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南瓷甚至想要全盘脱出。
话到嘴边才看清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
他需要有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来帮他解决生活中的‘万一’。
南瓷攥着电话:“是洛奇……他,他在我家洗澡。”
“你家?”
“嗯。”他点头:“我不住在酒店了,租了个房子,今天他们来我家庆祝,不小心……衣服不小心溅上了油。”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
应修景开口:“去送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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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过后,南瓷送台萧离开。
上车之前,台萧说:“那就麻烦你了。”
“没关系,应该的。”
南瓷留下了他换下来的衣服,答应他会在他回陵市之前洗好送过去。
回家整理饭桌时,南瓷还注意到台萧给他带了只有屏州才盛产的零食。
小时候姨妈经常买给他,后来长大来到陵市就再没吃过了。
第二天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说带他的秦老师请了一周假。
学校是新创办的,教师资源并不多,南瓷只得担起班主任的重任。
或许是他的长相过于安静,眼神也没什么杀伤力。
平日里和学生们说话都是温温柔柔的,所以学生们并不怕他。
南瓷带的班级是初二,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级。
从一开始上课不听讲,到敢公然和他顶嘴。
这是曾经秦老师在时从未有过的景象。
午饭过后,南瓷在洛奇的鼓励下,拿着沉重的三角尺用力敲了两下讲台。
他板着脸,目露森光:“今天没完成英语作业的站起来。”
不多时,座位底下嬉皮笑脸站起来几个学生,南瓷指着他们:“第二单元英语课文抄五十遍,明天拿来给我检查。”
学生们不服气,但看他真的发脾气了就只是翻了个白眼,没吭声。
南瓷便走过去,三角尺敲在他桌上:“明天完不成就叫你家长一起过来!”
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脾气暴躁、公然怒吼的时候。
回到办公室,南瓷一口气喝了大半杯苦菊花茶。
办公室其他老师告诉他,二班就是那个样子,除了秦老师没人能镇住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巧,当初分班时把调皮的学生全都分到那个班级了。
南瓷翻看日历,距离秦老师回来的日期还有一大片空白。
他更愁了。
做了代理班主任就代表不会有那么多的空余时间,学生四点半放学,南瓷加了会儿班快七点才到家。
匆匆吃了晚饭后开始预习明天要讲的课,一切结束后已经十点多了。
他明早还要早点起来。上个月有学生早早地过来学校,结果发生口角,打进了医院,学校要求班主任务必看管好,比平时上班时间提前半个小时。
南瓷早到了一个小时,打开教室门,坐在办公桌前看书。
微风吹拂绿柳,也送进教室内徐徐微风。
手机丁零当啷响个没完,是洛奇和李子深在群里说话。
[我第一次见南瓷发那么大的火!]
[是啊,我在隔壁班都听见了,本来以为南瓷是装装样子,结果下课我看见他脸还红着呢!]
[不止脸红,脖子也红,我还以为南瓷过敏了哈哈哈!]
[南瓷皮肤就那样,以前咱们在宿舍闹,稍微用劲碰他一下,保准红!]
[听说这叫荨麻疹。]
[洛奇你别乱说,我看你就嫉妒南瓷细皮嫩肉!]
……
南瓷笑着摇摇头,刚放下手机,校长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跟在身后的是学生家长,昨天被南瓷罚抄写五十遍课文的。
家长脸色铁青质问校长:“这算不算体罚?我家孩子昨晚哭了一夜,晚饭都没吃,不给个说法我现在就去教育局举报!”
好在校长是个具有丰厚经验的领导,安抚好家长的情绪后,当即做出处理。
“这样吧南老师,你暂时先停课,你的工作我再安排正式员工接,关于孩子问题这位家长你也别激动,我们坐下来谈……”
……
至于后面如何谈,怎么谈,那些声音统统摒弃在南瓷耳畔。
脑海里只是循环重复‘停课’这个词。
怎么也没想到,才刚刚走上工作岗位面对社会,才试着挑起大梁就遇到了这种事情。
他不知道是怎么从校长室走出来的。
直到中午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动,有其他同事安慰他。
“南老师别伤心,什么工作都有委屈的时候,我干了二十多年老师什么样学生家长没见过,比你班这个家长更奇葩的我都遇到过。”
“是啊南老师,就当给自己放个假,反正你是实习老师,别放在心上,习惯就好了!”
