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筒存了个坏心眼,没有告诉胤祕。
于是,夜幕降临见证奇迹的时刻,雍正就看着小团子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表情,怔在原地,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小团子像只偷油的小鼠,时不时用余光偷偷瞥一眼,再瞥一眼他皇兄,就是不见动弹。
胤禛靠在罗汉床上,好整以暇:“等什么呢?开始吧。”
大爷的好像到了戏园子看戏。
胤小祕磨磨蹭蹭,在他四哥的连番催促下,眼一闭心一横,冲外间喊了五花取水泡脚。
胤禛好气又好笑:“怎么突然就泡脚了。朕叫你做的事呢?”
小团子扭扭捏捏:“这不就正在弄嘛。”
胤禛满头雾水,围观了幺弟惬意的泡脚全程,等小家伙泡的小脸通红,水都凉了,从盆里拎出两只小脚丫,然后起身,端着水盆,以迅雷不急掩耳之速,将洗脚水浇了一部分在饭桶里。
这一套行云流水,仿佛已经演练多次。
已过不惑之年的雍正迷惑脸:?
然而更叫人惊奇的是,饭桶里的土壤只得了这么点水,这回竟然真的变得湿润起来。
雍正:“……”
这还是朕的大清国吗?怎么如此玄之又玄?
胤小祕见皇兄愣住了,水盆也不管啦,交给五花就窜到了榻上,拍拍床喊他四哥一块睡觉。
胤禛直到跟小幺躺在榻上,依然没有回过神来。
胤小祕许久不曾跟皇兄一起睡了,整个人都像个欢快的小皮球在床榻上滚来滚去。
好半天,胤禛伸腿一拦,将人夹在两腿之间动弹不得了,才扬眉问:“朕记得,你从前去十三弟的贝勒府代阿玛传旨,也要求跟他一起泡澡?”
胤小祕不能打滚,被他皇兄制着,像条离了水的咸鱼手脚并用乱扑腾。嘴巴上还要嘚瑟着:“是呀是呀,四哥你放开我,我也可以考虑一下跟你一起泡泡温泉。”
胤禛得了准信,睫羽扇动了一下。
今日这一盆洗脚水浇下去,叫胤禛脑海中倏地像是有一条线,将之前种种不曾在意的奇异之处全都串了起来——
幺弟头上长人参草时,从未言明这是仙家给的惩罚,是他自个一厢情愿所想;
汗阿玛临去前,也笑着说他根本就看不清小幺身上的秘密;
十三弟从前还特意提起,跟幺弟泡了温泉腿都走利索了。
胤禛觉得自个糊涂,但更多的,是对心中猜测的匪夷所思。
幺弟分明有摸起来肉肉的小手,萌化人心的笑容,和叫他又爱又气的闯祸潜质,这么个鲜活的小团子,怎么会……
胤禛想着,轻轻拍了一下小幺的脑袋,状似不经意道:“下回开花是什么时候?”
胤小祕压根没防备,脱口而出:“不急,还得一年半呢!”
烛火灯芯一跳,室内有片刻沉默。
皇家兄弟俩大眼瞪小眼,胤小祕讪笑着,从他四哥的钳制中逃脱出来,就想从床上遛下去。
胤禛轻轻一笑,尾音里带着意味不明的危险性。
于是,小团子还没爬到床榻边,就被他皇兄直接翻身起来,拎着后领子四蹄悬空了。
胤小祕奋力划水状:“呜哇四哥吃小孩儿啦,救命啊!”
胤禛将人丢回床榻内侧,别有深意道:“朕才不吃这么爱骗人的小孩儿,还是个成了精的。”
胤祕总是会忘记自个是个小人参。
毕竟,他对以前的记忆都是来源于梦中,大多数还是围绕着汗阿玛转悠,做人参的自觉性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因此,他理直气壮觉得自个就是一个人,是阿玛和额娘们的儿砸,四哥这么说他,简直太坏啦!
小家伙盘着腿,将一腔不满全都抒发出来,反而叫胤禛笑出声来。
不错,再是个人参又如何!
这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幺弟,管他还有几重身份,既然小幺如此全心全意信赖他,如何能辜负?
胤禛心里想的是一重,话出口却是另一重:“朕瞧着,你自从给了老七和老十四他们用了人参籽,兄弟几个对你态度就有些不一样了。”
小家伙正襟危坐,心虚的不敢跟皇兄对视:“什,什么不一样呀。”
胤禛笑了笑:“他们都知道你身上的秘密吧?”
胤小祕瞪圆了眼,觉得皇兄实在是太厉害啦,可不能再说谎糊弄了。
他点点头,复又摇头道:“也不是,二哥他们不知道二筒,只知道我是小人参娃娃。”
胤禛扬眉:哦?原来还有二哥。
看来也就老十三出于良心谴责,才暗示性的提了两句,也没有特意跟小幺往近了走。
雍正本也不是什么非要较真的人。
在他心中,第一要务自然是大清。只要兄弟们不心存二志,动摇大清国本,他是最不愿意叫亲人变仇人的。
此时明白几位爷都是为了小幺的脑袋着想,雍正并不往心里过意。众位兄弟自然是对他这个皇帝有防备之心的,但主要是对皇权的敬畏。
胤禛可以理解,也接受这份适度的敬畏。
做帝王者,谁不是孤身一人。
可胤禛又忍不住期望,小幺不要跟他生了嫌隙才好。
胤小祕当然不懂他皇兄的心路历程,还挤眉弄眼的分析道:“四哥,你现在就知道我全部的秘密啦!我们哥俩还是最亲的。”
雍正扬眉:“所以呢?”
