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初从差使手中接过家书,道了谢后转身回屋。
莫娘和柳重在一旁问可是家书到了,柳清初应了声,一边将其中一封写着‘父母亲启’的信封,递给他们。
步修每个月都会送个十几封家书过来。
大到在战场上何处又受了伤,小到兵营内又吃了什么饭菜,事无巨细,全都写给柳清初听。
大概是在步修走后的第四个月,山海关处突厥战乱的消息,才终于传到了全州。
据说是突厥狼子野心,暗中招兵买马,妄图围攻大楚,幸得被守卫边疆的陈德大将军提前看破阴谋,干脆先下手为强,先一步进攻突厥,以免陷入被动。
算起来,这已经是战后的第三个月。
不过转眼,步修都已离去半年了。
而每次步修来的家书,总会分成两封,一封是给莫娘和柳重的,另一封则是阿姊亲启,只给柳清初的。
给爹娘的信大概又只是简单粗暴的‘甚安,勿念’四字,而给柳清初的则总是密密麻麻写了好几张宣纸。
比如眼下,柳清初打开信封,便见信上又写了最近的饭食并不符合他的胃口;
又说他已经许久没有再睡一个好觉,格外想念阿姊,想要和阿姊早日团聚;
最后倒是画风一转,竟然开始写军营内有将士组团去山海关附近镇子的风月场所,他虽然好奇但并不曾一起去……
直看得柳清初满头冷汗,蹙起眉来。
身侧的莫娘和柳重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莫娘眼中流露出羡慕的光:“修儿每次给我们的信,最多也不会超过五个字。给初儿的信倒是十分详细……不知信上都写什么了?”
柳清初有些慌乱地将信纸折好,塞到自己袖中。这才笑道:“既是阿修给我的,自然是不能给你们看。”
柳重笑道:“姐弟两个自小便感情好,莫娘,这信不看也罢。”
莫娘又佯怒着说了步修两句,一家人方才继续用膳。
莫娘的身子多有不便,柳重便亲自下厨,去厨房给柳清初烧了碗长寿面,还下了个荷包蛋。
整个家中都弥漫着和睦的气息。
只是在柳清初吃面时,柳重在旁边道:“初儿转眼都已十四了,这婚事,怕是还是得早些定下才是……”
柳清初瞬间就被面噎了噎,引起一阵咳嗽。
莫娘连忙抚着柳清初的脊背,嗔道:“好端端的,又提这个做什么?没得吓着孩子。”
柳重道:“女大当嫁,此事自然该早些定下来才好。”
柳重:“前两日我看了那孙秀才和张秀才,便觉得极好,不知莫娘以为如何?”
莫娘下意识看向柳清初,柳清初的脸色果然愈加恹恹。
柳清初放下碗筷,轻声道:“父亲,女儿的婚事,女儿自己有分寸的。”
柳重被她逗笑了:“你若是有意中人,那便带来给父亲我瞧瞧,也算是了了为父的一桩心事。”
柳清初弯起眼来:“好啊,倘若女儿真的带来了,你可别吓着。”
柳重连眼睛都亮了亮:“这么说,是真的有意中人了?”
柳清初但笑不语。
莫娘听得心底一惊,面上则不动声色道:“夫君,女儿家的心事,你便别问了。等时机到了,初儿自然会告诉我们。对不对,初儿?”
柳清初连连点头应是。
柳重拿女儿没办法,也只有止了话题。
当日夜里,柳清初便在房内开始回信,在信中,她义正言辞、用词激烈地教育了步修一番,教育步修不得跟着军营内的人厮混。
特别是那些风月场所,那等子下九流之地,最是腌臜。没得让少年染上什么,那才是一辈子都毁了!
柳清初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又让步修在军营照顾好自己,巴拉巴拉的,吩咐了一大堆。
然后将信纸折好,和一小块熏香一齐放在了信封里,等第二天天亮就寄了出去。
熏香能安神,自从步修去军营后,每次来信,总是在说他睡不好。柳清初便总是定时给他寄些熏香,好歹能缓解改善些。
将信送出后没多久,柳清初正打算去山外寻青灵芝,谁知章雪茗又偷偷溜出来寻她了。
过了个年,章雪茗又长开了些,愈加清秀漂亮,个子也拔高不少。
她驾轻就熟地入了柳家,一边啃着柳清初自己做的风干牛肉干,一边和柳清初说着最近章府发生的事。
多是章家的兄弟姐妹又因为例银、又或是爹娘的赏赐,相互阴阳怪气的家常事。
柳清初听她说了半年多,早已听习惯了。
等柳清初背上了竹筐,章雪茗这才又兴致高涨起来,问道:“今日又要去哪座山?我与你一起去!”
