣了一下,随即垂下头。

    她没反驳,而是泪水又决堤了。

    郑国华还就吃这一套,虽然面上还是不耐烦,动作上却已经轻柔许多,带着她回了房间,再三追问下,文秀才将自己受的委屈一长二短的讲给他听。

    听完后,郑国华点了支烟,愁眉紧锁的坐在床边抽烟:“你是说,她回来就进了房间,到现在都没出来?”

    “是啊。”

    文秀点点头:“感觉心情不大好,不过,她今天不是同林家那个小子出去的么?”

    “我去问问去。”

    郑国华掐灭了烟,起身就上了楼。

    文秀站在楼梯口,听着郑国华敲郑晴晴的房门。

    很快,房门开了,郑晴晴两眼肿的像两个核桃似的站在郑国华面前:“二叔,林红兵和我的事不成了,怎么办,再过几天我就要下乡了。”

    “你们俩不是都出去好几次了么?”郑国华问道。

    郑晴晴垂下头,她怎么敢说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婚事告吹。

    她甚至不敢让郑国华去林家问个清楚。

    郑国华一看,顿时气了个仰倒,这个侄女儿平素但凡占着三分理,都能搅和出十分来,如今却低着头不说话,这婚事告吹,肯定主要原因在她了。

    这样一来,他连去林家的理由都没有。

    “怎么办?二叔,我不想下乡……”

    郑晴晴又‘呜呜’的哭了起来。

    她的同学已经有人下了乡,给她写的信里,信纸都被泪水沁透了,满纸都是对生活的绝望。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她得想办法留在城里。

    “二叔!”

    郑晴晴见郑国华不说话,突然大声喊了一声:“二叔你先让婷婷和妮妮下乡吧,反正早晚都是要下乡的,我再缓缓,叫我再缓缓好不好?”

    楼下的文秀一听这话,顿时急了。

    “晴晴,妮妮还病的不能起身呢,现在要是下乡了,这不是要她的命么?”

    “那就让婷婷下乡!”

    郑晴晴瞪大了眼睛看向郑国华:“反正我不下乡。”

    她捂着脸哭道:“二叔你可别忘了,要不是因为你娶了二婶,我爸早就是厂长了,就是因为当初……”

    “行了,我知道了。”

    郑国华突然开口打断了郑晴晴的话,她回头看向文秀:“先叫婷婷下乡吧。”

    “可是……”

    文秀结巴了一声。

    “别可是了,就这么定了。”

    郑国华烦躁的又点燃一根烟,然后脚步重重的下了楼。

    文秀愣愣的站在原地,等郑国华下了楼后,郑晴晴擦干眼泪,对着文秀冷笑一声:“这是你家欠我的,当初要不是你前头那个男人去厂里闹,我爸早就是厂长了。”

    说完,冷哼一声,转身回了房间,重重的摔上房门。

    文秀整个人都懵了。

    双腿发软的下了楼,魂不守舍的回了房间。

    郑国华一看就知道她也想到当年了,不由叹了口气:“确实是我们对不起大哥,婷婷那里……”

    “婷婷也是我奶大的孩子,她和妮妮都是我的女儿,也都是她的妹妹啊,她怎么能……”文秀突然嚎哭出声,手指攥的紧紧的,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这份慈母之心,叫郑国华很是感动。

    而文秀,却是整个背脊都汗湿了。

    这一次是郑婷婷,下一次呢?

    下一次岂不是就轮到她的妮妮了?

    不行,她绝对不能叫这件事得逞。

    “下乡的事,你好好跟婷婷说,她向来最听你的话。”郑国华也知道这件事难以启齿,但该说的还是要说。

    “好。”

    文秀低下头,哭的肩膀都在颤抖。

    郑国华拍拍文秀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知青办年初的时候刚下达的通知,一户人家只能留一个孩子在身边,他们这一方面的郑长俊才十二岁,肯定是下㛄婲不了乡的,而大房那边,最小的孩子才六岁,大的全得去当知青,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差别。

    郑婷婷回来后,文秀就去找她去了。

    回来的时候文秀一脸惨白,进了房门就吐了,然后就天旋地转,躺在床上起不来身,一副伤心过度的不舍模样,就连睡梦中都在呼唤‘婷婷’的名字。

    闹得郑国华一整晚都没能睡着,一直到天亮才眯了过去。

    谁曾想,刚睡熟了,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尖叫。

    紧接着,他们的房门就被从外面一脚踹开了,踹门的是老大郑国强。

    “不好了,国华,婷婷割了腕子。”

    作者有话说:

    隔壁/路人甲:卷起来!

    郑家各个都是狠人。

    ————————————————————————

    第24章 机械

    郑婷婷是个狠人, 刀下的狠。

    郑国强是闻到血腥味才踹门的,结果就看见这个侄女生死不知的躺在床上。

    郑国华还没反应呢,文秀已经连滚带爬的朝那边冲了过去:“婷婷啊——”

    声音之凄厉,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妈呢。

    文秀扑到郑婷婷的房间里,一把将郑婷婷抱在怀里, 朝着郑国华就吼道:“愣着干什么, 去推自行车去医院啊!”

    郑国华也被那一片鲜红给刺激的整个人都懵了。

    这会儿被一吼, 才猛地醒过神来。

    “别怕啊, 婷婷,妈在呢,妈在呢, 婷婷啊, 你这死丫头,你怎么这么狠心啊!”文秀颤抖的手不停的搓着郑婷婷的脸。

    “文秀, 你别哭了,还是赶紧将婷婷送医院的要紧。”旁边一个微胖的女人也满脸都是焦急, 她是郑国强的老婆周兰。

    “你跑走,不要你假好心!”

    文秀猩红着一双眼睛,抱着郑婷婷宛如一只护犊子的母兽。

    “你这是什么话?”周兰蹙眉,有些不悦。

    这些年她在家里说一不二, 文秀这样她还真没见过。

    文秀没理她,而是看向郑国强, 突然跪在床板上, 对着郑国强就‘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大哥,求求你了, 是我不对, 我不该跟国华结婚, 都是我的错,是我把你的厂长位置给作没了,你要报复就报复到我身上吧,让我死吧,不要在作践几个孩子了,婷婷从小没了妈,是我一口奶一口米喂大的,家里的这些孩子,最可怜的就是她了,我是说什么都舍不得她啊。”

    “大哥,我叫妮妮下乡,求求你们救救婷婷吧,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妈……”

    郑妮妮气若游丝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下乡,让二姐在家吧,我马上就去报名。”

    说着,就扭头往门口走。

    恰好碰到将自行车推到大门口,正往屋子里走的郑国华,眼睛一翻,身子一软,人就倒了下去。

    “妮妮——”

    文秀又惨叫一声。

    郑国强从刚刚看见文秀磕头起,整个人的脸色就非常的难看,更别说听到文秀说‘厂长位置作没了’这样的话,更是气的眼睛都红了,他回头看向周兰:“到底怎么回事?”

    周兰的眼神顿时躲闪。

    昨天下了晚班回来,她就已经从郑晴晴那边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虽然怪女儿作没了和林红兵的婚事,但一想到郑国华同意让郑婷婷先下乡,就没多说什么。

    只要郑婷婷先下了乡,她就有足够的时间筹谋女儿的婚事。

    她也没想到,郑婷婷这丫头居然胆子这么大啊!

    既然想死,怎㳖㳸么刀不割的再深点儿啊,还活着害人。

    “先别说了,先送医院吧。”

    郑国华抱着小女儿,急的直跺脚。

    “对对,先去医院。”文秀也仿佛突然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下床想要去抱郑婷婷,但她太瘦了,力气太小了,抱不动,最后还是郑国强抱着郑婷婷出了门。

    一家也不敢声张,用个毛巾遮住伤口,就急急忙忙往医院去了。

    到了医院里,医生还没上班,只有几个值班的,赶紧的先给缝针止血,另一个更是挂营养水,把她们姊妹两个安排在一间病房,结果都这样了,文秀还在病床前晕倒了。

    被医生一针扎醒了后,脑子看起来都不太清醒,一会儿嘴里喊:“婷婷,妈在呢”一会儿又喊:“妮妮啊,妈对不起你”。

    总之叫人听了心里都酸涩无比。

    而等他们回了家,就看见刚起床的郑长俊手里牵着大房最小的女儿郑云云,两个人脸色惨白的站在郑婷婷房门口,眼睛盯着地上的那一滩血。

    一家子又慌忙不已的给两个孩子压惊。

    从始至终,郑晴晴都待在楼上没露面,仿佛楼下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似的。

    “你们也别折腾什么先下乡后下乡了,前天刚发的通知,凡是年龄够了的,今年都必须下乡。”郑国强烦躁的抽了口烟:“趁着现在还有好地方,先下去才是最好的,到了后期去的地方更艰苦。”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郑国华转身蹲到台阶边,急的双手抱住了头。

    ***

    自从昨天晚上田雪将初中的书借回来,夫妻俩就开始头悬梁锥刺股。

    他们俩一个初中没毕业,一个拿了水份极大的高中毕业证,再加上上辈子的文字与这辈子不同,光看还能认识,抄也没问题,但叫他们默写,那就是为难他们俩了。

    “是《荷塘月色》,不是何唐月色!”

    开篇就是两篇散文,两个人没别的学习方法,干脆抄书。

    谁曾想开篇第一篇课文的文名,两个人四个字就默错了两个字,还写的歪歪扭扭,十分难看,夫妻俩互相批改对方的‘作业’,鹿仁佳开口就是批评:“真是笨死了。”

    “说的好像你聪明似的。”

    沐戈壁本子一摊,只见本子上的四个字占据了整整一张纸:“字太大了!”

    鹿仁佳:“……”

    “也太难了。”

    沐戈壁长叹一口气:“是啊,也太难了。”

    中文真是博大精深呢。

    夫妻俩对视一眼,继续埋头看书,算了,还是先背书吧。

    田雪和姚姥姥见他们俩这么认真,顿时对他们的伙食更上心了,早上鹿仁佳的工作也从推磨变成了点卤,不过鹿仁佳闲不下来,点卤前还是会帮着推磨。

    不过这几天,她推磨的时候嘴里总是念念有词。

    胡婶子觉得很奇怪:“你念叨什么呢?”

    “初中课本。”

    鹿仁佳也不瞒着,憨笑一声说道:“我想考高中哩。”

    胡婶子知道鹿仁佳只有初中学历,但她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这么好学,哪怕已经参加工作了,居然还想着考高中,这一刻,她的脑洞和田雪空前一致:“好孩子,多念书总是好的。”

    哪怕现在不能考大学了。

    但在胡婶子心里,念书还是很重要的,没见小胡当初之所以能考上售票员,不就是因为他有个初中毕业证,还被高中录取了?

    后来高中毕业证拿到手,小胡的级别就上去了,工资还涨了好几块钱呢。

    “等拿到高中毕业证,以后说不能还能考出去。”

    胡婶子鼓励的拍拍鹿仁佳的后背。

    鹿仁佳羞涩的笑了。

    等下了班,田雪也不叫鹿仁佳帮忙清洗了,而是催促她去读书,沐戈壁就更惨了,除了去厂里开会或者在绣房里画花样,否则他必须得做到手不释卷才行。

    两个人倒是㳖㳸没想过反抗。

    这种被妈妈催着上进的感觉,对两个人来说都挺新鲜的。

    毕竟上辈子他们俩都算是第一代孤儿,鹿仁佳不知道沐戈壁什么情况,反正她从来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其实尽快学会写字,对咱们来说也有好处。”

    最近抱着本物理书看的如痴如醉的沐戈壁表示:“至少咱们知道那玩意儿叫手持式电钻了。”

    “嗯,所以你去问小胡姐夫关于电钻的事呢?”

    鹿仁佳也抱着本初等几何,头都不抬的应道:“他怎么说的?”

    前几天沐戈壁为了电钻的事特意出了一趟门。

    为防止田雪问东问西,他还撒了个小谎,说是去开会,供销社与绣花厂没什么联系,所以至今没有被戳穿。

    “说这东西只能公家买,但他们仓库里有一些报废机械,如果我们要的话,可以过去看看。”

    河东县的机械厂不大,主要生产一些拖拉机配件。

    不过河东县距离省城很近,所以虽然机械厂不大,但里面的各种工具却不少,一般省城机械厂淘汰掉的模具冲床之类的,都会被河东机械厂第一个挑选。

    也因此,河东机械厂在省城里十分不受待见,每次去省城开会,领导都要被别的机械厂领导阴阳怪气一番。

    不过河东机械厂的领导脸皮厚啊。

    只要实惠到了,骂就骂两句吧,反正不疼不痒。

    这样的态度一摆出来,顿时其它厂子领导就更生气了。

    “那咱们现在就去看吧。”

    鹿仁佳一把扔下书,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沐戈壁。

    “行,走吧。”

    沐戈壁也跟着扔下书,刚刚那手不释卷的架势瞬间消失。

    鹿仁佳眼神从书面上一瞟而过。

    “也学了好几天了,咱们也是时候出去走走了。”沐戈壁一脸严肃的表示。

    鹿仁佳表情瞬间一肃:“沐同志说的很是。”

    夫妻俩走到院子里,不约而同深吸一口气,然后一个推自行车,另一个拎着小包站在门口等着,当然,推自行车的是鹿仁佳,沐戈壁依旧有心无力。

    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家门,到了巷子口,鹿仁佳跨上自行车。

    她腿长,一脚踩在脚蹬子上,另一只脚还能撑在地上,而沐戈壁呢,就宛如一个小媳妇儿似的跨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你侧过来坐吧,这样坐容易屁股疼。”鹿仁佳好心提醒。

    沐戈壁却很固执:“我不,就这样吧。”

    侧身坐太没男子气概了。

    行吧。

    鹿仁佳无奈,骑着自行车直奔机械厂。

    县城的路比镇上好点儿,至少不到处都是坑,但大坑没有,小坑却不少,自行车从上面走,骑车的人无所谓,后座的人就遭罪了。

    沐戈壁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给颠的移了位置。

    最终,他还是喊停,换了个姿势坐在后座上。

    小胡的大姐夫朱强是机械厂二车间的主任,听说外头有人找,立即就出来了。

    “大姐夫。”

    沐戈壁跟着小胡后头喊朱强大姐夫。

    小胡的大姐是家里的老大,他们结婚的时候小胡才十一二岁,所以朱强也算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所以朱强一看见沐戈壁就笑了:“来了?”

    “来了。”

    沐戈壁将自行车推到门房那边锁起来,才拉着鹿仁佳过来:“这是我媳妇儿,佳佳,这是咱大姐夫。”

    “大姐夫。”

    鹿仁佳再次套上憨厚的人设,对着朱强腼腆的笑了笑。

    朱强对着鹿仁佳点了点头,又转头和沐戈壁说话,倒不是他瞧不上鹿仁佳,实在是不知道跟个陌生的小媳妇儿说什么,不过他也知道沐戈壁身体不好,这小媳妇儿就是来照顾他的,所以也没质疑为什么沐戈壁过来要带上鹿仁佳一块儿来。

    朱强先回车间交代副主任几句话,然后就带着他们往库房去了。

    机械厂有好几个库房。

    有比较重要的私密库房,那里面放了些什么没人知道,但朱强说是拖拉机配件,还有一些放其它拖拉机配件的库房,最后才有一个放废料的仓库。

    这个放废料的仓库说是废料,其实就是机械零件储备车间。

    车间里那些模具冲床来的时候都比较陈旧,很多零件磨损的比较严重,河东机械厂自觉自己很穷,买新配件找技术员的钱实在是花费不起,于是厂里一群老师傅干脆从这些废弃车床上面拆零件更换。

    这么多车床,总有一两个是能用的。

    “喏,你形容的那个,我觉得唯一靠的上的就是这个了。”

    朱强带着他们走到角落里,掀开一个机子上的油布,露出一个看起来很怪异的机器来。

    只见这机器的造型看起来有点像缝纫机头,但后面却有个大腿粗的电机,旁边的电线七零八落的散在那儿,显然上面的螺丝零件什么的,基本都被拆了。

    “电机不通电了,请个技术员要三百多块钱,正好省城那边有一架新的,这一台就闲置了。”

    朱强搓了搓手指,回头点了一根烟。

    他有技术,也是个老烟枪,这会儿谈兴上来了,下意识的就给自己点了根烟,鹿仁佳不喜欢这个味道,于是便往后退了一步,沐戈壁则顺势挡住了她。

    两个人配合默契,朱强也没发现不对来。

    沐戈壁对电机不懂,但还是弯腰仔细看:“这电机修一修感觉还能用啊。”

    “用肯定是能用的,但咱没这技术啊。”朱强无奈的抓抓头:“一个技术员出差费就几十块了,要是再需要更换零件,估计一两百块钱都拿不下来。”

    最重要的是,如果技术员来了,却因为没有零件没能修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所以有新的,这旧的自然就不用了。

    “不过你要这个做什么?”朱强疑惑的看向沐戈壁。

    沐戈壁是绣花厂的顾问,唯一能用的机械就是缝纫机,难不成沐戈壁想要研究电子缝纫机?可沐戈壁的成绩那一片谁不知道?他研究电机?

