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林言的饲养笼是一个长方体形状, 在铁丝搭出的框架外面罩上一层渔网。

    主要是为了把采集来的母贝稳定在一处,防止丢失, 同时也是为了避免其他生物攻击。

    等将来厂房搭建好, 蚌壳就可以放在水槽里养,那样安全性能会更高一些。

    除了饲养笼外,林言还定做了一大批吊养笼, 将来插核手术做完后用的。

    林言除了付定金以外,还付了一笔加急钱,让铁匠替他加加班,先把饲养笼给做出来。

    数量上他也特地比预估的多做了一倍, 毕竟铁丝在水底下容易生锈,需要定期清理更换。

    铁匠大概很久没遇上这么大的主顾了, 光数量就和林言确认了三遍, 然后才把契书签上了。

    从铁匠铺子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太阳低低地挂在西边,初秋的天儿还带着一丝残留的暑气, 这会儿才松快下来。

    糯糯欢快地一路小跑, 这边看看, 那边瞧瞧,林言一个没留意他就跑到了一家糕点摊子前。

    摊主冷不丁看见一只小爪子伸过来,把最外边的一块儿桂花糕给抓走了。

    然后便听见一个小奶音认真道:“阿苏,我阿爹有银子。”

    说完还怕摊主看不见似的, 朝身后正走过来的林言指了指。

    摊主紧张的神色顿时退去。

    林言过来付了钱, 然后又选了点别的一块儿包上,不好意思道:“方才实在对不住。”

    摊主摆摆手, “不要紧的, 你家小娃娃还挺机灵。”

    糯糯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一边吃一边看林言,过会儿他似乎看出林言表情不太对,举起手里啃的乱七八糟的桂花糕给林言吃。

    林言简直又好气又好笑。

    离开糕点摊子后,林言无奈道:“下回想吃什么先和阿爹说,付了银子再吃知道吗?”

    糯糯点点头,然后指着林言手里包好的糕点,高兴道:“付了银子,可以次。”

    林言:“……”

    你反应倒是挺快。

    “一会儿见着二舅二舅母,和他们一块儿吃行吗?”

    糯糯很爽快地答应了。

    林言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买下的大豪宅,站在门口,脑海中立刻冒出来两个词,朱门大户,高墙深院。

    比当初在海河镇上见到的柳家还要气派。

    右侧的大门微微开着,糯糯走过去轻轻一推,然后把小脑袋探进去喊了一声:“二舅啊。”

    没人理他。

    他这么点小声音里头怎么听得见?

    林三哥把他抱起来,直接把门推开,一个巨大的院子顿时映入眼帘。

    一条小径把院子一分为二,两边都是房屋,往里走还能看到假山和池塘。

    只不过树枝长得过于茂盛,把假山全给盖住了,池塘里也早已干涸了。

    林言感觉自己平白地小了几十倍。

    被宅子衬托的。

    糯糯颠颠地在前面跑,林言和林三哥跟在他后面,走过门口这条小径就看到一群错落有致的房屋,林二哥和杜元正和工匠说着什么。

    林言抬手挥了挥,“二哥,元儿。”

    杜元立刻转头看过来,视线刚和林言对上就露出一个笑容,“言儿,三弟,你们来了?”

    说完便快步跑过来。

    林二哥和工匠交代了一下,然后紧随其后。

    林三哥把手里的糕点提起来,笑道:“累了一天了歇会儿吧,吃些糕点。”

    杜元笑着接过去,“的确有些饿了呢。”

    林言无奈道:“你们中饭吃了么?”

    “在前面那条街上买了几个包子。”

    林言摇头,“我就知道会这样。”

    几人走到凉亭里坐下,林言把包好的糕点打开,糯糯主动给大家分糕点。

    他先给杜元一块,然后又给了林二哥一块,接着给了林言和林三哥,最后他高兴道:“我的啊。”

    剩下的都是他的了。

    林言笑了,就知道他刚才答应的那么爽快有问题。

    林三哥故意逗他,“糯糯,三舅上午抱了你那么久,才得一块啊?”

    糯糯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进去又抓了一块儿给林三哥,林三哥笑眯眯道:“咱们家糯糯还是很大方的嘛是不是?”

    杜元看他这得意的模样,也道:“糯糯,三舅母太饿了,你能不能多给一块呀,三舅母回去就给你煮鱼汤喝。”

    糯糯眼睛一亮,但他低头看了眼纸包里,发现糕点没剩几块了,表情顿时纠结了起来。

    林三哥哈哈大笑,“二嫂,我觉着糯糯不会给你的。”

    话音刚落,糯糯就走过来把他刚得到的那块糕点拿走了,转头就放在了杜元手里。

    林三哥:“……”

    大家都笑坏了,连林二哥都跟着凑热闹,想看看糯糯会不会把杜元那块儿再转给他。

    但糯糯调皮上了,他趁着林三哥不注意,直接把他原来那块儿也给拿走了,换给了林二哥。

    林三哥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

    笑声更大了。

    糯糯嘻嘻笑了一会儿,然后去纸包里抓了一块,踮着脚喂到林三哥嘴边。

    林三哥得意地笑了一声,“原来糯糯是想喂三舅吃啊,我就说嘛,糯糯这么孝顺怎么会……”

    话还没说完糯糯手就举累了,收回以后直接放在自己嘴里啊呜一口。

    林三哥:“……”

    一家人笑笑闹闹地分完了一包糕点,吃完后林言才开口,“二哥,元儿,宅子这边不着急,以后你们中饭去酒楼里吃或者回家去吃,别像今日这样了。”

    林二哥点点头,笑道:“我和元儿是想着尽快做完好去另一头帮你们。”

    “另一头暂时不忙的,等这边结束了过去也来得及。”

    “好。”

    林言朝远处忙碌的一群工匠看了一眼,“二哥,这些工匠手脚还麻利么?”

    林二哥也回头看了一眼,“挺麻利的,暂时还没出什么岔子。”

    “好,二哥你们再看看,若是做的不错之后海边也请他们去做活。”

    “行,我这就去同他们说。”

    林二哥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几个工匠同时朝凉亭这边看过来,脸上满是欣喜。

    一连接到两个挣大钱的活计,老板还好说话,这种好事可不是年年都有的。

    眼看着天快黑了,林二哥干脆就喊了停,让工匠们回家去了。

    林言起身,朝糯糯伸出手,“咱们也回去吧。”

    林二哥和杜元简单收拾一番,一家人就锁上大门回去了。

    接下来三天,林言把手里的计划表仔仔细细地又完善了一遍,把画的图纸也都拿出来检查过,确认没有漏掉的环节才停下。

    林三哥除了去铁匠铺子里盯进度以外,其他时间都在宅子里给林二哥和杜元帮忙。

    空闲下来,林言就给他们做些饭菜送过去,顺便带着精力旺盛的糯糯到处走走。

    不出门的时候,糯糯就扛着他的小铲子小铁锹在院子里到处溜达,这里拍拍那里打打。

    一旦发现“可疑”的区域,他就蹲下身去开始挖泥,把泥土刨的满天飞。

    林言就坐在院子里一边想事情一边看他。

    一般不出什么问题他也不会阻止,弄累了就带进去洗洗干净换身衣裳。

    章墨远这注意还挺不错的,转移注意力一绝。

    糯糯忙活了两天,什么也没挖着,气的饭都不想吃了。

    林言就随手往他挖出来的小土坑里丢了几颗珍珠,然后假装惊喜道:“糯糯,这是你挖出来的么?”

    糯糯赶紧凑过来看,林言捡起一颗,放在阳光下看了一眼,“你瞧,珍珠在发光呢。”

    糯糯自己也捡了一颗,表情看起来又是高兴又是茫然,似乎闹不懂为什么珍珠突然就从地底下冒出来了。

    “糯糯,你挖了这么久就是在挖这个么?”

    糯糯点点头,高兴道:“爹爹叫我挖的。”

    “原来是这样,糯糯真厉害。”

    糯糯蹲在土坑边认认真真地把所有珍珠都捡起来,然后一把全都放到林言手里。

    “肥去找爹爹。”

    糯糯大概觉得,既然他已经完成任务了,那就可以回去找爹爹了。

    林言笑得无奈,“爹爹会来找我们的。”

    “多久?”

    “大概再过几个月吧,你忘了么,爹爹要去考状元,到时候你就是状元家的崽了。”

    “森么呀?”

    “状元就是大官,等爹爹回来的时候他就是这里的老大了,所有人都归他管。”

    一番哄劝之后,糯糯看起来高兴了不少。

    林言笑笑,也不知道墨远那边如何了,到京城了没有。

    *

    事实上,章墨远他们的脚程比林言想象的要快不少,毕竟同行的都是男人,没那么讲究,胆子也大,有时候夜间都在赶路。

    入住客栈的第一日章墨远就去问了店小二,得到的消息是暂时还没有他的信。

    蒋天纵笑道:“我就说嘛,你一向不急不慢的,这回来京城怎么这般着急,林言是不是已经到袁州了,给你寄信?”

    章墨远嗯了一声,“算算时间,他和糯糯应该已经到了。”

    “放心吧,木青木石脚程应该也不会比信使慢多少,等他们来也是一样的。”

    “嗯。”

    章墨远一进客栈便受到了多方的关注,显然大家的消息都很灵通,他这个解元才出来不到一个月,消息就传到京城了。

    客栈掌柜一听见他的名字就换上了殷勤的笑容,“原来是章老爷,失敬。”

    章墨远把银子递过去,没接他的话茬,“一间上房。”

    “欸,小的特地把一号房给您留着呢,您这边请。”

    掌柜亲自带路,引着章墨远和蒋天纵往楼上走,贺启和朱温文跟在后面。

    蒋天纵特地看了眼朱温文,他记得放榜那会儿朱温文每日都很忙,忙着到处赴宴。

    这次来京城他一改过去的节俭,住的客栈都是上等房,大概率是当时接受了某家的资助。

    蒋天纵也没太在意,毕竟这种事实在很常见。不少囊中羞涩的书生都会和富商之类的有钱人做一些约定,或是娶富商家的女儿,或是将来做官给些便利。

    就连他自己也挑着应了几家的邀请,只不过他对那些暗示都打哈哈糊弄过去了而已。

    像章墨远这样冷淡到不近人情的才是少数。

    朱温文察觉到他的视线,面上闪过一丝窘迫,背在身后的手也攥得紧紧的。

    蒋天纵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他拍了拍章墨远的肩,笑道:“墨远,我路上花的银子太多了,你让我和你住同一间吧,我保证不吵你。”

    章墨远拂掉他的手,淡淡地嗯了一声。

    蒋天纵高兴道:“你答应了?太好了,我们又可以对谈学问啦。”

    贺启羡慕道:“也加上我吧,我可以躺地上听你们说话,绝对不开口。”

    朱温文听着两人的谈笑声,表情有些复杂。

    他想加入进去,但总觉得缩手缩脚的没有底气,即便他现在兜里已经有了银子,能住上上等房了。

    不过贺启还是拉着他一起住了二号房,就在章墨远和蒋天纵隔壁。

    章墨远住下后,关于他的传闻便迅速传遍了整间客栈。

    眼下这里住的大多都是各地汇聚而来的举子,人人都是竞争者,因为围海造田提前在天子那里刷了脸的章墨远自然就成了大家伙的头号关注对象。

    更何况,他还是一省的解元。

    话题度可以说是无人能出其右了。

    可偏偏他不爱搭理人,谁去请都不给面子,别说喝酒对谈学问了,连说上话都困难。

    同为举子的这些考生都好对付,有些人就不太好对付了。

    章墨远得解元的事,胶州回去的主考官第一时间就上报给了当今天子。皇帝很高兴,早朝时提过好几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位是一定会被重用的。

    于是有人就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天章墨远从外面回来,掌柜一脸热情地凑上来,“章老爷,有你的信。”

    章墨远眼睛微微一亮,掌柜笑得意味深长,显然是误会了。

    章墨远把信接过去,只扫了一眼表情就冷下来。

    “多谢。”

    掌柜都做好了他会仔细追问的准备,结果章墨远只点了点头就冷淡地走了。

    掌柜愣了一下才追上去,小声道:“章老爷,那位说今晚在外头的状元亭等你。”

    章墨远笑笑,并未回应。

    掌柜疑惑地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在京城开客栈这么多年,阅人无数,可他实在看不透章墨远这个人。

    要说他淡泊名利吧,平日里别的书生谈论朝堂之事时他也会听上几句,而且都考到举人了,也不可能对官位毫无兴趣。

    可刚才他把那位的邀约递到他手上时,他又是这个模样。

    难道他不明白这封信的意思?

    不可能啊。

    而且章墨远看起来也不像是清高,倒有些像成竹在胸,对自己将来要面对的处境已经了然似的。

    掌柜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章墨远再怎么出众也不过是一个初初踏入京城的年轻人罢了,他能知道什么?

    还是不要瞎想了。

    章墨远进屋后拆开信看了一眼,然后就把信烧了,蒋天纵看见这一幕,压低了声音道:“谁写的,是不是……”

    他伸出一根手指朝上面指了指。

    章墨远低头看着手里的书,没什么情绪道:“不清楚。”

    “那你去么?”

    “不去。”

    蒋天纵笑了,也就章墨远有这份底气,换了他们还不得战战兢兢,生怕惹上麻烦?

    不过换句话说,人家也看不上他们。

    当晚,章墨远果然没去,掌柜急得团团转,但这种事本身就不好拿到明面上来说,章墨远不接他的话他也没法子。

    最后只能落得个两头不是人。

    不过章墨远和这位最后还是见上了面,而且皇帝也在。

    大梁的天子今年二十六,和章墨远同龄,但他即位时并未经历太多的坎坷,先皇子嗣单薄,早早就立了他这个嫡子为太子。

    所以天子心思尚且还存着几分单纯。

    他之所以能成长到后头的模样,和他此刻身边的人是分不开的。

    严文华,当今大梁的宰相。

    也是邀约章墨远的神秘人。

    严文华把持着朝政,皇帝看的奏折平日里都要先过他的眼,很多事情上皇帝都会先听他的意见。

    章墨远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两道灼热的视线,一道好奇居多,一道则复杂的多,有打量,有轻蔑,还有几分怒意。

    章墨远偏头看过去,一眼就看到了站着的严文华,以及坐着的燕俊喆。

    燕俊喆是皇帝的名讳。

    章墨远的视线只短暂停留了一瞬就转开,像是随意一看,并未发现两人的特别之处。

    燕俊喆往身后看了一眼,笑道:“宰相,原来他就是章墨远啊,怎么和朕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来以为能种出稻米来的,多少应该有些庄稼汉的气息,结果居然一点都没有。

    也不像书生,气质过于冷冽了,并无一丝的文弱气。

    严文华微笑道:“陛下不妨考验他一二,兴许种出稻米的另有其人呢。”

    燕俊喆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陛下,臣只是这么一说,到底是不是还得陛下来决断。”

    燕俊喆想了一下,笑道:“你说得对,那朕便考验他一二吧。”

    他收了手里的折扇,起身朝章墨远那桌走去。

    蒋天纵疑惑地抬头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就顿住了,他在这个人的身上察觉到了不一般的气息。

    还有他身后那个中年男子。

    蒋天纵也不是莽撞的性子,他稍微打量了一下就闭上了嘴,少说少错。

    贺启和朱温文恰好下来,两人表情有些警惕。

    燕俊喆笑了一声,“几位老爷不必紧张,在下只是章老爷的仰慕者,来此是想问他一个问题。”

    三人立刻齐刷刷地把视线投到了章墨远身上。

    章墨远这才抬起头,他眼里是恰到好处的迷茫和警惕,“你想问什么?”

    燕俊喆勾起唇角,紧盯着章墨远的视线,开口:“章老爷,你在海边种田,当真只是为了嘉禾村的人能吃上自己种的稻米么?”

    章墨远微微皱眉,“此话何意?”

    “在下没有旁的意思,只是好奇问一嘴罢了。”

    章墨远放下筷子,淡淡道:“若是我说的确如此,你信么?”

    燕俊喆愣了一下,然后笑出了声。

    章墨远这人还挺有意思。

    严文华沉声道:“章老爷能考中一省的解元,还能种出稻米来,此等人才胸中自当有丘壑,将来定能一展宏图。”

    他说的意味深长,章墨远假装没听出他话中的深意,淡淡道:“先生谬赞了。”

    燕俊喆深深地看了章墨远一眼,“希望日后还有见面的机会。”

    然后两人便转身走了。

    蒋天纵疑惑道:“这两人怎么这么怪,一句话里仿佛带着十句深意似的。”

    贺启点头,“就是,难不成京城的人都这样讲话么?”

    朱温文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他能感觉到对方想拉拢章墨远的意思,他心里有点酸酸的。

    章墨远抬眼扫过眼前的三人,提醒道:“以后尽量不要和方才那人走得太近。”

    虽然现在燕俊喆对严文华信任无边,但燕俊喆并非毫无城府之人,他早晚会成长起来,然后一点一点地拔掉严文华的势力。

    燕俊喆并非庸碌之辈。

    蒋天纵一头雾水,“方才那人,年轻的还是老的?”

    “老的。”

    蒋天纵回忆了一下刚才严文华的模样,“瞧着的确有些阴气森森的,怪吓人呢。”

    贺启认真道:“墨远,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他们方才过来的时候我瞧着就不太对劲,应该是朝廷的人吧?”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但三人已经明白了。

    贺启点头,“我知道了,以后一定离他远远的,不过我觉得我也考不上啦,将来要是能做个小县令我就心满意足了。”

    蒋天纵朝他丢了一颗花生米,笑骂:“没出息。”

    朱温文捏着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启拍拍他的肩,“朱兄,发什么呆呀,墨远说的你听见了么?”

    受蒋天纵的影响,他也开始叫墨远了。

    章墨远侧头看了他一眼,他刚才的提醒只是出于这一年多以来的交情,至于能不能听进去他就不想管了。

    第 82 章

    在这三日里, 林三哥还去定了一批木料和竹料,为了延长使用寿命, 他还特地多花了不少银子订的对海水耐受性比较好的料子。

    还有别的材料, 比如牢固的麻绳、渔网之类的,全都订好了。

    三日后,林言和林三哥又去了一趟基地。

    连彪和朱万已经在等着了。

    林言把自己改造的图纸拿出来给他俩看, 解释道:“这些架子一定要牢固,麻绳绑的要结实,把这些饲养笼固定住,千万不能被水冲走。”

    之前富商养蚌壳的时候方婶子是见过的, 所以细节方面林言就交给了她,让她来指导。

    方婶子立刻开始往自己腰间绑绳子, 林言拉住她, “婶子,你不用下去,连彪和朱万有经验, 交给他们就行。”

    方婶子嗔他一眼, “怎么了, 婶子我年轻那会儿天天都在海里头泡着的,怕什么。”

    连彪也道:“是啊,方婶子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利手,采珠比男人还要厉害哩。”

    林言还是有些担心, 毕竟方婶子瞧着怎么也得有四五十岁了。

    “我快快地下去瞧一眼, 不用怕。”

    说完方婶子就交代了连彪和朱万几句,自己身手利落地扎下去了。

    林言赶紧跑过去看。

    还好, 方婶子很快就出来了, 而且看起来没有丝毫不适应, “言哥儿,把你的图给我瞧瞧。”

    林言只好把图纸递过去,然后又给她细细讲解了一遍。

    等把图纸上的结构说清楚后,林三哥定的木料竹料还有麻绳这些辅料都送到了,时间上掐的正好。

    有方婶子帮忙,接下来的速度就快多了,甚至她还接了一部分指挥的活,让林言空出精力去看顾糯糯。

    忙活了两日,终于把下面的架子给搭起来了,林三哥水性还不错,他下去看过,确认没有问题。

    连彪和朱万在清理海域的时候也把下面的蚌壳给采了上来,林言说话算话,直接当场称重给他们结了银子。

    两人都高兴坏了,干劲十足。

    林言特地和方婶子说,如果她采到蚌壳也是一样的算价钱,但方婶子摆摆手,说自己年纪大了没那个精力了。

    现在饲养笼还没到,连彪和朱万就搭了一个简单的网子暂时把这些蚌壳养在了里面。

    第五日晚上,铁匠把第一批饲养笼送了过来。

    林言和林三哥检查过确认没问题才签收,第二天两人就把这些饲养笼都带到了基地去。

    收集母贝的工作正式开始。

    经过前几天的磨合,林言对连彪和朱万十分满意,干脆就把他们留在身边,给他俩开了一天三十文的工钱。

    收母贝这几天格外忙碌,林言给他们又加了十文。

    一天四十文。

    两人干脆就不去采蚌壳了,踏踏实实地留在林言身边帮他干活。

    方婶子的工钱也是四十文一天,林言觉得她有做“大管家”的潜能,打算好好培养她。

    林言的马车到基地后,三人立刻加快步子迎上来。

    林三哥把马车帘子掀开,“劳驾,把这些笼子搬过去。”

    方婶子探头朝里看了一眼,好奇道:“这东西就是拿来放蚌壳的那什么笼子?”

