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牧尘本是不想回去的,但江元泽实在是太会说话了,一句“师父思念师叔以至肝肠寸断,临终前忽然顿悟了忘尘道最后一重的奥妙”愣是打动了“铁石心肠”的江牧尘。


    本着对“师兄要死”以及“忘尘道最后一重”在意,二人一路飞奔回了问尘宗。此时宗门弟子们正在练剑,江云州正在云崖顶上入定,几近银色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拂动,清冷如月下寒霜。忽觉察到他们的到来,顿时猛地睁开了双眼,然后就听他那好徒儿离老远在喊:


    “师父!我把师叔带回来了!快扣住他,一会儿该跑了!!”


    全宗门弟子听见大师兄这震天动地的大嗓门,纷纷驻足侧望,腹诽道怎么他们师叔跟个知了猴儿似的还得扣住。不等反应过来,就见江牧尘三步并作两步,径直走向江云州,单膝跪地抬手点在了他的天灵盖上,细细查探了一番后,蹙眉道:“你死不了?”


    江云州茫然,探头一瞧,发觉江元泽在后头一个劲儿地摆手摇头,隐隐猜到了点什么,忙故作虚弱地咳嗽了两声:“啊……说是死不了好像也有点快死了的样子……”


    江牧尘眨了下眼,又靠近了半寸,两眼直勾勾得盯得他心里发毛,一字一顿地说道:“忘尘道最后一重?”


    江云州慌再看向江元泽,见他脑袋摇得飞快,甚至卷了个手花,登时眼皮子直跳地回道:“呃……这个……吧……呃……”


    江牧尘见他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缓缓起身,挪开了视线,周身透着滔天的怨气:“猜到了,你骗我。”


    江元泽急忙上前赔笑道:“这,这不是想哄师叔您回家看看吗……”


    哪知江牧尘掉头就走,干脆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江云州分明从他这决绝的背影上看出了对世间的失望,忙惊慌失措地手脚并用地去挽留他,生怕晚了半步眼睁睁看着他就地羽化。


    “怀疏怀疏,误会误会……”江云州讪笑得好似一朵晶莹剔透的喇叭花,“我,我想你是真的!你、你肯定也想我啊对不对。不然怎么会回来呢!”


    江牧尘止住脚步,恹恹地回答道:“没想。只是不确定,来看看。”


    说罢他抬脚又要走,忽听得远处一阵嘈乱,不乏传来弟子的惊呼声。正眺目远望,江云州先他一步冲了过去,绕过围成一团的弟子们,赫然瞧见朝来峰主的大弟子陈谡被道童搀扶着,脸色青黑,嘴角挂着一行血迹,双目涣散,衣服上满是血渍。


    “怎么回事?”江云州接过他,将真气渡入他的体内,惊愕地发现其丹田中有一团戾气横冲直撞,眼看就要毁了筋脉,忙结了印按在他的胸口上。


    “……掌门……我……”陈谡艰难地站直身子,面露愧疚地小声道,“弟子无能,不慎……乱了剑气……伤了自己……”


    “好了,没事的。”江云州安慰着,顺手将他抱了起来,向弟子房走去。诸弟子纷纷退让,江元泽紧随其后,紧张到全然忘记了江牧尘还在崖顶。


    陈谡蜷在江云州怀中,路过云崖顶时下意识地抬首望了一眼,正瞧见江牧尘正向这边看来,顿时眸光一滞,浑身痉挛地又咳了起来,喷出一道血花,溅了江云州一身。


    江云州面色大变,急声道:“临溪,快去丹青宗请医修!就说是我请的,要快!”


    江元泽无措地连连点头,用了两张瞬行符直奔丹青宗。没多时便带了位年迈的老医修回来。


    “见过江掌门。”老医修没多客套,匆匆拱了拱手,便奔向陈谡,搭手一握脉,眼底登时掠过一道惋惜,起身谨慎地小声道,“唉,伤得有些重啊,与走火入魔相差无异。想恢复如初,怕是很难,除非是天级的归虚丹。但我们掌门正在闭关,这天级的归虚丹只能有价无市了。”


    他顿住,上前半步与江云州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带了卓级的归虚丹,只够调理他的筋脉。剩下的,还需静养。五年之内万不可动用真气,也不要再练剑了。这位修士应当是功法不当才伤了根本,所以……唉……”


    “啊……”江元泽落寞地望向躺在榻上的陈谡,小声道,“明年开春就是六合大比了,陈师弟一直很期待这次大比的……”


    江云州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恭敬地送走了老医修后,哄退一干弟子,关好无门走至床榻边,喂陈谡服下一枚归虚丹,顺着他的胸膛劝慰道:“好好休息,千万不能急这一时。你这么年轻,不能拿命去赌。”


    陈谡没说话,双眼无神地盯着床帐,不知在想什么。


    江云州只得拿了毯子为他盖好,看了看桌上的棕红色丹药,觉着那丹肯定苦得要命,便打袖中掏了一盒子糖球放在旁边。


    恰在这时,陈谡突然轻声问道:“掌门,剑尊在我这般年岁,已然名扬四海了吧?”


    江云州怔然,就听他语气飘忽地又道:“天道骄子……真羡慕啊……”


    江云州沉默良久,末了挤出一抹苦涩的笑:“这世上哪儿来的天道骄子啊。只有一个运气很差,又心思单纯的苦命孩子罢了。”


    言罢他轻轻退出了屋子。合上屋门的一刹那忽听得里面传出一阵低微的啜泣声,不由心头一痛,无奈地旋身去寻他那被冷落了好一阵子的师弟。


    此时江牧尘已经溜达到山门附近了。之所以没用飞的而是在用脚溜达,是因他把来时的路给忘了,能找到山门已然不错。看着天空上飘荡的云,隐约记起先前自己在宗门中真气逆流,走火入魔的场景。


    刚刚那个孩子……好像也是这般……想至此,不知怎的,他忽然回身看向冗长的山道,觉着自己所修的“忘尘道”如这石阶一般,总是看不到尽头。


    而登上那尽头,又有什么呢?江牧尘突然开始思考这个奇怪的问题,却只开了个头,再一正身,蓦然瞧见辰知寒跟辰念正顺着石阶而来。二人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仿佛是来宗门偷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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