    别开玩笑小了。

    “不是我要用,是豆腐坊。”

    沐戈壁摇摇头:“豆腐坊磨豆腐太累了,而且产量不高,前段时间我妈去了镇上,那边一年到头都没豆腐吃,我妈看了心里怪不好受的,这不,我就琢磨着看能不能用机械代替磨盘。”

    朱强听了不由一愣。

    “你这是想搞机械化啊。”

    “也可以这么说吧。”

    朱强沉吟一声:“这倒是个办法,可是真机械化了,厂里推磨的工人岂不是没活干了?”可别忘了,他丈母娘现在就在豆腐坊推磨呢。

    “也不能这么说,豆腐坊的工人们年纪也不小了,老这么劳累以后老了肯定不行,再说了,一旦机械化了,产量肯定要上来的,到时候还能做点儿千张豆干什么的,总比光做豆腐强,而且工人们工资也能多些。”沐戈壁这话说的极为真诚。

    朱强想到自家丈母娘。

    确实,他和媳妇儿结婚那年,丈母娘瞧着还康健的很,今年就明显感觉老了。

    推磨也确实是个辛苦活。

    “行,既然是为了研究磨豆浆的机子,你们就抬回去吧。”朱强十分豪横的大手一挥:“都是兄弟单位,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

    “真的?”一直装沉默的鹿仁佳这会儿不沉默了,目光灼灼的看着朱强。

    朱强被看的有点不自在:“当然了,这机器咱们也是花了钱的,你们要拿走的话,适当的补贴……”

    “应该的应该的,我们豆腐坊大小也是个单位,多谢兄弟单位的帮忙,能有机器就不错了,该给的咱们绝不拖延,只是把,咱们对这电机也没什么研究……”

    朱强见他们这么上道,也立即说道:“如果你们要,我们肯定是要帮忙的。”

    “不过丑话说到前头,有些配件我们也是没办法,还得你们自己想办法。”

    沐戈壁当即就要点头:“可……”

    “朱主任。”

    鹿仁佳一把将想要说话的沐戈壁挤到旁边去,憨厚的笑道:“其实吧,这要是研制豆浆机成功了,日后对咱们机械厂也是有好处啊。”

    朱强闻言愣住。

    “这,咱们机械厂不一直没有咱自己的招牌嘛。”

    虽然机械厂的前身大多是军工厂,但偏偏河东县的机械厂不是,它甚至都不能叫机械厂,而是只能叫机械配件厂,因为从建厂开始,河东机械厂就是做配件起家的。

    那时候河东县穷,县领导去省城里跑了三个月,才求到机械厂到河东县这边来建了个分厂。

    后来河东县这边产量大了,才独立出来,开始对接配件任务,开始给周边省份供应配件:“这要是研制成功了,以后就是咱机械厂的拳头产品了。”

    “你想想,这全国四万万老百姓,肉吃不起,这豆腐还吃不起么?”

    “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就知道这磨豆腐的苦不是一般人能吃的下来的,这要是有了豆浆机,这做豆腐中最苦的一道程序可就不算辛苦了,到时候咱们将豆浆机卖到全国各地去,到时候全国各地的老百姓就都能吃上豆腐了,您说,到时候咱们河东机械厂,岂不是要传遍大江南北?”

    朱强听了这一番话,不由对鹿仁佳有些刮目相看。

    他没想到这乡下小媳妇还有这样的见地呢?

    他抬头看向沐戈壁,心说难不成是这小子教的?他不是自己都学不好么?还能教妻?

    “你倒是挺能想。”朱强忍不住感叹。

    鹿仁佳抿嘴憨厚一笑:“我对这些也不懂,但我知道,大领导最关注咱们老百姓的肚皮,咱们就要努力,努力叫老百姓都能吃上白嫩嫩的豆腐。”

    这想法倒是淳朴的很。

    “你说的对,咱们确实最要紧的是老百姓的肚皮。”

    如今物资不丰富,不说别的地方了,就说机械厂,一个月也就只能吃一两次豆腐,还经常听到食堂抱怨说去晚了,没订到豆腐。

    而且说实话,豆腐用酱油红烧了,确实比起肉来也不差什么了。

    他以前去省城开会,也吃过大师傅烧的炒千张,也确实好吃的不得了。

    正如这小媳妇儿说的,产量上来了,自然就能研发别的产品,这岂不是说,到时候不仅会有豆腐,还有千张豆干之类的产品?

    这么一想,他对这个‘豆浆机’倒是有了点兴趣。

    “可是这配件要是这么容易买到,当初厂里都给修好了。”朱强也觉得为难。

    这不是他不愿意帮忙,而是配件真不好买。

    别看河东机械厂就是做配件的,但有的配件,只有海市和京市的大厂子生产,最重要的是:“就算配件买回来了,也没技术员帮忙修啊。”

    他就是个二把刀,又是个干配件的,真不会组装。

    “这个机子咱们先带回去研究,主要是怕到时候缺配件了没有渠道买。”

    沐戈壁一瞬间就明白鹿仁佳的想法,所以也面带为难的说道:“我们也没别的想法,就想到时候如果有需要的话,还得通过机械厂的渠道购买,咱们豆腐坊,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一句‘名不正言不顺’,叫朱强明白了这对小夫妻的想法。

    但也叫他为了难。

    不收钱吧,总觉得亏了,收钱吧,又怕人家研究出来了,不算机械厂的成果,到时候他们往省城一跑,河东机械厂可就尴尬了。

    “你们尽管研究,这钱厂里先不收了,配件咱们厂里也全力支持。”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身边还带着个清瘦的小秘书。

    再仔细一看,居然还是个熟人。

    正是那天在公园里看见的,郑晴晴的对象林红兵。

    只见林红兵眼里带着笑的瞥了他们一眼,却没和他们打招呼,反而一副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周厂长。”

    朱强立刻站直了身体打招呼,还不忘把烟给掐了。

    周厂长看着眼前这对小夫妻:“这机器在我们库房里扔着也是扔着,我做主给你们带回去研究,不过,要是真研究出了豆浆机,可就是河东机械厂的成果了,你们同意么?”

    “同意!”

    两个人一起点头。

    “行,小林,你安排人,给两位同志把机器运到豆腐坊去。”

    周厂长连多余的话都没问,而是直接回头吩咐林红兵。

    林红兵立即严肃点头:“好的厂长。”

    周厂长这才点点头,眼神慈和的看着沐戈壁:“你回去跟田主任好好说说,以后咱们厂去买豆腐,可得给咱们排在最前面,好歹也是兄弟单位了。”

    原来,周厂长认识田雪。

    沐戈壁学着鹿仁佳似的憨厚笑笑:“我会的,不过我可做不了主。”

    周厂长笑着摇摇头:“你小子跟你妈一样滑头。”

    说完又看了一眼朱主任,才说了声‘还有事忙’,就离开了。

    等周厂长走了,林红兵对着沐戈壁和鹿仁佳点了点头,解释道:“刚刚厂长在,所以才没能和你们打招呼。”

    “不要紧,咱们还是赶紧把机器运回去吧。”

    鹿仁佳可不想和林红兵有牵连,毕竟是郑晴晴的对象,再加上也怕夜长梦多,于是催着林红兵赶紧去找车。

    林红兵愣了愣,好脾气的点了点头。

    扭头就去找运输队了。

    作者有话说:

    隔壁/路人甲:机器到手了!

    文秀真的很会演戏!

    ——————————————————————————

    第25章 芦柴

    台钻机很重, 大约三四百斤。

    哪怕里面拆掉了不少零件,重量也没轻多少,林红兵带回来两个搬运工, 用杠子一前一后,踉踉跄跄的从仓库里抬了出去, 外头的小货车已经等着了。

    鹿仁佳这会儿也没展示自己的巨力。

    她倒是想凑过去搭把手呢, 结果刚靠近就被搬运工给撅回来了。

    “你跟着货车走, 自行车我骑回去。”

    到了机械厂门口, 鹿仁佳小跑着去推回自行车,然后对沐戈壁说道:“正好也好给司机师傅带路。”

    “行,你路上小心点儿。”

    沐戈壁有些不放心, 因为鹿仁佳骑车实在有点彪。

    刚刚他还坐车上呢, 她的速度还那么快,可见她一个人的话, 那脚蹬子还不踩飞起来?

    “不许骑太快!”

    爬上副驾驶车座,临走之前沐戈壁还忍不住的从窗口探出脑袋提醒鹿仁佳。

    “知道啦知道啦。”鹿仁佳只觉得沐戈壁啰嗦的可以。

    略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 长腿一跨,一脚用力蹬踩脚蹬子。

    沐戈壁只看见那道身影潇洒的从货车旁边蹿了出去,脚下踩了几圈,一个转弯, 身影就消失了。

    沐戈壁:“……”

    这人真是一点儿话都听不进去啊!

    “沐同志,咱们也走吧, 说不定还能追上鹿同志。”林红兵也上了车, 不过他没坐在车厢里,而是上了后面的车斗子里, 既然厂长将事情交给了他, 他就得做得尽善尽美才是。

    “对对对, 赶紧走。”

    沐戈壁赶紧对司机说道。

    “好咧。”

    司机师傅立即启动了货车,慢慢的驶出了机械厂的大门。

    只是货车到底有局限性,只能走大路,不像鹿仁佳骑的自行车,专挑小巷子跑,所以哪怕汽车速度快,等停在家门口的时候,鹿仁佳也已经到家许久了。

    这会儿鹿仁佳手里拿着玉米脆饼,正口若悬河的跟姚姥姥说着什么。

    这脆饼是姚姥姥用烤箱开发的最新款小饼干,很受周围孩子们的喜欢。

    由于原材料只需要玉米面,又不用油盐,最大的消耗无非就是柴火了,可自从小鹿村送了一拖拉机的芦柴,家里的柴火就宽裕多了,所以经常会有邻居拿着玉米面过来做脆饼,当然,该给的手工费还是会给的,不过这都是心照不宣的事了,没人会张扬出来。

    而那些孩子们放了学就往姚家跑,只恨不得第一时间吃到自家的脆饼干。

    姚姥姥本来就是个喜爱孩子的,更欢迎这些孩子来了。

    所以这段时间豆腐坊这边很是热闹。

    大概唯一不高兴的就只有隔壁了。

    “佳佳,姥姥。”

    沐戈壁还没下车呢,就探出头去扬声喊道。

    “哎哟戈壁啊。”姚姥姥看见小货车愣了一下,随即就看见自家英俊的大孙子,顿时激动的一拍巴掌:“我都等了你半天了,你坐着汽车怎么还没佳佳回来的快呢?”

    一路小跑的从门口跑到货车旁边。

    无视了推开门下车的沐戈壁,直接兴冲冲的跑到后面车斗子旁边,目光灼灼的盯着上面那个怪异的大机器,一边不忘回头对着鹿仁佳招手:“佳佳啊,你快来!”

    鹿仁佳紧随其后的跑过来。

    姚姥姥一把拉住鹿仁佳的手,语气带着兴奋:“这就是你说的可以改成豆浆机的那个机子了吧。”

    “对啊,姥姥,等改造成功了,咱们就能多出许多浆子了。”

    “这就好这就好,你们可得好好改造,等日后浆子多了,咱们就能做千张,做豆干,说不定还能做五香豆干吃呢。”姚姥姥看着台钻的眼神宛如看着最心爱的东西一样,满满的都是喜悦。

    五香豆干……

    从刚刚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起,鹿仁佳的口水就已经在嘴里蔓延了。

    所以她一脸认真的点头:“我和戈壁一定会努力的。”

    沐戈壁:“……”

    他们字还不会写呢,就想着改造机器?

    本来还想关起门来的自己先研究看看,结果鹿仁佳回来就跟姚姥姥挑破了。

    呵呵,他倒要看看到时候研究不出来,鹿仁佳该怎么收场。

    搬运工搬着机器进了家门,周围的邻居都围过来看,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这个机器是什么,这会儿姚姥姥却又不那么高调了,而是十分谦虚的说道:“这就是个废机器,机械厂的领导听说咱们豆腐坊到现在还用人工推磨,连驴都不叫用,这不,支持了一个机器,不过这机器还是要修才能用的。”

    说着,还十分怪声怪气的叹了口气:“我也跟领导说了,咱们家地方大,其实能养驴的,但这不是邻居有意见嘛,只能靠人力了。”

    这说的是隔壁的张老太一家。

    其实豆腐坊的工人都是这一片区的,由于工资不高,年轻人不愿意干,所以推磨的都是胡婶子这个年岁的人。

    她们看起来身强力壮,实则外强中干,虽说都是干习惯的活儿,但一连推好几个小时的磨,哪有不累的道理,当初姚姥姥说要买驴的时候,她们都是支持的,奈何张老太闹的厉害,最终也没能买成。

    这会儿一听姚姥姥这么说,看向张家的眼神也不善了起来。

    而端着碗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张老太差点没被红薯给噎住。

    她翻了个白眼,顿时扯着嗓子喊道:“感情不是养在你家隔壁,那畜生的臭味不用你们闻是吧,一个个的坐着说话不腰疼。”说着,又嚷嚷着骂了几句污言秽语,生怕姚姥姥又想养驴。

    结果鹿仁佳回头看过去,张老太就不敢吭声了。

    只要一想到上次被讹的一百块钱,张老太就心肝脾肺肾都疼,这乡下小媳妇儿路子太野,她斗不过!

    “反,反正不许养驴!”说完就回了家,狠狠的摔门。

    颇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

    “算了,不叫养就不养吧,咱们孤儿寡母的,也着实惹不起那一大家子,但我家戈壁还是心疼家里这些婶子们,这不,这才寻了这台机子回来,等修好了,磨豆子就能轻松些了。”

    姚姥姥吸了吸鼻子,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样。

    “他姥,这机子能磨豆子,那以前磨豆子的工人干啥啊。”问这话的是一个推磨女工的婆婆,她这会儿满脸紧张。

    “嗐,这机子也得人来操控啊。”

    姚姥姥拍拍那老太太的肩膀:“老姐姐,咱们多少年的老街坊了,你还不信我?要是这机子真能当几个人使?我还不多磨个几百斤的豆子,最好叫咱们县城人天天能吃上豆腐才是。”

    “对对对,是该增产了,每次去排队买豆腐,都难买的很。”

    另一个年轻点儿的老太太连忙点头:“亏咱们还住在豆腐坊的旁边。”

    姚姥姥被几个老太太簇拥着,整个人看起来简直神采飞扬,显然,因为这个机器,姚姥姥短暂的成为了这个街区老太太间的明星,想必未来一段时间内,姚姥姥的生活会非常的繁忙。

    “咱姥姥是真能吹啊。”鹿仁佳忍不住歪了歪脑袋,跟沐戈壁小声说道。

    “怎么?”

    沐戈壁回头垂眸看她:“有压力了没有?”

    “什么压力?”鹿仁佳茫然抬头。

    “姥姥都吹成这样了,回头咱们豆浆机要是修不好,得多丢脸?”沐戈壁压抑着心底的笑意,面上一本正经的说道,然后就看见鹿仁佳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后变成了凝重。

    显然,她压根没朝这方面想过。

    沐戈壁勾了勾唇,又怕被发现了挨揍,于是捂着嘴轻咳一声:“我先进去带他们放机器。”

    然后抬起脚忙不迭地跑了。

    林红兵指挥着搬运工们将机器放在指定的位置,回头就看见沐戈壁咧着个嘴,满脸笑容的走了进来,远远还能看见他身后站在门口满脸怔然的鹿仁佳,只见她仿佛想到什么似的,脸色突然一变,整个人都沮丧了起来。

    不用说,都能看得出来,是沐戈壁逗妻子玩呢。

    “你们感情真好。”林红兵不由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说实话,他真挺喜欢郑晴晴的。

    只是他也没想到,郑晴晴心里有心上人也就罢了,居然还不抱着祝福的态度,反而对人家的妻子口出恶言,这叫林红兵感觉三观震碎,整个人都不好了。

    回家后跟家里人一说,各个义愤填膺,几个姐姐更是直白,直说这郑晴晴跟他在一起,就是为了留在城里。

    沐戈壁倒是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红兵会说这样的话。

    “夫妻嘛,感情好也属正常。”

    沐戈壁故作自然的点头应下了这句夸奖,还不忘反问一句:“你不也快结婚了?等结婚了就知道了。”

    结婚?

    林红兵神情暗淡了一下。

    他是很满意郑晴晴的,首先她的父亲是印刷厂的工会主任,其次她本人也是高中生毕业,更别说,她除了个子有点矮,长得还是很不错的。

    沐戈壁一看就知道事情有了变化。

    不由试探道:“说起来郑同志以前也是我同学了,只是那时候我身体不大好,与她不太熟悉就是了,但她一向品学兼优,与林秘书也是天造地设了。”

    品学兼优?

    林红兵见沐戈壁满脸真诚。

    心底不由叹气,明明前几天还闹了不愉快,结果这位老同学就在他跟前说郑晴晴好话,再一想郑晴晴的态度,林红兵愈发觉得,郑晴晴这人的人品很有问题。

    “我们只是相看,目前还没打算定亲呢。”所以……林红兵摇摇头,直接否了‘天造地设’四个字。

    沐戈壁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便一脸‘说错话’的窘迫表情。

    略有些僵硬的转移话题:“林秘书给我讲一讲这台机器吧。”

    林红兵对机器方面其实也不大懂,但基本的参数还是有的,于是掏出笔记本开始给沐戈壁介绍机器。

    沐戈壁上辈子能做基地老大,且还是学人精基建类老大,对一些机械方面以及基建方面的知识还是很懂的,更别说鹿仁佳在仓库里呆了许多年,仓库里那些机械类小玩意儿她不知道玩了多少,除却大型机械不允许她碰外,其它的杨傲天还真没阻止过她。

    偶尔鹿仁佳捣鼓出一些小东西之后,杨傲天还会欢喜的给她奖励。

    所以林红兵一开口,鹿仁佳也过来旁听了。

    唯一叫两个人有些迷糊的就是数据的单位了,这一点是基础中的基础,得两个人先从基础数学开始看起才行。

    沐戈壁回房间拿了纸笔,照着林红兵的记录本,将上面的参数抄了下来,虽然是照葫芦画瓢,但这并不妨碍他的认真程度,不过他还知道背着点人,否则就该被发现他堂堂一个高中毕业生,写的字还不如一个小学生。

    至于鹿仁佳就更老实了。

    能不动笔,她觉不动笔!