“可得因为我是一朵娇花怜惜我,不能再打我啦!”
胤禛:“……”
胤禛控制不住笑起来,方才怎么会担心这混蛋生了嫌隙呢。
他点了点小团子的前额道:“你还要当大清巴图鲁呢,好意思叫自个娇花吗?”
“怎么不好意思啦。”小团子蹭进他皇兄怀中,笑的比漫天星辰都要灿烂:“我脑袋上开小人参花不娇弱嘛?但是不耽搁我那会儿学会了骑马”
胤禛哼笑一声,戏谑道:“对,你还从马上摔下来,摔伤了尾椎骨。你可真会骑马。”
小家伙被他四哥堵得没话说,嗷呜呜叫唤着,用脑袋去顶胤禛的腰侧。
胤禛伸手将这小牛犊子按住,笑道:“力气是大了不少,朕瞧着你上午去完尚书房,总会偷偷溜走,明个开始,就去学射箭吧。”
胤小祕不爱布库,这胤禛是知道的。
他去布库房,十回有九回是躺在地上耍赖,叫人家让着他这个做皇叔的,余下一回,是碰上了老十七,被欺负的灰头土脸出来。
胤禛也不强求他搞这个了,拉弓总是要开始练练的。
不然,日后年纪再大些去围猎,旁人射箭,这小混蛋肯定是在旁边鼓掌骗猎物的那个。
更重要的,胤禛也是担心太多人知道了幺弟的秘密,若是万一……
他有些保命的本事总是好的。
胤小祕没想到,今晚跟四哥分享了自己这么多小秘密,换来的竟然是更繁重的功课。
四哥真是自个忙,还要拉着兄弟们一起忙。
哥哥们都忙就算了,连他都要从早学到晚,他不服!
胤小祕拉着一张苦瓜脸:“我不要天天去!”
胤禛眼神瞄到亮格柜上的饭桶,破天荒没有强求:“你跟朕各退一步,就每三日去一次如何?”
“每五日!”
“每四日,不能更少了,这拉弓射箭,哪能如此懈怠。”
眼瞅着皇兄要生气了,胤小祕连忙见好就收,笑嘻嘻撒着娇,夸他四哥是全大清最最最英明神武的皇帝啦!
雍正睨他一眼:“天下统共也就一个皇帝,马屁都拍不到位。赶紧睡觉!”
小团子丝毫不在意来自四哥的嘲讽,拱拱小脑袋,在胤禛臂弯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侧着身子一秒就呼噜噜睡着了。
胤禛:“……”
每回这说风就是雨的本事,莫名还挺叫人羡慕。
按照规定,王公的弓须得是桦木所制。
鉴于胤小祕没有属于自个的桦木弓,雍正一早便叫苏培盛取了从前他做皇子时的行围弓过来。
小团子拿到小弓箭,穿着一身骑射装,别提多帅气了。耀武扬威的在他四哥面前走了两圈,背着弓箭就要去尚书房,又被胤禛给扯着辫子抓回来。
胤禛无奈:“叫奴才们带着,你去尚书房先读书!”
小团子嘿嘿一笑:“我都忘记啦!”
“这话叫朱大人听到,又该气得翘胡子了。”胤禛无奈拍了幺弟一巴掌,催他出发。
胤小祕临走前,特意去饭桶里望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二筒说的话给了他什么心理暗示,里面的小枯草好像有些变绿了?
如今虽然还瞧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但照这个进度,应当快了!
小团子伸手点了点枯草,想起上面沾着自个的洗脚水,有些嫌弃的又跑去洗了手,这才扭头往殿外奔去。
尚书房近日在讲《司马法》中的“恤民善抚”。
里头说的是战争胜利以后,进入敌国领土时,要善待人民,保护建筑、神像,不取畜牧、粮食。
胤小祕深以为然,悄悄跟富察·傅清咬耳朵:“等大清收了藏蒙两地,咱们就这么对他们,然后叫大哥,七哥和十四哥他们继续往北打,把阿尔巴津人(俄)的领土都给收回来!”
富察·傅清心里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从来不敢说,闻言有些激动。
他正想点点头,前方朱轼丢了个眼刀子下来,吓得傅清没敢多言。
胤小祕无聊极了,强撑到下学,直奔阿哥茶房,从五花那里接过弓箭就去寻了弓箭谙达阿林保。
第一堂课,这位老“满洲马甲”只要求小阿哥尝试拉弓,能拉到什么程度便算什么程度。
毕竟胤祕比起别的阿哥启蒙晚,又受尽了宠爱,阿林保也不指望他能学出个模样来,只笑眯眯立在不远处,鼓励他尝试。
胤小祕就不是个温吞性子。
于是,小家伙卯足了劲儿,各种尝试开弓之后,径直取了一支箭,对准靶子射了出去。
阿林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小阿哥的箭越来越偏,越来越偏,然后“嗖”的一声,擦着他的头顶飞过去,射在了隔壁靶子上。
正中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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