    “是啊。”

    五个人一块儿把满满一车子的饲养笼搬到林言选定的地方。

    糯糯跟在林言身边,海边风大,林言给他戴了小帽子和小手套。

    走在海边摇摇晃晃的像一只圆滚滚的小企鹅。

    等所有的笼子都安置好,陆陆续续地就有人过来了。

    方婶子负责检查大家送来的蚌壳,林三哥负责称重算钱,连彪和朱万负责把收来的蚌壳放在饲养笼里,下去安置好。

    林言属于机动人员,哪里遇上问题他就过去处理。

    “连彪,饲养笼不够提前和方婶子说,别让大家白跑一趟。”

    “好。”

    头一批的饲养笼自然是远远不够的,林言和铁匠铺子那边商量好两天后送第二批过来。

    方婶子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林言大部分时间都在她那边。

    趁着这个机会,他仔细看过大家送来的蚌壳。

    上辈子他接触的主要是马氏贝,现在手里的和他见过的有些差别,不过这和现代隔着上千年呢,不一样也是很正常的。

    林言还挺期待这批母贝能给自己一个惊喜的。

    不过客观来说,他也没有妄想头一次就来个大丰收,毕竟他现在用的是野生蚌壳,而且即便在现代,养殖珍珠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探索和改进才有后来的规模。

    只要能比采珠人目前的收成高一些,他就很满意了。

    收集母贝这事,林言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一批一批的饲养笼源源不断地往基地这边送。

    连着忙活了一周多才算告一段落。

    方婶子扭扭腰,笑道:“我先前还担心你赔钱,现在看着倒是有模有样的。”

    林言也笑,“这才是第一步,等到明年春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朱万凑过来,好奇道:“言哥儿,什么事啊,我们能帮上忙么?”

    林言给工钱大方,所以现在一听有事做,连彪和朱万就很高兴。

    林言看了他一眼,“不用等到明年,我现在就有事情让你们做。”

    连彪一听,赶紧也过来了,“什么事啊?”

    “我打算建一个厂房。”

    “厂房?”两人异口同声。

    林言点头,“这边做事情还是不太方便,我需要台子架子,还有育苗池,将来我们可以自己培育蚌壳幼苗。”

    方婶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林言说的话她听都没听过,但看林言笃定的模样,她莫名地觉得他能做成。

    真奇怪,几天前她可是半点也不看好呢。

    连彪和朱万倒是没想这些,他们只要听从林言的指挥就好,林言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连彪,朱万,这边还要劳烦你们定期过来查看,除了建厂房那边的工钱,我给你们一个月加五十文钱。”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高兴道:“没问题。”

    “千万不能出岔子。”

    “知道了。”

    解决完第一件大事,林言这口气并没有松下来,回去的当天晚上他就开始画厂房的图纸。

    两日后他把图纸定下来,之后便开始找工匠。

    正好宅子那边翻新的部署工作完成了,林二哥就把领头的赵工匠送到他这边来,给林言省了不少事。

    *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三个月就过去了,宅子那边彻底翻新结束,厂房这边大致的规模也出来了。

    大家商量过后,决定搬进宅子里去。

    正好可以在新宅子里过年节。

    林言往京城和家里都去了信,告诉林阿爹他们和章墨远搬家还有建厂房的事。

    搬家这天。

    林言和杜元把家里的东西收拾好,林二哥林三哥一趟一趟地往马车上搬。

    糯糯两只手各抓着一块糕点往外跑,走到马车边踮着脚往包袱上一放,转身后想想不对,又回来把糕点塞进了包袱里。

    塞完以后还伸手拍拍。

    林言出来的时候刚巧看到这一幕,疑惑道:“糯糯,你在做什么?”

    糯糯有些心虚,“我放东西呀。”

    林言走过去,恰好看到包袱边上沾着的糕点碎屑。

    早上糯糯吃了一块糕点,林言怕他一下子吃太多不好,便把剩余的几块收了起来,刚刚还想着走的时候去拿一下,结果糯糯居然已经拿过来了。

    林言把两块糕点取出来放进旁边的食盒里,笑道:“吃食可不能这样放。”

    糯糯高兴地点点头。

    林言指了指屋里,“糯糯,去把你的小鞋子拿过来。”

    糯糯马上听话地回去了,过会儿他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捏着一只老虎头的小布鞋。

    那是他刚出生那会儿林阿爹给做的,糯糯早就穿不上了,但林言没舍得丢,从海河镇一直带到了袁州。

    这次搬家也特地收拾了出来一起带走。

    林言接过去,“其他的呢?”

    糯糯又哒哒哒跑回去把另外一只虎头小布鞋拿了过来。

    “没有了。”

    林言带着他走回去,指着桌上整理好的几双鞋,“这些都是你你的啊。”

    糯糯摇头,“这些是大鞋子。”

    说完他又戳戳林言手里的小布鞋,认真道:“小鞋子啊。”

    林言:“……”

    倒是还挺严谨。

    “那你把这些大鞋子也拿过去吧。”

    糯糯这才拎起一只鞋往外走。

    林言干脆把鞋子留给他,自己把其他东西拿出去。

    等糯糯一趟一趟把自己的鞋子都拿走后,大人们也都搬完了,最后清点一遍,然后林三哥去知州那边还钥匙,其他人往新宅子去。

    杜元舒了口气,“忙活了这么久,总算可以搬进去了。”

    林言点头,“是啊,你想好了么,要住在哪个院子?”

    杜元不好意思道:“我和你二哥商量了一下,打算住在左院。”

    新宅子的房屋实在太多了,所以林二哥和杜元干脆就简单地划分了一下,前院后院,左院右院。

    他们也取不出什么雅致的名字,打算等章墨远来了让他来取。

    这宅子出钱最多的是林言,所以他们默认把前院留给林言和章墨远,那是整座宅子最核心的部分。

    林三哥自己一个人,自然就无所谓了,右院和后院都不错。

    在新宅子里住了一个多月,年节到了。

    林言给工匠们放了假,让他们回去过年。

    除夕这天林言收到了章墨远的来信,信里章墨远说自己那边很顺利,大约四月就能过来。

    随信一块儿寄来的还有一本故事书,给糯糯的。

    林言把故事书拿给糯糯,笑道:“爹爹寄给糯糯的,快打开看看。”

    糯糯把书推回去,板着小脸说:“我不要。”

    林言失笑,“糯糯还在生爹爹的气么?爹爹在信里说他很快就过来了,大概四个月吧。我们来袁州都已经快五个月了呢,是不是很快?”

    糯糯委屈地哭了,“我不喜欢爹爹了。”

    林言把他抱到怀里,心疼地拍拍他的背,安慰道:“爹爹要考状元呀,别人考很多年都考不上,爹爹只要半年,是不是很厉害?”

    糯糯把头埋在林言怀里不说话。

    林言干脆换了个话题,“糯糯,你马上就要三岁了,阿爹想送你一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糯糯抬起头来,两只眼睛红红地看着林言,“想要爹爹。”

    林言愣了一下,然后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好,我一会儿就去写信,问问爹爹能不能赶回来陪你过生辰。”

    糯糯点点头,自己擦擦眼泪不哭了。

    林言默默叹了口气。

    不光糯糯想章墨远,他自己也很想,不过好在他们很快就会团聚了。

    *

    袁州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京城这边却有些紧张。

    因为皇帝突然把会试和殿试的时间往前挪了十日。

    十日的时间相对书生们备战科举的漫长岁月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后的结果,但却成功地让气氛紧张了十倍。

    章墨远倒是能猜到几分,多半是严文华又动了什么手脚,皇帝找了个借口想要打乱他的布局。

    章墨远可能是唯一一个感到高兴的,毕竟他可以提前十日去袁州找林言和糯糯。

    蒋天纵哀嚎道:“十日啊,太突然了,我昨日就不该和他们去酒楼喝酒,平白地浪费了一晚上。”

    贺启也很头疼,“是啊,我前几日可是早早就歇下了,真不该如此。”

    说完他就看向没开口的两人,想找点共鸣,他直接略过了章墨远,朝朱温文道:“朱兄,你这几日也总外出,你如何看待此事?”

    朱温文慌了一下,“我,我只是出去走走,并未外出。”

    蒋天纵没好气道:“贺兄你想什么呢,朱兄怎么会荒废学业,他是出去醒醒脑子呢。”

    他有一次深夜饿了,下去找小二要些吃食,结果刚好撞见朱温文外出归来,当时问的时候朱温文说的就是出去醒醒脑子。

    章墨远看了眼朱温文,朱温文察觉到他的视线,下意识闪躲了一下。

    章墨远微微皱眉。

    朱温文坐了一会儿就找借口走了,贺启疑惑地看了眼关上的门,“朱兄怎么了,这种事他不是应该最在意的么?我怎么瞧着他有些奇怪呢。”

    蒋天纵完全不在意,他捧着书走到章墨远面前,殷勤道:“墨远,你快救救我。”

    章墨远转头朝门那边看了一眼,突然道:“距离会试只剩半月,你们小心朱温文。”

    蒋天纵一愣,“这是为何?”

    贺启和他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不傻,联想刚才朱温文的反常大概就知道章墨远这是在好意提醒。

    “墨远,你的意思是朱兄他……”

    章墨远淡淡道:“若我猜的没错,朱温文应该是和朝廷的人做了某种约定,总之小心为上。”

    上回燕俊喆来,章墨远就看出来了,他对他的欣赏和兴趣是真,但主要还是做给严文华看的。

    包括屡次在早朝时提起他的名字,释放出一定会重用他的信号。

    严文华这人疑心重,杀心也重,既然章墨远拒绝了他的私下邀约,那么他就不会去冒给皇帝拉一个助力的风险,会对他暗下杀手也是很正常的。

    燕俊喆大概是想看看,章墨远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一关吧。

    若是不能度过,那自然也没必要重用了。

    章墨远理清楚思路以后就几乎没再外出过,平日里大多数时间也是和蒋天纵贺启他们待在一块儿。

    虽然他身手不错,但也不想冒险。

    眼看着还剩半月就要会试,严文华那边大概是急了。

    朱温文的注意力是在章墨远身上,但蒋天纵和贺启毕竟靠的近,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虽然章墨远什么也没解释,但两人稍微理了一下思路就明白了,毕竟朝堂上的事最近也听了不少。

    贺启回去的时候朱温文似乎在什么,一见他进来立刻把东西藏进袖中。

    贺启顿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过去,笑道:“朱兄藏的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我瞧瞧?”

    朱温文尴尬道:“没什么。”

    贺启拉起他的袖子,把里面那只粉色的香囊拿出来,惊讶道:“朱兄这是遇上好事了,这么精致的香囊,哪家小姐送的?”

    朱温文把香囊抢回去,贺启眼尖地在香囊的边角上看到了一个严字。

    “不给看就不给看,不就是香囊么,我贺大公子一出去,保准收他十个八个回来。”

    等朱温文转身后,贺启面上的笑容才沉下去。

    看到那个严字,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当朝宰相,严文华,京中只有他一家姓严。

    看来章墨远说的是真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章墨远遇到了几次夜袭,但都有惊无险。

    他和朱温文本就关系一般,再加上章墨远极其谨慎,朱温文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对他下手。

    会试平稳度过。

    半个月后放榜,章墨远毫无意外地中了会元,蒋天纵依旧倒数,但好歹是榜上有名。

    贺启没中,不过这一结果也在他自己的预料之中。

    朱温文也没中。

    这却是有些意外了,毕竟他平日里的功课一直比蒋天纵要强。

    结果出来后,贺启收拾东西打算回家去,举人也是有做官资格的,说不定他很快就会被分到某个县去当县令,所以他想抓紧时间回去一趟。

    “朱兄,你好久没回家了,要不要同我一块儿走?”

    其实之前的事贺启心里是有些小芥蒂的,但现在考试都结束了,小芥蒂也就丢到一边去了。

    朱温文摇头,“我还有些事要做。”

    贺启笑得意味深长,“什么事啊,是不是送香囊给你的小姐?”

    朱温文没回答。

    贺启正了正色,严肃道:“朱兄,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但……”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常年在书院里读书,家中的妻子替你照顾爹娘,还生了孩子,做人还是要讲些良心。”

    其实这些事贺启过去也没有想过,但因为章墨远和林言,他看到了一对夫妻相知相伴,心里很是触动。

    朱温文脸色有些难看,“贺兄,这是我自己的事。”

    贺启点点头,“我言尽于此。”

    他走后朱温文又坐了一会儿,他知道章墨远看不上自己,但他很羡慕他。

    他也想娶一个林言那样的妻子。

    朱温文把那只粉色的香囊放在掌心,虽然对方只是严文华最不受宠的庶女,在家里没什么地位,也不懂做生意,但和他家里那个只会对着黄土刨食的妻子比,已经是天上的仙女了。

    虽然他没有把严文华交代的事情办妥,但他和小姐已经互送过定情信物,想必他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朱温文信心满满地带着香囊出去了。

    距离最后的殿试还剩五日。

    蒋天纵打听了不少消息回来,见章墨远还在淡定地看书,他急了,“墨远,你怎么还在读书?你没听贺兄说么,朱兄他那个香囊上的字就是严,所以想要对付你的人,很可能就是严宰相啊。”

    章墨远不为所动,继续看。

    蒋天纵一把把他手里的书抽走,“快别看了。”

    章墨远无奈道:“你说的我早就知道了,我还知道,上回那个折扇公子身后的人就是严文华。”

    折扇公子是蒋天纵给燕俊喆起的代称。

    蒋天纵愣了一下,“那,那个折扇公子……”

    “是当今天子。”

    蒋天纵傻眼,“那咱们岂不是把他们都给得罪了,我听说这殿试明里虽然是陛下主考,其实陛下还是要看严宰相的意思,咱们完蛋了,尤其是你。”

    章墨远把书抢回去,“你是安全的,他们应该没有记住你。”

    蒋天纵:“……”

    并没有被安慰到好吗?

    他坐下来,无奈道:“那你打算怎么办,殿试那是什么场合,一句话说的不对脑袋就掉了。”

    章墨远再厉害在天子和严宰相面前也只是砧板上的肉而已。

    章墨远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打算去袁州。”

    蒋天纵一愣,“难怪林言会去袁州,你那个时候就想好了?不对啊,这事不是陛下和严宰相定的么?”

    蒋天纵一头雾水,他实在想不通章墨远为何这么镇定。

    “你的意思是,你去袁州,干扰不到严宰相,所以他不会针对你?”

    章墨远笑笑,“我只是觉得袁州不错。”

    蒋天纵撇撇嘴,信你才怪。

    第 83 章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蒋天纵伸了个懒腰,朝坐在对面的章墨远说:“墨远, 天都黑了, 我要下去用饭,你要不要一道?”

    章墨远嗯了一声,然后放下手里的笔。

    蒋天纵凑过去看了一眼, 发现章墨远画的东西很怪,一个女人明明长着人的脸,下半身却像一条鱼。

    “这是什么?”

    “美人鱼。”

    “美人鱼是什么?”

    章墨远把干透的画纸收起来,解释道:“言儿给糯糯讲故事的时候提到的, 据说她们的眼泪可以变成珍珠。”

    林言决定养殖珍珠的时候就给糯糯讲了美人鱼的故事,章墨远在边上听了一嘴。

    “林言真神奇, 他脑子里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做出来的东西也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蒋天纵笑了一下,“我大哥每回提到他都赞不绝口。”

    章墨远勾起唇角,“兴许他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呢。”

    蒋天纵愣住, “啊?”

    章墨远没管他, 把画收好以后就朝外走去, 蒋天纵赶紧跟上。

    “墨远,你该不会是想说林言是天上的神仙吧,会还是你会啊,说句情话都如此富有深意。”

    走到拐角处, 蒋天纵忙着说话没注意前方, 一下子就和人撞上了。

    “朱兄?你怎么了?”

    朱温文看起来神色有些狼狈,而且脚步匆忙, 像是生怕被人瞧见似的。

    “没事, 我方才喝了几杯酒, 脚下有些不稳。”

    蒋天纵往边上让了让,“那你赶快回屋里歇会儿吧。”

    “嗯。”

    朱温文走得很快,蒋天纵看了眼他的背影,正要开口就瞥见了地上的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香囊,朱兄的?”

    翻转过来就瞧见了那个严字。

    “墨远,这是……”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香囊掉了都没发现,看来是碰壁了。”

    蒋天纵冷哼一声,“这就是代价,他若是没有动不该有的心思,今日又怎会这般狼狈?”

    章墨远没说什么,径直朝楼梯口走去。

    在一楼坐下后,蒋天纵随手把手里的香囊丢开,笑道:“严大宰相翻脸还真够快的。”

    “不过是随手捡的一个工具,有用之时许之以利,无用之时一脚踢走……”章墨远抬眼看向蒋天纵,“严文华是这样的。”

    “墨远,你不担心么,殿试?”

    章墨远笑了一下,“不是还有皇帝么,他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蒋天纵点头,“我现在明白你为何要去袁州了,京中两股势力明争暗夺,此时裹进去免不了要站队,还不如找个地方先做点政绩出来。”

    顿了顿,他往前凑了一点,压低了声音道:“若是让你选,你会选哪一边啊?”

    章墨远喝了口茶,蒋天纵又补了一句,“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你若是不想答……”

    “我选当今天子。”

    蒋天纵回忆了一下那天见到的折扇公子,实在不觉得他会是毒蛇一般的严宰相的对手。

    但他不会怀疑章墨远的话。

    见章墨远没有细聊的打算,蒋天纵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但他把这句话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

    殿试在英和殿举行,只考策问一科。

    一大早所有的贡士就到英和殿外等候传唤,章墨远作为会元站在首位。

    没一会儿陪着天子监考的大臣们就到了,严文华被众人簇拥着从旁边经过。

    大太监赶紧招呼着大家行礼。

    严文华在原地站定,颇含深意的眼神落在章墨远低垂的脸上。

    片刻后他就转身离开了。

    大太监松了口气,刚才严文华站定的时候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岔子。

    众位官员入内后,大太监就领着所有贡士往里走。余光瞥见最前面的章墨远时,他露出微微的惊讶之色。

    头一回得见天颜,就是那些常在京中的贵公子也要紧张一下,这位倒是冷静。

    不过他也没来得及多想,已经到门口了。

    “传!”

    大太监抬起脚跨过门槛,把人领进去后自己就退到了一边。

    站在大殿正中的贡士们立刻便察觉到四面八方高高在上的打量视线,头皮一阵发麻。

    更有甚者开始呼吸急促,面色发白。

    燕俊喆轻轻一抬手,“诸位请坐,开始吧。”

    殿试的考位是按照会试的成绩来排的,章墨远在第一个,距离燕俊喆最近的位置。

    章墨远坐下后,燕俊喆便开始若有似无地打量他。

    只见他拿到长长的考卷后,先扫了一遍标题和开头,然后露出一个浅淡的笑。

    今年的试题是围海造田。

    燕俊喆眼里也带上了一点笑意,他倒是想看看章墨远到底还有多少想法。

    他需要帮手。

    一个时辰后,大太监开始收卷,收完后交给燕俊喆,由他来点评。

    最上面一份就是章墨远的,但燕俊喆只扫了一眼就放到旁边去了,然后开始问第二名。

    试题很简单,大意是问围海造田取得了初步的成果,若是想要在全国几个沿海区域推行,是否可行?

    大梁重农业,所以大部分的考生答得都是可行,具体措施也大差不差。

    一两个考生开头说不可行,但看完他写的文章后就会发现观点还是可行,只不过要委婉一些,大概是想在天子面前博点新意。

    燕俊喆一个一个问过去,最后才拿起章墨远的考卷。

    这个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冲着他来的,燕俊喆是在问章墨远对今后的打算。

    偏偏章墨远句句条条都是实际的措施,以袁州为例,拿到袁州就能直接照着做。

    燕俊喆面色微沉,他需要的不是一个亲身下地的实干派,他需要的是在京中辅佐他的指挥派。

    章墨远的这份考卷,他并不满意。

    但状元肯定是他。

    毕竟从这道题本身来看,他的答案无懈可击。

    严文华出声提醒,“陛下,还有最后一份考卷,您意下如何?”

    燕俊喆微笑,“甚好,状元当如是。”

    严文华面色一沉,但随后燕俊喆就把章墨远的试卷递给了他。

    只瞥了几眼,严文华就笑了。

    看来是他高估了章墨远,此人能力才华皆有,但唯独没有那份和他对抗的野心。

    “陛下说的是,章墨远的这份考卷的确当得上状元这个称号。”

    随后燕俊喆点了榜眼和探花,安排了所有人的位次,便宣布散了。

    从英和殿出来,蒋天纵刚想往前疾走几步跟上章墨远,就见大太监过来,对着最前面的一甲三位道:“三位请留步,陛下召见。”

    蒋天纵赶紧把脚收了回去。

    燕俊喆把三人叫过去,随意聊了几句后就让榜眼和探花去外头等着,单独留下了章墨远。

    章墨远低垂着眉眼,等待燕俊喆开口。

    燕俊喆起身,怒道:“章墨远,朕不信你不明白朕的意思。”

    章墨远紧张道:“陛下,学生愚钝,请陛下明言。”

    “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说。”

    章墨远似乎有些慌,“回陛下,围海造田不是易事,若是要在几个沿海区域同时展开怕是很难,当年嘉禾村也是托了袁州的福才得了一批海水稻种,所以学生觉得袁州是最适合围海造田的地方了。”

    他还想进一步给燕俊喆论证一下袁州到底有多合适,燕俊喆挥手不耐地打断他,“朕不想听这些。”

    章墨远一脸惶恐地跪下了,“请陛下恕罪。”

    燕俊喆坐回去,双眸锐利地盯着章墨远,“你确定这是你最好的答案?”