    送完了货,林红兵又写了个电话号码给沐戈壁:“一旦有需要的零件,就给我打电话,我好上报给领导。”

    “感谢感谢。”

    沐戈壁接过电话号码,对林红兵的态度就更好了。

    既然不是郑晴晴的对象,那他也就没什么可防备的了。

    林红兵跟着货车又回了机械厂,车子一走,姚家大门口又被一群老太太给围住了,之前怕阻拦工人们干活,一群人是站在角落里聊天的,鹿仁佳见人又来了,赶紧搬凳子倒水,不是什么好茶水,就是家里常备的大叶茶。

    可就算是这样,还是被这群老太太给夸了又夸。

    “眼力见是真好啊,不像我家那几个,真是算盘珠子,拨一下才动一下。”

    “可不是嘛,我家那个脾气还大的不得了,一句话都说不得。”

    “我们以前做媳妇的时候,哪里敢跟婆婆大小声,现在的姑娘真是腰杆子硬了,你开口说一句,她就有一万句回给你,叫你真是开不了口。”

    “……”

    一群老太太打开了谈兴,开始说自家的儿媳孙媳。

    鹿仁佳心底忍不住啧嘴,只觉得这样的言论真是叫人听都不愿意听,送了水后,鹿仁佳就找借口回到了屋里,然后就看见沐戈壁在看基础数学。

    “看得懂么?”鹿仁佳从他背后凑过去,跟着一起看。

    “不是很难,很基础的知识,就是有些东西和那边不一样,要在脑子里换算一下。”沐戈壁翻了一页,指着其中的一个公式:“跟这个世界的单位相比,反倒是我们那边更简洁些。”

    鹿仁佳赞同:“我也觉得,这个世界的文字真是太难写了。”

    沐戈壁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四四方方,横平竖直,他们前世的文字反倒更像是在画画似的,与这个世界上的俄语有些相似,但比那个还要复杂些。

    “还是得先练字。”鹿仁佳咬牙:“我还就不信了,我写不好字。”

    他们俩都不笨,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咬定青山不放松,不达目的不罢休。

    所以晚上吃完晚饭,两个人又回房间去啃书去了。

    姚姥姥:“……”

    “这也太努力了点吧。”

    得什么时候才能抱上重孙子啊。

    “就怕他们不努力呢。”田雪倒是对儿子媳妇的状态很是满意,脸上笑呵呵的,还端着饭碗去看机器,脑子里已经盘算着回头去找那些久不联系的老同事了。

    她死掉的男人沐烽以前就是勘测队的,专门负责勘测石油。

    同一个单位其它部门的同僚,多是一些机械方面的技术人员,之前沐戈壁是因为身体不好才跟着姚姥姥学绣花,可若是沐戈壁在机械方面有天赋,她也不会逼着孩子非得在绣花这条路上走下去,相反,她更希望能够子承父业。

    当初沐烽是因公殉职,她又第一时间让出了家里的房子,卖掉了工作名额,带着抚恤金回了家乡,甭管真心假意,至少还是有几分香火情的。

    只要有一人愿意提携沐戈壁,日后的路也好走些。

    他还记得,戈壁与胡杨的名字还是老站长取的呢,想必老站长肯定记得他们。

    “也是,年轻时候不努力,还什么时候努力呢?”

    只一瞬,姚姥姥就被说服了,完了还装模作样的去看田雪的脸色,生怕她口不对心,见她确实没有不高兴的情绪,这才又乐呵呵的说道:“佳佳可是说了,这机子买回来就是为了磨浆子的,到时候浆子多了,咱家也能做千张,做豆干,我得好好想想这五香豆干可怎么做来着,豆干子想做的合口好吃,还得配料要好,还记得小时候吃过大师傅做的五香干炒韭菜,那叫一个鲜哦。”

    田雪:“……”

    她从小就听自家老娘说起当年做丫鬟的时候,跟着大师傅吃的那些美味。

    说实话,她长到现在这么大了,几十岁的人了,好多东西还只听见过,还没亲眼见过呢。

    当初的主家和善,家里下人不多,姚姥姥进门的时候年岁还小,莫说家里的小姐了,就连家里的太太都吩咐厨房给她多盛些饭。

    所以那段为奴为婢的记忆,在姚姥姥看来,并没有那么的不堪。

    但到底身份是低下的,后来才能有运气嫁给田姥爷,成分也是极好的成分。

    “我也希望那机子能尽快修好,哎,好几个工人的腰磨损的厉害,天稍微阴下来点就疼的不行,现在瞧着还好,再过两年,我就得劝退了。”

    这个年岁劝退其实是最尴尬的。

    上有老,下有小,正是要用钱的时候。

    可不劝退又不行,豆腐坊收益本来就不高,供应本地都艰难,再弄一堆老弱病残就更不行了。

    “我是真不想走到那一步。”田雪叹了口气,低头喝了口粥:“我那边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家里的活儿肯定得暂时交给佳佳,就怕到时候起冲突。”

    “怕什么。”

    姚姥姥‘哼’了一声,她现在对孙媳妇的战斗力有了空前的信心:“要我说,咱家还就得找佳佳才能过的好。”

    但凡找个性子软弱的小媳妇儿回来,肯定得被旁边的老张家给欺负死。

    “不过这事儿你还是得好好说,就怕厂里有些老油子不服佳佳。”

    姚姥姥可是知道的,再小的单位都有斗争。

    在她心目中,鹿仁佳是个战斗力超强但性格却很单纯的人,她怕她被豆腐坊的那些女人欺负。

    “这年头看技术不看资历。”

    田雪在这一点上和姚姥姥的观点有分歧:“让她自己去应付吧,不然就算我压着,也没人服她,最后反而容易闹出事来。”

    至于鹿仁佳怎么应付,田雪也不管。

    另一边,小鹿村第三次将村里的芦柴给送到城里去,这连续几次都是鹿小军负责的,鹿大队长确实有私心,想叫鹿小军以后都负责这项工作,然后自然而然的进入村里的干部班子。

    老书记其实是有些不大服气的,也想把自己的大孙子小虎子也安排进来。

    鹿大民不好硬碰硬,怕闹出事来。

    于是便私下里跟鹿小军说,叫老书记的孙子跟车去一趟。

    田雪已经同供销社办公室那边说好了,只等鹿小军再来一趟,就跟他说豆腐制作点的事,经过这段时间的考察,田雪对鹿小军的能力已经充分了解,并且给与认可。

    可谁曾想,这次鹿小军没来,而是换了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了。

    而且这少年进了家门眼神就四处打量,叫田雪心里不大满意,于是只将芦柴的钱给付了,却没像之前似的,同鹿小军定下下一次送柴火的日期。

    开拖拉机的拖拉机手只负责开车,之前来谈判一直都是鹿小军负责的。

    小虎子将货一卸就走了,连问都没问。

    鹿小军本就对老书记横插一脚心存怨念,怎么可能手把手的教导,于是误会就这么产生了,拖拉机回了村,大家伙儿一问,直接连下一个送货日期都没定。

    小虎子委屈巴巴:“小军哥也没让我和人家定日子啊。”

    鹿小军则是生气:“这事情还要我教?咱们送货去,问一声人家下次还要么?这不是最基本的么?”

    “小军啊,这事我就要批评你了,哪有什么事情都是想当然的,小虎子不会,你多嘴教一句也是应该的嘛。”老书记打着官腔批评鹿小军。

    鹿小军气的冷笑:“当初我送货去县城的时候,可没人教过我,不也是我自己个儿琢磨的?”

    “再说了,做事动脑子是基本的吧,你见过天下哪个师父把自己手艺全教给徒弟的?”

    这话一出,老书记也不说话了。

    自知没理呗。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自古以来的谚语。

    他可以批评鹿小军没有集体观念,却不能怪鹿小军不教人怎么干活。

    毕竟这活儿一开始也是他从鹿小军手里抢的,谁不知道豆腐坊的柴火生意,是人家看在鹿大民的脸面才给他们村的,说不得人家现在心里已经恼了呢。

    “那现在咋办?以后不送了?”鹿大民蹲在台阶上,手里还拿着烟锅子,‘吧嗒吧嗒’抽着烟。

    “不行,好容易搭上这条线,没了我是真不甘心呐。”

    鹿小军猛的窜起来:“我得去一趟县城。”

    “也好……”

    老书记第一个支持。

    他可不希望以后这柴火卖不掉的黑锅扣在自己孙子脑袋上。

    鹿小军也不是吃亏的人,又要求道:“但咱丑话说到前头,若是这柴火生意又干起来了,以后可就都是我负责了,毕竟人家只认我这个运输员。”

    老书记:“……”

    作者有话说:

    隔壁/路人甲:学习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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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问:今年国庆收到了多少张请柬?

    答:12张!!!一个月工资全都随份子拉啊啊啊啊啊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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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国庆节快乐!!!

    第26章 负责

    纵然万般不情愿, 老书记这会儿也没话说了。

    人家就冲着鹿大民一家子才肯做这个生意,要不是鹿小军毕业了没考上工,才给想了这么个办法, 不然的话,恐怕人家也不会舍近求远, 到小鹿村来买柴火。

    说到底, 芦柴这种东西, 只要有河的地方都能种。

    但凡人家言语一声, 县城周边的村子肯定都愿意种的,而且芦柴生长也快得很,基本春上种, 到了秋天就能收获一大片。

    老书记越想心里越憋屈。

    晚上回家的时候, 忍不住跟家里老伴吐槽:“佳佳这丫头还是心里有数啊。”

    “咋说的?”老伴儿给老书记倒了一杯茶。

    “大民两口子把她当正经闺女待,人家也就讲大民兄弟几个当正经叔伯看待, 再加上老九媳妇生的几个都有用,怕是日后孙子一辈也能被安排的好好的了。”

    说着, 他忍不住叹了口气:“我当初就说,这生男生女的,有用才是真的,当初丫头要是能嫁到城里去, 我还要受这气?”

    老伴儿一听他这语气,顿时急了:“这怎么说的?难不成小虎子的事儿也不成了?”

    “可不就是不成了, 人家也不认小虎子啊。”

    老书记又叹气:“不过, 好就好在以后还能处,这样, 你明儿个把你纳的鞋底子给送两双给老九媳妇去, 就说都是本家, 叫老九媳妇给说说好话,让小虎子先跟着小军做学徒,好歹先把小虎子给安排了。”

    “欸,行,明儿个我就去。”

    老伴儿想到那刚纳好的鞋底子,心疼的直抽抽,那是她纳好了准备偷偷给家里丫头的,那边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这鞋子是打算给外孙媳妇月子里穿的,鞋底子又柔软又合脚。

    但再心疼又能怎么办呢?

    为了家里的儿女孙辈,总要牺牲点儿的。

    “幸亏当年咱们对大山还可以。”

    洗了脚躺在床上,老书记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半晌才感叹道。

    老伴儿也没睡着:“可不是嘛,当初咱们对大山祖孙俩可好了,有一年他家屋顶漏了,还是我家老三去补的屋顶呢。”虽然是村里集体补屋顶,但谁叫上鹿大山屋顶的是他家老三呢,这会儿拿出来说嘴是一点儿都不心虚。

    “说来说去,最亏的还是国平一家。”

    “他亏个屁,佳佳那丫头和国平有什么关系?不养不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老书记对鹿国平很不喜欢,毕竟他年纪也大了,最见不得不孝顺的人。

    老伴儿:“话也不能这么说。”

    “行了行了,你也少说两句。”老书记不耐烦的翻过身去:“他家怎么了?又闹起来了?”

    “怎么可能不闹呢,名声坏了,周边村子都不愿意把姑娘嫁到他们家去,王小平都哭了好几回了。”

    这年头生了丫头扔掉或者送人的不少。

    但是不孝顺那就是天大的罪过。

    你关起家门来怎么吵闹大家伙儿不管,但是把‘不孝’写在脸上,就叫人看了生气了。

    “只要不出事就别管,这家子,心冷的很,你管了反倒容易怪你。”

    老伴儿冷哼一声:“跟老卞一个性子,我能不晓得?”

    鹿国平的亲妈当初就是个滚刀肉的性子,如今鹿国平倒是看不出来,王小平倒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像个十成十。

    第二天一大早,鹿小军就换了身干净衣裳准备进城。

    鹿九奶奶给准备了两条鱼,这是昨天晚上去村口的河里面摸的,个头都不小:“你把这些带给佳佳去,我还起了一些菜,都是才出的小子菜,汆个汤最好。”

    “知道了娘。”鹿小军对着镜子戴好军绿帽,回头拎上篮子。

    “别忘了跟佳佳说,要是想吃菜了就给家里说,家里旁的没有,菜还是有的,对了再拿些鸡蛋。”说着又忙不迭地拿钥匙开厨房门。

    临走前还不忘又叮嘱了几句。

    鹿小军满口答应,这才出了门。

    一路进了县城,找到了豆腐坊。

    “谁啊?”姚姥姥听到敲门声赶紧的就出来开门。

    这几天天气不大好,阴沉沉的,随时都要落雨的样子,鹿仁佳怕姚姥姥摔倒,就将家里烧透了的蜂窝煤给搬出来,放到院子的低洼处踩碎。

    结果刚搬了一板,就看见姚姥姥朝门口跑,连忙问道:“姥姥谁来了?”

    “你娘家叔来了。”姚姥姥带着鹿小军进了门,脸上喜气洋洋的,嘴上却是埋怨道:“你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又不是头一回了。”

    “这眼看着天儿越来越冷,再往下恐怕河里要起冻,村里昨天傍晚就组织捞鱼,这不,家里分了几条,就赶紧的送两条给佳佳。”

    鹿小军把篮子上的毛巾一揭开,露出里面的两条鱼来。

    “这鱼可真不小,怕是一条都有两斤重了。”姚姥姥惊讶的睁大双眼。

    鹿小军憨厚的笑笑:“特意挑了两条大的。”

    “那行,今天中午就用这鱼烧个豆腐鱼汤给你们吃。”

    豆腐鱼汤?

    这名字听着就知道好吃。

    鹿仁佳咽了咽口水,立即弯腰一把拎起篮子:“姥姥,我帮你拎厨房去。”

    说完,就拎着篮子跑了。

    鹿小军今天上门来,肯定不仅仅给鹿仁佳送鱼这么简单,但姚姥姥和鹿仁佳都没问,而是招待亲戚似的招待他,鹿小军起初也是焦急的,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那颗焦躁的心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参观沐戈壁的工作间。

    沐戈壁最近正忙着那副献礼刺绣。

    开了七八次的会,终于把主体和画稿给定了下来,接下来的日子就只需要埋头苦绣就行了,所以当鹿小军站在门口,隔着玻璃就看见这个侄女婿满脸严肃地飞针走线。

    绣绷的旁边还放着一本初等数学书。

    可见在绣花之前,一直都在看书。

    “戈壁可真是太好学了。”刚毕业的高中生鹿小军深受震撼。

    “活到老学到老嘛。”这是最近鹿仁佳刚看书学会的谚语:“再说我初中毕业证都没拿,正好跟着后面学,到时候可以去考个初中毕业证。”

    鹿小军赞同的点头:“说的没错,多读书是好事。”

    鹿九爷爷年轻的时候给地主家放羊,曾趴在地主少爷的书房窗口上偷偷听过课,那时候的少爷一身书卷气,看着就是个文化人,所以他就觉得孩子得读书。

    这样的思想影响了鹿九奶奶,也影响了家里的孩子,事实证明,这样的思想是对的,正因为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读书,鹿九奶奶家的日子才是村里过的最好的。

    鹿小军越看鹿仁佳越满意,心想,是不是自家大哥认了佳佳做干女儿,所以佳佳才突然想要读书?

    这是不是证明,他们家的家风就是好?

    是不是也可以自称一句‘耕读之家’了?

    “有没有不懂的?好歹我也是高中毕业生,有的题我还是会的。”心情极好的鹿小军豪迈的问道。

    鹿仁佳眼睛顿时一亮:“有有有,我正需要老师呢。”

    鹿小军:“……”

    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不太妙的感觉。

    另一边鹿仁佳还很有同学爱的招呼沐戈壁:“戈壁,快,小军叔来了,出来招待招待。”

    沐戈壁忙不迭地丢掉手里的针,拿着数学书就冲了出来。

    刚刚他们俩人的对话他可听的一清二楚,就等着鹿仁佳招呼呢。

    等到田雪从供销社办公室回来,就看见鹿小军一副快要被问哭了的表情。

    旁边自家的两个好学分子倒是满面红光,双眸精神奕奕的,显然收获颇丰。

    “怎么了这是?”田雪明知故问。

    这几天她也被折磨的不轻。

    也不知是不是在学校压根就没怎么学,她儿子有时候问的问题水平实在不高。

    鹿仁佳依旧凹着老实人人设:“没啥,问了小军叔几道题目。”

    鹿小军虚弱的点点头。

    田雪看着都不忍心了,连忙转移话题:“你是来找我谈那个柴火的事的吧,我还想着明天叫戈壁去给你们打电报呢,你们村那孩子卸了货就走了,我也没来得及说。”

    “他也是头一回跟车,很多事情都不懂,我回去一问,他都快吓哭了。”说起正事鹿小军就立刻精神了。

    “这批芦柴我昨天看了,有点潮了,下次可不能这么潮,烟雾大,邻居会有意见的。”

    “最近天气不怎么好,之前晒干了,结果下了场小雨,又返潮了,你放心,村子里已经组织买篷布了,到时候遮起来,下再大的雨也不怕转潮了。”

    鹿小军神情认真,可见没有说大话。

    不过一个小小的芦柴生意,小鹿村的态度都这么认真,田雪就更加满意了。

    “正好还没吃饭呢,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田雪表情一肃。

    鹿小军下意识的站直身体,心跳开始加速。

    他莫名有种预感,田雪要说的事情对他来说一定非常的重要。

    果不其然:“是这样的,我两次下乡镇考察,发现许林镇居然没有卖豆腐的,这叫我很是心焦啊,咱们老百姓,吃鱼吃肉或许难些,但连豆腐都吃不到,就真叫人痛心了。”

    这确实,平常老百姓除了过年时间,平时哪有机会吃什么豆腐啊。

    鹿小军闻言叹了口气:“就算有豆腐咱们也买不了,咱们村里没有豆制品票的。”

    他们缴公粮里面有黄豆,但那只能换粮票,换不了豆制品票。

    所以说,就算供销社可以买到豆腐,也只有镇上的工人有票去买,村里还是只能到年底集体磨豆腐了。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

    不过田雪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是这样的,我是打算在下面乡镇设一个加工点,专门负责镇上供销社的货源,至于多余的那部分,可以以村为单位,和下面的老百姓交易,当然,关于这个得你们村里自己研究了。”

    鹿小军在听到‘加工点’三个字的时候,就已经双目睁大,脸色涨红,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

    田雪话音刚落,鹿小军就迫不及待地问到:“您是想在小鹿村设定加工点么?”