对于他们的安慰,南瓷只能回以礼貌却无法抵达眼底的微笑。
午休过后,南瓷接到校长正式通知,暂时停课两周。
这对他来说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将他的自尊心毫不留情击碎,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
南瓷回了家,静静躺在床上,开始回想自己的一生。
自小被姨妈带大,小学到大学成绩都名列前茅,虽然家境不算好,但在他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拥有真心好友,长大后就连交往的男朋友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可惜幸运好像就此戛然而止,如此突然,突然到让他接受不了。
洛奇给他打电话,说他走后,校长组织开了个会,给二班安排了严肃的教导主任暂代。
还让大家以此为戒,洛奇说不知道家长怎么跟校长谈的,总之校长很生气。
洛奇说:“瞧那语气,应该不止想让你停两周的意思。”
校长说停课时,语气愤然:“先停两周再说吧!”
而后再三强调对待学生要松弛有度,不能一意孤行。
南瓷不明白。
他没打没骂,抄几十遍作文怎么就一意孤行了。
可疑问和怒火不知道该说给谁听,他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在两周后再次等来被无限延期的消息,这对他来说无疑是伤口上撒盐。
片刻后,他坐起身。
翻了下日历,果然,再过两天就是应修景的生日。
备忘录还是和他刚在一起设置的,那时候他沉浸在爱意里,问清楚他的阴历生日,一口气算了未来十年的,全都标记在日历上。
如今似乎只有应修景能帮忙,只要他肯帮他说句话,校长就会找理由让他回去上课。
有这个靠山在,不用白不用。
之前给应修景订做的刺绣……算了,都已经跟人家说不要了,而且,应修景也配不上他如此用心的杰作。
第二天,南瓷来到商场,在皮带专柜处看了很久。
指着其中一款:“这个我要了。”
专柜小姐抱歉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先生,这个是今年限量版,已经有人预定,我们摆在这里是展览用的。”
南瓷表示没关系,退而求其次,选了另外一条。
包装好后在售货员小姐45度鞠躬下,离开商店。
他给应修景打电话,那端响了几声后传来无情的机械声。
自从上一次两人通过电话后,应修景没再主动联系他。
而南瓷也因为与日俱增的工作忘记这件事,偶尔想起来更希望多睡一会儿,懒得联系。
他翻了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原来从上个月开始,他就不再长篇大论给他发消息,不再跟他分享自己看见的东西。
几个月前有一条视频,里面记录了那一天的黄昏和流云。
之所以把这条发给他,是因为南瓷在网上看到这样一句含蓄的表白。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小视频依然能点开,风声与他的呼吸声犹在耳畔,只可惜当初的雀跃早已坠入深潭,卷着泥土发霉发臭。
等了一晚上,应修景也没给他回电话。
如此,南瓷便明白了。
第二天一早就买了回陵市的机票,当天下午抵达别墅。
阔别一月,别墅还是原来的样子。
包括三楼他的专用写词室,走时什么样子,回来依旧是什么样子。
唯一不同的是卧室的床单换了颜色,从灰白色变成纯黑。
走进浴室,指尖拂过窗台边缘,再抬起时摸到一层薄灰。
应修景也有些日子没回来了。
南瓷去了趟超市,回来做了一桌子饭菜,赶在应修景下班之前,再次给他发信息。
[这么忙呀,那我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你还能回来陪我一起吃吗?]
