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是为啥?
周承礼悄悄跟她透露,“其实妈生小妹原本是龙凤胎的,小妹上头还有一个早出来一个时辰的哥哥……都养到一岁了,那个孩子病了一场,没了。然后,一母同胞的小妹就一直在哭,早也哭晚也哭,还发起高烧,大家都说小妹也养不活了。”
他停顿了一下。
宋青瓷便顺着往下接了一句,“你小妹如今活波乱跳的,所以,难道你爸妈花了很大的成本在你小妹身上?”
成本不一定就是钱,也可能是时间精力。
周承礼诧异了一下。
“是这样不错。”周承礼回忆起当时的情景,“那会儿我还小,不太记事儿,但大哥跟二哥一直记着这事儿……也因为这个,打小家里兄弟姐妹都被教育要让着小妹。”
现在说着好像挺轻松的,但听他二哥说,爸妈当时真就是啥也不管,一心扑在小妹身上。龙凤胎嘛,还是比较稀罕的。
当时家里明明都要断粮了,爸妈都没放弃她。小妹发高烧,爸妈彻夜守着,每天夜里排班轮流照顾她,守着她,生怕她一个错眼就没了。
“老两口愣是跟熬灯油似的这么熬了一个月,才算是把小妹的命捡回来了。后面大约有大半年的功夫,她的身体总是反反复复的,所以,家里的孩子都必须让着她,不然,惹得她再生病,甭管是爹妈,都得拿棍棒揍的……再后来,小妹大了,身体好了,聪明机灵讨人喜欢,所以咱妈便一直比较惯着她。”
就是周承礼自己,要说几个姊妹里头最喜欢谁,那肯定是小妹,毋庸置疑。
宋青瓷这会儿终于弄明白了,就说公婆对这个小姑子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原来如此。
说白了,就是这个孩子得到的照顾最多。其他的孩子给口饭吃、给碗水喝,就能养活,只有这个孩子养得最精细,付出最多。
所以,重男轻女的思想还在,但要说最疼哪个,还得是这个闺女!
解开了心里的疑惑,她就不关心了,将事情丢到一边。
婆婆爱疼谁疼谁,她并不在意。
她倒是不在意,可有人在意呢。
赵银花在屋里哭了半天,终于出了房门,然后,就来找宋青瓷这个妯娌诉苦。
至于宋青瓷想不想听?
不重要。
大晚上的,她捧着一把子红树莓进屋。
她这一来,瞬间挤兑的周承礼没地方呆了,跑去他小弟那屋去了。
“……三弟妹,咱们两个如今是一家子的亲妯娌呢,前儿闹了点不愉快,也没好意思过来找你好好唠唠嗑,掏心窝子说会话,你别见怪……那天,我其实不是有意冲你发火的,就是话赶话撵上了……”
宋青瓷挑了挑眉,“没事儿,我这人心大,啥事儿都不经心。”
尤其是对不重要的人。
记它干嘛,不够闹心的。
赵银花就笑,然后把手里的红树莓随手放到桌子上,“你尝尝,甜不甜?”
红彤彤的浆果,圆润饱满,晶莹剔透,像一颗颗草莓,怪漂亮的。
宋青瓷就捏了一个放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嘴巴里蔓延开,她微微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呢,就听赵银花炫耀道,“好吃吧?这是你大哥特地爬树上给我摘的……我就提了一句……哪知道他这么将我的话放心上?”
宋青瓷:……
啥意思,这是专程来找自己炫耀夫妻感情?
赵银花还真藏了这么层心思,整天看三弟妹跟三弟腻腻歪歪,真是受不了,谁还没个男人了?
不过,炫耀夫妻感情只是顺带,她主要是来找妯娌一块儿吐槽小姑子的。
“……咱俩之间那点算啥,屁都不是!三弟妹,我跟你说,其实咱俩才真正是同一阵营的人,都是外来人嫁到这个家,叫这家人给欺负死了……”
宋青瓷心说,啥一个阵营的,我听你胡扯。
想了想,大嫂子今儿怪可怜的,就不怼她了。
“当人家媳妇儿苦啊……”赵银花坐下来,两手一拍,跟唱戏似的就念叨开了,悉数她在这个家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
从婆婆说到小姑子,从聘金说到家里的活计,从她嘴里看,这个姓周的家里,除了大姑子外个个都是坏人。公婆偏心,二哥二嫂不顾人伦亲情在城里享福,小姑子刁钻,小叔子懒散……
尤其说起小姑子简直是罪行满满,罄竹难书。
唯一一个大姑子没听她抱怨,却得了个“傻”的评价。
反正是没啥好人。宋青瓷估摸着,她私下跟别人提起自己肯定也没啥好话,指不定讲她“奸懒馋滑”什么的。
思维还在发散呢,就听她骂了一圈人,又开始愤愤不平地重新将炮火对准小姑子:
“这么大的人了,常不常的衣服都是我给洗的呢!”