    “是有这个想法。”

    田雪面带笑意的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们往县城送柴火,我也趁机考察你,我觉得你是个非常有责任心有能力的年轻人,其实前几天送柴火来就想同你谈谈了,虽然不知道因为什么,不是你来送货,本想着下个月你过来再说,但既然你上了门,这事儿早点说,老百姓们也能早点吃上新鲜的豆腐。”

    鹿小军顿时想到老书记截胡送货的事,心底不由有些不满。

    又暗自庆幸,幸亏亲家婆婆没将这事记在心上,否则的话,就要错失这个好机会了。

    但这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决定的。

    鹿小军心底百转千回的,一方面想立即点头答应,一方面又怕自己在村里没有话语权,到时候答应了结果村里不同意,两边不是人。

    “这事儿也不是着急的事,你先回去问问村里的意见,我这边还要做一些准备,如果同意了,咱们再坐下来谈。”

    田雪也看出鹿小军的为难,开口解围。

    鹿小军松了口气,立即重重点头:“我马上就回去和村里商量,不过我觉得,咱们村里肯定愿意设立这个加工点。”

    毕竟村里太穷了。

    之前也跟着政策炼过钢,结果可想而知,村里的铁锅都给炼了,最后只得了一堆废铁渣。

    所以,如果真能开加工点的话,原材料黄豆村里就能长,缴了公粮后,还剩下许多,正好可以用来磨豆浆,至于其他的,柴火到处都是,拉磨的毛驴也能养,唯独缺的就是磨豆浆的磨盘和煮豆浆的大铁锅,前者可以找石匠做,后者大家伙儿攒一攒,肯定能凑出一张铁锅票来。

    “你先坐,我去厨房看看去。”

    事情谈完了,田雪就起身去了厨房,只留下鹿小军和鹿仁佳在堂屋里。

    鹿小军虽然有些腼腆,却是个急性子,当即起身就想走。

    一直没说话的鹿仁佳连忙拉住他:“就算着急也不差一顿饭了,吃了饭再走。”

    “是啊,要是被人知道佳佳娘家人来了,一口饭都没吃就回去,人家还以为咱家不重视佳佳呢。”沐戈壁也从绣房里钻了出来。

    房门不隔音就这点儿好,能瞬间出来支援。

    鹿小军一听这话,身子顿时僵住。

    “吃饭啦。”

    正在僵持的时候,姚姥姥端着锅子从小厨房走来,满面红光的道:“今儿个这鱼是用灶台炖的,那叫一个香,小军呐,你可千万吃了饭再走,尝尝我的手艺,你要是现在走,我可是要生气的。”

    姚姥姥一出马,鹿小军立即败下阵来。

    豆腐炖鱼用大陶盆装,主食有豆渣饼和玉米面的馒头,另外还炒了盘青菜,还有一道豆腐抱蛋,上面撒着葱花,光闻着就觉得清香扑鼻的,更别说那一盆豆腐炖鱼了,香味儿霸道得很。

    姚姥姥在上面撒了一层白胡椒。

    顿时汤都带了几分辛辣滋味。

    “快,趁热吃。”

    姚姥姥拿着碗给鹿小军舀了一碗,就招呼鹿小军吃。

    其他人就各自拿自己的碗给自己舀上。

    鹿小军低头喝了一口。

    鱼肉的鲜味,豆腐的清香,葱花的味道,还有白胡椒那若有似无的辛辣。

    鹿小军从来没吃过这么美味的豆腐炖鱼。

    他看着碗里炖到奶白色的鱼汤,灶台的猛火炖,将鱼肉都快炖化了,汤都炖出了粘稠感,但喝在嘴里却很清爽。

    豆腐炖鱼的原料很简单,就是鱼和豆腐。

    所以……

    如果他们村子里也能磨豆腐的话,以后捞了鱼,是不是也能吃豆腐炖鱼?

    还有那个豆腐抱蛋……就是简单的豆腐和鸡蛋,怎么就那么鲜呢?

    原本就很想做豆腐加工点的鹿小军,在这一瞬间更是下定了决心。

    甭管那些村干部同意不同意,他都要做!

    如果村里不做,他就去找公社领导,大不了在公社里做。

    那边姚姥姥还在可惜:“要是有大头鲢子就好了,炖个鱼头豆腐汤,那才叫好吃呢。”

    “等以后碰上了,肯定给您买。”

    鹿仁佳就知道,姚姥姥做豆腐炖鱼,肯定是前段时间听见制衣厂吃鱼头豆腐汤后产生的怨念,可惜这两条鱼不是大头鲢子,估计解了馋后,还得继续怨念下去。

    “那好,可一定要买。”姚姥姥喝了一碗豆腐汤,不甘心的咬着豆渣饼吃小青菜。

    她吃的不多,只是单纯的馋嘴而已。

    鹿小军吃撑了。

    他倒是想控制呢,奈何姚姥姥一个劲儿的给夹菜。

    如今家家户户都不富裕,他以前还听同学说过,去出嫁的姐姐家吃饭,结果被她婆婆把菜给藏起来的事呢,没想到姚家居然这么大方。

    他可不认为是姚家傻大方。

    他只觉得是姚家重视他这个孙媳妇的娘家人。

    从县城回了家,他就将这一天的感受告诉了鹿九奶奶,正好是饭点,鹿九奶奶端着个碗就出了门,天都没黑呢,整个生产队都知道鹿仁佳的婆家重视鹿仁佳,鹿小军过去吃的伙食那叫一个好,还定好了下次送柴火的时间,下个月准时去就行了。

    卖柴火这件事,起初生产队的人还不看在眼里。

    可随着几次一送,大家伙儿关起门来一算账,竟然每家每户都能分到一块钱。

    那可是一块钱啊!

    一年到头,年底算工分,才能赚几个钱啊。

    这要是每个月都送一车的柴火,攒个两年,都能给家里的小子娶个媳妇儿了。

    之前老书记家的小虎子干坏了事,大家伙儿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也是不满的,如今鹿小军把把事情解决了,这下子一个个的才安了心,但私下里说老书记徇私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

    毕竟,鹿小军好歹是正儿八经的高中生,而那小虎子呢,小学没毕业就回家上工了,字都认不全,他凭啥当干部?

    凭他那个当村书记的爷爷么?

    而此时此刻,鹿小军则先关起家门来,和鹿大民商量豆腐加工点的事。

    老书记私心太重,要是提前给他知道了,肯定要把家里人都安排进加工点,所以鹿小军觉得得想个办法杜绝这样的情况。

    至于鹿大民,私心肯定也是有的,但他们家的人都是读过书的,经得起考察。

    哪怕读书最不好的鹿大民,也在村口扫盲班读过书的,当年还是孩子的时候,还给游击队传递过消息,相当的根正苗红。

    “不然咱们就去公社里去办。”鹿小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绕过老书记的办法:“我是真不想再被人坑了,你都不知道,今天我上门的时候,心里多慌张,生怕被亲家给拒绝,咱们托了佳佳的脸面才得了这么个生意,要是搅黄了,佳佳以后在他们家还能直起腰杆子么?”

    “人家得说‘烂泥扶不上墙’。”许翠芬在旁边插话。

    “是这话说。”

    鹿九奶奶很是赞同大儿媳的话:“一个娘家不行吧,换一个娘家,还不行,人家不得笑死。”

    “人家不笑,国平一家都得笑。”许翠芬一唱一和。

    鹿大民:“……”这婆媳俩诚心想气死他。

    “行,这事儿我来处理,你尽管去跟着亲家后头学习怎么磨豆腐。”郁闷的摸了把脸,鹿大民拍拍胸口说道:“你明天就进城去找你二哥,去学习的时候手脚勤快点,别躲懒,还有那个磨豆腐的石磨,你问问亲家要几个,我还得去找手艺好的石匠,毛驴儿也该养起来了……”

    越说事情越多。

    鹿大民最后又愁起来了,寻思着这毛驴儿该去哪儿买。

    “我娘家村里养了几头毛驴,专门用来拉土的,我明天回娘家去看看有没有带崽的,有的话,咱就先预定下来,暂时先用人工推磨吧,咱乡下人都有一把子力气,小军不是说了么,城里推磨的也是妇女,总不见得咱乡下妇女还不如城里的?”许翠芬不服气的扬起下巴,显然对自己充满信心。

    “成,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鹿大民‘吧嗒’了一口烟锅子。

    一锤定音。

    与此同时,田雪在家里宣布了一个重要的事情。

    “我已经决定去供销社办公室上班了。”田雪在晚饭的饭桌上宣布道:“那边已经安排好了,佳佳,家里的豆腐坊就交给你了。”

    鹿仁佳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看田雪,再看看沐戈壁:“交给……我?”

    “怎么,难不成你没信心么?”

    “当然有!”

    鹿仁佳立即站起身来,十分坚定的说道。

    “那就好,豆腐坊里面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以后你不仅要负责豆腐坊的事,还得关心工人,每天做好记录,月底还得交账。”

    鹿仁佳想起田雪每天抱在怀里的记录本。

    不由有些紧张。

    她、她字写的那么丑。

    要是交账的话,不会露馅吧,毕竟她好歹是个没毕业的初中生呢!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我升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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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交接

    田雪不知道鹿仁佳心底的忐忑, 吃了晚饭就将鹿仁佳拎到房间去做交接去了。

    鹿仁佳也没想到田雪居然这么匆忙。

    进房间之前给沐戈壁疯狂使眼色。

    一人计短二人计长②。

    三个诸葛亮,总能凑出一个臭皮匠!

    收到信号的沐戈壁立即加快了动作,脚步匆匆的将脏碗给搬到了水池边, 打了一脸盆水,还贴心的洒了用来去油的碱粉, 这才擦擦手, 十分自然的进了田雪的房间。

    目睹一切的姚姥姥:“……”

    一进房门, 就看见田雪坐在办公桌后面, 鹿仁佳则微微侧着身子,一手抻着桌面,目光专注的盯着田雪的记录本, 眉心微蹙, 时不时的还附和着点头。

    “妈。”沐戈壁进门拎了张椅子坐过去,蹭到田雪另半边。

    田雪蹙眉:“你怎么来了?”

    “我也来听听, 到时候佳佳不记得了我还能在旁边提醒她。”沐戈壁看了眼鹿仁佳,果然看见那双大眼睛里流露出松口气的神情。

    田雪‘哼’了一声:“我这可都是豆腐坊的机密, 你这样可不行啊,你又不是豆腐坊的工人。”

    “不就出货量补货量嘛,还机密。”沐戈壁表示不屑。

    田雪抬手就对他的肩膀来了一下。

    沐戈壁顿时不说话了,不过他进来后, 刚刚略显拘谨的气氛也消失无踪,田雪再回过头来跟鹿仁佳交代事情, 鹿仁佳的心情也没刚刚那么紧张了。

    毕竟沐戈壁写的字还不如她呢。

    一切交代完毕后, 田雪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和一只全新的钢笔递给鹿仁佳。

    “这以后就交给你做工作笔记了。”田雪拍拍鹿仁佳的手背。

    鹿仁佳攥着厚厚的本子,捏着厚实的钢笔, 神情坚定的点点头。

    刚刚还觉得有些懵的她, 此时此刻, 只觉得身上的担子又重了,仿佛有了一种使命感,她满脸郑重的看向田雪,承诺道:“我一定好好研究妈的记录,争取尽快将豆腐坊的事上手,让妈去供销社上班的时候,不会再为家里的事而烦心。”

    田雪顿时满意的点点头:“好。”

    眼底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晚上回了房间,鹿仁佳先冲了几个盐水瓶,一个用毛巾包好了自己抱着,其它的全都塞进了被子里,然后就拿出田雪给她的笔记本开始研究。

    鹿仁佳本来就不笨,不然上辈子也不可能读到大学。

    之所以现在进度这么慢,则是因为两个世界的文字不同,导致每次接收新知识的时候,总是在脑子里翻译成自己惯用的预言,因此,反应速度就稍稍的有些慢,而写字又需要长期练习,所以一直以来,她看起来就是不开窍的。

    当然,和她一起不开窍的还有沐戈壁。

    所以田雪就算因为教书而脑袋上冒火,也得咬牙坚持着,当然,偶尔也会怀疑人生。

    她和沐烽的儿子怎么会这么笨?

    “你到床上去看吧,坐在外面也太冷了。”

    沐戈壁洗了脚钻进被子里,被盐水瓶烘的暖融融的被子叫他忍不住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他朝着鹿仁佳挥了挥手里初等数学:“正好我俩一起看书。”

    鹿仁佳头也不抬的拒绝:“不了。”

    “还是来吧,不然等睡得时候,脚得冷的像铁似的。”沐戈壁见她抱着个盐水瓶缩在书桌边,着实有点可怜,又忍不住劝道。

    鹿仁佳依旧不为所动:“到那边看书你影响我的注意力,不去!”

    沐戈壁:“……”

    明明刚刚还一脸可怜巴巴的朝他求救,现在用过就丢了?

    鹿仁佳这会儿沉浸在田雪的笔记本中,一手压着纸,一手拿着铅笔,十分认真的将田雪惯用的那些术语一笔一划的抄下来。

    一遍,两遍,三遍……

    鹿仁佳抄的很认真,一笔一划,横平竖直。

    他们家没有字帖,所以写不出那些风流潇洒的字体,最多的是课本上油印出来的仿宋体,于是鹿仁佳就将自己的字体往仿宋体上面靠。

    等她终于抄完了,天已经黑透了。

    打了水洗漱后又泡了脚,才脱了衣服上床,沐戈壁早就打瞌睡了,书盖在脸上,一直到鹿仁佳上床才猛然惊醒:“你睡啦,冷不冷?”

    迷迷糊糊的就伸手捉住了鹿仁佳的脚。

    鹿仁佳的动作顿时僵住。

    沐戈壁倒是十分自然地用热乎乎的手搓她的脚:“还好还好,不算冷。”

    她刚泡了脚,当然不冷。

    若是平常,鹿仁佳肯定一脚踹开,怀疑他是故意的,可这会儿,他困得两只眼睛都睁不开了,还不忘拉着她的脚搓一搓给她暖脚,是真心还是假意,已经是一目了然的事了。

    “刚泡了脚,你也别看书了,早点睡吧。”

    鹿仁佳的怔忪不过一瞬,回过神后便又将脚给抽了回来。

    沐戈壁依旧半闭着眼睛,收回手后就听话的脱衣服,将数学书盖好放在枕头旁边,又将大棉衣封在被子上面,然后才滑进被子里睡觉。

    鹿仁佳也脱了外衣,掀开被子将身子埋进去。

    这床十斤重的大棉被是沐胡杨从部队寄回来的新婚礼物,当初沐戈壁去部队求药的时候,沐胡杨才知道自家身娇体弱的弟弟居然结婚了,沐戈壁一走他就到处寻找棉花票,又找司务长帮忙弹了床一米八、十斤重的大棉被,赶着入冬前邮寄回了家。

    生怕两个人盖一米五的被子,冻坏了自家虚弱的弟弟。

    灯绳一拉,房间陷入了黑暗。

    一晚上都在练字的鹿仁佳大脑还有点兴奋,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便闭着眼睛回忆记事本里面的内容,田雪不愧是早年的大学生。

    记录本里,不仅账目清晰,字体好看,更是条理分明,叫人只一眼就能将账目看的清清楚楚。

    鹿仁佳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学习到什么程度,如今却有了一个标杆,至少……得和婆婆田雪差不多吧。

    总不能当婆婆的满腹经纶,她却惨不忍睹,一代不如一代吧。

    所以她还得继续努力啊!

    不能松懈。

    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到了凌晨,鹿仁佳又精神奕奕的睁开了眼睛。

    起床后洗脸刷牙梳头,所有流程一丝不苟的走完,尤其头发,她比之前梳的更加认真,争取一丝碎头发都没有,换上一身灰色的人民装,胸口的袋子里插了根钢笔,新笔记本往怀里一抱,立即看起来就像干部了。

    坐在床上拢着被子的沐戈壁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鹿仁佳的脚下:“就差一双皮鞋了。”

    “推磨要穿什么皮鞋……”

    鹿仁佳有点无语:“妈都穿的是布鞋呢。”

    “只是觉得这衣服配上黑皮鞋,肯定很有气势,尤其你个子还高,穿起来肯定很好看。”沐戈壁真心实意的说道:“等有空去百货商店看看去,给你买双皮鞋,到时候留着你回娘家的时候穿。”

    正所谓‘富贵不归乡,如锦衣夜行’①。

    他要鹿仁佳每次回娘家都风风光光的,别以为他不知道,村里有多少人在等着看鹿仁佳的笑话,只因为他的身体不好,他们都以为鹿仁佳会做寡妇。

    所以他不仅要活着,还要活的很好。

    “不用了吧。”鹿仁佳有些迟疑,她是觉得真没必要,那些皮鞋穿着也不舒服。

    “反正我要给你买。”

    沐戈壁难得强势一次:“别人有的你也得有。”

    鹿仁佳:“……”

    “行吧,那有空咱们一起去买,好歹叫我去试一试,才知道合不合脚。”

    沐戈壁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

    鹿仁佳跺跺脚,竖起耳朵听田雪房里的动静,那边一出声她就往房门口走:“行了,你继续睡吧,我先上班去了。”

    说完,房门一拉,人就消失在了门后。

    沐戈壁:“……”看来不仅缺皮鞋,还缺个手表。

    鹿仁佳不知道沐戈壁已经暗搓搓的打算给她增添新装备了,此时的她正满心忐忑的跟在田雪身后去见那些豆腐坊的‘老人’们了,经过这段时间一起推磨的情谊,她已经多多少少了解到这群人的性格。

    怎么说呢?