还不忘露出家里的餐盘与桌子。
意料之中的没被回复。
南瓷的食指在手机上轻轻地敲。
六点,庭院里一丝动静也没有,应修景没有回来。
南瓷放下碗筷,打了个嗝。
再站起来时,思绪恍然。
原来一个人吃饭,也可以吃得很自在。
他没上楼,披了个毯子躺在不比床硬多少的沙发上,放了部黑白色彩居多的《穿条纹睡衣的男孩》电影,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细微的关门声传到耳畔。
南瓷睁了睁眼,躺着没动。
听脚步声走到餐厅,再慢慢踱步来到自己身后。从头顶绕过去黑影笼罩他的脸,脚下的位置深陷,南瓷晃了晃脑袋,发出半梦半醒的低吟声。
他按着沙发坐起身来,毛毯顺势滑落。
两条纤细的锁骨撑起圆领t恤,领口随着他的动作向一侧倾斜,半个肩膀外露,随着屏幕时明时暗的光,变成忽明忽暗的珠光白。
南瓷歪着脑袋看他:“你回来啦,吃饭了吗?”
应修景没应声,视线落在屏幕上,南瓷也偏头看过去。
未几,开口。
“那个小男孩应该很绝望吧。”
“等他死了以后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般遭遇,会不会觉得自己很无辜?”
“蛮自私的。”南瓷撇了撇嘴,神色清冷:“自己身居权贵就视人命如草芥,都说善恶有报,可惜……他让无辜的孩子替他的罪行偿了命。”
电影结束后,屏幕变成黑色。
南瓷过去,下巴搭在应修景肩头,猫一样的声音慵懒地说:“好想你啊……”
说完,额头蹭了蹭:“这几天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
应修景说:“看你业余时间丰富,没忍心打扰你。”
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最难以接近。
无论是表面,还是内心。
南瓷感觉心累,面色却佯装不悦。
“你都不知道那群学生有多难管教,白天讲课讲得我嗓子冒火,晚上还要和家长沟通,还得在群里回答问题。”
“半夜睡着了还要被吵醒接电话。”南瓷又向上凑了凑,膝盖抵着他的大腿,整个人半挂在应修景身上:“上班好辛苦呢,都不见你安慰……”
“这就辛苦了?”应修景靠在弯下腰从茶几上拿起电子烟。
这个动作也成功甩开挂在他身上的南瓷。
白色烟雾从他口中吐出,又是熟悉的香味萦绕在鼻间,南瓷摇了摇他的手臂:“rody,我觉得自己离开你,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应修景低笑一声,终于偏头看他。
视线在他锁骨上打量,指腹划过他的下颌,动作风情却不轻佻。
指尖向上,掌心包裹住他的脸蛋,揉了两下又到他头顶。
“这么忙,怎么都没瘦?”
“因为每天都有好好吃饭呀。”南瓷说:“我知道自己脑细胞损失得快,每天都吃肉。”
“你呢?”南瓷问他:“这几天头疼了没有?”
“还好。”
他随意将电子烟扔到一边,语气也和动作一样随意,靠在沙发上问他:“和同学一起租的房子?”
“不是。”南瓷答:“刚搬过去那几天,他们每天都过来蹭饭,后来觉得不好意思,就不来了。”
男人的视线落在他脸上,看上去像在辨别话的真假。
南瓷睡眼惺忪,眼神无辜看着懵懂似幼鹿,未几,应修景放在他手上的手下滑至他肩膀。
轻捏几下:“继续睡会儿?”
“不。”他摇头,看了眼时间,低呼一声:“呀!12点了!”
今天是应修景的生日。
南瓷拿出给他准备好的礼物,故作神秘放到他腿上:“生日快乐,打开看看?”
应修景的手指修长,黑色蝴蝶结在他指尖绽放出应有的高贵,上流社会的绅士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但现在,南瓷只觉得讽刺,顶着绅士外表,皮下是自私的资本家。
“皮带。”应修景说。
“喜欢吗?”南瓷眨了眨眼:“花的是我卖车的钱。”
应修景低笑一声:“你那点零花钱自己留着吧。”
“你要不要试一下?”南瓷搂着他的腰,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光泽:“我觉得这个颜色刚好配你的西裤。”
应修景展开皮带,修长的指尖拨弄金属扣,突然瞥了他一眼,眸中翻涌着掠夺气息。
“比起缠在腰上,我更喜欢缠在你手上。这才是它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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