柳清初道:“玄清山湿度高,树林多植被密,青灵芝更多些。去好好寻一寻,总能寻到。”
章雪茗一听是要摘灵芝,兴致更高涨了,当即便跟着柳清初一齐出发。
二人一路步行出了全州城,直奔玄清山。
只是正好路过重光寺,因此两个小姑娘便特意在山脚买了香烛,去拜拜佛。
上山途中,柳清初看着章雪茗无忧无虑的脸颊,微微思忖,说道:“雪茗,虽说陆河去年便被调到边疆,负责军饷去了,可章府会选个小姐送去京城,此事却是板上钉钉的。”
一说到此事,章雪茗便忍不住又长吁短叹的:“谁说不是呢。”
她原本亮晶晶的眸子,陡然便盛满了心事。她低声道:“我曾听我娘无意中说起,说是父亲比较想将我送到京城去。”
章雪茗脸蛋都皱在了一处:“清初,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柳清初道:“你的三个姐姐,可知道此事?”
章雪茗道:“自然也听到风声了。也便是因为此事,她们近来……总是有意无意针对我,特别是我三姐姐……”
后面的话,章雪茗不再说了。
她轻叹道:“清初,还是你和步修弟弟好,哪怕你们二人乃是异父异母,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可你们却能这般亲厚。比我这几个带着血缘的,要好得多。”
柳清初微微沉吟,说道:“既然你不想入京,那便想个法子,将这个机会让给想去的人。”
章雪茗眸光陡然亮了起来:“当真可以?”
柳清初道:“要么,你尽快找个夫婿,定下婚事;要么,便还是装病,只等避过了这一关再说。”
章雪茗一听,连连应好。她笑道:“那还是装病好些,这一时半会的,也寻不到合适的夫婿呀。”
柳清初点头:“介时,我可为你调药。”
章雪茗感动不已,当即拉着柳清初的手,又亲又搂。
二人在重光寺上完香,便入了山林内寻灵芝。
只可惜二人在山间内寻了整整一日,也不曾寻到一株。以至于让两个小姑娘都有些泄气。
眼看天色渐暗,二人到底是离开了山林,下了山去。
等路过小安村时,章雪茗又有些馋赵清宁家的藕盒饼子,当下便有些走不动道。
说来也巧,还真又在村子口,遇到了赵清宁。
赵清宁看到她们时,忍不住眼前一亮,急忙快走几步走上前,便邀请她们上家中作客。
章雪茗一听,自是笑呵呵地连连点头应好。
柳清初也毫不客气地笑着应下。
三人一齐往赵清宁家的方向走去,赵清宁道:“今日又是要摘什么草药吗?”
章雪茗抢先道:“清初的母亲身子不大好,因此需要青灵芝补补身子。今日便是来寻青灵芝哩。”
柳清初道:“正是要找青灵芝,只是今日寻了一日,竟不曾寻到一株。”
赵清宁笑道:“慢些找,总能寻到的。”
清俊儒雅的书生,笑起来时眉目弯弯,是个很暖的少年。
柳清初笑意吟吟看着他。
赵清宁亦忍不住去看柳清初,只是又总想起步修说的她已订亲一事,眼底便弥漫出了丝丝怅然。
等到了赵清宁家,章雪茗溜去厨房,向赵母拜师学艺去了,只留柳清初和赵清宁在厅内,相顾无言。
少女坐在方凳上,身上的裙摆微微倾泻,裙摆上绣着的百合栩栩如生,仿佛当真能散发出浓郁香气。
可柳清初的眉眼,却比裙摆上的百合,还要娇艳三分,红润的嘴角挂着甜甜笑意,引人微醺。
赵清宁胸腔内的心跳动得极快,一下一下,在耳边隐隐作响。
柳清初歪着脑袋看着他:“赵清宁,你的耳朵真红呀。”
赵清宁慌忙别开眼去:“有、有吗?许是这屋子太热……”
柳清初笑道:“天气确实马上要转热了。我给你制了冰绸丝的护腕,尚未做好,等做好了,我再给你送来。”
赵清宁眼底又弥漫出丝丝期待来:“清初姐姐当真为我做了……护腕?”
柳清初道:“你一对,阿修一对。”
赵清宁心底纠缠半晌,终究缓缓拒绝:“清初姐姐真好,只是……只是步兄说过,说清初姐姐的未婚夫,并不喜欢外男和姐姐您走得太近,这护腕怕是——”
可不等赵清宁话音落下,柳清初已满头雾水打断他的话:“未婚夫?我尚未定亲,何来的未婚夫?”
闻言,赵清宁猛得站起身来,眸光竟是灼灼:“当真?”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