    如果不触及她们的利益,那绝对都是和善可亲的好邻居,这段时间这些好邻居因为她这个田雪的儿媳妇,可给她不少宝贵的‘人生经验’,其中就包括了怎么和婆婆斗智斗勇这样的知识点。

    但一旦触及到了她们的利益,那这群人就会成为她最大的敌人。

    不仅会在工作中使绊子,搞不好生活中还会挑拨离间,挑拨她们婆媳之间的感情。

    所以鹿仁佳还真有些担心,不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好邻居,还是敌人。

    “手里的活儿都停一停,我宣布个事。”

    田雪一进门,就拍拍手,招呼这群已经开始清洗器皿的工人。

    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忐忑的情绪,上次田雪这么严肃的时候,还是因为工人们操作失误,将几板豆腐给错了单位,以至于之前订货的单位过来拿货的时候,他们却交不出货。

    因为这件事,田雪发了好大的火,再后来单位来取豆腐的时候,就得凭条子了。

    豆腐坊只认凭条,不认单位。

    “今天呢,有三件事要跟大家宣布,不用紧张,都是好事。”

    田雪先开了个玩笑。

    气氛太严肃了,不利于团结,也不利于她推出鹿仁佳。

    “这第一件呢,是要告诉大家,我在管理豆腐坊的同时,又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从今天起,我就要去供销社办公室出任豆制品部门主任的职位。”

    胡婶子一听,顿时眼睛都亮了:“这岂不是说,日后咱们得称呼老田为田主任了?”

    之前虽然豆腐坊大小是个厂子,但一直挂靠在供销社下面,田雪也一直不尴不尬的管理着,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如今成了豆制品部门的主任,才算是正儿八经的有了级别,就连工资都比之前高不少。

    “是啊,以后老田,呸呸呸,不对,是田主任可要多多关照啊,咱们以后也是有靠山的人了。”这是另一个想的比较远的。

    供销社之前卖豆腐都是在大门口卖,如今有了豆制品部门,就说明以后也会有豆制品柜台。

    这消息不比田雪当主任更叫他们高兴?

    “行了行了,这事儿啊,咱们放在肚子里高兴就行了,别到处乱说。”田雪脸上也挂上真心的笑容,豆制品成部门了,以后她也就能为豆腐坊的工人争取上调工资了。

    甭管这个小作坊有多小,但工人们是真的累,她们应该拿到更多的工资。

    “晓得了,你继续说,第二件好事是什么?”下头又有人催了。

    “这第二件嘛,就是我打算在下面的乡镇设立加工点,目前现在许林镇做试点,若是日后那边效果好的话,咱们豆腐坊就相当于有了分厂,咱们豆制品部门也能壮大了。”

    加工点?

    工人们先是一愣,仿佛不明白这有这么好高兴的。

    谁曾想,又是胡婶子脑子反应快,直接问道:“那田主任,要是试点成功了,是不是其它乡镇也办加工点啊,我家可是有亲戚在乡下的,到时候让他们申请能不能行?”

    “行啊。”

    田雪立即点头:“只要卫生合格,人品也好,周围邻居也支持,我这边肯定会批准的,不过前提是一定要爱干净,不贪小便宜。”

    这话一出,顿时一个个的更激动的。

    皇帝还有三门穷亲戚呢。

    她们如今虽然是城里户口,但往上数三代,谁不是泥腿子出身,谁家没有个亲儿眷儿的在镇上村里,若他们也能给老家的亲戚们申请成加工点,那样恐怕亲戚们得感谢死她,平常有了艰难也不至于到城里来求他们帮忙。

    经常有村里上来的亲戚找他们帮忙,他们都有些欲哭无泪。

    毕竟他们只是城里人,又没多大的本事,可一个个的又不肯丢面,只能硬着头皮咬牙答应。

    这么说来,这第二个消息,比第一个消息还更好点呢。

    霎时间,一群人对第三个消息就更期待了。

    这时候田雪才开口说第三个消息:“第三个消息呢,是关于我个人的,你们也知道,我是个寡妇。”

    说到这里,田雪难受的低下头,长长的叹了口气。

    “自从回到县城来接手豆腐坊,就遭了不少罪,我虽然有两个儿子,可一个不在身边,一个身体又不好,其实供销社那边早就叫我办公室了,但我这一直没有能脱手的人,所以才耽搁下来了。”

    说着,她观察一圈周围人的表情,见她们都有些动容,才继续说道:“之前我也叫你们一个个的写几个字给我看来着,你们还记得不?”

    “记得记得。”

    田雪这么一说,大家伙儿都记起来了。

    那还是前几年的事,田雪突然叫她们写字,可她们哪里会写字哦。

    说真的,虽然读过几年小学,但其实跟文盲也差不多了,各个娘家都有男丁,这读书的机会,父母肯定给男丁,她们能不被欺负着长大,已经是父母格外的疼爱了。

    “要不是你们一个个的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我也不至于到现在才去供销社。”

    田雪嗔怪的横了她们一眼:“叫你们去上扫盲班,一个个的也躲懒不去。”

    这话一出,各个羞愧的低下了头。

    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哪有空去读书写字哦,回了家就得做饭打扫,有的年岁大的,还得回家带孙子孙女,就更没时间了。

    “咋了,难不成不会写字还不叫咱推磨了?”另一个跟胡婶子不错的工人扯着嗓子喊道。

    “这倒不会。”

    田雪笑笑:“不过啊,我去当了主任,这手里的活儿有时候可就顾及不过来了,只能拜托咱家佳佳了。”说着,她侧过身把鹿仁佳往前推了一步:“她呢,以后现在豆腐坊里替我管事,你们要什么先跟她说,她负责记录下来晚上和我报告,相当于以后你们报告事情,多走一道程序。”

    鹿仁佳虽然紧张,却还是满脸严肃的对着所有人点点头,然后鞠了一躬。

    她已经明白田雪的意思了,所以她开口说道:“我还是厂里的工人,厂里的管事还是田主任,我只是中间传话的,大家把我当个传声筒就好,可别和我生疏了。”

    田雪闻言,挑了挑眉。

    她有些意外,她本想着看鹿仁佳在这样的场合会有怎样的反应,却没想到,她的悟性这么高,竟然瞬间明白她的言下之意。

    “这还用说,你这小麻雀儿还想翻到咱们头上去?”

    胡婶子扯着嗓子喊:“就算老胡我愿意,人田主任也不愿意啊。”

    “可不是嘛。”

    另一个工人跟着笑道:“换了佳佳也好,咱们以后啊,可不用看到田主任生气咯,说起来,田主任脸色一沉,还挺叫人害怕的。”

    “喂老张,这话可不兴当着田主任面说啊。”

    “县官不如现管,以后咱们跟着佳佳,可不怕田主任,难不成她还能为难佳佳不成?”

    那可是人家嫡亲的儿媳。

    “行了,消停点儿,我还在呢,可别叫我抓着小尾巴。”田雪嘴上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却带着笑容,显然,先扬后抑的效果很成功,大家伙儿心里还顾念着加工点的事,哪里会因为多了个‘传声筒’就跟田雪闹呢?

    鹿仁佳十分顺利的接棒自家婆婆的管理权。

    田雪也没急着第一天就走,而是在家一直忙到七点半,才将一切事情交到鹿仁佳手里,自己骑着自行车往供销社办公室去了。

    鹿仁佳拿着笔记本,偶尔去帮忙推磨,或者去帮着搬模具。

    除却点卤必须靠她之外,其它的她倒是比平常自由许多,而这些工人们对她也多了几分敬畏,那都是无形之间的,恐怕连工人们自己都没发现。

    很快,第一批豆腐出了门。

    鹿仁佳站在门口,拿着笔,出一笔她记一笔。

    这一夜的练字有了成效,写的字已经能够入眼,虽然不如田雪那样潇洒自如,却自有一番端正,字距也很合适,粗一看,只觉得这字当真写的……认真。

    等第一批豆腐的账目记完后,鹿仁佳不由舒了口气。

    一直提起的心这会儿也放下了。

    胡婶子也很关心,特意过来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记事本上的字,不由点评:“你的字倒是比田主任的还好看些。”

    鹿仁佳:“……”

    这话真不是挤兑她?

    可胡婶子可真诚了:“这字儿叫人看得懂,田主任那字,我是看不懂。”说着,还摇摇头:“要我说,这人的字儿就该写的和书上一样才好,小胡他们也是的,那个字写的像个鬼画符。”

    鹿仁佳见她居然是真心的,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好在胡婶子没纠结在字上,而是转移了话题:“你跟着你婆妈好好学,以后接手豆腐坊,今儿个田主任说的几件事,我这心里是真高兴,多少年的老街坊了,都知道各家的事,以后有你撑着豆腐坊,你婆妈也能轻快些。”

    “我会的,胡婶子。”

    鹿仁佳能听得出来,胡婶子是真心实意为她打算的。

    胡婶子也高兴的点点头。

    她越看鹿仁佳越喜欢,虽然是个乡下姑娘,但孝顺懂礼,对沐戈壁也好,还勤奋好学,回头想想自家小胡那对象,起初还觉得挺不错,可随着最近一段时间谈起了婚事,她就觉得有点儿太娇气了。

    先是房间嫌小,又是嫌家具不好,再就是开口要了两百块钱彩礼,还要一辆自行车。

    她也知道,那姑娘有好工作,家里父兄对她也很不错,再加上周围如今娶亲都这个价格,她也实在没有嫌贵的道理,可和鹿仁佳这个媳妇一比,就显得那姑娘性价比不够好了。

    鹿仁佳不知道胡婶子心底的烦心事。

    她这会儿满心都在工作上,供销社的第一批豆腐出了家门,第二批豆腐也很快出了笼,各大单位来取货的,先是拿了货,再就是跟鹿仁佳定明天的豆腐。

    鹿仁佳忙的没空说话,只一个劲儿埋头记账,顺带着还要写凭条。

    那些取货的人虽然也奇怪豆腐坊换了管事,到到底时间紧张,也就多嘴多问,倒是胡婶子在旁边扬着声音解释:“这不是老田年纪大了眼睛不好嘛,就换成年轻人了,说到底这写写画画的事,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是不如她们哦。”

    一直忙到将近十点钟,鹿仁佳才得空喝了口水。

    送走了工人,她又忙不迭地清理大厨房。

    这都是她干熟了的工作,再加上力气大,这会儿田雪不在,她干起来就更迅速了。

    等一切忙完,回了小厨房,姚姥姥赶紧给端了一碗鱼汤过来:“快喝了吧,这第一次管事,肯定压力大,我看你早上都没吃几口,肯定肚子饿了,你先喝着汤,姥姥给你透两个豆渣饼去。”

    “姥姥别忙了,等会儿都该吃中饭了。”

    鹿仁佳赶忙拦住了:“也就是头一回,明天早上我肯定多吃点儿。”

    “那行,可一定要多吃点儿,那是重体力活儿,你可别亏了自己的身子。”

    姚姥姥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家里的豆腐坊传到第三代了,可第三代依旧是家里的女人负责,倒不是觉得女人负责不好,只是觉得吧,一个家庭,什么都要女人来出头的时候,也就证明着这个家里的男人不中用啊。

    沐戈壁计算着时间,觉得鹿仁佳该下班了,赶紧的收了针从绣房里出来。

    结果刚到小厨房,就看见自家姥姥用嫌弃的眼神看着自己。

    沐戈壁:“……”

    作者有话说:

    隔壁:那我走?

    ——————————————————

    ①:出自史记。

    ②:民间俗语。

    第28章 重逢

    自从结婚后, 每天都被姥姥嫌弃的沐戈壁摸了摸鼻子,缓解了内心的小尴尬后,便一脸若无其事的进了厨房, 还十分自觉地去锅里舀了半碗鱼汤,端着碗坐在鹿仁佳身边。

    抿了口鱼汤后, 跟鹿仁佳伸手:“把今天的工作笔记给我看看。”

    那姿态,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鹿仁佳的顶级上司呢。

    这是他上辈子带来的习惯。

    鹿仁佳倒是挺适应, 毕竟杨傲天可比沐戈壁傲气多了。

    夫妻俩挺自然, 结果姚姥姥看了却觉得不大高兴,抬手就拍了一下沐戈壁的后背:“怎么说话呢?好好说话。”

    沐戈壁:“……”

    姥姥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老和他过不去?

    鹿仁佳看见沐戈壁吃瘪就忍不住偷笑,赶紧的端了鱼汤碗抵住嘴唇, 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顺手还将笔记本递给沐戈壁。

    沐戈壁放下碗,接过来翻看一眼, 下一秒睁大眼睛:“可以啊鹿仁佳。”

    这字写的可真不错。

    “那是。”明白沐戈壁感叹的是什么的鹿仁佳立即抬头,嘴角忍不住的上扬:“我都快把妈的笔记翻烂了, 再做不好也对不起妈的教诲了。”

    沐戈壁用手指摸索着笔记本上的字迹,忍不住说道:“那我也要加油了。”

    “嗯。”

    鹿仁佳点了点头:“得一起努力才行。”

    姚姥姥看看沐戈壁,再看看鹿仁佳,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低下头捂住嘴轻轻的笑,等到下午田雪回来的时候, 才偷偷的跟田雪说:“咱们可以放心咯。”

    田雪:“?”

    “小两口感情好得很, 我看呐,这重孙子早晚的事, 你可不能催啊。”姚姥姥说到最后又警告起田雪来:“想当年你那婆婆催你催的多凶, 你那时候天天受那窝囊气, 后来生了也没见她伺候过一天,你可不能跟你婆婆学。”

    田雪满脑袋黑线:“妈你说什么呢?都多少年没来往了,我怎么可能跟她学?”

    “我就是提醒你一句。”

    姚姥姥叹了口气:“这戈壁结婚你报了喜信那边都没有个表示,估计是真不想理咱们这一边了,咱们也不是那不要脸皮的人家,人家既然不理咱,咱也不要上杆子去认人家,你得跟胡杨提个醒,别到时候碰上了抹不开面子。”

    “你就放心吧妈,胡杨又不是小孩子,当年发生的事,他心里有数着呢。”

    田雪也不知道为什么姚姥姥提起以前的事,但自从沐烽死后,他们和沐家的关系就断了,要不是和丈夫感情实在深,她说不定早就把俩儿子都改姓田了。

    “我现在一心奋斗工作,暂时还不想带孙子呢,佳佳身子营养不够,先补营养。”田雪怀里抱着笔记本,表示自己绝不是那种会催生的恶婆婆。

    姚姥姥一听这话又不满意了:“那是你,我还是想带重孙的。”

    田雪顿时无语。

    她觉得自家妈真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供销社办公室那边的事情多,田雪又是新官上任,急需要迅速将供销社里的枝梢末节给理清楚了,所以匆匆吃了两口,就钻进了房间。

    田雪的房间不大,床也小,却有一张大大的书桌。

    以前的每天晚上,田雪都会在这张书桌上盘点豆腐坊的账目,如今又改成了供销社的账目,她没有帮忙的本事,所以只能在旁边做一些后勤方面的工作。

    比如说……经常端个茶,倒个水之类的。

    只是,田雪一忙起来,回答她们功课上问题的人也没了。

    夫妻俩的学习进度一下子进了死胡同。

    也就是这时候,鹿小军上了门,田雪一大早将鹿小军介绍给工人们:“这是许林镇加工点的负责人,特意过来学习怎么做豆腐的,大家欢迎。”

    工人们目光灼灼的看向这第一个勇士。

    她们之前都回家和家里的男人们说了豆腐加工点的事,没想到家里的男人比她们自己还要着急,也是,能给家乡找一份能赚钱的活计,可不比三不五时的搭把手更有面么?

    鹿小军原本还忐忑万分,这会儿被这群大娘用热情的眼神一看,更加紧张了。

    结结巴巴的和大家做自我介绍。

    大家伙儿一听这个姓,就明白这人是谁了。

    “是咱佳佳的亲戚,就都是自家人,别怕,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咱可不是藏私的人。”胡婶子依旧是第一个表达善意。

    自从田雪给小胡介绍了个对象,胡婶子对他们一家子,真正是掏心掏肺的好。

    虽然有点碎嘴子,但却是个直肠子的真心人。

    鹿小军腼腆的笑笑,应道:“欸!”

    乖乖巧巧的人谁不喜欢?

    反正豆腐坊里的这些妇女们看见这样一个青葱似的男青年,不仅愉快的接纳了他,上班时间还不忘关注人家得个人问题。

    “小鹿结婚了么?瞧着年纪不大啊。”

    “没有呢,我才高中刚毕业。”

    “哟,这岂不是才二十出头?”

    “肯定的吧,高中生刚毕业,估摸着还没二十呢。”

    “这么年轻就担这么重的担子,以后也是前途无量的很哟。”

    “可不是嘛,不像我家那个,唉,前几天刚去报的下乡,也不知道分配到哪里去,希望去个稍微好点儿的地方,我舅舅家的那个儿子,去的南省,说是今年颗粒无收,全村的人都出门乞讨去了。”

    下乡干活他们能接受,但叫自家孩子去乞讨,当父母的怎么放心的下呢?