    章墨远低着头,“是,陛下,袁州……”

    燕俊喆打断他,“袁州袁州,一口一个袁州,行,你就去袁州吧,知州的位置让你坐,围海造田做不好就别回来了。”

    章墨远怔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燕俊喆会把他这个状元直接发配到京城外去做一个散州的知州。

    而且袁州一向不受重视。

    “学生叩谢陛下圣恩。”

    “滚出去。”

    “是。”

    章墨远一脸惊惶不安地退下去了。

    一出御书房的门脸上的不安就消失了。

    引着他的太监只当他是不想让其他人瞧出来,也没多想。

    “状元郎,这边请。”

    “多谢公公。”

    太监默默叹了口气,好好一个状元郎怎么就是不会说话呢,第一天就得罪了陛下。

    被发到那么远的袁州,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被调回来,说不定陛下转头就把人忘了,在袁州待上一辈子。

    哪有待在翰林院好?

    太监直接把章墨远送到了宫门口,章墨远朝他弯了弯腰。

    “状元郎在此稍待,送您的人很快就来。”

    “多谢公公。”

    蒋天纵猛地扑上来,高兴道:“如何,是不是成了?”

    章墨远笑笑,“我很快就可以出发去袁州了。”

    “真的啊,太好了。”

    作为状元郎,章墨远是被人敲锣打鼓送到客栈的,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接受全城百姓的围观。

    一路上被砸了无数鲜花。

    回到客栈后,章墨远把自己马上要去袁州的事“不经意”地散播一通,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袁州了。

    包括严文华。

    既然章墨远要去袁州,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他自然也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

    袁州这边。

    进入春天以后,林言就着手开始准备下一项工作了。

    插核手术对养殖珍珠来说可谓是至关重要,决定着后面的收成。

    所以林言非常重视,从一开始他就亲自盯着,一点都不敢马虎。

    在插核之前,林言找到方婶子,交代说:“婶子,劳烦你替我招十个人,要对蚌壳内里极其熟悉,要女子和哥儿。”

    方婶子点头,符合林言要求的她们东荒村里多的是,她对村里人都很了解,找起来很快。

    朱万恰好从边上经过,听见林言这话便凑上来,试探道:“言哥儿,我可以让我家婆娘来试试么,她过去整日替我开蚌壳,对蚌壳绝对是熟悉的。”

    林言笑了一下,“可以,你让她来试试吧,不过规矩你知道的,要是不合适,我还是会把人退回去的。”

    朱万跟着林言好几个月,对他的作风自然了解,“言哥儿放心,我晓得的。”

    林言点头,“你替我和连彪说一声吧,若是他妻子愿意,也可以来试试。”

    “好。”

    连彪和朱万是最早跟着林言的人,这一碗水总要端平了。

    方婶子第二天就把人找齐了。

    林言也不拖延,直接开始。

    插核之前还需要对蚌壳做筛选,只有健康强壮的母贝才能孕育出珍珠,林言先把那些不太健康的筛出来,拿去给方婶子他们练手。

    没长到标准的放回去继续养着。

    林言亲自上阵,先给招来的十个人仔细讲了一遍如何插核,然后做了一番小考核。

    然后他用蚌壳亲自给她们演示了三遍,之后又挨个地盯着她们自己做一遍。

    “各位婶子大姐,我们这一批试验蚌壳就这么多,所以你们在练习的时候一定要爱惜着些。”

    除了让方婶子盯着以外,林言自己也没有离开过。

    但凡谁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林言反反复复地教,一点都不会不耐烦。

    第一天的练习下来,林言淘汰掉了三位。

    第二天练习结束后,林言又淘汰了两位。

    最后只剩下了五位。

    连彪和朱万的妻子都在里头。

    接下来又练了一周多的时间,林言没再淘汰人。

    加上方婶子还有林言自己,最后确定下来参与插核的人便是七人。

    “明日我们便正式开始,大家今晚回去早些歇息,明日可不能没有精神啊。”

    连彪的妻子叫扈丹,她是头一个响应的,“没问题的言哥儿。”

    林言笑了,“一般做插核的都得练很久才能成为熟手,所以你们慢一些,千万不要心急,小片和珍珠核一定要插准位置。”

    方婶子拍拍林言的肩,“放心吧,她们这几日半夜都在家里练习呢,指定出不了错。”

    林言愣了一下,这段时间他已经让她们加了不少班,没想到她们回去以后自己还要加班。

    朱万的妻子孙心是加班加的最多的一个,因为朱万总是和她说一定要把林言的活干好。毕竟只有林言的事情做成了,他们才能继续拿这么多的工钱。

    见方婶子把视线放到她身上,孙心不好意思道:“我手笨,怕给言哥儿弄砸了。”

    手笨自然是谦辞,能过林言和方婶子两道关的人怎么可能手笨?

    林言冲她笑笑,“若是这回插核顺利,我给你们涨工钱。”

    大家都高兴坏了,也没人问加多少,毕竟都知道林言大方,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们。

    第二天一大早,七人齐聚林言整理好的工作室中,所有的架子工具一应俱全,全都摆放在工作台上。

    插核时除了要插入之前林三哥准备好的珍珠核,还要往里面插入外套膜小片。

    所有工具煮沸消毒后,林二哥林三哥便把林言筛选好的蚌壳运了进来,提供外套膜小片的小片贝和接受插核的母贝分开摆放。

    每一只母贝中插入一到两个珍珠核,多了就不行了。

    林言环顾一圈,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

    方婶子冲他点了点头,然后戴上林言备好的手套,表情严肃地开始处理蚌壳。

    其他几人也是一样的。

    林言并未直接开始,他盯着方婶子她们做了一上午,确定没问题才放下心来。

    杜元本来也想和林言一块儿插核,但他试了一下就放弃了,他手不太稳。

    林二哥林三哥忙着搭建厂房的事,现在外部大致的框架已经有了,就剩里头每一个区域的打造了。

    林言要求高,所以林二哥林三哥不敢松懈,每一个环节都自己盯着。

    糯糯就跟着杜元。

    杜元从食盒里取出一块糕点,哄着糯糯道:“糯糯,二舅母给你做了糕点哦,你阿爹给我写的方子,说是小孩子可以吃的,要不要尝尝?”

    糯糯看了眼糕点,“阿爹给的方子么?”

    杜元点头,“是啊,阿爹最近很忙,等他忙完了就自己给你做啦。”

    糯糯接过糕点,委屈道:“多谢二舅母。”

    杜元摸摸他的小脑袋,“不客气呀。”

    糯糯坐在杜元身边,慢吞吞地啃着糕点,情绪看着依旧不太高的样子。

    杜元干脆换了个话题,“糯糯,明日就是你三岁生辰了,你想要什么,和二舅母说说,二舅母送你啊。”

    “想要……”

    糯糯只说了两个字就不说了。

    杜元摸摸他的脑袋,没再开口。

    坐了一会儿,杜元牵着糯糯的小手,起身道:“糯糯,二舅母带你回家吧,给你买生辰礼去。”

    糯糯往后面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刚走了两步就被林言叫住,糯糯高兴地转过头,两只小手臂张开扑进林言怀里。

    “阿爹。”

    林言弯腰在他嫩呼呼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糯糯和二舅母回去,早点睡觉知不知道,阿爹茫然就带你出去玩。”

    糯糯有点失望,“阿爹不和糯糯一起回家么?”

    林言摇摇头,“阿爹还有事情要忙,忙完就回去陪糯糯。”

    糯糯撅了撅小嘴,“明天糯糯三岁了哦。”

    林言笑,“阿爹记得,阿爹怎么会把糯糯的生辰忘记呢?偷偷告诉你,阿爹已经给你备好了一份大礼。”

    糯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林言,“什么呀?”

    “今天可不能告诉你,要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糯糯很高兴,马上就转身要回家了,他大概是想回去偷偷找找。

    林言给杜元递了一个眼神,杜元冲他笑了一下,“言儿,我们走了。”

    “嗯,路上小心。”

    林言叫来连彪,让他送杜元和糯糯回去。

    等他们离开后,林言叹了口气,他最近真是很忙,忙到恨不得住在厂房里。

    要是章墨远在就好了。

    *

    林言的话让糯糯高兴了一路,他一直在猜阿爹的礼物是什么。

    “糯糯,你觉得是什么呢?”

    糯糯眉飞色舞道:“糕点,一定是糕点,这么大一箱。”

    说到这么大的时候他还用力比划了一个圆。

    杜元笑坏了,“除了糕点呢,还有别的么?”

    糯糯认真地想了一下,“故事书,美人鱼吃人的故事,白雪公主吃苹果的故事,好多呢。”

    杜元:“……”

    言儿怎么会给糯糯讲什么吃人的故事呢。

    见杜元一脸茫然,糯糯同情地拍拍他的手,大方道:“这都是阿爹给我说的,我还有故事书呢,爹爹给我画的,二舅母你不要伤心,我借给你看呀。”

    杜元失笑,“好啊。”

    说了要给糯糯买礼物,杜元就提前让连彪把车停了下来,然后带着糯糯去街上转转。

    “糯糯,你想要什么和二舅母说,二舅母都给你买。”

    糯糯下车后就直奔果子铺,在果子铺里他选了两种,然后每一种各拿了一个就要走。

    两只手一边一个。

    杜元笑坏了,他赶紧拉住糯糯,“糯糯,两个怎么够吃呢,我多买些,糯糯……”

    话说到一半,糯糯突然果子也不要了,直接把果子丢开,撒开腿拼命朝外跑去。

    杜元吓了一跳,赶紧追出去。

    “糯糯快回来……”

    刚从果子铺出来,杜元就愣住了。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不正是在京城考试的章墨远么?

    糯糯被章墨远抱在怀里,正拼命把自己的小脑袋往他领口处钻,从杜元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圆胖胖的小背影。

    “小章,是你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京城那头都结束了么?”

    章墨远笑笑,“都结束了二嫂。”

    听到他的声音杜元才回过神来,“难怪你没有寄信回来,言儿昨日还说呢,说你应该早就考完了。”

    章墨远点头,“会试和殿试都提前了十日,所以我提前过来了,没来得及写信。”

    “回来就好,你不知道糯糯和言儿有多想你。哦对了言儿在厂房里呢,厂房是他新建起来的,就在东荒村那边。”

    杜元面对章墨远的时候很容易紧张,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章墨远笑笑,“我知道了二嫂,一会儿我就去找他。”

    “爹爹。”

    糯糯努力往章墨远怀里拱。

    杜元转身朝果子铺里走,“我去里头买些果子,你们父子说说话。”

    “嗯。”

    章墨远拍拍糯糯的背,温声道:“糯糯?”

    糯糯气鼓鼓地哼了一声,“不喜欢爹爹了。”

    嘴上说着不喜欢爹爹,但人却紧紧地贴着爹爹。

    章墨远笑,“糯糯,爹爹考了状元。”

    糯糯立刻直起身,高兴道:“真的吗?”

    “嗯。”

    糯糯咧着嘴巴笑了一会儿,突然问道:“爹爹,状元是什么,是一种糕点么?”

    之前林言提过好几次,但那会儿糯糯沉浸在伤心中,根本就没顾上好奇。

    章墨远失笑出声,“不是,是一个头衔,考第一名的人才能得到。”

    糯糯眼睛一亮,状元他不懂,但第一名他是懂的。

    “既然爹爹得了第一名,糯糯是不是可以原谅爹爹了?”

    “那你还走吗?”

    “不走了,以后都陪着你和阿爹。”

    糯糯眼珠子转了转,趁机给自己讨好处,“爹爹,明天糯糯三岁了,阿爹给糯糯买了一箱子糕点哦。”

    章墨远带着他往铺子里走,一边走一边附和道:“是吗?”

    糯糯心虚道:“嗯啊。”

    章墨远和杜元打了个招呼,然后就带着糯糯去找林言了。

    杜元追出来,“小章,你们怎么去啊?”

    章墨远指了指路边的马车,“坐车去。”

    杜元这才想起来,章墨远现在多半已经是袁州知州了,当然有自己的马车。

    他摇摇头,带着买好的果子回家去了。

    明天糯糯生辰,他提前回家去准备准备吧,正好章墨远回来,一家人一块儿热闹热闹。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还有青蛙吃王子的故事。

    杜元:???

    林言:……

    第 84 章

    刚才上马车的时候不方便, 章墨远就把糯糯先放在了座位上,然后自己才跟着坐进来。

    马车启动后, 糯糯就开始一点一点地往章墨远身边蹭, 还抬起一条小短腿往章墨远腿上一搭。

    章墨远失笑,“糯糯,你这是做什么?”

    糯糯又抬起另一条小短腿, 试图把两条腿都放到章墨远腿上去。

    章墨远试探道:“糯糯,你想坐爹爹腿上么?”

    糯糯仰着脸,傲娇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说你爱抱不抱。

    然而等章墨远把他的腿拿下去时, 他就气鼓鼓地哼唧了一声。

    章墨远一脸好笑地把他抱过来,“在马车里这样坐不会难受么?”

    糯糯自己挪挪屁.股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 高兴道:“才不会。”

    章墨远点头, “好,那你坐稳一些。”

    外头刮进来的风带着寒意,章墨远就把帘子全给拉了下来, 但糯糯不让, 非要让他留一条缝隙。

    “糯糯, 这样会冷。”

    糯糯摇摇头,“不啊,我要看路。”

    外面赶车的是章墨远从京城带来的下手,对袁州的地形不太了解, 刚才说话的时候糯糯听见了。

    “这样, 你告诉爹爹怎么走,然后爹爹自己看路好吗?”

    糯糯想了想觉得这主意不错, 便开始认真演示, “大路晃一晃, 小路摇一摇,然后就到啦。”

    章墨远:“……”

    糯糯表情有点小得意,似乎觉得自己说的很到位。

    章墨远点头,“好的,明白了。”

    糯糯伸手往外一指,拿出小老师的架势来,“爹爹,这是大路还是小路?”

    章墨远:“……”

    糯糯失望地叹了口气,“爹爹,阿爹说你这样叫路痴哦,还是我来看路吧。”

    章墨远:“……”

    糯糯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盯着外面的路,然而路程太长,没等走到一半呢他就倒在章墨远怀里呼呼睡着了。

    章墨远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脱了厚外套,再把他放在旁边的座椅上,拿出特地备好的小毯子盖好。

    糯糯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终点,章墨远准备抱他出去的时候醒了,“爹爹。”

    “我们到了。”

    糯糯一骨碌翻起来,往外一看,果然是熟悉的厂房。

    他有点茫然,“爹爹?”

    没有他的指导,爹爹是怎么找到位置的呢?

    章墨远给他穿好外套,笑道:“爹爹就是按照你说的方法找到的,就是晃一晃那个。”

    “真的呀。”

    “是啊。”

    糯糯嘿嘿一笑,“我真厉害。”

    章墨远把他抱下车,忍着笑道:“下来吧,带我去找阿爹。”

    糯糯用力点头,然后迈开腿哒哒哒往前走。

    走几步就停下来,严肃道:“爹爹,你在我后面。”

    章墨远腿太长,随便两步就到前面去了。

    糯糯伸出小手指戳戳自己,“我带你去啊。”

    章墨远点点头,然后停下脚步等糯糯走到前面去。

    糯糯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一半还要确定一下爹爹有没有掉队。

    明明厂房的入口就在眼前。

    进去后,糯糯熟门熟路地从门背后扒拉出一本书,小爪子翻了几下找到自己的名字,在最后一个,单独一页。

    然后他又在边上的印泥里印了一下,啪嗒在后面盖了个小小的拇指印。

    “好啦。”

    章墨远这才看清楚,原来门板背后加了一个木盒子,里面放着一本册子和一盒印泥。

    可能是照顾糯糯的身高,所以木盒子放的有点低。

    “这是什么?”

    “阿爹说我是老员工了,要盖手印的。”

    章墨远听懂了,大概是林言想出的法子,方便后头结算工钱。

    “爹爹,你是新来的,过几天我让阿爹给你加进去哦。”

    “……好。”

    “走吧,可以进去啦。”

    厂房里每一块儿区域都划分的很清晰,门上还挂着牌子,一目了然。

    糯糯领着章墨远一直走到最边上那间屋子,然后抬手拍拍门。

    很快屋里就传来熟悉的声音,“谁啊?”

    章墨远眼眸微深,是林言的声音。

    “阿爹,是糯糯。”

    林言似乎愣了一下,“糯糯,你不是和二舅母回家了么,怎么又来了?”

    “你先开门呀。”

    糯糯还想卖个关子。

    听出他声音里的焦急,林言吓了一跳,赶紧把手套脱了往这边过来。

    “糯糯,怎么……”

    糯糯嘿嘿笑,“阿爹,爹爹回来啦。”

    林言已经傻了,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是许久未见的关系吗?他怎么觉得章墨远更好看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小声问道:“现在方便抱你么?”

    林言身上挂着长围裙,看起来就是典型的忙碌状态。

    林言终于回神,“等我一下。”

    他转身回去把围裙脱掉,然后简单地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可是他现在的状态还是不太好,裤子上沾了水,小腿处湿了一小片,好几天没好好睡觉了,脸色肯定也不太好看。

    整理好以后林言和方婶子说了一声,然后才走回来。

    “我们去外头说。”

    “好。”

    章墨远拉住林言的手,发现他的指尖有不少细小的伤口,“蚌壳划伤的?”

    林言笑笑,“没事啦,过两日就好了。”

    章墨远目色沉沉地看着他,“你答应我,要顾好自己。”

    林言正要解释,糯糯就蹦跶了一下,开始告状,“爹爹,阿爹不回家睡觉。”

    林言:“……”

    章墨远摸摸糯糯的脑袋,“乖。”

    糯糯咧着嘴巴嘿嘿笑,但一接触到林言的视线他就怂唧唧地躲到了章墨远身后。

    林言无奈道:“这几日真的很要紧,交给旁人我不放心。”

    “再要紧也要顾好自己。”

    林言凑过来在章墨远唇上亲了一下,“我错了。”

    章墨远笑得无奈,认错态度倒是不错,可惜没有改正的意思。

    林言反手拉住他,软声道:“墨远,我们别说这个了,好不容易等你回来,说说你吧,在京城还顺利么?”

    “嗯,很顺利。”

    “是不是考中状元啦?”

    “嗯。”

    “那你现在是袁州知州了?”

    “嗯。”

    林言高兴道:“走,我们这就回家去,我给你做一大桌子菜替你庆贺。”

    章墨远拉住他,笑道:“你忘了一件事。”

    “什么?”

    章墨远展开双臂,把林言拥入怀中,林言挣扎了一下,“我身上脏。”

    虽然带着围裙,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沾上了污渍。

    章墨远把他拥得更紧,这才有了一点满足的感觉。

    “无妨。”

    糯糯努力往中间挤,想把自己的大脑袋塞进来。

    林言轻轻推了他一把,糯糯干脆改成抱着两人,反正这种画面一定不能少了他。

    片刻后,林言推开章墨远,不好意思道:“二哥三哥来了。”

    林二哥和林三哥刚巧经过,看见这一幕脸都红了。

    章墨远转身看过去,“二哥,三哥。”

    林二哥林三哥笑着走过来,拍拍章墨远的肩,“回来就好。”

    两人照例问了几句京城的事,章墨远一一都答了。

    林言笑眯眯道:“二哥三哥,你们把手头的事情交给连彪朱万,我们回家替墨远好好庆贺一下。”

    “好,我们这就去。”

    糯糯拍拍林言,“阿爹,你把爹爹的名字加到本本上啊。”

    林言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本本是什么,好笑道:“爹爹不用,他又不是咱们这儿的员工,他是知州啊。”

    糯糯失望地啊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章墨远,孝顺道:“爹爹,我的工钱都给你。”

    章墨远轻笑,“原来糯糯还有工钱。”

    糯糯得意道:“那是当然呀,阿爹说的,两天一块糕点,我都给你吃哦。”

    林言拍拍手,“哇,糯糯好大方。”

    章墨远:“……”

    等林二哥林三哥回来,大家就坐上章墨远的马车回家去。

    知州的马车自然比他们自己买的要宽敞一下,坐下四个大人一个孩子绰绰有余。

    糯糯自觉地爬到章墨远腿上坐好。

    林言很想把他拉下来,章墨远一路舟车劳顿的,虽然面上不显疲惫,但肯定是有点累的。

    但想了想还是没动,毕竟糯糯这么久没见爹爹了,等过了这几日就好了。

    “墨远,你想吃什么,回去我给你做。”

    章墨远摇头,“去酒楼吧,我有些饿了。”

    林言笑笑,他知道章墨远是不想让他辛苦,“好。”

    糯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阿爹,我也饿了。”

    “好,你想吃什么?”

    糯糯双眼亮晶晶道:“糖藕!”

