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在公司附近找了家酒店,这么短时间内找个合心的房子并不容易。


    不占回忆的东西很少,黎安说是搬家,其实只带了衣服,其余都不要了,用什么再买。


    酒店的好处就是每天有人打扫,他可以什么都不管,坏处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管,脑子里想的事情也就多了。


    洗完澡出来,黎安在窗边坐了大半晚,一旁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傍天亮他才上床浅眠了一会儿,早上起来后洗个澡上班。


    黎安本以为,自己收拾了东西不辞而别,对于季修铭来说是种挑衅,怎么都要面对狂风骤雨,然而之后的几日一切都风平浪静,就好像黎安的离开没有影响任何人,只是一个恰到好处的退场,给即将登上舞台主人公让位。


    黎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失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白天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一到了晚上,他就会坐在窗前抽大半宿的烟。


    再后来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里,日子就没有那么难熬了,白天消耗了太多的精神,晚上睡眠也好了很多,虽说半夜也会惊醒,然后睁着眼到天亮,但不至于像最开始那样难以入睡。


    气温逐渐上升,楼下绿化带里种满了绣球,从楼上看下去蓝蓝紫紫一大片,黎安的生活归于另一种正轨。


    工作几乎成了全部,黎安依旧住在酒店,这点费用他还是负担得起,虽说也看过房子,但是一个人的房子看起来空落落的,他面上没说,但是心理下意识抗拒,再之后就没有去看过房子,一直住在酒店不大的房间里。


    和汪隋承谈好的实验室项目有了新的进展,关于所需要的仪器设备有了眉目,大多是进口设备,还有一部分需要额外定制,这就需要再次和客户沟通调研。


    *


    黎安刚挂了汪隋承的电话,手指滚动着鼠标,看几个设备的重要参数,另外一个已经进行一段时间的项目组组长敲门进来。


    “黎总。”组长名叫岑高懿,来公司有几年了,从一个毛头小子干到了组长,如今才三十出头已经出了啤酒肚。他进来后将先将文件递给了黎安,“我们年初的时候订的几个进口设备,原定这几日从美国发出,下半年和国内其他设备一起送到客户那里安装调试。但是刚刚接到消息,那几台仪器的厂家被人举报,说他们给美国黑名单用户供货,所以整个仓库都要被查,他们给的反馈是得等两三个月,但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和内部人消息,这种事拖上一年都是正常。”


    岑高懿叹了口气:“若是两三个月我们还可以等等,但一年半载客户根本不能等啊,这走理赔的话,违约金不少不说,国内的几个货都是根据用户需求定制的,非质量问题不能退,真走到违约这一步,这些货放在手里就只能卖破烂了。”


    黎安看着开工报告,几个受到影响的货被重点划出来。


    “文件先放在这,这个我看看,你先去忙。”黎安说。


    岑高懿应了一声,出门前又补了一句:“若是不得不走赔付,我们也得做好跟厂家扯皮的打算,合同上关于违约条款倒是有规定,但是难保厂家不会找律师钻漏洞,毕竟违约金不低,他们也不想花这个钱。”


    黎安翻着开工报告看了几页,门再次被人推开,还是岑高懿。


    “黎总,刚刚忘记说了,三组让我跟您说一声,加州那边的货一直订不到航班。货物尺寸过大,直接飞到咱们这的国际航班都不接,有可能要到其他城市转关,然后转陆运,但是这样时间和费用都会有所增加,那个项目本来利润就不高,而且即便转关也未必能订到航班,三组的人现在正奔向对方在国内的办事处,准备当面掰扯。”


    “好,知道了。”黎安揉了揉眉心,门重新关上的瞬间,电话响起。


    黎安眉头一皱,拿起手机:“你别跟我说你那边的货也出了问题。”


    “什么货?”汪隋承一愣。


    黎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没到订货阶段,仰头呼了口气:“我想错了,我们不是刚挂电话,又打过来做什么?”


    汪隋承声音一沉:“一个坏消息。”


    黎安心中一沉,听汪隋承接着说:“刚刚得到消息,实验室的那个项目可能不允许联合体投标,也就是说……”


    “我们连参合的机会都没有。”黎安说。


    这已经不是坏消息了,几乎算是晴天霹雳。


    联合体是一个项目上,由不同法人名下的公司,同时组织方案进行投标。


    并不是黎安他们公司不能单独完成项目实施,而是若有人专门针对,将朗日可以完成的方向与其他糅合在一起,这样哪怕黎安他们有心也无力,但若是可以联合体投标,那这种朗日做不了的方向就可以交给汪隋承的人,黎安他们公司只需要负责能力范围内的就好。


    也不是说不可以以汪隋承他家的名义去投标,回头实施的时候再让黎安他们参合进去,但这样,项目履历上就不会出现朗日的名字,业绩也都归汪家所有,即便掺和进来拿了该拿的利润,对以后此类招投标也无甚用处。


    “这是针对我们公司,还是上面要求如此。”黎安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不寻常。


    汪隋承沉默了好一会儿,一肚子火气地说:“这种事上面怎么可能管,在我跟你提出合作之前,就已经打听过这个项目的大致要求,也托我爸确认了一下可不可以联合体,得到的都是肯定的答复,但是今天临时变了。”


    安稳的日子过得久了,黎安没能立刻反应过来汪隋承的意思,直到他的视线落到桌子上那份开工报告后,猛然察觉到其中的关联。


    “我知道了。”黎安手指压在报告上,“项目的事情回头再说吧。”


    汪隋承:“黎安,我之前没跟你说,其实我在你搬家那天晚上见到了季修铭,他说……”


    汪隋承的话到这里有些犹豫。


    黎安笑笑:“能猜到,行我知道了,你先忙别的,这事我想想。”


    汪隋承呼吸略微有些重,应该是还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没有多言。


    电话挂断,黎安靠在椅子上。


    虽说公司现在面对的问题都是常见的事情,但巧在每一个都需要很长的周期,如今只是两个进行中的项目不得不延期,还有一个未来的项目受到影响,若是其他项目再陆陆续续出现问题,资金不能快速回笼造成资金链断裂,那公司的下场不言而喻。


    一件两件也就罢了,这么多事碰到一起,若说全是巧合黎安不信,而能这样手眼通天,还对黎安有意见,能够插手朗日所有项目的,便只有一人。


    手机在指尖反转,黎安没有点开通讯里,只是看着漆黑的手机屏幕。


    网已经布好,就等着猎物上钩。


    黎安自认为没有做过对不起季修铭的事,哪怕知道自己才是被背叛的那个,他都可以毫不纠缠干脆利落的离开,无论是男朋友也好,情人也罢,做到他这个地步已经算是百里挑一,很多人巴不得如此。


    可季修铭却不,非要拖着拽着,将黎安那颗心揪出来鞭笞□□,再给塞回胸膛里,然后用着无比深情的口吻说:“我们重新来过。”


    黎安觉得好笑,即滑稽又恶心。


    然而他再不想看见,猎人也会在恰当的时候出来收获成果。


    于是,黎安的手机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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