    “你要是信我,我就帮你想个办法。”

    路过的鹿仁佳听到了这话,不由歪过身子插了一嘴。

    那工人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鹿仁佳就是乡下来的,村里肯定有不少知青,说不定真有什么好主意,立刻放缓了手里的活儿,也学着鹿仁佳的模样歪过身子:“怎么说?”

    “你家不是有人在老家么?你去报个返乡知青呗?”

    “正好咱们豆腐坊有下乡置办加工点的想法,到时候回了老家做知青,顺便负责豆腐坊,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那工人只觉得脑门子突然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敞亮了。

    “还,还能这么操作?”

    她是真震惊了。

    “而且有了豆腐坊,想必老家也愿意接收他回乡做知青,回了老家既给家乡创了收,还得了亲戚的维护,这不是一举两得么?”

    这岂止是一举两得啊……

    简直是一举无数得!

    只要儿子不离开自己的身边,就算是再难,她也能办到。

    当即也等不及下班了,围裙一脱:“佳佳啊,婶子今天请个假,就麻烦你了,我得回去赶紧把这事给你办了。”

    “行,只要你能办成,回头加工点的条子我给你开,不过丑话还得说道前头,你可得回去说清楚了,这做事就得像个做事的样子,可不能将咱们豆腐坊的名声给坏了。”鹿仁佳脸色一肃,说话也有了几分田雪的气势。

    那婶子连连点头:“这还用你说?他要是不好好干,我先打劈了他。”

    说完就忙不迭地跑了。

    “佳佳啊,咱们也能这样干么?”其他人一直竖起耳朵听,这会儿一个个的也动了心。

    谁家没有孩子要下乡啊。

    就算现在没有,难保以后没有。

    “能啊,只要你们能留在河东县内当知青,这事儿都能这么干。”

    有了鹿仁佳这一句话,一整个早上都在讨论这件事,旁边鹿小军听了则多了几分紧迫感,原以为许林镇是唯一的加工点,如今看来,未来怕是周边镇子会多出不少来,好在他如今已经来学习了,比别人快上一步,得率先一步打出名声来才行。

    走了一个工人,自然得有人补上,鹿小军很有眼力见的补了位置,帮着推磨。

    只是这推磨没有点技巧纯靠蛮力,不仅腰酸背痛,还容易累。

    鹿小军只推了半个小时就吃不消了。

    鹿仁佳点了第一桶的卤,回头就看见鹿小军脸色都白了,赶紧的过去替换他,她力气大,本来就是推磨的老手,一上手就叫鹿小军看出不同来。

    那举重若轻的模样,看的鹿小军眼睛都快脱框。

    自家大侄女儿的力气有点超标了吧!

    随即他就看见自家大侄女儿抱起一个装满了浆子的大木桶朝着过滤区走去。

    整个人瞧着还是细细的一条,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的?

    那木桶至少也有个一百多斤,他这个大男人都抱不起。

    一早上的忙碌很快就结束了,鹿仁佳将那个请假的工人名字记上,鹿小军忙的双手颤抖,整个人都快虚脱了。

    “这推磨是真累啊。”鹿小军已经开始怀疑自家大嫂能不能干这活儿了。

    许翠芬信誓旦旦的模样仿佛还在眼前。

    “你是没找到技巧,等学会了技巧就简单了。”鹿仁佳忍不住笑道,记录完最后一笔合上本子,开始清洗大厨房。

    鹿小军见了又赶紧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的在旁边帮忙。

    然后又看见震撼的一幕。

    鹿仁佳抱起半个磨盘,轻轻的放在旁边,然后拎起旁边的水桶,对着磨盘彻底的清洗,一边还不忘指导鹿小军:“你要是搬不动这个,就多倒点儿水清洗,一定得洗干净了,尤其是夏天,不然容易馊,做出来的豆腐也毁了。”

    鹿小军:“……”

    他仿佛是在做梦。

    游魂似的清洗完了大厨房,鹿小军起身告辞,却被姚姥姥留下了。

    “都是家里人,这些天就在家里吃。”

    姚姥姥拉着鹿小军的胳膊不许他走,鹿仁佳也是殷勤的挽留。

    鹿小军不敢用力挣脱,最终只能点头。

    姚姥姥起身去厨房做饭,鹿仁佳也跟着去帮忙,只留下沐戈壁拿着物理书开始问问题,鹿小军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各种公式,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宁可饿着肚子回家!

    “小军叔你看看这道题我解的对不?”沐戈壁对着鹿小军露出和善的笑容。

    鹿小军咽了咽口水:“……我,我看看?”

    厨房里。

    姚姥姥跟鹿仁佳并排站着,姚姥姥歪着身子透过窗口往堂屋的方向看,然后用肩膀推了推鹿仁佳:“佳佳你看,戈壁现在多认真呀。”

    鹿仁佳也跟着抬眼看过去,就看见鹿小军被问得脸色发白。

    姚姥姥还在旁边感叹:“当初要是戈壁能有这么认真,那高中毕业证也不至于水份这么大。”

    “嗯?”

    鹿仁佳诧异的回头:“那高中毕业证怎么就水份大了?”

    “这不是戈壁身体不好嘛,那校长生怕戈壁回去复读,考试成绩还没出来呢,就把毕业证给送来了。”

    鹿仁佳:“……”

    真叫人羡慕。

    原主怎么就没人给送毕业证的呢?她也不求高中的了,给个初中的也好啊。

    自从开始买柴火,姚姥姥做饭就不乐意用碳炉了,而是直接用火剪从大厨房里夹几个燃烧的木头一路送到灶台的火塘里,锅子热了就开始炒菜。

    因为火势够大,温度够高,炒出来的菜自带锅气,香的不得了。

    再加上姚姥姥手艺好,哪怕炒个青菜,也格外的脆爽。

    鹿小军吃着脆生生的茭白丝,忍不住地发出疑问:“怎么我妈炒的茭白就烂乎乎的?”

    “估摸着九奶奶加了不少水。”

    这些日子跟着姚姥姥后头学厨艺的鹿仁佳给出答案:“水加多了就容易烂糊。”

    “还是脆的好吃。”鹿小军又吃了一筷子。

    鹿仁佳笑笑没说话。

    鹿九奶奶加水那是因为舍不得放油,而姚姥姥炒菜向来不吝啬放油,所以才炒的脆爽好吃。

    其实鹿九奶奶家的日子已经算是好过了,好歹锅里还飘着油花,其它人家油碗里放着一小朵棉花,吃的时候用筷子夹着棉花沿着锅底子抹一下,这顿饭菜就是有油水的饭菜了。

    吃完午饭,鹿小军主动的帮忙洗碗。

    而鹿仁佳则去洗了把脸,摘掉袖套和围裙,拿出书来继续学习。

    鹿小军站在水池边一边洗碗,一边看着那对小夫妻伏在长凳上,头碰头的,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

    应该是一道物理题。

    看着那铅笔在纸上画了一条笔直的线后,又连忙改变想法,应该是一道几何题。

    等洗完碗,鹿小军又被抓住讲了几道题,一直到下晌田雪下班了,才得以脱身,因为他有正经事要问田雪,真没空给他们讲题了。

    小夫妻俩一脸遗憾的表情,目送鹿小军和田雪去了院子里。

    “……石磨?”田雪蹙眉沉吟一声。

    “家里的石磨都是当年我父亲去找人做的,那石匠的地址我倒是有,只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老人家身体可还健壮。”

    田雪说着,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写上地址:“你先去看看,要是已经不在了,咱们再想办法。”

    “诶。”鹿小军小心翼翼地将纸张折起来,塞进胸口的口袋里。

    “对了,戈壁他们现在正研究什么自动磨浆机,去机械厂弄回了好大一个机器,你不是高中生么?正好可以帮着看看,若是能成功,说不定日后磨浆子都不用自己推了,可以实现自动化。”

    田雪乘机安利那个豆浆机。

    鹿小军这下子是真意外了,就那物理水平还研究豆浆机?

    但随即一想。

    上次和这次也不过间隔了不到五天,他们俩问得问题就深奥了许多,他刚刚还给考核了一下之前学习的内容,发现基础很是扎实,说不定人家只是单纯的忘记了,现在在复习,他不过是占了个应届毕业生的便宜?

    不过,他对那个自动磨浆机确实很感兴趣,收好纸条后,便去找鹿仁佳,提出想看一下磨浆机。

    鹿仁佳自然不会拒绝。

    然后鹿小军就看见一个被拆的零零碎碎的机器。

    鹿仁佳拍拍电机:“现在唯一欣慰的是,这电机是好的。”

    说着,她将两根线接到电源上,只听见电机‘呜——’的一声,就渐渐启动开始飞速转了起来,鹿仁佳摇摇头:“可惜转速不够。”

    就算能打出豆浆,估摸着豆渣也会很粗。

    回想上辈子用的豆浆机,三万多的转速,转到最后连豆渣都没有,完全将豆子的一切都分解成了豆浆,还不会影响口感,可以说一点儿都不会浪费。

    “转速是电机的事,咱们也没办法的。”

    电机很复杂,可不是他们这些愣头青有办法搞出来的。

    不过他也算是明白鹿仁佳的想法了。

    是打算利用电机的快速转动,达到磨豆浆的效果。

    听着鹿仁佳介绍着自己的设想,鹿小军渐渐的也明白了他们的打算,是打算摈弃台钻器原有的外形,只单纯的利用电机,在电机上装齿轮,带动一个圆形转盘,那转盘上面罩一个桶子,桶子里安装刀片,利用刀片的转动打碎豆子,榨出浆来。

    可是……

    “那刀片可不好弄。”鹿小军想象不出来那刀片该是怎样的模样。

    鹿仁佳倒是一脸信誓旦旦:“没关系,我自己打。”

    “你还会打铁?”鹿小军诧异睁大眼睛。

    “你别忘了我阿爷是谁?那谁的打铁技术还是我阿爷教的呢,只可惜是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只恨我阿爷给的少,忘了阿爷怎么对他的。”说起鹿国平,鹿仁佳又是一肚子的火。

    鹿小军这才想起,鹿仁佳的阿爷是鹿大山。

    鹿大山年轻的时候就什么都会,聪明的很,不仅会打猎,还能打铁,自己就能打出陷阱用的铁夹,因为下夹子下的准,当年也是给村里打过不少猎物的,他那半张脸,就是当年和野猪搏斗的时候,给伤到的。

    “就算你会,还得要个铁砧的吧。”

    打铁可不是随便什么地方就能打的,不仅要温度够,还得要铁匠专用的铁砧才行。

    “村里不就有?”鹿仁佳笑的像个狐狸。

    鹿小军:“……可那个在鹿国平手里呢。”

    “这话说得的,铁砧不是鹿国平私人的吧,是村里的集体财产吧,只是暂且在他家放着而已,如今我为了研究要征用,想必鹿国平应该能理解的。”

    鹿小军顿时倒吸一口气。

    这事要把鹿国平吃饭的家伙都给抢了啊。

    铁砧是铁匠的专用工具。

    所以这些年鹿国平藏着铁砧也没人说嘴,但若是大队真想要铁砧的话,鹿国平也没办法说不给,但鹿国平心里肯定不好受也是真得。

    “我回去问问我大哥去。”鹿小军可不敢满口答应。

    鹿仁佳也没想过他一口答应,便理解的点点头:“早点研究出来也好,如今人力推磨速度太慢,效率太低,能自动化是最好,而且这机器出来后,机械厂申报了就能量产,搞不好你连石匠都不用找了。”

    这话才是真说道鹿小军的心坎里去了。

    养工人多费钱啊。

    哪怕农村里不给工资,而是给工分,但到了年底算起来,工分换算一下,也是不小的一笔开支呢。

    这以后全自动化了,能少几个工人,到时候给村里创收,村办就能富裕起来了。

    到时候手里有了余款,就可以做一些全新的建设。

    譬如……给村里建一所小学。

    鹿小军一路想一路走回到自家二哥家,将满心的纠结说给自家二哥鹿大兵听。

    鹿大兵在县城当工人,恰好就是机械厂的。

    一听说鹿仁佳他们正在研究一款新机器,而且是周厂长亲口批准的,立即就上了心,表示如果可以,明天也想亲自上门拜访。

    毕竟之前忙的很,消息也不灵通,要不是鹿小军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多了个大侄女,但如今知道了,好歹得上门拜访一下才行。

    鹿小军哪有不从的道理,只不过他也提醒了:“二哥你可不能抠啊,大方点儿。”

    原本正想着少送点儿东西的大民媳妇顿时手一颤。

    那边鹿大兵已经拍着胸口保证了:“这家里还是你哥我做主的,自己大侄女儿的见面礼,那能差的了?”

    鹿小军眼观鼻鼻观心,装作没看见二嫂那快飞出眼眶的斜眼。

    另一边的小鹿村。

    还不知道自己将要丢失铁砧的鹿国平正扛着几把锄头准备回家。

    这几把锄头不锋利了,得回去淬一下火,重新修整一下。

    这段时间家里一直吵吵闹闹的,气氛非常的不好,王小平也见天的在家摔摔打打,一会儿骂他没用,连个臭丫头都斗不过,一会儿说自己命苦,二婚也嫁了个窝囊废,一会儿又骂大鹏小鹏没本事,这么大的人了,就知道在家种田,但凡能到镇上考个工人,也不至于现在这么被动。

    只要一想到回家后要面对王小平那张晚娘脸,他的脚步就在慢慢的降速。

    “国平……”

    突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路口喊他的名字。

    鹿国平愣住,诧异的看着路口那个纤细的身影,面容有些陌生,但仔细看,还能看出年轻时的清丽,只见那人对着他浅浅柔柔的笑,一如当年那叫他一见钟情的美好模样。

    “好久不见,我这次回来是想看看我的女儿,国平,佳佳在家么?”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再被骗那就是活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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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在外面吃了晚饭,可能是最后一顿了,我们市出了两个阳性,还好我在老家村子里,暂时我们这还没通知居家隔离,吃完这一顿,明天可能就要居家了。

    天啊……

    第29章 算计

    鹿国平怔忪了许久, 才意识到,文秀是真的回来了。

    回了他们小鹿村。

    自从当年她回了娘家后,这么多年过去了, 哪怕他去城里求她回来,她也不曾点头答应回来, 那时候的她多冷漠啊, 宁可去喂别人家的丫头, 也不愿意回来喂自己的亲生女儿。

    如今又回来做什么?

    “佳佳?”

    鹿国平疑惑的看向她:“什么佳佳?”

    他虽然不是个好爹, 但文秀也不是好妈。

    “我的女儿啊,国平。”文秀眉心一蹙,不由有些着急, 朝着鹿国平走过来。

    “哦, 她啊。”

    鹿国平扛着锄头,神情有些漫不经心:“送人了。”

    “什么?”文秀顿时尖叫一声:“你说把她干啥了?”

    “我送人了,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嘛,又不能传宗接代的, 给她吃粮食都是浪费,当时正好有人家到村里来做客,说家里缺个孩子,又不嫌弃是个丫头, 我就给送了。”

    “你混账——”

    文秀尖叫一声,冲过去一把撕扯住鹿国平的领子:“你怎么能将佳佳给送人呢?你混蛋东西, 你把我的女儿还给我, 把我的佳佳还给我。”

    鹿国平一下子被攥住了衣领,受到冲撞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落了地。

    他先是愣住, 随即就是恼怒。

    一把攥住文秀的手腕, 狠狠的从自己的领子上扯了下来。

    “你说话就说话,动手动脚的干什么?咱可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别叫人看了说闲话,再说,你回来跟我要孩子?我也就奇了怪了,当年我那么求你,孩子在家饿得哇哇哭,求你回来给孩子喂口奶,你都不乐意,非要把丫头的口粮给你那奸夫的丫头,现在你怎么好意思回来的?”

    提起当年,鹿国平依旧一肚子怨气。

    当年他去城里那么闹腾,文秀都铁了心的要跟郑国华过日子,他心灰意冷之下,拿了郑家给的两百块钱回来娶了王小平,也是他命好,结婚第二年就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不过,他倒是听说文秀第二年也生了,不过是个丫头。

    可见这文秀肚皮就是不争气。

    提起当年,文秀脸色也不好看,在第一个女儿的身上,她这做妈的底气不足,当年为了到城里过好日子,她当真是抛夫弃女了,到现在她都不经常回娘家,因为她受不了娘家村里那些人看着自己的眼神。

    因为当年因为她跟郑国华结婚的事,村里的风气坏了,闹出了不少事情来。

    可她也没想到,鹿国平居然这么狠心,将那个孩子直接送人了。

    “你,你就这么恨我么?”

    文秀泪如泉涌,身体顿时好似脱了力,她的手腕还被鹿国平攥着,就这么靠着鹿国平就跌坐在了地上:“那是你的女儿啊,你就这么恨我,连养都不愿意养么?”

    这一声,如同泣血。

    “对。”

    鹿国平却心肠冷硬的很。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冷冷的看着文秀:“你也别在我跟前做戏,你什么人我清楚的很,这么多年不回来,一回来就找佳佳,我看你是有目的吧。”

    “反正丫头我已经送了,至于去了哪里我也不晓得。”

    说完,鹿国平弯腰捡起锄头,重新扛在肩膀上,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文秀在原地待了一会儿,擦干了眼泪爬起来,拎着包转头往娘家的方向去,她不相信鹿国平会把孩子送人,倒不是觉得鹿国平对她余情未了,而是因为那时候吃大锅饭,各个村里的口粮都是分配好了的,哪里会有人抱个孩子增加负担。

    所以,她怀疑鹿国平骗了她,就是不想叫她见到女儿。

    正如她进小鹿村不敢声张,只敢出现在鹿国平面前一样,她回娘家也不敢声张,只敢偷偷的抄小路回家,一路低着头,就算碰见人了,也不敢抬头,而是直接埋头往娘家的方向去。

    进了家门。

    哥哥嫂子们一见是她,赶紧的关了家门。

    “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二嫂小声埋怨道。

    一边说着,一边还朝着门外张望,见没人注意后才匆匆关了门,这些年从小姑子这里得的东西不少,虽然他们家因为小姑子不受村里待见,但叫她们来说,得了实惠才是真的。

    “娘呢?”

