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将手机揣进兜里的时候,无比地想跟汪隋承再去酒吧走一遭,专门点一些烈酒,喝得醉生梦死,大概这样周围什么都消停了。
他不知道顾言所说的不要靠近季家人是什么意思,但是黎安知道季家想见他绝对没那么简单,至于他们家里内部是怎么沟通的,就不是他所能参与的。
两人进了办公室,汪隋承从黎安身上下来后又摊到了沙发上:“你不会真有个儿子被绑架了吧。”
黎安想想季修铭那张脸,姑且算是个比他大了两岁的儿子。
“没有。”
坐到办公桌后,黎安从抽屉里拿出根烟咬着,这会儿他鼻子更加难受了,喉咙也有些疼,说话前要先润润喉才能出声。
“不去了,我还想多活几年。”黎安估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板,估计几瓶烈酒下去,第二天就可以开席了,“等我感冒好了再约。”
汪隋承瞥了黎安几眼,最后憋出两个字:“行吧。”
*
傍晚时分外面又开始下雨,雷声轰鸣,助理递给黎安一个袋子,说是汪隋承给的。
汪隋承下午没有多待,在看见黎安脸色不好后嘱咐几句就离开了,黎安可以确定汪隋承走的时候身上肯定没带什么袋子,就他那身骚包的衣服,能揣个车钥匙和手机已经很不容易了,这显然是汪隋承离开之后又折返回来送的。
助理冲着黎眨巴眼睛,黎安的性取向在公司知道的人不多,助理却很明白,下午两人之间亲密的动作都看在眼里,小助理那副样子明显是误会了。
黎安笑着敲了下助理的桌子,说了句:“别瞎想。”又问,“带伞了吗?”
“带了带了,最近这天反复无常,不知道哪个渣男天天发誓。”助理先是拿出自己的伞在黎安眼前晃晃,又看了看外面几乎黑掉的天,“妈耶,希望能安全到家。”
下班时间人都走得很快,这天谁都不想堵在半路上被雨水洗礼。
黎安车刚到小区门口,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还好地下车库有电梯。
屋子依旧是空荡荡的,黎安不清楚季修铭什么时候回来,他没问。
回家换了件衣服,随便煮了碗面,吃完躺在床上,脑子又开始昏沉。迷糊间想起汪隋承那一包药,没注意看里面有没有退烧的,他实在懒得动,想想反正第二天早上就会退烧,便没再管又睡了过去。
夜里雷声一直没有停歇,闪电照亮了深蓝色的窗帘,映出床上一块突起,那突起并不明显,厚重的棉被之下甚至显得有些娇小。
被子边缘处露出有点漆黑的头发,还有挂着汗珠的额头,一只手探了过来沿着额发边缘划过,将粘在皮肤上的头发略开,宽大的手掌贴在额头上探了探,紧接着床边一轻,屋里再次归于安静。
半夜的时候黎安睡得并不踏实,被梦和现实来回牵扯着,朦胧间感觉到有一只冰凉带着水汽的手碰在额头上,凉凉的很舒服,但是那手走得很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消失无踪,他费劲地掀开眼皮却什么都没看见。
黎安估摸着自己应该是烧迷糊了,思考着要不还是起来吃点药,可就是这个犹豫的功夫就再次坠到梦里。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他感觉嘴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温水将那东西顺到了喉咙处,他下意识吞咽,之后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强撑着精神睁开眼。
“回来了?”黎安的嗓子很难发声,三个字只有最后那个字出了音,好在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嗯,刚回来,怎么感冒得这么厉害?”
黎安感受着身后支撑他的手臂正在离去,他向后靠了靠,而后点开床头灯:“这么晚赶回来有急事?”
季修铭听见这话不自觉地皱起眉毛,似乎每次他跟黎安说些什么的时候,黎安总觉得是有事才会如此。
这次出差走的突然,季修铭连着加班才将事情忙完,本来订的是明天的飞机,但下午他发出最后一条消息,在等了很久都没等到黎安的回应后,他突然有点心慌,脑子里不自觉地开始盘旋着顾言说过的话。
从前不在意、早就该抛到脑后的话,如今不知道怎么的,一直在脑子里重复——
不要将重要的东西丢了才后悔。
那种心慌让他无比急切地想要回来,只是今晚这样的天气航班大多延误取消,好不容易在雨水减少的空档搭着一班飞机回来,说来也巧,飞机刚落地又是雷电交加。
站在门口开门的那一刻季修铭突然有些茫然,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上次这样冲动还是上学的时候。
黎安因为发烧脸颊上泛着不正常的红色,眼睛即便很努力的睁开也带上了一点朦胧,嘴唇颜色更是浅淡,带着少有的病态。
这样子的黎安很少见,季修铭记不得有多久没见过黎安生病,他看惯了黎安的自持斯文,习惯了黎安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彬彬有礼从不越矩,他甚至现在才反应还来,这个人竟然也会生病。
病美人没人不爱,季修铭喉结滚动:“急着回来干你算不算有事?”