    平时忙的来不及做饭的时候,大家也会去酒楼里吃饭,上回去的时候糯糯吃了一小片糖藕,一直记到现在。

    “好。”

    回去后,林言林二哥林三哥都换了身衣裳,再叫上杜元,一家人坐着车又往酒楼去。

    林言选了一个雅间,坐下后,店小二满脸殷勤地走过来,“言哥儿,今日想吃些什么?”

    糯糯大声道:“糖藕。”

    征求过林言同意后,店小二应了一声,“好的小公子,这就让大厨给你做上。”

    见糯糯坐在一个俊美男人的怀里,再一看一大一小极其相似的面容,店小二心下明了,“这位就是糯糯的爹爹吧?”

    章墨远嗯了一声。

    他的表情很温和,眼神却带着十足的疏离感,店小二不自觉就恭谨了起来。

    “言哥儿,我把吃食单子放在这里,你们点好了唤我一声。”

    “好,多谢。”

    等店小二出去后,林言把菜单拿起来递给章墨远,“墨远,你来点吧,瞧瞧有什么喜欢的。”

    章墨远把菜单接过去,糯糯指着最上面一栏,认真道:“这个不喜欢啊。”

    章墨远也不问他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菜,直接点头答应,“好,这个不要。”

    糯糯把自己的小爪子拍在菜单上,“其他都要。”

    豪爽的不得了。

    章墨远把他的小爪子拉回来,“太多了,去掉几个。”

    糯糯一本正经地看了一会儿,然后随手点了一个名字最短的,“这个不要。”

    章墨远一边回应他一边拿了纸和笔飞快地写了几道菜,然后把菜单递给林言。

    糯糯又凑过去,认真地给阿爹出主意。

    菜单转了一圈,很快就点好了,糯糯表示十分满意。

    糖藕是第一个上的,林言带着糯糯先去洗了手,然后才回来吃。

    糯糯很大方,给每个人都发了一片,发完以后自己就剩下三片了。

    他傻眼了。

    章墨远不爱吃这些,便把自己碗里的放到了他碗里。

    杜元也想把自己的给他,但林言没让,“没事,一会儿再点一盘,你们自己吃。”

    大人喝酒吃菜的时候,糯糯就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吃碗里的糖藕。

    “墨远。”林二哥举起酒杯和章墨远碰了碰,高兴道:“我真不敢相信,这辈子居然还能和状元郎坐在一块儿用饭。”

    林三哥也过来碰了碰,“可不是么,做梦都没敢想过。”

    章墨远笑笑,“多谢二位关照言儿和糯糯。”

    说完他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林二哥林三哥也赶紧跟上,都把酒给喝了。

    林言也没劝他们少喝,墨远自己心里有数,而且今儿这么高兴。

    连杜元都喝了半杯,脸上通红通红。

    糯糯好奇地看着他,“二舅母,你熟了。”

    林言好笑道:“什么熟了,你以为是螃蟹么?”

    大家都被逗笑了。

    章墨远把他在京城的经历简单地说了一下,省略了危险的部分。

    林言好奇道:“那蒋天纵呢,他去了哪里?”

    “他留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那你写信给阿爹他们了么?海贝知道了一定很高兴,说不定还嚷嚷着要去京城呢。”

    “写过了。”

    章墨远还把自己用过的书册一道寄了回去,给海贝用。

    林言看向吃的嘴巴脏兮兮的糯糯,突然道:“墨远,糯糯是不是也该启蒙了?”

    在现代的话,三岁好像可以上小班了。

    章墨远点了点头,“按理说可以,不过糯糯不用这么着急。”

    糯糯听两个爹爹在说他,高兴道:“什么呀?”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糯糯,你想念书么,阿爹带你去书铺里买些书回来好不好?”

    “故事书吗?”

    “不是,是爹爹念的那种书。”

    糯糯一听是爹爹念的,马上高兴道:“好呀。”

    林三哥想起了自己当初识字的经历,一脸的心有余悸,“糯糯现在答应的好,到时候保准看了就睡觉,和海壳一样。”

    当初海壳启蒙的时候就是这样,每天只要一翻开书,小脑袋就开始点。

    点着点着就睡着了。

    等大了一些才好起来。

    林言想到海壳的可爱模样,也笑了,“行吧,那还是先让他看故事书吧,不急。”

    吃完饭,一家人没再坐马车,慢悠悠地溜达回去。

    糯糯两只手一边拉一个,乐坏了。

    章墨远把林言他们送到宅子后就去了府衙,他还有很多交接事宜。

    糯糯想跟着去,但被林言给拦下了。

    “爹爹忙完就回来了。”

    听说爹爹还回来,糯糯就放心了。

    *

    晚上。

    林言把章墨远的书箱打开,按照他走的时候说的找到里头的五本故事书。

    挨个看完一遍后林言就笑了,这些都是他给糯糯讲过的故事。

    当时章墨远要么在书桌边写东西,要么在床的另一侧看书,他还以为他根本就没注意呢,没想到都听进去了。

    糯糯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书上的美人鱼和边上的男子道:“美人鱼要吃他了吗?”

    林言:“???”

    他啥时候说过美人鱼吃人了?

    糯糯看向第二页,美人鱼长出了双腿上了岸,他马上激动道:“真的吃了,吃完就长出腿来了。”

    林言:“……”

    他干脆把书合上,换一本。

    第二本是丑小鸭。

    林言放心了一些,这是励志本,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糯糯,去床上吧,阿爹给你讲丑小鸭的故事。”

    虽然已经讲过,但时间隔得太久,糯糯已经不记得具体情节了,只记得丑小鸭很可怜。

    林言信心满满地翻开第一页,正准备开口,就听糯糯指着画上的丑小鸭说:“这是丑小鸭对不对?它长得丑丑的,所以其他的小鸭子都不喜欢它。”

    林言点点头,说的不错嘛。

    糯糯如果愿意说的话,林言自然鼓励他自己说,更何况从这个开头来看,他说的还挺“上道”的。

    “然后呢?”

    林言往后翻了一页,糯糯认真看了一会儿,开口:“丑小鸭吃了很多很多的糕点,长得胖乎乎的,还把自己的毛毛给吃没啦。”

    林言:“……”

    这毛毛不是长得好好的,就是和别的小鸭子颜色不一样而已。

    糯糯抬起头,“阿爹,没有毛毛的鸭子还能叫鸭子么?”

    林言:“……”

    “没有啦,丑小鸭没有把毛毛吃没,它的毛毛就是这个颜色。”

    糯糯点点头,继续往后看,“丑小鸭因为吃的太多,把家里的糕点都吃光了,所以被赶出来了。”

    林言已经不想纠正他了,就让他说吧,看他能说成什么模样。

    “它想去喝水,可是被自己胖乎乎的样子吓了一跳,跑去草丛里躲起来了。”

    林言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糯糯继续往后翻,“丑小鸭想把这只漂亮鸭子的毛毛拔下来,但漂亮鸭子被他吓跑了。”

    “丑小鸭生气了,说不和你们玩了,然后它就躲起来了。”

    “阿爹,这个白白的是什么呀,丑小鸭怎么不见了呢,它把丑小鸭吃掉了吗?”

    林言无奈道:“你怎么一天天的就想着吃呢?”

    糯糯嘿嘿一笑,“三舅说,胖嘟嘟的鸭子好吃啊。”

    林言扶额,他把书拿过来,给糯糯说了一个正确的版本,然后问糯糯,“糯糯,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呢?”

    糯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表情遗憾道:“原来鸭子会变成天鹅啊,看来我们要早点把鸭子吃掉,不然晚了它们就变成天鹅啦,天鹅可不能吃呀。”

    林言:“!!!”

    章墨远一进屋就看见林言一脸吐血的表情,糯糯坐在他旁边,手里抓着他画的故事书正念念有词。

    “怎么了?”

    林言虚弱道:“墨远,救命啊。”

    章墨远失笑出声,“到底发生何事了?”

    “你让糯糯给你讲个丑小鸭的故事。”

    章墨远把糯糯抱过来,带着他坐到旁边的小榻上,“糯糯,给爹爹说说。”

    糯糯马上给他讲了一遍,因为他已经听过林言的版本,所以这回说的和先前不太一样,但结论是一样的。

    章墨远一下子就明白了,笑道:“其实我觉得他说的也挺好,听上去很有道理。”

    林言苦笑,“是挺有逻辑的,就是未免太爱吃了些。”

    “没事,小孩子都爱吃,我幼时也是如此。”

    林言立刻爬起来,好奇道:“真的吗,说来听听。”

    章墨远有点不好意思,“我娘说我幼时拿着捡来的贝壳骗其他小孩的东西吃。”

    林言笑出了声,“你怎么骗的?”

    “我和他们说,把这个贝壳放在被子底下,就能长得和我一般高。”

    “然后呢,他们真的放了么?”

    “嗯,然后被咯的睡不着。”

    林言哈哈大笑,“墨远,你那个时候几岁?”

    “三岁。”

    “墨远,你可真行,三岁就这么会骗人。”

    “那后来呢,娘有没有打你?”

    章墨远表情顿住,林言疑惑道:“怎么了?”

    章墨远笑了一下,“你叫她娘。”

    林言收了笑,“她是你的娘,自然也是我的娘,有什么不对么?”

    “不是,你说得对,她也是你的娘。”

    林言穿上鞋走过来,抱住章墨远的肩,温声道:“墨远,你是不是想娘了?”

    章墨远扯了扯嘴角,“倒也不算,只是有些遗憾,她过去常说希望看到我学有所成,现在我做了状元,应当算是学有所成吧。”

    “算啊,当然算啊,状元整个大梁能有几个哦,娘要是知道一定很高兴很骄傲的。”

    章墨远把林言的手臂拉下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糯糯被挤到小榻边边上去了。

    “嗯。”

    章墨远平时从来没提过自己的娘,也就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去看过他娘一次。

    林言把头靠在章墨远肩上,小声道:“墨远,你回来了真好。”

    章墨远揽住他,“嗯。”

    所有想说的话都藏在这个嗯字里。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爹爹,我给你讲个小乌龟卖火柴的故事。

    章墨远:……

    糯糯:阿爹可喜欢听我讲故事了,每次他都好高兴哦

    章墨远:……

    第 85 章

    第二天就是糯糯的三岁生辰。

    天还没亮章墨远就起来练剑, 等他出去后糯糯跟着一骨碌爬起来,坐在小床上给自己穿衣服。

    林言半梦半醒间看见他顶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出不来, 好笑道:“糯糯, 你做什么呢?”

    糯糯急坏了,“阿爹,出不来啦。”

    林言起身走到小床边, 替他把衣服扯下来,然后被他一头的炸毛逗笑了。

    “怎么这个时辰就醒了?”

    糯糯的生物钟还是挺规律的,平日这个时辰正是他呼呼大睡的时候。

    糯糯仰起头,把两只小手臂举起来, 示意林言快给他穿衣裳。

    “爹爹出去啦。”

    林言一脸莫名,“爹爹出去练剑啊, 你也想去么?”

    他以为糯糯担心章墨远离开, 正要安慰他,结果糯糯高兴道:“爹爹说给糯糯准备礼物啦。”

    林言疑惑道:“是准备了,可是现在还没到时辰呀, 你忘了吗?白日里爹爹舅舅们都要去忙, 咱们约定的是晚膳哦。”

    糯糯不听不听, “爹爹肯定偷偷把礼物藏起来啦。”

    林言:“……”

    你爹爹可不是那种人。

    “你再睡会儿吧,不然真正收礼物的时候睡着了怎么办?”

    糯糯愣住。

    林言趁机把他摁下去,“快睡吧,下午阿爹给你做糕点吃。”

    今日是糯糯生辰, 林言早就想好了给他做个生日蛋糕。

    没有奶油的那种。

    “阿爹做啊?”

    “是啊, 给你做一个大的,外面买不到那种。”

    糯糯高兴坏了, 马上躺好, “阿爹, 我睡着啦。”

    林言把他的小衣服收好,然后给他盖好被子,笑着回去大床上继续睡了。

    糯糯把小短腿架到婴儿床的边边上,挺着圆圆的小肚子开始盘算,嘴巴里念念有词:

    “阿爹送我一大~块糕点,爹爹送我一二三四……一百本故事书,三舅送我好多好多果子,要红色的,二舅……”

    林言:“……”

    好家伙,大家给送什么礼物都让他安排的明明白白。

    糯糯还在叽叽咕咕,林言干脆翻了个身,面朝里继续睡。

    等章墨远练完剑回来,糯糯已经再次睡着了,林言小声地把刚才的事告诉了他。

    章墨远也笑得不行,“一百本故事书怕是来不及了,不知道一百个金饺子可不可以。”

    林言睁大了眼睛,“什么?”

    金饺子?是他想的那个玩意儿么,金子做的饺子?

    章墨远看出了他的想法,点头道:“是金子做的,陛下赏赐了一百两黄金,我让宫里的术士给铸成了饺子的模样。”

    “陛下御赐之物可以这样处置么?”

    “经过他同意的。”

    林言点头,金饺子耶,一定很可爱。

    *

    上午林言带着糯糯去厂房里,他还要继续忙活。

    “糯糯?”

    林言整理好以后糯糯还在屋里,一直不出来,他疑惑地喊了一声。

    “快出来,我们要走了。”

    屋里没声音,林言只好进屋里去看。

    只见糯糯正踮着脚扒拉一只盒子,林言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只盒子里放的是章墨远平日里习的字。

    昨晚睡之前章墨远抱着糯糯,写了一个叁字给他看,告诉他这是他的年纪。

    糯糯把小爪子伸进去搅和了一下,盒子放得有点高,他看不见,只能一个一个地抓出来看。

    脚边已经散落着不少纸卷。

    林言走过去把那个写着叁字的纸卷取出来,“你在找这个么?”

    糯糯高兴地点头。

    “你要这个做什么?”

    糯糯理直气壮道:“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今天三岁啦。”

    林言:“……”

    干脆给你脑门上刻个叁字如何?

    林言想了想,提议道:“这样吧,阿爹在你手背上写一个叁字,这样更方便,连纸都不用带了。”

    糯糯眼睛一亮,“好呀。”

    “但是你不可以拿舌头去舔。”

    糯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林言就拿笔在糯糯的手背上写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叁字。

    “好了,现在可以出发了吧?”

    “嗯!”

    林言无奈地摇头,糯糯成天跟个小戏精似的,到底和谁学的?

    到了厂房后,林言把糯糯交给杜元,然后自己继续去忙活。

    杜元一眼就看见糯糯手背上的字,惊讶道:“糯糯,你手背上沾了墨,舅母给你擦掉吧?”

    糯糯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还把手藏在身后。

    “不要啊。”

    杜元把他的手拉过来仔细看了一眼,“阿爹给你写的?”

    糯糯点头,认真道:“不能擦啊,擦掉人家就不知道我几岁啦。”

    杜元笑坏了,“行,不给你擦,那舅母带你去转转,让大家伙都知道知道?”

    糯糯马上转身朝外走去。

    专拣人多的地方走。

    杜元乐呵呵地跟在他身后。

    平日里糯糯都是林言自己带,但这几天林言那边走不开,又没办法兼顾糯糯,所以杜元就尽量地抽出时间来替他看会儿。

    林二哥林三哥忙着建水槽,等到几个月以后就可以尝试着自己养蚌壳了。

    除了水槽以外,林言还特地在厂房最边上开辟了几处空间,用来建厨房和休息间。

    将来他们自己还有员工们都可以在这里吃午饭、休息。

    这一块儿主要就是杜元负责的。

    等带着糯糯转悠了一圈后,杜元就带着他回这边看了一会儿。

    快到中午的时候林言出来了。

    他要带着糯糯先回去,为晚上做些准备。

    杜元本来还想多留一会儿,毕竟林二哥他们现在中午吃的都是干粮,他想早点把厨房弄好。

    不过今天毕竟是糯糯的三岁生辰,他想了想还是和林言一块儿带着糯糯回去了。

    “我回去帮你一块儿准备。”

    林言知道他着急,笑道:“明儿让二哥他们弄个泥炉,咱们带一口锅来,煮点面焖点饭还是可以的。”

    杜元很高兴,“好。”

    *

    回家吃完午饭后,林言带着糯糯去睡觉,趁机把他手背上的字给擦掉。

    算着时间起来准备蛋糕。

    杜元好奇地凑过来,“言儿,你要做什么?”

    “做个糕点大家一块儿吃。”

    “那我来帮你。”

    “好。”

    林言拿了两个大碗,洗干净以后沥干水,然后取了几个鸡蛋把蛋黄和蛋清分离开。

    之后用筷子打蛋清,打一会儿后往里放一点盐和糖。

    继续打。

    这个过程要持续很久,过程中还要继续往里加糖。

    杜元疑惑道:“言儿,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久?”

    林言一边打一边给他解释:“要打到凝固起来才行。”

    林言一直打了十多分钟,手臂又酸又疼。

    打完后他舒了口气,活动活动肩背,然后开始处理蛋黄。

    他在蛋黄里加入糖、面粉还有羊奶,搅拌均匀。

    再把打好的蛋清加进去,上下搅拌。

    做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林言把搅拌好的浓稠液体倒入最大号的外卖盒里,然后放到锅里蒸。

    这样做出来的蛋糕形状比较好看。

    杜元一脸期待地盯着锅,他太想知道林言这样做出来地糕点是什么味道了。

    蛋糕出锅的时候林二哥林三哥回来了,两人一进厨房就闻到一股香甜的味道,很是诱人。

    两人立刻加快了步子。

    “这气息好特别,在做什么?”

    杜元转头看过来,笑道:“相公,三弟,你们回来了。”

    林二哥走到他身边,应了一声。

    林三哥迫不及待地去看锅里的蛋糕,“这东西好香啊,是什么?”

    林言忙着处理食材做菜,闻言抬了抬眼,解释道:“这是我给糯糯做的糕点,一会儿切开来吃。”

    “瞧着好像是软的。”

    林三哥从未见过这样的糕点,市面上都是小块的,而且都是硬的。

    杜元给他说了一下做法,笑眯眯道:“这糕点闻着这么香,一定很好吃。”

    林言估摸着时辰,糯糯应该要醒了,他便洗了洗手,准备去屋里把糯糯叫起来。

    刚巧章墨远抱着糯糯进来。

    糯糯刚睡醒还有些没精神,但是一闻到蛋糕的味道他就清醒了,兴奋道:“糕点啊。”

    章墨远带着他走过来,问道:“什么糕点?”

    林言把锅里的蛋糕端出来,糯糯立刻伸出小爪子,示意林言放在他手里。

    “有点烫,一会儿再给你。”

    林二哥林三哥去屋里换衣裳,林言和杜元手脚麻利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一家人围着桌子坐下来,蛋糕摆放在最中间的位置。

    林言还拿糯糯喜欢的果子摆出了一个叁字。

    糯糯这才想起来自己手背上还有个叁字呢,他正想给章墨远展示一下就发现字已经没了。

    “啊……”

    章墨远笑着问他,“怎么了?”

    糯糯把自己的手背抬起来给他看,表情很是茫然,“飞走啦。”

    “什么飞走了?”

    林言就坐在章墨远旁边,小声在他耳边解释了一下。

    章墨远笑了,“兴许是方才睡觉的时候蹭掉了。”

    糯糯还在看自己的手,林言赶紧道:“糯糯,你看这里,阿爹给你摆了一个叁字哦,好看吗?”

    糯糯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蛋糕上的字,还想伸手去摸一摸。

    林言拦住他,然后去厨房里拿了刀过来。

    “糯糯,把你的手给我。”

    林言带着糯糯的手切了第一刀,切下的第一块也放进了糯糯碗里。

    之后他把剩下的蛋糕分成了六份,大人们每人一块儿,还剩一块儿给小寿星糯糯。

    平日里林言不太给他吃甜食,但今天是生辰,可以多吃一块。

    “你们快尝尝。”

    林三哥第一个下筷子,他夹了一大块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蛋糕绵密软糯的口感立刻让他睁大了眼睛。

    “好吃!”

    林言自己也尝了一口,点点头,“还不错,糖度刚刚好。”

    既不会太甜,也不会太淡。

    林言自己很满意。

    他都满意了,味道可想而知,林三哥三两口就把一大块蛋糕吃完了,林二哥速度和他差不多。

    章墨远是最后吃的,他先喂糯糯。

    糯糯把嘴巴张的大大的,生怕爹爹看不见喂错了位置似的。

    啊呜啊呜。

    林言笑眯眯道:“好吃吗?”

    糯糯幸福地点着小脑袋,“好次啊。”

    林言挖了一块想喂给章墨远,他筷子伸过来的时候糯糯就张开嘴巴等着了,结果等着等着蛋糕进了爹爹的嘴巴里。

    他愣住了,“阿爹啊。”

    章墨远又给他喂了一小口。

    林言再来,这次糯糯居然把小爪子伸过来,拉着林言的手腕直接送到了自己嘴巴里。

    一桌子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林言干脆不喂了。

    糯糯还觉得奇怪,频频转头看他。

    吃完蛋糕以后,林言就去屋里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搬了出来。

    他准备的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推车,用木料打制成了圆滑可爱的形状,上面还有一个镂空的爱心形状。

    下面还设置了四个木轮子,糯糯只要扶着上面的扶手就能把小推车推走。

    这是林言画了图纸拿去给木匠做的,准备了有一阵子了。

    林言还挺担心糯糯不喜欢,毕竟在糯糯的盘算里,他应该是送一大箱子糕点的。

    结果糯糯根本没想到什么糕点的事,他围着小推车看了一圈,兴奋地撅着小屁.股想往里坐。

    他大概把小推车当成了另外一种样式的婴儿车。

    林言拉住他,顺手往里放了点东西,然后推着扶手往前走。

    “这是阿爹给你做的推车,以后你就可以推着你的玩具走了。”

    糯糯还是不甘心,“我可以坐里面吗?”