    文秀没回答,而是直接朝着屋里张望。

    “吃了饭,正在洗脚呢。”二嫂指了指东房间。

    文秀点点头,抬脚便走了过去。

    二嫂直觉文秀看起来有些不对劲,等她进了门就蹑手蹑脚的拿着抹布走过去,一边装模作样的擦墙上挂着的玻璃相框,一边竖起耳朵偷听。

    只见里面嘀嘀咕咕了几句,就传来文秀的哭声。

    “……我也是真没办法了,婷婷那丫头为了这事割了腕子,妮妮现在装病只能躺在床上,那晴晴死活不肯下乡,昨天还威胁说要去跳护城河,寻死觅活的,我这不想着,先叫那丫头去替了晴晴下乡,以后妮妮申请回来,我再想办法调回去,至于婷婷……那不是我的丫头,看她老子怎么安排,我是不管的。”

    文姥姥听了,一把扯过文秀,抬起巴掌对着她的后背就狠狠的来了几下:“你湖涂啊,那郑晴晴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把佳佳送去替她下乡,你怎么这么傻啊,佳佳才是你亲生的,这么多年你没养过就算了,现在还要送她下火坑,你的心怎么这么冷的啊。”

    说完了,气的给自己揉胸口。

    “我有什么办法?娘,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日子怎么过的么?他们一家子拿捏我,说因为我才没当上厂长,我现在把佳佳送去抵了,以后谁也别想用这话来拿捏我,我才有好日子过啊。”

    文秀扯着嗓子哭嚎着喊道。

    一个没怎么见过面的女儿,哪有自己的日子来的重要?

    “再说怎么能叫火坑呢?反正都是干农活,她本来就是农村丫头,在哪里不是干?”文秀可不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坑人,无非是从一个村子到另一个村子而已:“就算到时候嫁到那边去了,也不过是嫁的远了点而已,难不成她还想嫁到城里去呐?”

    这话叫文姥姥都不知道怎么反驳。

    理智上她明白文秀的想法是错的,可情感上,她居然有点认同文秀。

    是啊,都是干农活,在哪里不是干?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国平不肯叫你见佳佳啊。”

    文秀抿紧了嘴,突然想到:“说起来,大姐不是嫁到大鹿村了嘛,都是本家,叫她去打听打听呗。”

    文姥姥蹙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抬头朝着门口扯着嗓子喊道:“老二家的,你进来一下。”

    一直偷听的二嫂立即扔掉手里的抹布,推开门就进来了。

    “你替我去一趟大鹿村找一下大明,就说我叫她帮我打听个人。”

    说着,将来龙去脉跟二嫂说了一遍,二嫂听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一天都没养过的丫头,如今出了事了,想到人家了,怎么这么丧良心啊。

    二嫂听了后只觉得头皮都发冷。

    但面上还是应承的好好的。

    这一晚上,文秀是住在村里的,第二天一早,二嫂先去村里请了个假,然后就去大鹿村找了大姑姐文明,将事情交代清楚了,心里越想越觉得惶恐,走到岔路口脚步一歪,就回了娘家。

    文秀在家等了一整天,到了下午文明才回了娘家,将打听了一整天的消息告诉了文秀。

    文秀听完后整个人都懵了。

    “你说什么?她都已经结婚了?还嫁到县城里去了?”文秀手指紧紧的攥着,后槽牙咬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她慌了。

    她从来没想过鹿仁佳居然会结婚。

    “为什么不能结婚,好歹也二十岁的姑娘了,我们村里十六七岁就开始相看了,她结婚算晚的了,不过呢,好饭不怕晚,她的命也是真好,嫁到县城不说,婆家还有能力,不仅人去了,连户口都一并迁走了,如今已经成了正儿八经的城里人了,接下来只要肚皮争气,生几个儿子,以后啊,我们的日子说不定还不如人家呢。”

    文明越说越羡慕,最后更是‘啧啧’嘴,摇摇头:“现在到处知青下乡建设农村,结果她倒好,反而去城里了,不能比哦。”

    文秀此时却无法涌起任何的羡慕。

    此时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呼吸不过来,整个人抖得不行。

    怎么办?

    鹿仁佳结婚了怎么办?

    她的一切设想都是建立在鹿仁佳没有结婚的前提下,结果偏偏第一步就没迈出去——她结婚了!

    “说起来这么多年,咱们对那丫头不闻不问的,都以为跟着国平过日子,谁想到,那国平真不是个东西,说不要就不要,鹿大山一个光棍汉把个小丫头养大了,不晓得废了多少精神力气呢,不过那丫头也晓得感恩,鹿大山的丧事办的风光,五七的豆腐宴,都传到我们村去了。”

    那边文明还在吹嘘着今天一整天打听到的消息:“而且啊,听说她男人家有势力呢,当初鹿大山大肚子病快要死的时候,她男人去了部队找了特效药,可惜国平把鹿大山给气的吐了血,这才没能赶回来,就晚了一步,不然也不会死。”

    “还能去部队拿药呢?”文姥姥也惊讶极了。

    “可不是嘛,说是嫡亲的哥哥就在部队里,还是个官呢,少说也是个连长级别的,不然也够不上说话啊。”

    文明一说话,眼睛一挤,嘴一歪,那副八卦的气势就出来了。

    文姥姥又跟着惊呼。

    两个人都没想到,旁边的文秀心思又活络开了。

    部队里的官……

    那岂不是权利不小?安排个文工团的工作,应该不难吧。

    到时候把妮妮安排过去,岂不是妮妮连下乡都不用了,而且这名额还是她亲生女儿找来的,恐怕就算郑家有意见也不敢多提,有个当官的亲戚,以后她在郑家底气也能足一点了。

    文秀越想,心情就越平静,脑子飞速转动,已经开始盘算以后的事了。

    既然没办法顶替郑晴晴下乡,那就帮郑妮妮进文工团吧。

    总之,文秀一定要在鹿仁佳身边榨出剩余价值来。

    ***

    一连三天,鹿小军都是软手软脚的回家。

    浑身酸痛极了,鹿大兵拿了点家里泡的药酒,下了狠手的给他揉胳膊,揉的鹿小军龇牙咧嘴的怪叫。

    “行了,别喊了,马上就好。”

    鹿大兵咬着牙,对着鹿小军的胳膊使劲儿,鹿二婶还在旁边唠叨着:“这推磨这么累,也该休息好了再继续啊。”

    “你懂什么?你天天动,活血了就不疼了,一旦累了不动弹,至少得半个月才能缓过来。”鹿大兵斥了一声鹿二婶,鹿二婶闭嘴不再嘀咕,只是看着鹿大兵的神情恨恨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对他后背来一下。

    鹿小军闭着眼睛憋着气,一直等到鹿大兵停了手,才睁开了眼睛。

    “哇,小叔你哭啦。”说话的是大侄子鹿红军。

    “没有。”

    鹿小军别过头去,他可不能承认自己疼哭了。

    “赶紧的吧,刘云你东西准备好了没有,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鹿大兵洗掉手上的药酒,开始催鹿二婶刘云。

    “好了好了好了。”

    刘云不耐烦的喊道:“你过来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差的?”

    “哟,咱们家的抠门精这回不抠门了?”鹿大民过来一看,忍不住挑眉。

    刘云翻了个白眼:“我什么时候抠门过的?不过就是平常做事仔细了点而已,你自己凭良心讲,我对你家可曾有过一丁点儿的抠门?”

    这倒是真没有。

    她心里不舒服,脸上也容易带出来,但人是真的好人,做事也大气的很。

    就是旁人看了后心里容易不舒服。

    ‘吃力不讨好’的典型。

    “行了,东西拿上,等会儿就出门吧。”刘云拎着篮子往鹿大民怀里一塞,翻了个白眼转头就往房间里走,一边走还一边揉胸口,那一篮子东西,真是心疼死她了。

    鹿大兵掀开篮子上盖得布,就看见里面有肉有鱼,还有二十个鸡蛋,可以说相当的丰厚了。

    “你快点儿换衣裳,跟人家约好了五点半的。”

    “知道啦。”

    刘云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一家人收拾妥当,就骑上自行车往姚家的方向去。

    鹿小军问了鹿仁佳后,约定了时间上门拜访,说好了是下午五点半,这会儿已经五点钟,就差半个小时就到约定的时间,鹿大民家住在机械厂职工大院,距离姚家骑车得要二十几分钟。

    “出门走亲戚啊。”出大院门的时候遇到厂里的同事。

    “是啊,去我大侄女家。”鹿大兵乐呵呵的应道。

    鹿小军骑着自行车,载着自家侄子,两条腿奋力的蹬着,他憋着一股子劲儿。

    总觉得鹿仁佳一个姑娘家都能练出那么大的力气来,他肯定也能练出来。

    于是早上去鹿家推磨,下午给沐戈壁两口子做学业辅导,晚上回家还得继续看书加力量训练,生活规律的叫刘云都不由侧目。

    私底下也教育儿子要跟鹿小军学。

    “你瞧你小叔,就是因为这么认真才能上到高中,如今更是受到重用,到县城来学习新知识,回到村里为老百姓谋福利,说不定日后还能当公社干部呢。”

    刘云虽然抠门了点,但对婆家是真死心塌地的。

    尤其是对婆婆,那是打心眼里尊敬,不为旁的,就为婆婆养大了几个儿子,各个都是能干人,早先取消大学,老教授们下方到农村,进行思想改造,她本以为婆婆回给小叔子辍学回乡务农,却不想婆婆硬是撑着叫小叔子上初中,上完了初中,还支持他考高中。

    当初她娘家可没为这事儿少嘀咕,可如今再看,就不得不佩服婆婆的高瞻远瞩了。

    若没有她的力排众议,哪有如今小叔子得重用回乡办加工点的事呢?

    加工店事小。

    但对小鹿村的意义却很不同。

    一旦小鹿村成了许林镇的豆腐加工点,日后公社对小鹿村肯定会重视,一旦豆腐坊做大了,鹿小军身上就有了政绩,若能再被提拔成了干部,以后就前途无量了。

    一路顺风到了姚家所在的街道。

    这会儿大门敞开着,显然是为了迎接他们到来。

    鹿小军下了车,扛着自行车就进了院子,鹿大兵有样学样,也扛着自行车进去了,结果一进门,就被里面的宽敞给震惊到了。

    这可是县城啊!

    这么大的一个院子,这姚家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有这么一块地盘。

    他可是知道的,县城里稍微大点儿的院子都被分给了以前的穷苦人家,成了大杂院。

    “这就是我白天上班的豆腐坊。”鹿小军指着靠近门口的一处大房子。

    鹿大兵特意朝里面张望了一下。

    这么大的操作间,要是回村里办加工点,恐怕只有把祠堂外头的院子封起来才行了,不过为了保护祠堂,现在那边变成了大队部,大队办公室就在里面。

    要是真做了加工点,大队部就要搬家了。

    不过,这也能理解为什么姚家的院子这么大了,因为这里面还有个小厂子。

    但转过头来再一想,这厂子能开在院子里,现在虽然是公家的,但以前是私人的啊,到了现在不仅能安然脱身,还能有个好的成分,也能看出来不简单了。

    “小军叔。”

    鹿仁佳听见动静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鹿大兵立刻就紧张了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踩到刘云的脚。

    没用的东西!

    刘云横了一眼鹿大兵,在鹿小军介绍他们的时候,立刻往前一步,脸上挂上和煦的笑容,拉住鹿仁佳的手:“你就是佳佳吧,我是你二婶子,大哥当初认干亲认的急,也没来得及跟咱们说,要不是小军过来,我们还不知道这回事呢,这才登门迟了,这不刚听说了,就赶紧上门来了。”

    “当初确实情急。”

    鹿仁佳笑着点点头,反手拉住刘云的手:“快进来坐,饭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呢。”

    说着,就带着刘云进了门。

    鹿大兵跟着鹿小军后头进门,然后就看见一个长得格外出色的男人朝着自己走过来,对着他笑着点点头:“是二叔吧,我是沐戈壁,是佳佳的丈夫。”

    说着,伸出手跟鹿大兵握手。

    鹿大兵也是一脸懵的握回去。

    接下来就是吃饭,姚姥姥看见鹿大兵一家,尤其看到鹿大兵的儿子鹿政,更是欢喜非常。

    十三岁的小少年,正是窜个子的时候,瘦条条的一个人,又在学校读书,回答起问题的时候也是彬彬有礼,她忍不住连连跟刘云夸奖:“这孩子教的真好,小大人模样,以后肯定能当官。”

    “当官我可不敢想,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行咯。”

    刘云听到有人夸自己的儿子,脸上笑开了花。

    另一边的鹿大兵则是和田雪说话,田雪和机械厂的周厂长是多年的好友,这会儿问起机械厂的情况,鹿大兵也是能说的都说了,不能说的那是机密,是绝对不能说的。

    不过田雪提起周厂长的时候,语气熟稔的很,倒是叫鹿大兵有点惊喜。

    他是农村考上来的工人,后来因为勤劳肯干,侥幸当了个小干部,因为没有熟人,这些年也没能和上面的干部搭上关系,跟周厂长更是只说过几句话。

    如今从田雪口中听到周厂长的另一面,激动的他恨不得拿笔记录下来。

    到了临走的时候,刘云才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将鹿仁佳拉到角落里,小声的说道:“今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文秀上了去镇上的车。”

    文秀?

    鹿仁佳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刘云拍拍鹿仁佳的手:“我听说,文秀跟后头这个男人生的那个丫头估计要下乡,她回去肯定有目的,你一定要小心。”

    她自从前天知道鹿仁佳是她侄女后,只一天的功夫,就把这些情况给打听清楚了。

    “我们单位有个同事正好跟他们住一个街道,说瞒的好好的,家里三个丫头为了不下乡各个寻死觅活的。”

    刘云凑到鹿仁佳耳朵边:“他家那个老大不是个东西,手段不大好,你没事千万别出门,就算出门,也叫戈壁跟你一块儿出去。”

    鹿仁佳闻言不由挑了挑眉,看向刘云的眼神都多了几分别样的意思。

    这可真是一个搞情报的好手啊!

    这才多久啊,打听的也太清楚了吧。

    刘云见鹿仁佳没反应,不由拍了拍她胳膊:“听见没有。”

    鹿仁佳连忙乖巧点头:“明白了。”

    不过她不打算听话。

    她巴不得文秀来呢,来了正好揍一顿!

    作者有话说:

    路人甲:我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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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确诊两个,市区全封了,全民核酸~~太难受了,才刚回血啊。

    第30章 套头

    虽然只是认的干亲, 但鹿家人对鹿仁佳却都挺真心的。

    鹿大兵看似场面人,实则胆小,刘云是个搞情报的高手, 心眼子却直的很,否则也不会在第一回 见面, 就叫鹿仁佳注意点文秀。

    毕竟文秀是鹿仁佳亲妈, 但凡鹿仁佳对这个亲妈心底还有一点儿顾念, 都会觉得刘云是在挑拨离间。

    可人家不仅说了, 还说的真心实意。

    这就叫鹿仁佳既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

    “你要是喜欢,以后多叫那孩子过来玩就是了。”沐戈壁见鹿仁佳盯着鹿政的背影看, 不由笑道。

    “不是。”

    鹿仁佳摇头:“我只是在发呆而已。”

    从刚刚听到‘文秀’两个字开始, 她就在想关于她的事。

    原主对文秀仅有的记忆,全都来源于鹿国平的辱骂。

    这些年和鹿国平一个村子住着, 虽然一个村头一个村尾,但总有碰面的时候, 原主能干,性子却有些软弱,鹿国平没养过她一天,却很喜欢欺负她, 支使她干活,每当鹿仁佳手脚慢些, 鹿国平就会用最恶毒的话来骂她。

    其中, 被骂的最多的,就是她那个抛夫弃女的‘女表子妈’。

    仿佛只有贬低了文秀, 才能证明他的幸运, 才能叫他觉得, 抛弃亲生女儿是一件正确的事。

    “你说我要不要去试试现在的力气有多大?”鹿仁佳突然外头小声问沐戈壁。

    “嗯?”

    沐戈壁敏锐发现鹿仁佳的不对劲,总觉得战意……有点高啊。

    “我就怕我打人的时候收不住手,一拳把人给打死了就不好了。”

    鹿仁佳可没忘记现在是法治社会,杀·人可是犯法的,她还想好好过日子呢,可不想大好的青春因为一个人渣给葬送了。

    沐戈壁有点慌:“那个,你要打谁?”

    鹿仁佳抬眼瞥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你怕什么,反正不是打你。”

    他当然知道不是打他!

    虽说以前是敌对,但现在他们是战友了呀,怎么可能还发生内战呢?

    对这一点,沐戈壁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只是单纯的担心鹿仁佳而已,他们也相处了一段时间,他自诩对鹿仁佳还是有点了解的,至少,他知道鹿仁佳不是个冲动的人。

    能叫她开口说想打的人……肯定是坏人!

    沐戈壁毫无原则的站在了鹿仁佳这边:“那你说说,你想打谁?”

    “难不成你还能帮我?”鹿仁佳的表情愈发一言难尽了,眼神还不忘嫌弃地上下打量一圈。

    “就算没办法帮你揍人,帮你望风一下还是可以的。”沐戈壁轻咳一声:“所以你想要揍谁?”