其实是早几年的事了,这两年,夏秋的衣裳都她自己洗的,冬天的棉衣棉裤厚嘛,当妈的心疼她,就帮着她洗了,没要大嫂子费心。
宋青瓷不知道啊,听说小姑子衣服还要大嫂给洗,想着她都十五岁了,就搭了句,“那是不应该。”
“可不是嘛。”赵银花一听宋青瓷附和她,便越发来劲,跟着说道,“这么大的姑娘了,婆婆还拿她当小孩子疼,天天早上睡到饭做好才起,一点活不能干。”
宋青瓷眨了眨眼睛,没出声。
赵银花尤自说呢,“就算不做饭,你哪怕跟着一块儿起床,给我搭把手也成啊。”
总之就是很看不惯小姑子睡懒觉。
宋青瓷睫毛颤了颤,想到自己没嫁过来之前,也是天天在家睡到她奶把饭做好才起来着。
老太太觉少,天天不到五点就醒了,醒了就穿好衣服在床上坐一会儿,捱到五点半这样起床做饭。
从来也没见老太太抱怨过啥,她哪天要起得早了,老太太还得说她呢。
大嫂子跟老太太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做,另一个是甘之如饴。
对此,宋青瓷也没办法说什么,她反正是不愿意早起做饭的,说破天去都不愿意。
说完了做饭,又开始讲到扫地。
宋青瓷心说,这回总不能再影射到自己身上了吧,她在娘家时,可是会帮忙家里扫地的呢。
就见大嫂翻着白眼,“地倒是能扫,可也仅限于屋里那点地方,轮到用大扫帚扫院子,又不成了,说是扫帚太重,拿不起来。”
宋青瓷:……
好巧哦,我也是!
这天还咋聊?
她要不行了。
关键时刻,周承礼过来拍了拍门,“大嫂,你屋里头灯是不是没灭?”
“要死哦!”赵银花“唰”的一下起身,“今儿就先说到这儿,改天有空咱们妯娌俩再好好说会儿话。”
宋青瓷眨了眨眼,从身到心都写着“拒绝”二字,可惜大嫂她,看不懂!
“就这么说定了,全家就咱们两个知心人,正该相互扶持,往后日子才能好过!”
周承礼:……
请问,你跟我媳妇儿说这个话,把我位置摆哪了?
赵银花冲宋青瓷摆摆手,出了门,还能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叫骂声,“周承仁,大晚上的你不睡觉,点灯做什么?灯油是大风刮来的,不要钱是不是……”
周承礼的心颤了颤,抬眼看了看自家乖乖巧巧、温温柔柔的媳妇儿,他郑重建议道:
“大嫂怎么忽然来找你?我觉得吧,你跟大嫂不像一路人,最好还是少接触为妙。”
他实在不敢想象,哪天他媳妇也给他来这么一顿的场景
宋青瓷斜他一眼,“人家好端端的上门,我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吧?”
天不早了,周承礼打了盆热水来给她泡脚。
宋青瓷有些体寒,冬天时,手脚跟冰块似的,像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凉意。故而,周承礼是天天给她烧热水泡脚。
得亏她陪嫁了一对热水壶,晚上用一壶热水,再留一壶第二天早上用,刚刚好!
泡过脚,浑身暖乎乎的上床,他将她揽在怀里,才听她瓮声瓮气地说,“你大嫂在我耳边抱怨你小妹得有一个小时,就是想叫我跟她一块儿不要给你小妹好脸色,你说说,你家这边怎么事儿这么多啊?”
都说姑嫂难处,她算是看出来了。
周承礼就说,“你别听大嫂瞎说,小妹人挺好的,她就是娇惯了一些,脾气差了些,懒散了些,其余还是不错的!”
宋青瓷:……这真是亲哥能说出的话了。
不过,娇惯懒散,在她这不算什么大毛病,只要不连累到无辜受累的人,那她就觉得没啥。
就像小姑子不做饭一样,婆婆不舍得使唤闺女做,就自己去跟儿媳妇一块儿干。一个愿意宠,一个愿意受,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轮不上别人操心。
“她说她的,我就是随便听听罢了。”
接着,宋青瓷又说起公社家具厂招工的事情。
听到招木工不要求学历,周承礼眉头一动。学历他是别想了,要不是这破学历卡着,他二哥早就想办法安置他了。
静默片刻,他沉声道:“我又不会什么木工,也就之前你家那边打家具时,帮忙打了几天下手。这么个破手艺,就算去报名,也录不上啊。”
心里有些沮丧,还不好表露出来。
男人嘛,都要脸面。
他媳妇儿这么优秀,去年才工作,今年就能负责办厂这样的大事,他却在埋头啃哧吭哧种地。
虽说他拿的都是满工分,农忙时候另外还有补贴,在队里是不少挣,可也要看跟谁比。
跟他媳妇一比,完败!