    林言摇头,无情道:“依你的体重,坐进去以后是推不动的。”

    糯糯假装没听见,哒哒哒跑到角落里把自己的玩具抱过来,一股脑地全丢了进去。

    家里只要糯糯活动的地方都有他的玩具,林言收都收不过来,只能尽量地摆放在角落里。

    林言的礼物展示完毕后,糯糯就眨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去看章墨远。

    “故事书啊。”

    章墨远摇头,“爹爹准备的故事书之前都给你了,没有多的了。”

    糯糯也不觉得失望,又问:“车车啊?”

    章墨远笑了一下,然后转身把自己准备的盒子拿过来,打开给糯糯看。

    林三哥倒吸了一口冷气,“墨远,这都是金子么?”

    章墨远嗯了一声。

    林二哥和杜元赶紧凑过来看,只一眼就被盒子里满满当当的金灿之色给惊住了。

    糯糯从里面抓了一只饺子出来,高兴道:“饺子啊。”

    章墨远点头,“是饺子。”

    饺子的样式就是先前林言做过的形状,边缘捏着褶子,只是没有真饺子褶子多。

    但是这样反而更可爱了。

    糯糯看了一会儿,然后双眼亮晶晶道:“阿爹,放锅里去。”

    林言摇头,“不能煮,这个不能吃。”

    糯糯疑惑地看向章墨远,得到了同样的答案。

    糯糯有点失望,不能吃的饺子还能叫饺子吗?

    林三哥笑道:“糯糯小笨蛋,你知道你手里这只‘小饺子’能买多少真饺子吗?”

    糯糯不明白,表情十分茫然。

    林三哥给他解释了一下,让他知道这一只金色的饺子拿出去可以买很多很多能吃的饺子和糕点。

    糯糯的眼神立刻不一样了。

    他把盖子盖上,“阿爹,藏起来。”

    林言失笑,“好,我马上帮你藏好。”

    之后林三哥他们也都给糯糯送了礼物,林二哥林三哥送的都是搜罗来的小玩具,杜元送的是自己手绣的小荷包。

    为了绣这个荷包,他还特地去学了糯这个字的写法,练了好几日呢。

    糯糯都喜欢,宝贝一样全都抱在怀里,连饭都不想吃了。

    林言干脆提前把长寿面给煮了端上来。

    糯糯吃了两块蛋糕,又吃了一碗面,小肚子吃的圆鼓鼓的。

    正好他对小推车兴趣浓郁,干脆大家一道去院子里面坐着说会儿话,让他自己推着小推车溜达溜达。

    没一会儿他就捡了一堆石头丢进去,推起来哐当哐当响。

    林言干脆当没看见。

    “墨远,你刚刚上任,府衙里头还顺利么?”

    章墨远点头,“要先把前头累积下来的事情清理一番,大约再过几日就结束了。”

    “那你什么时候去海边?”

    来袁州之后林言打听过之前出野生海水稻的位置,但东荒村的人都不太清楚,他也没顾得上去别处打听。

    “过阵子吧,明日才进四月,不着急。”

    “我和你一道去。”

    林言自己也想去看看。

    章墨远当然不会拒绝他,“好。”

    糯糯积极举手,“还有我,我也去。”

    林言吐槽他,“哪里都有你。”

    糯糯嘿嘿笑,他大概以为阿爹这是夸他厉害的意思。

    *

    糯糯的生辰一过,大人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林言继续扎根在厂房里忙插核的事,三四月这个季节水温正合适,有利于插核之后的母贝伤口恢复。

    半个月之内,必须把所有的核植入完成。

    毕竟母贝恢复大概也需要半个月。

    做了这几日以后,方婶子她们的速度也快了起来,但蚌壳数量太多,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很赶。

    “方婶子,你和大家说一下,若是晚上留下来继续做,每人加十文钱一天。”

    方婶子高兴道:“言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

    林言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我呢,我能留下来么?”

    “可以,不过不用留太久,戌时一过你们就回家去。”

    “知道了。”

    方婶子很快就回来了,“言哥儿,我问过了,她们都留下。”

    林言点头,“厨房那边已经建好了,一会儿大家就直接在这里用饭吧。”

    方婶子更高兴了,在这里干活这几日她们中午吃的都是自己带的干粮,刚才决定下班的时候都已经想好饿一顿了,没想到居然还可以吃上一顿热乎的。

    关键还不要银子。

    去哪里找这么好的活啊。

    难怪厂房里头招的人越来越多,而且还个个都积极的很。

    尤其是连彪和朱万,他俩现在都做上小管事了,日日都干劲十足。

    方婶子她们加班到戌时,林言自己却干脆住在了厂房里,每日都忙到深夜。

    林三哥留下陪他一道。

    正好休息间那边也安顿好了,休息几晚没问题。

    糯糯白日里跟着杜元过来,下午再跟着他回家,章墨远这几日都会尽量早回家陪他。

    糯糯起先不太乐意,虽然他每日都自己一个人睡婴儿床,但毕竟和阿爹在一个屋子里。

    现在林言不在,他很不适应。

    但林言拿他是老员工这事给他洗脑,糯糯就委委屈屈地答应了。

    林言答应忙完这阵子再给他做一回蛋糕。

    就这样,林言没日没夜地忙活了半个月,终于把所有的母贝都处理好了。

    接下来就是半个月左右的休养期,具体时间看蚌壳的恢复状况。

    林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了。

    不过也只是暂时松一口气。

    他给自己放了一日的假,在家里休息。

    恰好章墨远休沐,就在家里看糯糯。

    用完早饭后,林言回床上继续睡,糯糯就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床边上。

    从昨晚林言回来他就腻着他,到现在依旧不肯离开。

    章墨远劝了一会儿没劝动,干脆就在屋子里处理公务,反正屋子很大,他这边有一些轻微的动静林言那边是听不见的。

    章墨远一边做一边看着糯糯。

    糯糯信誓旦旦,“我要看着阿爹,不让虫虫咬阿爹。”

    他昨晚在院子里抓了一条虫子,在林言和章墨远的解释下,他已经知道虫子不是蝴蝶了。

    章墨远失笑,“好,那麻烦你了。”

    糯糯拍拍小胸脯,“爹爹你去忙吧,都交给糯糯。”

    章墨远笑着回去了。

    一刻钟后,糯糯这份信誓旦旦荡然无存,困的小身子晃来晃去。

    章墨远把他外面的衣裳脱了,让他睡在林言身边。

    很快糯糯就抱着林言的手臂呼呼睡着了。

    章墨远笑着摇摇头,给两人盖好被子,继续回去看公文。

    林言一直睡到午时才醒,刚睁开眼就对上了一个胖乎乎的大脸。

    林言:“……”

    “糯糯,你在做什么?”

    糯糯嘿嘿一笑,然后啪唧一下倒在林言胸口,差点没把林言砸吐血。

    “阿爹啊。”

    糯糯都好久没有这样撒娇了,林言有点愧疚,最近确实没怎么陪他。

    “糯糯怎么在床上,爹爹把你抱上来的么?”

    听见声音,章墨远过来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糯糯不好意思地把脸埋在林言胸口蹭蹭。

    林言笑坏了。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爬起来,“糯糯,阿爹给你做糕点去。”

    “嗯!”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说做人要低调,我都不和人家说我三岁呢,这应该就叫低调吧。

    林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 86 章

    休息一日后, 林言和章墨远一块儿去海边。

    这边和东荒村不在一处,但距离不算远。

    从马车上下来, 林言立刻就看到了章墨远说的那座小山, 只是原本长出大片野生海水稻的地方却光秃秃什么也没有。

    林言一脸疑惑,哪怕上任袁州知州什么也不管,这里也不可能一根出苗的迹象都没有啊。

    走近了才发现不是什么都没有, 起码横七竖八地倒着不少工具,再往边上看,还有树枝和麻绳立起来的围栏。

    好像这一片被什么人占住了似的。

    “墨远,这是……”

    林言刚开口就被斜刺里冲出的人打断, “什么人!”

    章墨远迅速拉住林言的手腕,让他站到自己身后来。

    糯糯在他腿边好奇地探出个小脑袋, 被章墨远单手拨了回去。

    负责赶车的手下束宁也迅速冲了过来。

    来人家丁模样, 穿着灰扑扑的短打,他本来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现在一看这情形也愣住了。

    束宁利剑出鞘, 指着他的鼻子冷冰冰道:“你是什么人?”

    “我……”

    那人吓的往后退了两步, “壮士饶命, 我就是在这儿看地的,你们随意看,随意看。”

    他一边说一边转身准备开溜,章墨远淡淡道:“束宁, 拦住他。”

    “是。”

    束宁单手就把那人揪了过来, 直接摔在地上。

    林言惊讶地看了眼束宁,前阵子太忙, 他也没太注意, 没想到束宁瞧着清秀好看, 力气竟然这么大。

    章墨远往前走了一步,冷静道:“前两年的稻苗就是你们毁掉的?”

    来袁州之后他第一时间了解过海边这块野生稻,本以为无论是被糟蹋还是忽视,至少都能得到一些信息。

    结果什么也没有。

    刚才看见那边的围栏,他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猜想,兴许是被人占了,自己不种,也不许别人碰。

    对方赶紧跪好磕了两个头,战战兢兢道:“老爷,不是我,是城里的黄老爷。”

    “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那人侧头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那里站着几个和他相同打扮的人,正在小心翼翼地朝这边张望。

    “我们哥几个原本是在街边混日子的,黄老爷找我们来替他看着这一片,说是,说是不让人种,来一个赶一个。”

    “你们在这里看多久了?”

    “两,两年多了。”

    听到这里,林言就差不多明白了。

    这一带的野生稻被发现,还救了当初的一大批饥民,缓过来的老百姓自然想把这片地分了,自己种出稻米来。

    那些横七竖八的工具大概就是他们留下的。

    只是不知道这人口中的黄老爷究竟是出于何目的拦着他们,而且拦着别人,自己还不种。

    弄得这一片荒弃成这样,真浪费。

    “你去替我给那个黄老爷带句话,让他去府衙一趟。”

    “什么?”

    那人一听“府衙”两个字吓坏了,又磕了三个响头,抖着声音道:“大,大人饶命,都是黄老爷让我们干的,我们绝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章墨远看了眼束宁,束宁心领神会,收起剑冷道:“滚去带话。”

    “是是是。”

    等人走后,林言看着束宁,笑道:“束宁,你力气真大。”

    束宁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往后退了几步,站到章墨远身后。

    林言一抬眼就对上章墨远凉凉的视线。

    林言:“……”

    不会吧,夸一句力气大也要吃醋吗?

    糯糯努力挤到林言跟前,用小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巴巴道:“阿爹,爹爹刚才摁我的脑袋。”

    林言伸手敷衍地摸了两下,“好了。”

    糯糯又转头去看章墨远,章墨远把他抱起来,也给摸了两下。

    糯糯把视线转到束宁身上,似乎想让束宁也给他摸两下,林言一看赶紧把话题岔开了。

    “墨远,你觉得那个黄老爷想做什么?”

    章墨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兴许是想在这块田上头捞些油水吧,听说都有行商专程去海河镇上收海稻米了。”

    “海河镇上应该没有这么多米吧?”

    当初林言和章墨远在规划的时候把度控制的刚刚好,经过这两年的反复种植,稻米的产量应该增加了一些,但应该也没到有可以供给行商的地步吧。

    要知道行商要的量可不低。

    章墨远点头,“我已经寄信回去,过阵子应该就会有回音了。”

    林言微微皱眉,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突然想到了当初的金小姐和新县令。

    总觉得那位新县令人品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章墨远,章墨远笑笑,“等大哥回信再说,先别着急。”

    “也是。”

    糯糯趴在章墨远肩上,好奇地看着后面的束宁,束宁大概没怎么接触过这种软萌可爱的生物,局促的脸都红了。

    刚才他拔剑保护章墨远和林言,糯糯看的很清楚,所以他现在已经把束宁当成自己人了。

    “宁宁。”

    糯糯突然开口喊了一声,而且他还自作主张给人家起了个小名。

    束宁愣住。

    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连林言都愣了一下,“糯糯,你在叫束宁么?”

    糯糯点头,“嗯,宁宁啊。”

    林言:“……”

    他眼含歉意地看了眼束宁,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啊束宁。”

    束宁一脸局促地摆摆手。

    林言给章墨远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赶紧去边上教育一下糯糯,但章墨远不为所动,坚决不让林言和束宁单独相处。

    林言:“……”

    他简直哭笑不得,他不过顺口夸了一句,章墨远至于醋劲儿这么大吗?

    林言只好先算了,等回去再说这事。

    两人在海边观察了一圈,对这边的地形有了大致的了解。

    “既然这边有座小山,那正好可以利用起来,在山这边造田,应该比嘉禾村还要轻松些。”

    章墨远点头,“这边离百姓的生活区有些距离,范围可以适当的往里扩一扩,既不影响海边的环境,又可以多种些稻米出来。”

    鄞州、胶州、袁州三州虽然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倒三角形,但具体的情况却大不相同。

    鄞州被夹在中间,在三角的下面部分,不靠海,所以农业相对发达,每年胶州和袁州都要从鄞州购入大量的稻米。

    胶州过去没有稻米,但临海有大量的海产品,所以温饱也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有袁州,虽然也靠海,但百姓熟悉的生活区离海边有距离,唯一近的东荒村靠的也不是海鲜,而是珍珠。

    农业也不够发达,若是老天爷仁慈还好,若是像林言刚来那一年夏天似的,袁州就要闹饥荒了。

    林言点头,“你说得对。”

    看完以后,一家三口坐马车去厂房那边,正好离得也不远,顺便过去一趟。

    糯糯很热心地拉着束宁的手,“宁宁,你不要害怕哦,我带你进去。”

    见束宁不说话,糯糯又道:“我可是这里的老员工啦,你害怕的时候就报我的名字,他们不会欺负你的。”

    林言:“……”

    因为之前那个丑小鸭的故事,他最近就把睡前故事换成了武侠小说,结果后遗症又来了。

    束宁嗯了一声,正要开口推辞,糯糯就高高兴兴地领着他去门背后盖手印了。

    林言在他催促的目光下,只好在糯糯两个字下面加上了章墨远和束宁。

    两人各自盖了一下,糯糯满意地点头,非常好,他这个老员工做的很称职。

    以前二舅三舅招新人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

    林言无奈道:“好了糯糯,可以进去啦。”

    束宁想把手抽出来,但糯糯摇摇头,苦口婆心道:“里面很大的哦,你要是迷路了怎么办,我爹爹就是路痴,路痴很危险呢。”

    章墨远:“……”

    束宁惊讶地看了眼章墨远。

    当初他是和其他九个暗卫一道被陛下安排给章墨远挑选的,章墨远看了一圈后直接定了他。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对章墨远也算有了些了解,没觉得他路痴啊。

    林言差点笑出声,“墨远,这是怎么回事啊?”

    章墨远无奈地把之前的事情说了一遍。

    林言笑得更开心了。

    在糯糯的“带领”下,大家一起往里走。

    林言想去看看休养中的蚌壳,便直接过去找林三哥,那边是他在看着的。

    到达目的地后,林言拍拍糯糯,“好了,你可以把人家放开了吗?”

    糯糯乖乖地松开了,束宁赶紧往后退了一步。

    刚才糯糯拉着他的时候,他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自己手上用的力大了,把那只软糯糯的小手捏坏。

    林三哥正蹲在水域边往里看,手上还拿着书和笔正专注地记录着什么。

    林言拍拍他的肩,“三哥,让我瞧瞧。”

    林三哥转头一看是他们,立刻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不是让你在家里歇着么,怎么又过来了?”

    林言把他手里的书接过来,一边翻看一边道:“我和墨远去海边,顺带着过来瞧一眼。”

    “原来是这样。”林三哥看向章墨远,问道:“那边如何,需要我们去帮忙么?”

    章墨远摇头,“暂时不用,还需要处理一些问题。”

    林三哥也没问,点点头。

    糯糯仰着小脸看他,大声喊:“三舅。”

    林三哥摸摸他的小脑袋,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糯糯指指章墨远身后的束宁,“三舅,宁宁啊。”

    林三哥愣了一下,茫然地看向束宁,“什么宁宁?”

    “就是宁宁啊。”

    章墨远帮着解释了一句,“他是在向你介绍束宁。”

    林三哥恍然,他很配合地朝束宁伸出手,“宁宁你……”

    才说了三个字就被束宁躲开了,而且束宁看向他的眼神还有些警惕。

    林三哥:“……”

    他长得这么可怕么?

    不过他也没太在意,因为林言已经把他记录的东西看完了。

    “不错,接下来蚌壳恢复需要半个多月,半个多月后它们就开始孕育珍珠。等到下个月咱们把这些蚌壳拿上来检查一番,去掉那些孕育失败的,再把外面附着的东西清理清理,就可以换到吊养笼去了。”

    吊养笼在林言选定的养珠场那边,一切事宜林二哥都安排好了。

    章墨远随口问了一句,“大约何时能采收珍珠?”

    “若是顺利的话半年后就有珍珠生成,但想要珍珠品相好,还是得多养养,两三年吧。”

    养殖珍珠这种事根本急不来,而且最后收成如何还真不好说。

    不够目前为止还算顺利。

    林言和林三哥聊正事,糯糯站不住,章墨远就陪着他去别处玩了,束宁犹豫了一下他们就走远了。

    林言笑道:“束宁,你就别过去了,方才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家糯糯比较自来熟。你方才保护了我们,他就把你当成自己人了。”

    束宁摆摆手,“夫人不必说这些。”

    他只是个下人,但夫人和糯糯都没把他当下人看,他怎么会计较,只会觉得高兴。

    突然林三哥把手伸过来,束宁条件反射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他这个动作实在太快,连林言都愣了一下。

    林三哥莫名道:“束宁,你是墨远的手下?你为何这么怕我,我也没做什么吧?”

    束宁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林三哥无奈道:“我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我发现水下有点异常,你替我拉着这截绳子。”

    “我?”

    “总不能让言儿替我拉吧。”

    见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对,林言试图打圆场,“三哥,束宁又不是咱们厂房里的人,我替你去里头叫人。”

    林三哥摇头,“二哥他们都去养珠场那边了,怕是抽不出空来。”

    林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细瘦的两条手臂,以他的力气的确没办法把林三哥给拉上来。

    看来只能拜托束宁了。

    束宁表情放松了些,他点点头,然后拉住林三哥递过来的那段绳子。

    “好了。”

    林三哥本来觉得他既然能做章墨远的手下,力气应该不会小,可束宁手臂一伸出来他就发现问题了。

    这手臂好像也没比林言的壮实多少。

    他担忧道:“要不还是换个人吧,我去叫连彪。”

    林三哥刚才打量他手臂的眼神束宁看的很清楚,这种质疑的语气他太熟悉了,从小就是这样。

    明明他每一项任务完成的都不比旁人差,但因为面容过于清秀,身形又瘦,时常被人嘲笑质疑。

    也正因为此,这回章墨远一眼选定他,他打心底里感激敬重他。

    “下去。”

    林三哥被他扯得腰上一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束宁踢了一脚,人直接坠到了海里。

    其实这片海域一点都不深,但林言再三强调过,绝不可以有侥幸心理,下到海里的时候必须至少两人在场。

    具体多少人视水的深度而定。

    林言吓了一跳,但看束宁神色严肃,他就放了心。

    闹别扭归闹别扭,束宁心里应该有数。

    很快林三哥就上来了,林言蹲在边上,问道:“三哥,怎么回事?”

    林三哥摇摇头,“我还没看清楚,还要下去再瞧瞧,你先去二哥那边吧,我方才突然想起来,他提过有事情要问你。”

    “可是……”

    林三哥看了眼束宁,笑眯眯道:“束宁手下,劳烦你留下来陪我一会儿如何?”

    束宁面色冷淡地看着他。

    林言刚想开口就听他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林三哥挥挥手,“快去吧,有束宁手下在,没事的,别耽误了二哥那边。”

    林言也确实不敢耽搁,于是和束宁说了一声就赶紧走了。

    现场只剩下了林三哥和束宁。

    林三哥深吸了一口气,“我要下去了,束宁手下。”

    束宁抬手想推他,林三哥赶紧来拦,他还没调整好呢。

    结果两只手刚好握到了一起。

    林三哥疑惑道:“你一个男人手怎么这么凉?”

    他刚才还下去水下了,手都比束宁要热。

    束宁迅速回神,这次他也不用手了,再一次把林三哥给踢了下去。

    林三哥:“???”

    他到底做错什么了?