    “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鹿仁佳蹙了蹙眉,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文秀’的身份,她是真不愿意给文秀套上‘妈’这个身份,因为在鹿仁佳的心里,‘妈’是很神圣的存在。

    尤其在遇见姚姥姥和田雪之后,愈发觉得,一个好母亲对孩子来说,真的是一辈子的‘恩赐’。

    “我在这里也没认识几个人,你告诉我我不认识了?”

    “行吧。”

    鹿仁佳叹了口气:“咱们回房里说。”

    正好也好斟酌一下该如何介绍文秀的身份。

    洗了碗,田雪见大厨房的灶膛里火还算旺,便张罗着大家伙儿洗澡,鹿仁佳本想第一个洗,因为天气冷,第一个洗澡的人是最冷的,却不想姚姥姥却拉着她:“我跟你妈先洗,等咱们洗完了你们夫妻俩再洗,互相都用搓澡巾给搓搓,再往下天越来越冷,洗澡就不方便了。”

    鹿仁佳:“……”

    “互,互相搓澡?”

    沐戈壁也是一脸震惊:“这,这不好吧!”

    “这有啥不好的,你们是夫妻,什么没见过?还害羞呢?”姚姥姥嗔怪的瞥了眼沐戈壁:“你也别一身毛病,你还以为你是七八岁的人,还要你妈帮着搓澡呢?”

    “那倒不用!”沐戈壁赶紧摇头。

    生怕自己摇头晚了,田雪就来给他搓澡。

    “那你总不能不搓澡吧,那得多脏啊。”姚姥姥露出嫌弃的表情,眼神与之前的鹿仁佳一模一样。

    “行了,咱们一起洗。”

    鹿仁佳一把拎起沐戈壁的袖子,就将他拖回了房间,然后就开始收拾换洗衣服。

    沐戈壁有些尴尬的跟在后头,鹿仁佳拿衣服他就赶紧跟着后头拿衣服,鹿仁佳拿裤子,他也赶紧的跟着后头拿裤子,拘谨的模样叫鹿仁佳好气又好笑。

    “我说你这幅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土匪抢来的小媳妇儿呢。”鹿仁佳扶着柜门没好气的说道。

    沐戈壁缩了缩脑袋:“我那不是……怕你嘛……”

    当然,主要还是不好意思。

    上辈子他是基地首领,投怀送抱的不说每天都有吧,但也不少,但奈何他性格古板,感情专一,自从有心想要抢走对手的仓管后,对待那些人就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了。

    谁能想到换了个世界居然还能见到小仓管呢?

    “我是夜叉么?这么害怕。”鹿仁佳蹙眉,语气带着不爽。

    “矜持,矜持。”

    沐戈壁轻咳一声,连眼神都不敢看着鹿仁佳了。

    “切。”

    鹿仁佳不屑的‘嗤’了一声,伸手从衣柜里掏出一张纸来,展开举到沐戈壁跟前:“看见没有,结婚证,除非咱们离婚,否则的话,这辈子咱们俩算是捆一起了。”

    说着,她又将结婚证塞了回去,双手环胸,女土匪似的绕着沐戈壁转了一圈,嘴里还不忘调戏着:“啧啧啧,不得不说,这辈子你这身段儿比上辈子好多了,尤其这张脸。”鹿仁佳伸手掐住沐戈壁的下巴,只见那张白皙精致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含羞带怯的看过来。

    是她喜欢的类型!

    “我就知道你嫌弃我上辈子的模样。”沐戈壁撅起嘴,整个人委屈极了:“就喜欢杨傲天那款式的。”

    “虽然首领是个值得追随的老大,但他并不是一个好男人。”

    鹿仁佳客观的评价道:“主要是嫌脏。”

    “行了。”

    她松开手,将手里的衣服往沐戈壁怀里一塞:“咱们去洗澡。”

    说完,打开房门就潇洒地出去了。

    沐戈壁抱着衣服站在衣柜前面愣愣的看着房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咧嘴一笑,然后就抱着衣服兴冲冲的跟着后头跑了出去。

    田雪跟姚姥姥洗了大概一个小时才从浴室出来。

    一出浴室门,田雪用毛巾包着头发,拎着装着脏衣服的篮子就往房间的方向冲,看见小夫妻俩,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你们快去洗,里面还暖和着呢。”

    “妈你赶紧进屋吧,晚风凉着呢。”沐戈壁开口催促。

    田雪看向自家儿子,只觉得怪怪的。

    不过夜风确实很冷,只交代了一句:“洗完了把里面擦干净了。”就赶忙回了房间。

    姚姥姥第一个洗完,这会儿说不定已经睡下了。

    偌大的院子只剩下小两口。

    二人面面相觑。

    “走,进去。”鹿仁佳小手一挥,雄赳赳气昂昂的就进了浴室。

    而沐戈壁呢,则是踌躇片刻,最后捏着领口宛如一个小媳妇儿,含羞带怯的进了门。

    大约十分钟后,突然浴室里传来杀猪一般的惨叫声:“你轻点儿啊——疼死啦!”

    洗完澡,也将近一个小时了。

    沐戈壁先洗完的,眼眶红红的抱着自己的衣服回了房间,只剩下鹿仁佳一个人在里面将自己从头到脚给搓了一遍,等洗完出来回了房间,沐戈壁已经平静多了。

    “不疼了?”鹿仁佳一进门就拆头发。

    她洗了个头,这会儿头发还湿着呢。

    “我点了炭盆,你先烤头发,千万不能着凉,正好咱们也好说说话。”已经恢复正常的沐戈壁不打算再提那个话题,没办法,实在是太丢人了。

    堂堂大男人,媳妇儿搓背刚下手呢,就嚎了起来,这说出去得把人大牙笑掉了。

    鹿仁佳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坐下来,不再提这件事。

    沐戈壁替她冲了杯红糖水,然后抱着本书,在炭盆的另一边坐下:“这碳今天烧的透了些,用不了多大一会儿,你烘好了头发咱们就睡觉,今晚就不看书了。”

    “行啊。”鹿仁佳拿着梳子梳头。

    “你之前跟我说的事……”沐戈壁看了眼鹿仁佳的脸色:“现在可以说了。”

    鹿仁佳愣了一下,随即才想起来:“嗐,就是原主的亲妈文秀,鹿二婶说,她今天早上看见文秀上了去许林镇的车,说她后来结婚生的那个女儿最近到了下乡的年纪了,很可能是打我的主意,回村里去找我去了。”

    沐戈壁越听脸色越难看。

    他目光怔怔地看着鹿仁佳,却见她满脸轻松,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再回想书里,他们没到这个世界来,两个原主的下场都很凄惨,尤其鹿仁佳,她被至亲的亲人背叛,最终孤独无望的死在草场上。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张鲜活的面孔死前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来。

    所以……

    他几乎瞬间就断定了,那文秀一定是奔着算计鹿仁佳去的。

    “你怎么了?”鹿仁佳看见沐戈壁的脸色不由愣了一下。

    怎么脸色突然这么难看?

    “你知道咱们是在一本书里吧。”沐戈壁抬眼,眸色黑沉沉的看着鹿仁佳。

    书里?

    鹿仁佳还真不知道。

    她也蹙起眉:“你说说看。”

    沐戈壁见她神情不似作伪,便将自己记得的剧情大体说了一遍,着重说了原主两个人的死亡。

    “你是说,这是本书,书的女主是郑妮妮?男主是跟着爷爷下放的京城高富帅?”

    鹿仁佳忍不住‘啧’了一声:“她凭什么?凭她那个算计亲生女儿的妈?凭她那个故意改下乡地址的堂姐?还是凭她那个男女作风不好的大伯?”

    “这书的作者也太不讲究了吧。”

    虽然她来自于末世,但还是被这样的背景给恶心到了。

    “大约作者是想要表达一种……污泥里也能开出纯洁的花朵,这样的思想吧。”

    鹿仁佳没吭声,表情显然是不屑。

    但整个人对待文秀的态度却慎重许多,头发渐渐烘干,鹿仁佳抬手揉了揉额角:“有点头疼。”

    “果然晚上还是不该洗头的,你就该听我的。”沐戈壁顿时急了,连忙起身拉她起来:“你快躺着,我去医疗站拿点儿止疼药。”

    “不用了。”

    鹿仁佳拒绝,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我睡一觉就好了。”

    沐戈壁有点担心,还是将热水瓶和茶杯放到床边,只要鹿仁佳开了口,他能保证热水立刻送到嘴边。

    关了灯,沐戈壁也钻进了被子里。

    伸手摸了摸鹿仁佳那边,确定被子是暖和的,才松了口气。

    许是刚刚的话太过于震惊了,两个人都有点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鹿仁佳翻了个身,脸朝着沐戈壁的方向:“咱们明天去找找文秀现在住哪儿吧。”

    沐戈壁也翻身面朝鹿仁佳:“你想做什么?”

    “先下手为强!”

    鹿仁佳坚定的说道:“那个什么狗屁剧情我越想越生气,所以我决定了,先揍文秀一顿,揍得她卧床不能动弹,等郑晴晴必须下乡再说,至于郑妮妮……”

    原著里,郑妮妮与原主的死之间并没有直接联系。

    原主是顶替郑晴晴下的乡,然后留在县城的郑晴晴在郑婷婷割腕后,拿了郑婷婷的考试名额进了文工团,郑妮妮则被文秀送回了娘家村里,在娘家人的保护下度过了五年时间。

    而这五年,郑妮妮认识了她的丈夫,一个爷爷平反后成了将军的高官子弟。

    两个人一起读书,恢复高考后考取了京城的大学,然后一路坦途,结婚,创业,赚钱……文秀做得那些事就这样消失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再也没有提起过。

    “郑妮妮就看她的命了。”

    若是依旧如书中那样下了乡,遇到她的爱情,那是她的运气,若是不能的话……那也是她自己的事,与鹿仁佳无关。

    沐戈壁思索了半晌:“行,那咱们一起去,我给你望风。”

    “可以。”

    夫妻俩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心情好了,睡意就浓了,再加上洗了个痛快澡,夫妻俩眼睛闭上就睡着了,第二天一早,鹿仁佳干劲十足的推磨点卤,总之是个人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

    “佳佳这是有什么好事啊,这么高兴?”胡婶子一边卖力推磨一边调侃的问道。

    “这不是最近研究那个榨浆机嘛,有点儿苗头了,就想着以后出浆多了,咱们能做千张卖,我这心里头高兴,面上就带出来了点,没想到还给您看出来了。”

    鹿仁佳扯了个理由,不过她也没信口胡说,最近确实有了点头绪了。

    而且她也需要跟这群婶子们提前打预防针,别到时候机器做出来了她们不肯用,毕竟有了好用的工具,又有谁用工人呢?她们也怕失业呢。

    果不其然,工人们一听说榨浆机,一个个的都来了劲。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往外抛。

    主要问得就是鹿仁佳想的那个问题,担心自己会失业,不过听说鹿仁佳是想要扩大生产,并且兼做千张和豆干的时候,一个个的都笑开了颜。

    这明显的是要扩产了吧。

    机器能榨浆,那其他的呢?

    岂不是不仅她们不会失业,日后说不得还得招人?

    这么一想,一个个的又在心里扒拉了,如今是工人少,所以不分小组,以后工人多了,肯定是要分组的,像她们这样的老工人,怎么说也得当个小组长啊。

    越想越觉得激动,立刻表示:“那咱可就等着了,到时候咱们多做点儿款式出来。”

    另一个赶紧跟上:“我家里有个亲眷就住在海城,他说他们那里有种五香干,说不用炒菜空口吃都香得很。”

    “那成,大家伙儿多想想啊,到时候咱去实地考察去,回来丰富咱们的品种,叫咱们河东县的豆腐到省城里都出名!”

    “好!”

    随着这一声鼓励,明显的工人们更有干劲了。

    等到忙完了下了班,临走前工人们一个个的离开前还不忘跟鹿仁佳说:“加把油啊。”

    进门的沐戈壁直接看懵了。

    “怎么了这是?”他有些茫然的目送她们离去,回头满脸不解的看着鹿仁佳啊。、

    鹿仁佳还没开口呢,他又大惊失色:“你不会告诉她们你要去揍人了吧。”

    刚想要开口的鹿仁佳顿时被这句话给噎住了,顿时翻了个白眼:“怎么可能?”

    “那就好。”

    沐戈壁松了口气。

    他还真挺怕鹿仁佳虎了吧唧的把这事儿到处说。

    鹿仁佳觉得沐戈壁这是把她当蠢蛋了,捏着拳头有点蠢蠢欲动,想给他也来一拳。

    两个人手脚麻利的收拾完了大厨房,鹿仁佳回房间换了身衣裳,拎着小包,夫妻俩就肩并肩的出了门,因为是上班时间,周围安静极了,只遇到几个正在择菜的老邻居。

    她们看见他们俩出来了,开口打招呼:“出去呢?”

    “是啊,大娘你择菜呢,这菜还挺水灵。”

    “早上刚去市场买的菠菜,刚好有供应,就赶紧买了一斤。”

    “那您慢慢择,咱们先走了。”

    等他们走后,几个大娘又头碰头:“有福气呢,姚家那小子,以前病歪歪的,看看现在多好。”

    “是啊,这丫头身板子也壮的很,前几天还看见她帮老姚挑担子呢。”

    “所以说乡下丫头也不都是不好的。”

    “瞧着也般配啊,个子也高。”

    “哎,这人和人的缘分,真是不好说哦,都说冲喜是封建迷信,现在看,也不一定是假的,那孩子身体好了是真的吧。”

    “冲什么喜啊,你不晓得,说是上学的时候就自谈了,后来毕业后人家回去了,这才分开了,说是后来人家姑娘年纪一到,马上带上门就结婚了。”

    一直站在转弯处没走的鹿仁佳:“……”

    所以老话才说‘谣言止于智者’没说‘谣言至于老者’么。

    “车来了。”

    突然,沐戈壁扯了扯鹿仁佳的手,指了指远处的公交车。

    等车稳稳的停到站台,鹿仁佳跟随着沐戈壁上了车,两个人一路往纺织厂的方向去,文秀是纺织厂的工人,这么多年了,还在一线,没能往上进一步。

    “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上班?”鹿仁佳狐疑的看着沐戈壁。

    沐戈壁捏了捏她的手指:“早在刚来的时候,我就打听清楚了,不过那时候也只想着防患于未然。”谁能想到鹿仁佳行动力这么强,说干就干。

    “防患于未然?”

    鹿仁佳嗤笑:“没听说过最好的防卫是主动出击么?”

    沐戈壁:“……”

    行吧,很有力量系的特色。

    “她昨天还回家了,今天能来上班么?”鹿仁佳疑惑的问。

    “不一定。”

    沐戈壁摇头:“那不然咱们先回去?过两天再来?”

    “不了,今天先试试,你知道她长什么样的对吧。”鹿仁佳对文秀是只闻其人,不见其颜,虽然是亲妈,但连面都没见过,更别说认识了。

    沐戈壁点头:“知道。”

    “那就好。”

    鹿仁佳从包里一把抽出一个人民装的黑色外套,又拿了个绿色的大方巾将头和脸给包了起来,又从人民装口袋里翻出一条大红色的围裙系上。

    “人出来了,你喊我。”

    鹿仁佳抱着脑袋缩到旁边树丛后头去了,那探头探脑的样子,很难不叫人想歪,沐戈壁默默的挪了两步,把她的身影给遮严实了。

    两个人等了一个中午,结果白等,文秀压根没出来

    不,该说整个纺织厂都没人出来,沐戈壁突然想到,纺织厂的机器开了不能停,所以工人都是直接上一天班,中午是换班吃饭的,而且都是吃食堂。

    鹿仁佳只能又换回自己的衣裳,气呼呼的去国营饭店炫了两个大馒头。

    下午又去百货商店逛了一下午,沐戈壁还非要给她买了双皮鞋。

    一直到了下午五点左右的下班时间。

    两个人重新回到了纺织厂门口。

    这一次他们等到了文秀了。

    文秀骑着自行车,一路往家赶,今天一早她坐早班车回来上班,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回家呢,所以这会儿是归心似箭,想第一时间跟郑国华把鹿仁佳的事给说了。

    倒不是她不愿意那丫头顶替郑晴晴下乡,实在是鹿仁佳已经结婚了。

    除非把人家两口子一起整去做知青,否则是真没办法拆散人家,而且,鹿仁佳嫁的那户人家也不是什么简单人家,她也有心叫郑国华心里有点儿数,以后可别对她呼来喝去的。

    以前她是儿子小,又自觉是乡下人所以没底气。

    现在可不同了。

    她大姑娘嫁到了好人家,她是有人撑腰的。

    越想越美,文秀恨不得冲回去跟大嫂周云激情对线,也好叫那个女人知道知道,她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可以随便的拿捏。

    “砰——”

    突然,巷子里冲出来一个黑色的身影,一脚就踹上了她的自行车。

    文秀惨叫一声,直接从自行车上摔了出去。

    “哎哟,谁——唔——”

    她刚开口打算咒骂,就突然被捂了嘴,紧接着就被一黑色的布蒙住了头,再来就是一阵阵的剧痛不停的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涌上来。

    文秀被打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可算是逮着了。”鹿仁佳装模作样,恶声恶气地说道。

    沐戈壁也捏着嗓子:“没看错吧,这是郑国强的老婆吧。”

    “肯定没错,我问了好几个人,都说她男人姓郑,又是纺织厂的,肯定没错。”鹿仁佳又踹了一脚,恶狠狠地催了口唾沫:“回去告诉你男人,别被老娘逮着了,敢睡我妹子不负责任,等着老娘卸他一条胳膊,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都看不住,呸。”

    “快点,来人了。”

    “行了,咱们走。”

    临走前仿佛尤不甘心,又是一声:“呸。”

    作者有话说:

    文秀:我男人是郑国华,郑国华!!!!

    隔壁:媳妇儿你揍人,我望风!

    路人甲:揍她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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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冒疼的嗓子眼都快冒烟了,难受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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