黎安眼睛像是泡在水里,眼角的红晕上带着被困意浸湿的光,他显然没想到季修铭会这么说,薄薄的嘴唇用力抿成一条线,将那股从未泄露出来的委屈一起抿在其中。
这一刻季修铭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变态似的着迷,一个从来自控到非人程度的人,难得泄露出内心时,就像是一个小猫爪在他心上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痒痒的,带着勾人的力度。
他知道黎安现在应该很不舒服,所以才会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才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露出受伤的样子。
可是知道又如何,季修铭现在满脑袋都只有一个想法:这个人是他的,永远都是他的,这辈子都不能跑。
念头和行动从来都是走两个路子,季修铭承认自己内心有些动容和心疼,但是更多的是想将人揉碎到骨子里。
柔软的唇瓣在他摧残下破了好几处,病态的苍白被染上了娇艳的颜色,直到空气逐渐粘稠,温度越来越高,季修铭才放过黎安,笑着说:“今天我不跟你计较,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先饶过你,睡吧,我先去洗个澡。”
说完真的就站起身,松开脖颈上的领带。
黎安整个人都陷在棉被里,原本就因为高烧而有些粘稠的脑子这会儿更加转不过弯,在季修铭将他放在床上的时候,即便身上被撩拨起了欲望,但他内心依旧染上了挥之不去的失望。
然后季修铭停了。
季修铭从柜子里拿着衣服头也不回地进了浴室,黎安一直保持着先前的动作,看着浴室的门关上。
失望牵动起的心脏还是有点细细密密的疼,但是吃进肚子里的药又将那点疼压了下去,明明不是治疗心脏的药,疗效却那样的好。
黎安能感觉到季修铭身上的反应,正因为感觉得到,才没想道季修铭会抽身得如此痛快。
这段感情可能还有得救吧,他想。
或许是药起了作用,或许是因为周围多了一个人就多了一份安心,后半夜黎安睡得还算不错,再睁眼时天光大亮,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投到了地板上。
黎安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脑子逐渐运转起来时才想起来,季修铭夜里已经回来。
一条胳膊先一步横了过来,黎安一转头就看见身边多了个毛绒绒的脑袋。
“再睡会儿,我赶着半夜的飞机回来,困死了。”季修铭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发烧过后就是浑身酸软,黎安确实也不太想动,看着横在面前的长臂,他就着这个姿势躺下。
季修铭蹭了蹭,将头埋在黎安的肩窝里。
黎安闭着眼睛感觉到脖颈处的呼吸,他以为季修铭在说了那句话就睡了过去,结果过了五分钟后,身上的手臂突然一紧,季修铭说:“我知道你之前过的不开心,我们重新来过吧。”
*
季修铭的想法总是很跳脱,上学时就这样。
那时候两个人的事情在学校广为流传,季修铭追人实在是太热烈了,一点都不管同性恋会不会被歧视,在他看来喜欢就是喜欢,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别人什么眼神什么心态怎么议论都无所谓,他就是要追黎安,他喜欢黎安。
黎安喜欢吃甜的是季修铭偶然发现的,那时候季修铭大三,大夏天没吃饭就去打篮球,打完之后又去骚扰黎安,骚扰一半低血糖差点晕倒,黎安从兜里掏出几个糖给他,然后季修铭趁机卖惨套了不少话。
然后他知道黎安带糖是因为他小时候营养不良造成低血糖,这些年一直带着,还知道黎安其实很喜欢吃甜食,但是不太喜欢吃糖,因为大多数糖都会放很多香精。
热烈的玫瑰都不足以承载季修铭的爱,除去这些俗套的花以外,他会变着花样给黎安送吃的,最离谱的是他知道黎安喜欢吃一家糕点之后,在那家店门口蹲了一个星期,成功将那家糕点师打动,传授了一身的厨艺,并将此厨艺用在了追人这项伟大的事业上。
这是学校流传的版本,事实上他给那个糕点师塞了五位数的红包,这才得了门没能精通的手艺。
*
黎安不知道自己等了这么久是不是就在等这句话,季修铭的声音进了耳朵却涩了眼眶,他将这归于生病使人脆弱。
他想到学校门口的那间早就不在的糕点店,刚听说没了的时候,他黎安还曾惋惜过,季修铭找他跟林黛玉似的,然后用着半吊子厨艺给他做了个提拉米苏。
毕业的几年黎安总能吃到季修铭亲手做的糕点,一转眼好多年没有再尝过那个味道了。
黎安没有转头,也没有应季修铭的话,只是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我想吃蛋糕了。”
季修铭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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