    连着上下了五次,林三哥才把问题解决,上来时他有些脱力,便坐在石头上休息。

    四月的天气虽说已经在转暖,但水底下的温度对人来说还是很凉的,连着下去五次,即便是林三哥这种天生火力壮的也受不了。

    “多谢啊。”

    束宁瞥了他一眼,把手里的绳子丢下,抬脚就要走。

    林三哥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莫名其妙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一个大男人有话不能直说?”

    林三哥这人心里装不了太多的事,遇到问题他就想赶紧弄明白。

    “放开。”

    “我说你……”

    林三哥用另一只手撑着地面想坐起身,恰好束宁狠狠甩了一把手腕,这下子林三哥稳不住,朝后跌进了海面。

    连带着也把束宁给带了下去。

    束宁慌了一下,他水性很不好。

    好在林三哥水性不错,他及时反应过来,带着束宁往岸边游。

    不下到水底的话,只划个水还是很轻松的。

    因为束宁挣得太厉害,他只好一把揽住他的腰,让他紧紧地贴着自己。

    “放开我。”

    “别动,很危险。”

    林三哥力气比束宁大不了太多,所以两人在水面抗衡了一会儿他才把慢慢虚弱下来的束宁拖上去。

    林三哥拍拍束宁的脸,没好气道:“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好心救你,你恩将仇报你。”

    他手臂都快被他掐肿了。

    束宁凶狠地瞪着他。

    林三哥正要开口就看见束宁额头上沾了一个小小的黑点,他下意识抬手捏了一下。

    “你做什么?”

    束宁反应很大。

    林三哥一脸无辜道:“你脸上沾了黑东西,我替你拿掉。”

    东西很小,但束宁脸白,所以靠近的时候看着还是挺明显的。

    束宁慌乱地捂住额头,“你走开。”

    林三哥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那个黑色的小点似乎不是沾上的东西,而是一颗很小的痣。

    “不就是一颗痣,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他这话一出,束宁看他的眼神已经能用吃人两个字来形容了。

    还没等林三哥反应过来,他肩膀处就被狠狠锤了一拳,然后束宁就飞快地跑了。

    “你……”

    林三哥一头雾水,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起身去休息间找衣服换,想了想还是多拿了一套,打算出去找到束宁,给他穿。

    好歹人家刚才也帮了他。

    林三哥摸了摸自己的肩头,他今日可真惨,被人又踢又打的。

    找了一圈终于在背风的角落里找到了束宁。

    还没等他走近,束宁就倏地转过头来,那一刻的眼神看的林三哥都打了个寒噤。

    “别紧张,我只是来给你送衣裳,实在对不住,我刚才是无心的,这衣裳是干净的,你拿去穿吧,就当赔罪了。”

    束宁没动,一只手捂着胸口冷冷地看着他。

    林三哥莫名觉得他这个动作有些怪异,大家都是男人,何必如此?

    不过他没说出口,怕惹得束宁更加生气。

    “我把衣裳放在这里了,你在这里换,或者去那头的休息间换都是一样的。我的休息间在左数第三间,其他可能会有人过去,你放心,我就在这里,绝对不过去。”

    说完他就把衣裳放下,转身离开了。

    束宁等他走远了才从石头背后出来,他小心地往四周看了一眼,然后才飞快地朝林三哥指定的休息间走去。

    他不想用林三哥的,但林三哥说得对,其他间兴许有人过去,到时候他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他只能相信林三哥的人品,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还好,林三哥的确没回来。

    他去了养珠场找林言。

    林言朝他身后看了一眼,“束宁呢,去墨远那边了吗?”

    林三哥摇头,然后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他无奈道:“这人脾气可真怪,墨远怎么受得了他的?”

    林言微微皱眉,“你是说束宁额头上有一颗黑色的小痣?”

    “是啊,我不过就是碰了一下,他就给了我一拳。”

    林三哥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肩头,到现在还疼着呢。

    林三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单单一颗痣倒是没什么,可束宁这般在意,还拿东西遮盖住,那就不一般了。

    若是他猜得没错的话,那颗痣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哥儿痣吧。

    他自己就有,只不过长在脖子下面的位置,穿上衣裳看不见。

    “三哥,我觉得你得去和人家道个歉。”

    “这是为何,我都拿自己的衣裳给他换了,应该可以了吧?”

    林言朝他勾勾手,林三哥疑惑地凑上来。

    林言小声道:“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那颗痣应该是哥儿痣。”

    “哥儿痣是什么?”

    林言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林三哥。

    林三哥缓缓地瞪大了眼睛。

    “你是说他,他……”

    林言点头,“束宁应该是个哥儿,只是不知为何他把痣给遮掩起来,还做了暗卫。”

    林三哥惊得嘴巴都张大了,要是林言说的是真的,那他,那他岂不是……

    林言说的没错,他的确应该道歉的。

    林言也在思考,不知道这事儿章墨远知不知道,他要不要说呢?

    要是说了会不会影响到束宁的职务啊。

    毕竟这个年代,应该不会让一个哥儿去当暗卫吧。

    这事儿林言自己最清楚,要不是他哥儿痣不外露,他的买卖也不会这般顺利。

    像林阿爹和林大嫂,刚开始也是很不自在,生怕被人指指点点。

    林三哥转身就走,道歉去了。

    林言看着他的背影,表情十分纠结。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爹爹,你对我这个老员工没有一点尊重,哼!

    章墨远:没有呀,我很尊重你。

    糯糯:那刚才阿爹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替我说话,你还装作没瞧见。

    章墨远:……

    第 87 章

    束宁从休息间出来就直接去寻章墨远。

    “大人。”

    章墨远应了一声, 视线瞥到束宁身上的衣裳时顿了顿,“发生了何事?”

    束宁眼里闪过一抹畏惧, “回大人, 属下方才不慎掉落海面,请大人恕罪。”

    “为何会掉落海面,夫人如何?”

    “夫人当时并未在场。”

    章墨远表情恢复如常, “既然落了水,你先去旁边歇会儿吧。”

    “多谢大人。”

    糯糯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手里拿着他的小铲子挖贝壳,旁边还放着一个小木桶, 里面既有石头也有贝壳。

    “动啊。”

    糯糯突然往后一仰,章墨远伸手扶住他, “怎么了?”

    “爹爹, 动了。”

    章墨远探身过去看了一眼,发现小坑里藏着一只小螃蟹,它正努力从坑底往上面爬。

    糯糯想伸手去抓, 被章墨远拦住, “不可。”

    “爹爹?”

    “这是螃蟹, 会咬你。”

    糯糯赶紧把手缩回去,紧张道:“虫虫啊。”

    “不是虫,但也会咬人。”

    糯糯好奇地盯着看,似乎很想知道它是怎么咬人的。

    章墨远就从边上捡了一根小树枝伸过去, 螃蟹的大钳子立刻把树枝夹得紧紧的。

    糯糯学着章墨远的样子也试了一下, 然后两根树枝都被螃蟹的钳子夹住了。

    章墨远伸出一根手指在螃蟹背壳上碰了一下。

    “现在可以摸。”

    “咬我啊。”

    “不会。”

    章墨远带着糯糯的手在螃蟹背壳上点了一下,糯糯吓的赶紧把手缩回来。

    顿了顿, 他又伸手过去点了一下, 这次时间比第一次长了一点点。

    糯糯高兴坏了, 接下来他就蹲在那里整整戳了一刻钟,螃蟹被他戳的都懒得动了。

    章墨远把小铲子小木桶捡起来,然后朝糯糯伸出手,“糯糯,我们该回去了。”

    糯糯舍不得螃蟹,“爹爹,我们把它带回去吧。”

    螃蟹:“?!!”

    章墨远笑了,他把两根树枝抽出来,然后螃蟹转头就钻进了坑底。

    糯糯很失望,“跑了。”

    “下回再来,走吧。”

    糯糯走开了还依依不舍地往回看。

    “爹爹,什么呀?”

    “螃蟹,又叫八足。”

    “八八啊。”

    章墨远笑着嗯了一声。

    糯糯突然转头往回跑,章墨远顿了一下,“糯糯?”

    糯糯对着刚才那个小坑喊:“八八啊。”

    章墨远失笑出声。

    糯糯又喊了两声,可怎么喊也没见螃蟹露出头来。

    他转头看着章墨远,疑惑道:“爹爹,八八回家了吗?”

    “应当是。”

    糯糯一脸失望,“怎么走的这么快呀。”

    章墨远忍着笑,“兴许是饿了吧。”

    糯糯点点头,“那我们下回再来吧。”

    “好。”

    见他们起身,束宁正准备走过去,可刚一动就被人挡住。

    束宁脸色迅速沉下来,“让开。”

    林三哥压低了声音道:“束宁手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来和你道声歉,方才我的确举止不当,希望你不要介意。”

    束宁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必。”

    林三哥轻咳一声,“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不会告诉旁人。”

    束宁一张白皙的脸刹那之间变得通红,“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三哥尴尬地挠挠头,头一回遇上这种事,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

    束宁突然面露紧张之色,“大人。”

    章墨远应了一声,“三哥,有事么?”

    林三哥摇摇头,“那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他拔腿就跑,糯糯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疑惑道:“三舅啊。”

    章墨远看了眼束宁,这才想起来束宁身上的衣裳似乎就是林三哥的。

    不过属下的私事他也并不关心,直接带着糯糯走了。

    束宁短暂地松了口气。

    接下来他便一直处在紧张和忧虑中,虽然林三哥说了会替他保密,但他不敢全信。

    若是章墨远知道他的秘密,等待他的也不知是何处置。

    束宁万万没想到,自己小心翼翼瞒了二十年的秘密,竟然这么轻易就被林三哥给戳破了。

    越想越恼怒。

    *

    回去的马车上,林言时不时就看一眼章墨远,眼里还带着纠结。

    章墨远等了他一会儿还是没等到他开口,只能主动问:“有话想和我说?”

    林言摇头,“没有。”

    章墨远:“……”

    两人对视一眼,林言干脆把糯糯抱过去,挡在自己身前。

    章墨远笑得凉凉的,“和束宁有关?”

    林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章墨远冷哼,“我的妻子在我身边想着另一个男人的事。”

    林言一脸纠结。

    “还是不想说吗?”

    林言想了一下,好奇道:“墨远,你为什么选束宁啊,听说陛下当时给了你十个人。”

    章墨远淡淡道:“随便选的。”

    上辈子章墨远听皇帝提过一次,说有个暗卫很忠心,被严文华抓去严刑拷打也没透露一丝一毫,章墨远当时也没太在意。

    但这回恰好遇上,他便顺手点了束宁。

    毕竟一个忠心的属下能少掉不少麻烦。

    林言点头,那就是没有任何了解了。

    他朝外看了一眼,这会儿束宁就在马车外,他也不确定他能不能听见,干脆就先别说了。

    免得打草惊蛇。

    章墨远眯起眼,林言和另一个男人有秘密这种事让他很不开心,甚至想让束宁立刻回京城去。

    进城后,林言带着糯糯回家,章墨远和束宁回府衙。

    等马车走远后,章墨远转身看了眼束宁,冷道:“上午究竟发生了何事?”

    束宁倏地一紧,他第一反应就是林三哥戳破了他的秘密。

    “紧张什么,老老实实说。”

    束宁低着头把海边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章墨远微微皱眉,听起来似乎和林言没有半点关系。

    “大人,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

    章墨远收回视线,“走吧。”

    “是。”

    早上那个地痞口中的黄老爷已经在府衙里等着了。

    “草民黄文成见过知州大人。”

    章墨远瞥了他一眼,“你应当知晓本官传你来的目的。”

    黄文成了然一笑,“听闻今日早些时候大人去了稻米田里,应当是为了此事吧。”

    章墨远在太师椅里坐下,淡淡道:“解释一下,为何把地圈住。”

    黄文成一脸无辜,“大人,话可不能这么说呀,怎么能算把地圈住呢,草民也是为了您着想呀。”

    “是吗?”

    “大人,您的邸报草民早就看过,围海造田那可是一桩难事,岂是几个毫无见识的乡民扛着几把锄头就能做成的?草民把那一片保护起来是想留着等您来主持大局啊。”

    “原来是这样,那本官便替袁州的百姓谢过你了,明日你就把东西收回去吧,至于你的功劳本官自会禀明陛下,由他来做裁断。”

    黄文成面色微变,“大人,我听说您的家乡盐海县已经吸引了不少行商,海稻米都快卖出天价去了,连京城那些达官显贵都想尝尝呢,您难道一点都不心动么?”

    章墨远笑了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让本官来,是带着百姓围海造田,你这是想让本官阳奉阴违么?”

    黄文成立刻跪下,“大人,草民万万不敢呀,草民只是担心乡民们做不好,让陛下失望啊。”

    章墨远已经确定了他的图谋,自然再没心思搭理他,“束宁,把这位黄老爷送出去。”

    “是。”

    虽然被拒绝,但黄文成并未打算放弃,毕竟海稻米的高价就摆在那里,他不信章墨远不心动。

    *

    晚上林言和杜元在厨房里做饭,林三哥突然凑过来,“言儿,你过来一下。”

    林言把手里东西交给杜元,走过去问道:“三哥,怎么了?”

    林三哥把他拉到院子里,压低了声音道:“束宁那事,你能不能别和墨远说?”

    林言为难道:“我知道这是束宁的秘密,但他毕竟是墨远的手下,要是他图谋不轨,墨远岂不是会有危险。”

    林三哥愣住,显然他并未想到这一层。

    “不,不会吧,我瞧着束宁不像那样的人。”

    “我也觉得不像,但不说的话心里总归不踏实。”

    “那,那你要是说了,束宁岂不是会被惩处?”

    毕竟是因为自己才让束宁暴露,林三哥心里有点愧疚,但林言说的也有道理,所以他很纠结。

    两人对视片刻,林三哥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你给我一日的时间,先别和墨远说,怎么样?”

    “你想做什么?”

    “反正你先答应我。”

    林言想了想,“行吧,但是我坚持不了太久,墨远已经猜到一些了。”

    “我知道。”

    两人就此达成约定。

    晚上用完晚膳,林三哥就悄悄出门了,他知道束宁住在府衙里。

    白日里束宁都要跟着章墨远,只有这个时间可以单独见他。

    林三哥虽然来过府衙几次,但都是在公堂那边,并未来过府衙的后院。

    他也不敢惊动人,只能悄咪咪地往里摸索。

    本以为这个点束宁应该还没睡,他只要找亮着灯的屋子就好,结果进了后院才发现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而此时的束宁,正坐在屋顶上盯着他。

    大晚上这人来做什么?

    大人不是已经回去了?

    难道是因为百日的事,后悔了,想来和他讲条件?

    束宁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猜测,但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然而等了许久,林三哥连他的屋子都没有摸到,而且还自言自语道:“该不会出去喝花酒了吧?不对,应该不会。瞧他白日里的模样,该不会躲起来哭了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呀。”

    束宁:“?”

    你才躲起来哭呢。

    林三哥找不到,干脆坐下来等,他像是自我安慰,小声道:“瞒着这种事应该很难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善良。看他白日里的模样,应该也不是什么坏人,而且墨远那个人聪明的很,束宁一看就不是他的对手,暗算不到他的。”

    听第一句束宁还有些动容,可是越听到后面越无语。

    他随手捡了半片瓦丢到林三哥脚边。

    林三哥吓了一跳,“什么人,少装神弄鬼啊?”

    束宁一跃在他面前站定,没好气道:“你大晚上跑来府衙就是来贬低我的?”

    林三哥惊了一下,然后一脸不敢置信道:“你,你一直在上头?”

    “是啊,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林三哥:“……”

    沉默片刻,束宁放缓了语气,“多谢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也知晓你的来意,你放心吧,我之所以隐瞒身份只是机缘巧合,绝不会做出对大人不利的事。”

    束宁知道好歹,虽然林三哥说话不着边际,但他听得出来他是个说话算话的君子。

    林三哥尴尬地咳了一声,“那就好。”

    束宁点点头,然后转身朝屋里走去。

    林三哥盯着他的背影,冷不丁来一句,“不对,我也还是不放心。”

    束宁转身,“那你要怎么样?”

    “墨远是我弟夫,你一个哥儿时刻跟在他身边,你说我能放心么?”

    束宁愣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这一茬。

    不过林三哥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你放心,我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绝对不会破坏大人和夫人之间的关系。”

    林三哥总算是占了一回上风,他哼了一声,故意道:“那我怎么知道,这事儿也不好说。”

    束宁很无奈,“那你要如何?”

    林三哥又咳了一声,“我还没想好,总之你注意一点,不要和墨远有公事以外的接触。”

    束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了。”

    说完就径直回了屋。

    林三哥盯着紧闭的门板看了一眼。

    他刚才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男子和哥儿有别,他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吧。

    林三哥心情复杂地回去了。

    刚进自家宅子的大门就被林言拉住,“三哥,如何?”

    林三哥叹了口气,“他说了,隐瞒身份只是机缘巧合,迫于无奈,不会对墨远不利。”

    “还有呢,你去了这么久,就只说了这么几句么?”

    林三哥不自然地嗯了一声,“不然呢,还能说什么?”

    “那你为何这个表情?”

    “什么表情?”

    “好像做错了事情似的。”

    林三哥:“……”

    见问不出别的,林言便转身准备回屋了,再晚点章墨远更加要怀疑他了。

    林三哥一把拉住他,“言儿,三哥问你个事。”

    “什么事啊?”

    “就是,束宁是个哥儿,他时常跟在墨远身边,你会不会有些担心啊?”

    林言舒了口气,刚才听林三哥这郑重的语气,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不会啊。”

    “为何?”

    “我相信墨远啊,他不会的。”

    章墨远在书里可是寡王,不管是通过这一点,还是通过他和章墨远的感情,林言都相信他。

    林三哥露出懊恼的神情。

    他怎么给忘了,再怎么样章墨远的为人总是信得过呀。

    他又何必说那些话呢?

    “三哥,你怎么了?”

    “没事,你快回去吧。”

    林言一脸狐疑地走了。

    林三哥回了自己的右院,刚进远门就被一个热乎乎的小团子扑了满怀。

    “三舅。”

    林三哥愣了一下,“墨远,你怎么来了?”

    章墨远坐在院子中央的石凳上喝茶,听见他的声音便站起身,笑道:“三哥,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么?”

    林三哥眨眨眼,“没有呀。”

    章墨远点头,“这样啊,那今晚糯糯留在你屋里。”

    “啊?”

    若是往常,林三哥定然十分开心,但今日他正有些心烦意乱呢。

    “我和糯糯说,你给他买了新玩具,藏在屋子里了,他闹着要来你这儿睡。”

    林三哥一头雾水,“新玩具,我没买什么新玩具啊。”

    糯糯手脚并用往林三哥身上爬,“三舅,你快带我去找吧,找完我还要回去听阿爹讲故事哦。”

    章墨远走过来,摸了摸糯糯的小脑袋,笑眯眯道:“三哥,你把事情告诉我,我这就把糯糯带走。”

    林三哥:“……”

    “你不说,我一会儿回去还得问言儿,我不想让他为难。”

    林三哥:“……”

    不想让言儿为难是好事,可是为什么要来为难他?

    “若我没猜错的话,三哥你方才是去了府衙?”

    林三哥一脸绝望,墨远为何这么聪明?

    “现在可以说了么,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若是大事,言儿绝对不可能瞒着我。”

    林三哥沉默片刻,无奈道:“算了算了,我告诉你,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你答应我,知道以后别为难束宁。”

    “他怎么了?”

    “我也是今日才发现的,他其实……”

    章墨远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其实什么?”

    林三哥索性把心一横,快速道:“他其实是哥儿。”

    章墨远微微皱眉,“哥儿?”

    “对,我方才问过他了,他说他隐瞒身份只是机缘巧合,对你绝对没有恶意。”

    这话章墨远自然是信的。

    “就是这件事,毕竟我也算是对他有愧,我怕你知道了会惩处他,所以才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你千万别怪言儿,是我求他别告诉你的。”

    章墨远笑了一声,“原来是这事。”

    “墨远,你,你有什么打算?”

    “他既然是哥儿,自然不能再留在我身边……”

    林三哥吓了一跳,“什么?”

    “我会让他跟着言儿,他身手不错,干脆留着保护言儿和糯糯吧。”

    林三哥高兴坏了,“如此甚好。”

    章墨远把糯糯抱过去,“糯糯,走了,回屋睡觉。”

    糯糯一脸茫然,“爹爹,玩具啊?”

    “爹爹记错了,三舅买的玩具已经放回我们屋了。”

    糯糯撅了撅嘴巴,气呼呼道:“爹爹笨笨啊。”

    父子俩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很快就走远了。

    林三哥想了想干脆转身又往府衙跑,反正时辰还早,干脆先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束宁。

    林言回屋就发现父子俩不见了,等了一会儿他有点着急,干脆出来寻。

    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糯糯的小奶音,“不和爹爹好了。”

    林言失笑,这又是怎么了?

    糯糯一见他就跑过来,气鼓鼓道:“阿爹,玩具在哪里?”

    林言愣了一下,茫然道:“墨远,糯糯在说什么,什么玩具?”

    章墨远笑了一下,然后从院子的石桌上拿过来一个小匣子,“在这里。”

    糯糯赶紧抱着他的玩具到一边拆去了。

    “你买的吗?”

