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尘宗的山路又高又陡,辰念艰难地迈动着小短腿,不时抱怨一句:“爹你走得太慢了。”


    辰知寒则一脸惶然,来回张望着仿佛林间藏着野兽:“不慢不行,心里头忽忽悠悠的……”


    话音落下,正对上不远处江牧尘探究的眼神,顿时把孩子一扔,心里也不忽悠了,喜出望外地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你在等我吗?”


    江牧尘愣了下,想说不是,我顺路,却鬼使神差地改口道:“说不是……好像也有点……在等你的感觉……”


    辰知寒笑得灿烂,牵着他的手就要走,江云州正好追了上来,隔着三四步猝不及防地与“弟媳”相会,以至双双礼貌尬笑了起来。


    “掌门真人……”辰知寒心虚地把江牧尘往自己身后扒拉,生怕被江云州给“吸”走,讪笑着,“街上传的都是谣言,我们……”


    哪知江云州根本不知街上在瞎传什么,紧着往山门里请他们:“哎呀这不是弟媳吗!来都来了,进去坐坐吗!山门风大,来来来,随我回篱台……”


    辰知寒和辰念就这么“如愿”回了宗门。是夜,辰知寒捧着灵丹,单膝跪地,可怜兮兮地冲江牧尘眨巴眼:“就当我赔礼道歉,好不好呀?”


    江牧尘压根没意识到他做错了什么,但也只能迎着辰知寒和辰念两双水汪汪的大眼点了下头:“嗯,好。”


    “喏!”辰知寒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盛着灵丹的盒子。天级的灵丹在那小小的盒子中散发出阵阵草药香气,于月色下闪着温润的光芒。


    “这是顶好顶好的丹药!”辰念见江牧尘没什么反应,忙解释道:“特别贵!”


    江牧尘单手托着那盒子,看着里头的灵丹,对“顶好”和“特别贵”没什么认知。但也能一眼看出这丹药散发出的灵力非同小可,不禁道:“这是送我的礼物?为什么送给我。”


    辰知寒老神在在地戳了下他的心口:“你心里清楚。”


    江牧尘只敢一头雾水,按着自己的心口想了半天,略显迟疑地问道:“你看出来了?”


    他确实有“重疾”在身。但这“病”处被他小心隐藏了起来,就连问尘宗内修为最高的江云州都没看出来,辰知寒这等低微的境界怎么察觉到的?


    是因为我们朝夕相处,叫他察觉出分毫吗?江牧尘有些不自在。辰知寒是他破劫的关键,辰念又是他死劫的元凶,叫这俩人合伙看出现在的自己修为大减神魂受损,好比将他那左遮右挡的“天机”给揭开了一小道口子,窥见了些许端倪,不知会引来怎样的因果祸端。


    “我当然能看出来。”辰知寒说着握住了他的手,端详着他那细长的手指,嘴角抿着一道若有若无的笑意,“只消牵一下你的手,我就知道你的病灶在哪里。”


    江牧尘想抽回手,却被他攥得动弹不得,这才意识到辰知寒的力气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二人陷入了诡异的僵持。辰知寒褐色的瞳孔中似是有一团火苗在翻腾,令江牧尘愈发想逃,却不知怎的根本避不开他的视线,如石化般怔愣地一动都动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辰知寒的脸上突然布满了惊愕,如遭雷击般迅速松开了手,慌张地嗫嚅道:“你,你怎么了?”


    江牧尘眨了下眼,视线却一片模糊,用手一抹,竟蹭了满指的水渍,一时大脑一片空白,傻傻地问道:


    “是啊……我怎么了?”


    我哭了?不,我怎会哭呢?我不应当会哭的啊。


    那这是什么?下雨了吗?


    ……我为什么会哭?


    江牧尘自感心里并无丝毫的悲伤之情,而是旁的什么奇怪的情愫。便就这么呆坐着想任眼泪流干净,连同他的迷茫,他的无所适从,全部流干净。


    “别哭,别哭……对不起,对不起……我……”辰知寒惊慌到语无伦次,想替他擦拭眼泪,却根本不敢碰他,宛如面对一件带了裂缝的瓷器,根本无从下手。


    幸而江牧尘只是流了一阵眼泪,末了如无事发生般说了句:“无碍。”然后起身入屋,盘坐入定。


    应是最近疏于修行了吧,念几句心决试试。


    然而他念不下去。屋中很黑,黑到他不得不在意。扬手以内力点了油灯,灯火摇曳中瞧见了不知何时随他一并入屋的辰知寒,眸光定了定,没有说话。


    他闭上了眼睛。忽明忽暗的烛光映在他的脸上,能感觉到细微的灼热。辰知寒在靠近,他知道的,却不想躲。任他坐在榻边,缓缓张开手贴了过来,轻声问着:“我能再抱抱你吗?”


    江牧尘没回答,辰知寒便小心翼翼抱住了他,枕着他的肩膀,他耳畔一遍遍说着:“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江牧尘还是不懂,但并不讨厌这个怀抱。只是他嗅见辰知寒身上有血腥味,眯着眼睛睨了一瞬,在幽暗的灯光下清晰地看见他的脖颈上的青筋竟呈暗黑色,略加思索后忽然拿出辰知寒刚给他的那枚灵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塞进了辰知寒的嘴里!


    辰知寒正浑身裹着愁绪,被这突如其来得硕大的药丸子噎得一个趔趄,咕咚咽了下去。待回过神啦,齿间弥漫的草药味令他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问道:“这……你……你给我吃了?!”


    江牧尘颔首:“嗯,你快死了。”


    辰知寒大张着嘴呆滞地望着他,半晌突然弹跳而起急声喊道:“你给我吃干嘛啊!给你的!”


    江牧尘见他捶胸顿足,恨不能抬手抠嗓子眼。严肃地皱着眉头,如同上了年岁的长者般分析起了利弊:“你快死了,而我调息一阵便可无恙,当然还是你吃。”


    “我,你,你……”辰知寒气结,半晌苦笑了起来,垂头丧气跪在床边,脑袋抵着江牧尘的膝盖闷声道,“你气死我得了!我十年才能炼一次天级灵丹,错过这次,何人能修复你受损的神魂?等会儿我看看能不能再吐出来吧……”


    江牧尘答得严肃:“不行,你不能死。因为……”


    他卡住,想了下,选了个自认为最顺口的理由:“我不想你死。”


    辰知寒一颤,继而枕着他的腿抬首望向他,语气无奈又宠溺地小声道:“你啊,我吃丹药没用的。若是有用,我早就成天下第一了。而且我一死人脉,还能再死到哪里去……不过,尘哥哥舍不得我,真好。”


    好像真的没用……江牧尘将手指放在他的颈边,查探着他筋脉,觉着他好像又衰弱了许多,不禁问道:“谁人能救你呢?”


    辰知寒沉浸在喜悦中,随口呢喃道:“当然是你能救我了……”


    我又不是医修。江牧尘想了半天,忽然想起白天里江云州救那走火入魔的弟子时提了一句什么……丹什么宗?


    得把他们掌门弄来。他这般想着,手克制不住地抚在了辰知寒的后背上,继而阖眸调息,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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