总这么着,不是个事儿啊。
他心里头直犯愁。
拿了支烟含在嘴里,没点,过一过干瘾。
宋青瓷就说,“也不是完全不行,你可以往上头想想。”
周承礼:?
“不是,媳妇你该不会是打算带我走后门吧?”他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样的两把刀去了,那不是纯纯害你嘛!”
宋青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想哪儿去了,我的意思是,第一批招工肯定是没机会了,可家具厂若是办得好,后面肯定还是要增加人手的。你要是有想法,不妨这段时间多学一学技术,这样,后面要真有机会,也不至于遗憾错过。”
这下子,周承礼倒是真上心了。
第二天是休息日。
一早吃完饭,宋青瓷就回红星大队去看老太太去了。
结过婚的头一个星期就往娘家跑,老太太心里头开心极了,嘴上却念叨她,“不懂事,婆家要说的。”
过来串门的桂花婶子就拆她的台,“甭听你奶瞎说,她啊,大清早就拿着小板凳在门口蹲着等你了,地里都不去了……”
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去上工也没人会说啥,缺一天就是少三个公分的事。
宋青瓷就一个劲儿地笑。
回来啥事儿不干,就只是单纯躺着,发发呆,就觉得放松又愉悦!
“想吃啥?奶给你做。”
早上的碗筷才落地呢,就问起她下一顿要什么吃。
对疼孩子的长辈来说,能给孩子做一顿美味的饭菜,便是一件特别令人满足的事。
宋青瓷想了会儿,赖在老太太跟前撒娇,“就想吃您擀的面条。”
老太太擀的面条筋道,她一顿能吃一大碗。
“成,就吃面条。”说着就去和面。
宋青瓷想到大嫂子的一连串怨言,便自告奋勇,要去帮忙。
老太太就赶人,“去去去,不够给我添乱的。”
宋青瓷:……
看吧,不是自己懒,就是老太太宠她嘛。
一大碗热乎乎的汤面下肚,顿时,满足的不行。
觉得回来还没多少时间呢,太阳就落山了,该回了。
宋青瓷磨磨蹭蹭的不想走。
险些把老太太的眼泪给招下来。
“赶紧的,别磨蹭得走夜路了。”
说着话,就往孙女手里塞了一篮子鸡蛋,篮子上下两层用厚厚的茅草覆盖,防止走动时打碎。
两只鸡下的蛋都在这儿了,老太太一个没吃,全攒下来了,就等着孙女来提。
宋青瓷鼻子酸酸的,就不肯拿,“奶,你自己留着慢慢吃。我不在家时,您也别收着,该吃就吃……”
“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吃啥鸡蛋啊?拿着吧,他家人多,估摸着有鸡蛋也轮不上你吃,这个你就放自己屋里慢慢吃。”
这倒是真的,家家户户的鸡蛋都攒着,要么留着走礼,要么送去供销社换点油盐酱醋什么的。
像老太太这样,能舍得拿出来给孙女吃的寥寥无几。
连吃带拿的回了婆家,东西才搁下呢,小姑子来了。
打死宋青瓷都没想到小姑子来干嘛的,她居然明晃晃地跟她说,“三嫂,我跟你好,你别理大嫂了。”
宋青瓷:???
“大嫂天天背后说人是非,动不动就跟外头的人说我坏话,说我在家啥事不干,又懒又埋汰……总之,我讨厌死她了。”
宋青瓷:……
这一天天的,都啥跟啥呀?
她还当小姑子是一时心血来潮,结果人家可认真了,动不动就往自己屋里跑。
以此来气大嫂。
大嫂见两人老是凑在一块儿,心底能舒服?
切菜的砧板拍得一下一下的,听得宋青瓷心里直犯嘀咕。
一天天的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恨不得一直在公社呆着算了。
周一,招工通知往下发,底下各大队顿时就炸开了。
招九个人呢,可不老少了。
一时之间,稍微搭点儿边的,都来报名凑热闹。
不少人都知道自己条件够不上,但总想着万一,万一就那么巧,走狗屎运碰上了,命运不就就此改变了嘛。
这样的想法,宋青瓷也能理解。
所以,三天的报名时间里,她给足了耐心。
人家问的多,她也不嫌烦,一条一条地回答。
只是,这份耐性在她一抬头碰见自家小姑子时,卡住了。
我就是再能理解,你总得稍微靠点谱吧。
小姑子打扮得光鲜亮丽,拿了份大队给开具的资料,“我来报名。”
宋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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