    “嗯。”

    顿了顿,章墨远突然道:“言儿,我让束宁过来保护你和糯糯如何?”

    林言:“……”

    对上章墨远笑得意味深长的眼神,林言就明白了,他干笑了一声,“你都知道啦?”

    “嗯。”

    “是,是三哥说的?”

    “是他说的。”

    虽然章墨远说的轻描淡写,但林言知道,三哥一定不是自愿说的。

    “对不起嘛,我也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我就是有些拿不准。”

    “拿不准什么,怕误伤了好人?”

    林言嘿嘿一笑,“相公你真聪明。”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凉凉道:“你把别人放在我前头。”

    林言僵了一下,“不,不至于吧。”

    哪有这么严重?

    章墨远满脸都写着几个大字:不会轻易算了。

    林言:“……”

    “相公,我错了,我真的没有把别人看的比你重要的意思,我想告诉你的,我就是没来得及,我正要说呢。”

    “是吗?白日在马车里为何不说。”

    “那不是因为束宁在,我怕他是坏人,打草惊蛇嘛。”

    章墨远点头,“是这样。”

    林言笑眯眯道:“不生气了吧?”

    章墨远但笑不语。

    林言:“……”

    “那你要如何?”

    章墨远勾起唇角,“等糯糯睡了……”

    林言深吸一口气,“那,那你不要太久。”

    章墨远笑,“我心里有数。”

    林言:“……”

    你有数才怪。

    事实证明,章墨远的确没数。

    天边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林言还没睡,而且更可气的事,章墨远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再过一个时辰,糯糯都要醒了。

    *

    一个月后,厂房里又忙碌起来了。

    昨日林言就分派好了任务,检查珠母贝是否插核成功还是由方婶子她们几人来,检查完了以后合格的便拿去给林三哥那一队清理附着在蚌壳上的杂物。

    最后再交给林二哥他们移去养珠场那边正式开始珍珠的养殖。

    束宁刚来什么也不懂,林言就让他跟着林三哥做些体力活。

    林三哥拍拍自己旁边的凳子,笑眯眯道:“束宁,这边。”

    束宁走过去,把凳子拉开一点才坐下。

    林三哥毕竟是解开他秘密的男子,面对他的时候束宁总是有些不自在。

    林三哥无奈道:“都一个月了,你还在生气?”

    “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束宁不自在道:“坐太近,挤。”

    林三哥疑惑地看了眼两张凳子之间的距离,哪里挤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时间细想,手里的事情很多。

    虽然平日里看着不着调,但做起事情来林三哥还是很严肃很认真的,一上午下来束宁对他颇有些改观。

    但一闲下来他又是那个笑嘻嘻的不着调模样,束宁懒得搭理他。

    而与此同时,袁州的大街小巷里突然流出一个传言,说是城里的大户黄文成和新来的知州已经私下达成了约定,要一同占了海边那处宝地。

    百姓们议论纷纷。

    “消息可靠么?”

    易容假扮成普通百姓的同知詹池一本正经道:“怎么不可靠?我小姨子的弟媳的邻居就是黄家的洒扫下人,消息就是从他们大管家那里传出来的。”

    旁边的百姓用狐疑的眼神看着他。

    那什么小姨子的弟媳的邻居,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

    詹同知眨了眨眼,“我保证消息可靠,你们忘了吗,前年那黄老爷可就把海边的宝地给占了。”

    大家一听,纷纷点头表示确有此事。

    詹池松了口气,头一回做这种事,差点就说秃噜嘴了。

    “那黄老爷是什么人,咱们袁州的一霸,他占了地,新来的知州不过一个没靠山的状元郎,能奈他何?”

    在场的百姓多少都和黄家接触过,很多人当初还扛着锄头去占过地,哪个不是被黄家找的那帮子地痞流氓给打回来了?

    于是詹池一说到这里,他们便信了大半。

    “你说得对,我听说新来的知州还是惹怒了陛下被发配来的,别人可都进了翰林院了。翰林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日日都能见到当今天子的地方啊。”

    詹池叹了口气,“我还听说知州之所以得罪天子,就是因为殿试上极力替咱们袁州说话,说咱们袁州的围海造田能成。”

    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当今天子本来是想把他留在身边委以重任的,是知州自己要来帮咱们袁州,唉。”

    第 88 章

    詹池一副知情人的口吻,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周围的百姓被他说的都信了。

    “这位公子, 你可有听说知州打算怎么对付黄老爷, 总不能真的把地让给他们黄家吧?”

    “我看八成是这样了,咱们这些人被黄家欺凌的还不够吗?”

    “上任知州来的时候话也说的好听,没几年就被黄家压得没了下文, 新来的知州这么年轻,能行吗?”

    说这话的是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男子,詹池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讪讪地退到一边去了。

    詹池收回视线,淡淡道:“你们都知道, 咱们新来的知州是这天下唯一能做成围海造田的人, 黄家提前把地圈起来,嘴上说着要和知州合作,培育出海稻米大赚一笔, 可明眼人谁瞧不出来……”

    詹池顿了顿, 继续道:“黄家这就是在给知州选, 两条路,要么和和气气配合他发一笔大财,要么和黄家作对,顶着危险造福百姓, 让咱们以后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饭。”

    詹池说到后面一条路的时候, 表情十分严肃。

    刚才那个中年男子说得对,作为上任知州的下属, 詹池很清楚他的无奈。

    没背景, 没钱, 空有一腔抱负,却什么也做不成。

    更可叹的是,最后只能寄希望于一个书生。

    好在这个书生真的考中了状元,而且也真的来了袁州。

    说实在的,詹池真的很想看看他会怎么做。

    “这可如何是好?”

    “谁会选第二条啊?”

    “你说的两条路,差别实在太大,谁不想发一笔大财呢?”

    詹池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说实话,若我是知州,我都想选第一条路。”

    周围人立刻拿愤恨的视线瞪着他。

    詹池轻咳一声,“诸位别介意,我就是打个比方。”

    有人小声道:“其实你说的对,第一条路明显比第二条舒服多了,既不用得罪黄家,还有大笔银子挣。”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即便知州真的选了第一条,他们也无可奈何。

    难道要去告御状吗,谁敢啊?

    詹池笑了,若非说话这人他不认识,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他提前安插的了。

    “大家回去且等上几日,看看知州的反应吧。”

    “散了散了。”

    大家垂头丧气地走了。

    詹池整了整衣袖,然后朝四周看了看,趁没人注意他,立刻拐到边上的巷子里把易容擦掉。

    擦完才若无其事地出来。

    左右他穿的也不起眼,不会有人认出来他的。

    詹同知多少还是有一点当官的包袱在身上的,混入百姓堆里说闲话这种事还真是生平头一回。

    回到府衙。

    “大人,事情都办妥了。”

    章墨远视线放在手里的公文上,头都没抬,“说。”

    詹池就把刚才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别的不说,今日这一番闲话下来,他对黄家作过的恶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过去只知道黄家可恨,却不知道原来这般可恨。

    说完后,见章墨远依旧神色淡淡,詹池忍不住问道:“大人,您打算怎么做?”

    他拿不准章墨远此举是为了给自己造势,抑或是为了给自己接下来的妥协作铺垫。

    章墨远抬起眼,“此后两日,你接着去,明日的主题是黄家找来的地痞流氓已经被喝退,而且围海造田迫在眉睫,再不开始就晚了。”

    顿了顿,章墨远微微勾起唇角,“具体如何说你应该有数。”

    詹池愣了一下,若说他刚才还有些怀疑章墨远的动机,现在却是一点也不怀疑了。

    他想了一下,犹豫道:“大人,咱们此举有用么,即便让百姓知晓您和黄家站在了对立面,他们又敢做什么呢?”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你低估了民心的力量。”

    詹池愣了一下,然后将信将疑地走了。

    *

    这几日林言忙的又恨不得睡在厂房里了。

    每日睁开眼就要检查无数的蚌壳,一只一只看,每检查出一只不合格的,林言都要心痛一下。

    不过他做之前就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只要最后移到养珠场的能剩下三成就算胜利。

    大人们忙起来自然就顾不上糯糯,又不能让糯糯去府衙那边,林言就哄着他给自己看蚌壳。

    “糯糯,给阿爹呼呼一下。”

    每次林言这么说,等在边上的糯糯就凑过来,鼓着肉乎乎的腮帮子用力吹一下,然后林言再去检查。

    “多亏了糯糯,这只蚌壳又合格了。”

    林言一边说一边把手里的蚌壳放到另外一边的筐子里,等放满了就有人端走,交给林三哥和束宁。

    糯糯嘿嘿一笑,然后转过身,“方奶奶,糯糯给你呼呼呀。”

    方婶子她们也都很喜欢糯糯,听他这么说哪里会拒绝,赶紧把蚌壳递过来让他用力呼呼一下。

    糯糯挨个呼呼一遍,回来就有些累了。

    林言把手套摘下来,把手清洗干净后仔细地替他揉了一会儿,笑道:“糯糯只要给阿爹呼呼就好,方奶奶她们可以自己来。”

    每一个都让他呼呼一遍,得耽误多少进度?

    糯糯摇摇头,坚强道:“我帮她们。”

    方婶子自己吹了一下,“糯糯你瞧,方奶奶自己也可以,你帮着你阿爹就好。”

    连彪的妻子扈丹和朱万的妻子孙心互相对视一眼,都笑了。

    “言哥儿,你家糯糯真聪明,我家小子三岁的时候一点也比不上。”

    “可不是,原本还以为我家小子算灵巧的,和糯糯一比,唉。”

    林言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就是爱凑热闹。”

    糯糯呼呼了一圈,有点渴了,自己跑去边上喝了点水,然后从兜兜里摸出一块棉布帕子擦擦嘴。

    扈丹和孙心眼神更羡慕了。

    等坐回来后糯糯就把自己的小荷包打开,准备从里面摸小零嘴吃。

    林言轻咳了一声,他就哒哒哒跑去洗手,洗完再坐回来。

    糯糯吃的零嘴是一种叫八仙果粒的东西,把香橼瓜切开,往里面塞一些对身体有益的药材,比如陈皮。塞好后阴干,再切成丁,小孩子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这是林言在街市上买到的,算是袁州的特产。

    糯糯捏了一粒出来,先给林言吃。

    “阿爹,嘴巴张大一点。”

    林言无奈地把嘴巴张大,然后糯糯认真地喂进去一颗很小的果粒。

    “好了,合上吧。”

    这些都是以前大人给他喂饭的时候说过的话。

    “阿爹,好吃吗?”

    林言点点头,“真好吃。”

    糯糯还要给他喂,林言赶紧拦住他,“糯糯乖,自己吃,阿爹不吃了。”

    糯糯吃了一颗,美滋滋道:“我替阿爹吃。”

    吃完一颗,他又从荷包里捏了一颗,认真道:“还要替爹爹吃一颗。”

    林言:“……”

    后头不会还有二舅二舅母他们吧?

    他猜的没错,第三颗就是替二舅母吃的,然后还有——

    “二舅。”

    “三舅。”

    糯糯又捏出一颗,笑眯眯道:“宁宁啊。”

    林言:“?”

    怎么束宁都被他拖进来了?

    糯糯记性特别好,虽然林阿爹林大哥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但还是被他用上了。

    反正林言给他装的量都是控制好的,所以也不管他,任由他一边吃一边数人头。

    数到方婶子的时候,八仙果粒终于吃完了。

    糯糯把小荷包拎起来抖了两下,又不甘心地把小爪子伸进去摸索了一阵。

    “阿爹,没有了。”

    林言笑了一下,“明日再吃吧,已经吃很多了。”

    糯糯理直气壮道:“可是方奶奶还没吃呢。”

    林言:“……”

    方婶子直接笑出了声。

    好不容易等到糯糯困了,林言把他抱到自己的休息间去,让他睡觉。

    因为林言自己偶尔会睡在里面,所以林二哥帮他置办了一张木床。

    糯糯砸吧砸吧小嘴,喃喃道:“阿爹一个,我一个,爹爹一个,我一个……”

    林言失笑,小东西脑瓜子是真的机灵。

    离开之前,林言叫了手头暂时没工作的人过来帮忙守着,有什么事及时去工作室那边叫他。

    检查蚌壳比插核要简单一些,再加上人手足,各个都攒了些经验,所以这回只用了十日就结束了。

    林言站在水边,看着一只一只挂下去的吊养笼,点头道:“二哥辛苦了。”

    林二哥笑笑,“言儿,后头还要做什么?”

    “定期清理杂物,看管好这片水域,别让鱼之类的活物给吃了。还要时刻注意水里的温度,总之就是离不得人,每日都要安排人严密盯视。”

    “好,你说的这些我都交代下去了。”

    现在厂房里大半的人手都聚在这里了,大家都知道养珠场的重要性。

    接着林二哥就把自己的安排给林言说了一遍,林言很放心,二哥本来性子就稳重,做事很少出差错。

    “二哥,你一个人太辛苦,我让三哥也过来帮你。”

    林二哥林三哥一动一静,他们两个配合在一起,林言就什么都不担心了。

    林二哥疑惑道:“你不是还有新的事情要忙活?”

    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林言顺嘴提过,接下来要开始准备养蚌壳了。

    直接从东荒村的村民手里收野生的母贝实在太慢了,而且数量少,经不起折腾。

    像这回检查过以后直接去了四成。

    虽然留下六成已经比林言预期的好很多,但总归还是太少了。

    辛辛苦苦折腾一回,周期又这么长,未免有些不划算。

    眼下已经进六月了,下个月开始就到产卵期,收集笼的图纸一早就送到铁匠铺子里去了,这几天就能收到第一批。

    收集笼拿出来以后还不能用,蚌壳的幼虫喜欢阴暗粗糙的环境,所以还要用泥沙把笼子表面涂起来。

    “我让束宁和我去就行。”

    林二哥点头,他怎么把束宁给忘了。

    林言忙活了这些天,走在街市上时竟然觉得有几分陌生。

    为什么感觉大家这么兴奋。

    被糯糯拉着去了卖八仙果粒的铺子,摊主满脸的笑容,还主动给林言多称了一些。

    林言疑惑道:“李老板,你们这是都遇上好事了吗?”

    摊主压低了声音道:“言哥儿你有所不知,我们有田啦。”

    林言看了眼身后的束宁,束宁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夫人,前些日子大人带着百姓开始砌捍海堰了。”

    林言恍然,原来是这样。

    “那黄老爷呢,解决了么?”

    摊主耳尖地听见了黄老爷三个字,立刻热心地给他解释:“咱们知州大人一来就把黄家找来的地痞流氓赶走了,本以为还要费不少功夫,结果你猜怎么着,黄家突然开始倒霉了。”

    摊主眉飞色舞,仿佛亲眼看见一般,“黄老爷出门一趟,把腿给摔断了,家里的宅子日日被人泼粪,臭的那些常去黄家的人都不敢去了。连黄家养在院子里的一池子花鲤都莫名其妙死了。”

    林言听的目瞪口呆。

    他知道这里头一定有章墨远的手笔,但分不清哪些是。

    摊主笑眯眯道:“大家都传呢,黄家的报应来了,不然怎么花鲤养的好好的,一下子全死了,那可是花鲤啊。”

    花鲤就是现代常说的锦鲤,一向代表着好运。

    买完八仙果粒后,林言悄悄问束宁,“大人可有做什么?”

    束宁不好意思地笑笑,“黄老爷腿断那事是我干的,第二日大人就让詹同知到处散播流言,说黄家要遭报应了。”

    林言懂了,章墨远开了个头,百姓们自然有冤的报怨,有仇的报仇。

    不得不说,这一招虽然损,但也够解气。

    而且现在大家都觉得是新任知州上台,给袁州带来了好运,之后章墨远推个什么政令就方便多了。

    等第一批收集笼送过来以后,林言就带着大家开始糊泥沙。

    这个事情没什么难度,他只带了一天就交给了连彪和朱万他们。

    然后他带着糯糯和束宁去围海造田那边看看。

    林言到的时候章墨远正和詹池说话。

    经过这段时间,詹池已经对章墨远言听计从,没有一点怀疑了。

    “墨远。”

    詹池看了眼林言,愣了一下,难道这是……

    下一刻他就看见平日里冷冷淡淡的知州大人眼神变了,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温度。

    “怎么过来了,那边都忙完了么?”

    林言点头,“暂时不需要我,我就来你这边瞧瞧。”

    糯糯本来在束宁怀里,现在正迫不及待地朝章墨远张开双臂。

    “爹爹啊。”

    詹池心下明了,然后看向林言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敬畏。

    毕竟章墨远总说,他夫人才是围海造田真正的指挥,这话都写进邸报里去了。

    林言冲他笑笑,詹池赶紧回了一揖。

    “大人,我先去前头瞧瞧。”

    “嗯。”

    糯糯从小荷包里摸出一颗八仙果粒,“爹爹,张嘴啊。”

    章墨远很配合地张了张嘴,让他喂了进去。

    林言就顺便把之前糯糯喂果粒的事告诉了章墨远。

    章墨远笑了,“以后爹爹的份都交给糯糯吧,爹爹就不吃了。”

    糯糯高兴地点头,“阿爹也不吃,宁宁也不吃,都给糯糯吃。”

    林言吐槽他,“其实就是你自己想吃吧。”

    糯糯嘿嘿一笑。

    “墨远,这边还顺利么?”

    章墨远点头,“顺利,这边的地形比我们先前要便利些,百姓的积极性也更高,没太大问题。”

    林言嗯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就被人打断,来人似乎有些犹豫。

    “大人,您的信,从盐海县来的。”

    章墨远之前说过只要盐海县的消息都要第一时间报上来,所以这人才冒着打扰大人和夫人说话的危险凑上来。

    章墨远接过信,“退下吧。”

    “是。”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认出这是林大哥的字迹,疑惑道:“这回信怎么寄了这么久?”

    章墨远把信展开,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大哥说什么了?”

    “大哥说,金县令命令大家全力种植海稻米,为了拓宽种地范围,还把先前的捍海堰拆了大半。”

    林言赶紧把信接过来看了一眼。

    信的开头林大哥就交代了这次为何寄的这么慢,原来信使把信放在了溪首街的铺子里,但林大哥他们那会儿已经被金县令赶回家去忙活田的事了。

    晚了半个月才见到这封信。

    林言皱眉,“之前的捍海堰都是经过慎重思考才划定的,现在金县令这么做,万一把出海口给堵了会引起水患的。”

    当初林言和章墨远做的时候是严格把控着度的,不管是位置还是范围都控制的很好,只要一直在这个范围内活动,基本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但现在这样可就不好说了。

    章墨远捏了捏林言的手,安慰道:“先别太担心,我马上修书一封送去省城,请知州出面。”

    林言点头,“那你快去。”

    他和章墨远暂时都走不开,只能这样了。

    林言想了想,对束宁说:“束宁,你会写字吧?”

    束宁点头,“会。”

    “好,那你替我写一封信。”

    “是。”

    林言这封信是寄回家的,信里他让林阿爹他们尽快来袁州。

    想了想他又道:“不对,阿爹他们一定舍不下那几块田,毕竟还有两个月就能收了。束宁,你替我加一句,等收完稻米后尽量都抛出去,不要留在家里。”

    若真遇上水患,这些稻米留在家里也是泡水。

    而且即便后面没有水患,林家人也可以拿钱去米铺里买米吃,林言和米铺掌柜有过约定,林家人去买米给最低价。

    “等处理完稻米就尽快来袁州吧。”

    束宁写的很快,没一会儿就写好了,林言看过没问题就交给了章墨远的人。

    章墨远连着写了两封信,一封给胶州知州,一封送去京城,给皇帝。

    “别太担心,兴许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

    林言点头,只能这么希望了。

    *

    接下来的一个月,林言一边忙着收集卵的事,一边等待家里的信。

    这回林大哥大概知道他们会回信,所以回信按时到了。

    林言这才放了点心。

    章墨远那边知州的信也到了,京城那边还要一阵子。

    “知州怎么说?”

    章墨远放下信,“他说会过去看一眼,但是金德庸先前和他报备过,贸然提出反对也不合适,所以他的意思是以劝导为主。”

    林言无奈道:“劝导能有用就怪了,那个金县令摆明了就是个只看重利益的人,要不然当初也不会和柳家勾结在一起了。”

    章墨远拉着林言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慰他,“这事咱们急不来,不过你已经和阿爹他们说过,等消息传开,大家应该都会有所防备。”

    林言点头,“希望是我多虑了。”

    章墨远笑笑,“再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吧,陛下不是不顾百姓死活的人。”

    “好。”

    然而京城的消息却一直没来,刚开始可能是没寄到,但又过了一个月却还是没有回音。

    章墨远心里大概有数了。

    算算时间,京城里这会儿正斗得凶呢,这封信多半已经到了严文华的手里。

    好在章墨远留了个心眼,信寄出去的第二日他就又写了一封。

    给蒋天纵。

    应该过阵子就有回音了。

    而此时的京城。

    蒋天纵收到章墨远的信已经快半个月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严宰相故意针对他,他平日里从未和燕俊喆近距离接触过。

    燕俊喆那边有什么事去的都是别人。

    蒋天纵几次鼓起勇气要求面圣都被严宰相的人挡了回来。

    实在没办法了,蒋天纵只能趁着天黑,躲进了宫里运送夜香的木桶里。

    “章墨远,这回我可是为你牺牲大了。”

    虽然是干净的桶,但里头气味还是很大,蒋天纵捏着鼻子,险些把自己憋死。

    出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那股难闻的味道。

    但蒋天纵也顾不上了,他赶紧摸着黑找到燕俊喆的寝殿。

    说实话,他心里还是很害怕,但章墨远保证说他不会有事。

    姑且信他这一回。

    蒋天纵深吸了一口气,下一刻就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了一个跟头。

    他按照章墨远教他的路径,找到一个小窗子,然后抬手轻轻敲了三下。

    “什么人?”

    蒋天纵瞪大了眼睛,居然真是陛下的声音。

    章墨远你怎么回事,你哪里知道的这些?

    燕俊喆走过来把窗子推开,他平日里只要一有心事就会躲在这里想法子,知道的人很少。

    “谁在外头?”

    蒋天纵缓缓冒出一个头,“微臣参见陛下。”

    燕俊喆皱眉,“哪来的臭东西?”

    蒋天纵:“……”

    他忍辱负重地把手里的信递上去,“陛下,这是袁州知州托微臣送来的信,十分紧急。”

    燕俊喆仔细看了眼蒋天纵,冷道:“你叫什么名字,谁告诉你朕在这儿?”

    蒋天纵立刻跪下,“陛下恕罪,微臣名叫蒋天纵,是翰林院庶吉士。这几日都见不着您,微臣只能出此下策,微臣是,是跟着粪车进来的。”

    燕俊喆手里的信立刻掉在了地上。

    蒋天纵赶紧给他捡起来,再次双手呈上去。

    燕俊喆再三做了心理建设,才把信接过来,他打开快速扫了一眼,然后迅速把信丢到了蒋天纵怀里。

    “你站远一些。”

    蒋天纵委屈地退了一步。

    “再远一些。”

    蒋天纵又退。

    “再……”

    “陛下,再远微臣就得喊了。”

    燕俊喆白了他一眼,“这事朕会处理,你自己去领罚。”

    “啊?”

    “快滚,你再在这里站下去,朕担心朕的园子都被你熏臭了。”

    “是。”

    蒋天纵飞快地跑了。

    燕俊喆赶紧把窗户关上。

    下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章墨远寄来的信不必说,定然是被严文华给扣了。

    两边明争暗夺这么久,燕俊喆早就不耐烦了,就把这事当成一个引火线吧。

    第 89 章

    蒋天纵知道轻重缓急, 更何况他的家人都在盐海县。

    因此第二天他就守在太清殿外,等早朝一散他就奔上去打听情况。

    他找的是当初的榜眼, 因为章墨远不在, 他就顶替了原本留给章墨远的位置,因此是可以上早朝的。

    “卓兄,早朝气氛如何?”

    卓霄也知道自己是运气好, 顶了章墨远的空缺,而且先前看陛下的意思,并未彻底放弃章墨远。

    因此面对章墨远唯一的好友蒋天纵,他说话便带着一点亲近。

    “蒋兄, 你是想问盐海县的事?”

    蒋天纵眼睛一亮,“正是。”

    卓霄叹了口气, “方才在殿上, 陛下大发雷霆,说盐海县那边有一封急报,但他却迟了整整一个月才收到, 若是出了事定要狠狠问责。”

    “然后呢?”

    卓霄叹了口气, “严宰相不以为意, 说盐海县不过一个偏远小地方,因为运气好才弄了点稻米出来,现在倒是金贵上了,多半是有人借机揽财。”

    蒋天纵皱眉, 严文华这话摆明了是在暗示章墨远, 看来先前的信的确是被他扣下了。

    “总之有些不欢而散,蒋兄, 我知道你着急, 但这事暂时还是别提了, 尤其……”

    卓霄小心翼翼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尤其在严宰相跟前。”

    说完后卓霄拱拱手,然后匆忙离开了。

    蒋天纵抬头看了眼前头的太清殿,眼神有点冷。

    为了家里人,他没办法不提。

    于是当晚,蒋天纵故技重施,又去了小窗前。

    这回他等了半个时辰才等到殿里亮灯,为了不让自己被熏死,他十分有先见之明地往鼻子里堵了两团纸。

    三声敲窗声后,头顶突然传来“砰”的一声。

    蒋天纵吓了一跳。

    “臭东西出来。”

    蒋天纵犹豫了一下,燕俊喆这语气太差,他这会儿顶上去指定会被当成出气筒。

    燕俊喆不耐烦地拍了下窗棂,“出来,朕都闻到你的臭味了。”

    蒋天纵:“……”

    为了盐海县,他忍。

    蒋天纵慢吞吞地站起身,燕俊喆嫌弃地看着他的鼻子,“你这什么丑模样,小心朕治你个君前失仪。”

    蒋天纵赶紧把纸团丢掉。

    “陛下,微臣斗胆想问问昨晚之事。”

    燕俊喆背过身去,“就你急,朕不着急?”

    “陛下,微臣想自请回乡探亲。”

    “不准。”

    “陛下……”

    燕俊喆转回来,凉凉道:“你回去有何用?先等上几日,等朕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好,就下旨让章墨远回去。”

    蒋天纵高兴道:“多谢陛下。”

    燕俊喆勾起唇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朕突然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以后你就替朕和章墨远传递消息吧。”

    蒋天纵一愣,“陛下的意思是……”

    燕俊喆轻轻敲了下窗棂,“就这样,也挺有意思。”

    蒋天纵睁大了眼睛,“陛下,微臣能不能从大门走?”

    他担心再多来几次,这味道怕是要把他腌入味了。

    燕俊喆笑了一声,“你这么臭,对朕也是折磨。”

    蒋天纵眼睛一亮,就在他以为燕俊喆要答应时,燕俊喆突然话音一转——

    “既然传递消息,从大门走自然不合适,你放心,朕会让他们换成干净的木桶。哦对了朕喜欢白玉散,你记得熏了再来。”

    蒋天纵一头雾水,白玉散是什么?

    这种问题他是不敢问燕俊喆的,正想找大太监问问,人就来了。

    燕俊喆身边的太监是先皇留给他的,名字叫郭玉。

    郭玉笑眯眯地等在路上,见到蒋天纵也没有丝毫惊讶之色,显然早就知道了。

    “郭公公。”

    郭玉行了个礼,“见过蒋大人。”

    “郭公公,您这是有话要对我说么?”

    郭玉从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瓷瓶,“蒋大人,这是陛下特地交代给您的。”

    “这是什么?”

    “白玉散。”

    蒋天纵高兴道:“我正要和您打听呢,这就是白玉散?”

    郭玉眼神有些复杂,“蒋大人,这白玉散十分珍贵,还请珍惜一些。”

    蒋天纵点头,就是郭玉不说他也知道,御赐之物怎么敢不珍惜?

    “郭公公,这白玉散怎么用啊?”

    郭玉顿了顿,“您就在脖子处擦一些就好。”

    蒋天纵愣了一下,他有些迟钝,这会儿才发现郭玉表情似乎很是微妙。

    但显然郭玉没有给他解答的意思。

    蒋天纵带着满肚子疑惑出宫去了。

    往回走的路上,他越想越觉得可疑,索性绕去一家香料店打听。

    掌柜一见他就迎上来,但刚一走近就皱了皱眉。

    “公子,您这是……”

    蒋天纵没管他的反应,直接道:“我问你,白玉散是什么?”

    掌柜摇头,“公子想要白玉散?我们这里没有,那都是宫里娘娘用的,御赐之物。”

    宫、里、娘、娘!

    蒋天纵终于明白为何郭玉表情那么奇怪了。

    燕俊喆,你算什么好皇帝?!

    蒋天纵气的想把手里的瓷瓶摔到地上,但想了想还是没敢。

    要是惹怒了燕俊喆,他不管盐海县了怎么办?

    “公子……”

    蒋天纵怒气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早上他照样等在太清殿外,本来想继续拉着卓霄打听,但还没见着卓霄就被一个小太监拦住。

    紧接着小太监就朝他行了个礼,快速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小纸条。

    蒋天纵还以为是卓霄给他的,高高兴兴打开,结果发现是一个遒劲潇洒的字迹。

    上面只有六个字:【别忘了白玉散。】

    蒋天纵:“……”

    他气坏了,但又无何奈何,只能一脸屈辱地赴约。

    燕俊喆已经在窗口等他了。

    蒋天纵面无表情地给他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俊喆朝他勾勾手,蒋天纵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

    燕俊喆继续勾手,“过来,磨蹭什么?”

    等蒋天纵凑近后他才皱眉道:“为何不用白玉散?”

    蒋天纵压抑着怒气道:“陛下为何要折辱微臣?”

    “朕何时折辱你了?”

    “微臣已经打听过了,那白玉散明明是后宫之物。”

    后宫娘娘们用来取悦天子之物,却让他一个臣子来用,不是折辱是什么?

    燕俊喆顿了顿,“谁跟你说那是后宫之物?”

    蒋天纵一脸茫然。

    “你熏了朕好几回,朕让你用个香料换换气味难道不应该?至于白玉散,你也不用多想,不过是因为朕手边只有这东西罢了。”

    “陛下说的,可是真的?”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凉凉道:“放肆!”

    蒋天纵立刻跪下,“请陛下恕罪。”

    “罢了,朕也不与你计较,明日来记得用上。”

    蒋天纵赶紧爬起来,“陛下,盐海县……”

    窗子已经关上了。

    蒋天纵等了一会儿,见燕俊喆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只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屋里。

    等脚步声远去后,燕俊喆转头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点笑意。

    每日处理政事,和严文华那个老东西斗智斗勇,实在无聊透顶,难得遇到一件趣事,燕俊喆玩的还挺开心。

    郭玉小心翼翼道:“陛下,今年宫里是否要进些新人?”

    燕俊喆后宫只有两位妃子,一位是先皇安排的,一位是严文华设法塞进来的,燕俊喆全无兴趣,从来不搭理。

    燕俊喆淡淡道:“你安排吧。”

    可能他真是太无聊了,进就进吧。

    郭玉高兴坏了,“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

    袁州这边。

    进入八月后,林言就做好了林阿爹他们来的准备,把宅子都收拾好了。

    按照先前在信里说的,收完今年的稻米转手卖出去,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即便林阿爹他们放不下,要等今年的稻种精选出来再走,九月初也该到了。

    然而一直到九月中,林言还是没见到他们的身影。

    林言信里有种极强的不安感。

    “阿爹和大哥大嫂都不是固执己见的人,现在铺子也开不成了,他们不会留在盐海县的,定是有什么事情绊着了。”

    林言起身,“要不我先回去瞧瞧吧,左右厂房里有二哥元儿还有三哥,暂时不用我操心。”

    没有上面的调令,章墨远是不能离开的。

    林言打算自己先回去看看,不带糯糯的话他速度应该很快。

    糯糯坐在他边上,积极举手表态,“阿爹,糯糯也去啊。”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你等等,和爹爹一块儿。”

    糯糯转头看向章墨远,疑惑道:“爹爹,为什么要等等啊?”

    章墨远拉着林言的手让他坐下,“言儿,你先别担心,我的调令应该快了,就这几日,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我让束宁和我一块儿去。”

    束宁闻言,立刻应了一声,“是。”

    林三哥看了他一眼,提议道:“我也一起回去吧,厂房那边有二哥二嫂看着。”

    林言摇头,“不可。”

    两个哥哥还有杜元一向是分工明确,缺了谁都不行。

    反倒是他这个大老板,本身就属于机动人员,不忙的时候短暂离开没事。

    而且在哥哥嫂嫂们自己负责的领域,林言不一定比他们知道的清楚。

    林二哥也摇头,对于林三哥的提议很不赞同。

    杜元拍拍林三哥的肩膀,“三弟,咱们再商量商量吧。”

    林三哥点点头。

    也是他们运气好,第二天章墨远的调令就到了。

    燕俊喆让他即刻赶往盐海县,把金德庸破坏的捍海堰恢复成原来的模样,若是出了差错杀头。

    至于金德庸,燕俊喆给了他处置的自由,大概也是想再次考验他,看他手段如何。

    同一天,蒋天纵也寄了信过来,章墨远只看了一眼就笑了。

    林言凑上来,好奇道:“蒋天纵说什么了?”

    章墨远把信给他看,林言看了一眼,发现上头写着:

    【墨远,快来救我。】

    林言疑惑道:“他怎么了,不是进了翰林院么?”

    章墨远笑了一声,“大概是因为陛下对他格外关注的缘故,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他告诉蒋天纵怎么找燕俊喆是无奈之举,看来燕俊喆还是计较上了。

    不过燕俊喆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对蒋天纵如何,后头再说吧,眼下也顾不上。

    林言一头雾水。

    不过朝堂里的事也不该他管,而且章墨远表情轻松,所以他也没太在意。

    出发之前,林言把大家交到一起开会。

    “三哥,等这个月一过,所有的收集笼都要收回来,全部移到水槽去,之后定期喂食。”

    具体如何喂食林言已经咨询过方婶子,拟定了一个基础的表格。

    他把表格递给林三哥,“三哥,现在你那边的任务是最复杂的,若是有问题记得一定要和二哥二嫂还有方婶子商量着来。”

    第一个阶段主要是把幼苗养大,过程不复杂,就是需要十足的耐心和细心。

    林三哥点头,“我知道了。”

    林言回头看了眼束宁,这阵子束宁大部分时间都在林三哥身边帮他,两人配合的很不错。

    所以他思考再三,还是打算把束宁留下。

    “束宁,你留下吧,替我看着。”

    束宁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林言会这么安排。

    “夫人,我……”

    “你别担心,墨远会带手下,而且墨远自己武艺就很不错,厂房里人手不够,你留下我更放心。”

    束宁看了眼林三哥,见他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束宁白了他一眼,“是,夫人。”

    安排好林三哥这边,林言又看向林二哥和方婶子,“二哥,养珠场那边一定要看紧了,定期把杂物清理干净,成不成就看你这边了。”

    “方婶子,你和二哥一道看着。”

    两人都点了头,“知道。”

    最后林言才看向杜元,他记得当初刚认识杜元的时候,他还是那个有些胆小、遇事犹豫不决的小哥儿。

    但转眼才几年,他已经成长成了如今的模样。

    林言不在,他就是厂房里的大管家,每一处都得盯着。

    “元儿……”

    杜元打断他,笑道:“言儿,你放心,我知道的,平日里你教我那么多,我都记着呢。”

    当初刚嫁进林家的时候,杜元一个字也不认识,现在他已经可以熟练地写东西了。

    林言点头,“以后厨房那边你就别过去了,要是人手不够,多请一个厨子。”

    “好。”

    林言想了一下,觉得应该没什么没交代清楚的了,便总结道:“我这回回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辛苦大家了。”

    “不会。”

    “放心吧。”

    杜元犹豫道:“言儿,糯糯真的也要回去么,他还这么小,不如留在我们身边吧。”

    回去还不知道情况如何,万一真来个水患,杜元倒不担心有危险,但糯糯在的话多少会让林言和章墨远分心不是吗?

    林言笑笑,“其实我也想过把他留在这里,但他自己不愿意,我想想还是算了,这么小的孩子长期见不着阿爹和爹爹,不好。”

    杜元点头,“好吧。”

    “放心吧,有墨远在呢。”

    “嗯。”

    林言把事情都安排好以后就走了。

    章墨远和糯糯在外面等他。

    “都好了?”

    林言点头,“墨远,你那边也结束了吗?”

    从六月到九月,三个月的时间,章墨远亲自带着袁州城的百姓把捍海堰的区域划定好了。

    之后督工的事情就交给詹池。

    除此之外,章墨远还写信去盐海县,把当初一直跟着他的三个水利师给调了过来。

    当初他们也来过袁州,对袁州这边的地形有大致的了解。

    有他们在,章墨远即便在盐海县多花些时间也无妨。

    “都好了,走吧。”

    “嗯。”

    糯糯一听要走,马上哒哒哒跑在最前头,生怕两个爹爹说不带他。

    “糯糯。”

    糯糯赶紧捂住小耳朵,“糯糯走远啦,听不见啦。”

    林言笑坏了,快走几步从后面一把把糯糯抱起来,“没说不带你,走慢些。”

    “真的吗?”

    “真的呀。”

    林言把他放在章墨远怀里,让章墨远抱着他走。

    确定会带他,糯糯马上就神气起来了。

    “阿爹,我的八仙果粒带了吗?”

    “带了,都在马车上呢。”

    “那玩具呢?”

    “也带了,就是你昨天玩的那几个。”

    糯糯想了想,又问:“故事书呢,我还要给你们讲故事呢。”

    “没带。”

    糯糯有意见了,“怎么不带呢,阿爹你是不是忘了呀?”

    林言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先前糯糯看的故事书都是章墨远画的,那叫一个字迹工整,画技优良。

    但来了袁州以后他就没时间画了,等把前面那些翻来复去看了好几遍后糯糯就不耐烦了,央着林言给他画。

    林言实在拗不过他,就画了一本火柴人。

    画完自己都沉默了。

    糯糯当时还很天真地来了一句,“阿爹,小乌龟没有吃饭吗,怎么瘦的和火柴一样了。”

    林言更沉默了,他明明画的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哪里来的小乌龟?

    但是仔细看一眼小女孩身上的衣服,他又不确定了。

    可能是真的画的抽象了一点。

    他还记得章墨远看到他画的故事书的表情,这么冷静理智的一个人,居然整整笑了五分钟。

    林言干脆选择性忘记了这档子事。

    偏偏糯糯还宝贝似的,天天抱着编故事,编了起码五个版本。

    每个版本都是对林言画技无情的鞭挞。

    林言已经开始害怕听他讲故事了。

    章墨远笑出了声,林言怒瞪他。

    章墨远轻咳了一声,“是爹爹忘了,但是爹爹会给你画新的,阿爹那本等你回来再看吧。”

    糯糯叹了口气,“那今天就讲不成故事啦,我昨天刚讲到小乌龟把自己的腿拆下来做独木桥呢。”

    章墨远极力忍着笑。

    林言索性把脸转到另一边,假装没听见。

    上了马车以后,林言把玩具拿出来给糯糯,总算把他的注意力转移了。

    这次他们没带锅炉,走的又快,所以在马车上吃干粮喝水的机会大大增加。

    糯糯就着章墨远的手喝了口水,然后忧心忡忡地问林言:“阿爹,你们是不是养不起我了?”

    林言:“……”

    糯糯又去看章墨远,“爹爹,你也没钱了吗?”

    章墨远笑了一声,“有,但是咱们要尽快赶回去,吃这些快一些。”

    糯糯还是不太放心,他举起手里的米饼,“那我可以吃两块吗?”

    “可以。”

    “那三块呢?”

    “不可以。”

    “为什么呀?”

    “因为三块太多了。”

    糯糯想了想,问道:“真的不是因为养不起我吗?”

    章墨远很配合道:“真的不是。”

    林言无奈道:“就为了多吃一块米饼,你至于绕这么大个弯子吗?”

    糯糯嘿嘿一笑,啊呜啃了一大口手里的米饼。

    吃下去以后就自然地张开嘴,让章墨远给他喂水,一整套动作简直可以说是行云流水。

    吃完两块半米饼,糯糯拍拍小肚子,一本正经道:“阿爹,就算你们养不起我也没关系哒。”

    林言顿时来了点兴趣,“哦?怎么说。”

    糯糯认真道:“我可以去大街上给人家讲故事呀,三舅说这叫卖艺,很厉害呢。”

    林言:“……”

    *

    路上走了大半个月,终于进了盐海县。

    章墨远让跟来的属下去了县衙,结果得知金县令不在,已经去了海河镇好几日了。

    而且从县里百姓的口中,两人得知盐海县已经下了好几日暴雨了。

    他们到之前才刚刚停了一会儿。

    林言和章墨远立刻便要动身回海河镇。

    县衙里的衙役这才说了真话,“章大人,您还是别去了,海河镇那边已经被大水淹了,我们大人就是被困住了。”

    林言表情立刻变了,海河镇上七八九三个月份是最多雨的,而且嘉禾村和周边几个村子排水基本都靠海,通过入海口把积起来的雨水汇进去。

    内部几乎是没有什么排水能力的。

    当年章墨远和三个水利师研究了好几日才把这个因素充分考虑进去。

    现在这个情况比林言预料的最坏的情况还要坏。

    章墨远安慰他道:“先别急,趁着这会儿无雨,我们去海河镇。”

    林言点头,“好。”

    海河镇和嘉禾村那边隔了一段距离,即便淹多半也只是积了些水,应该不会太严重。

    想必此刻林阿爹他们都在铺子里。

    糯糯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察觉到了两个爹爹之间紧张的气氛,所以乖乖的没有说话。

    虽然章墨远和林言中间没有打停,但还是第二天才赶到海河镇。

    林言松了口气。

    这边的情况果然和他预料的差不多。

    只要林阿爹他们守在铺子里,那人一定都是安全的。

    然而铺子里根本没人,而且从铺子的门面来看,至少一个月没有开张过了。

    林言敲了几下门,大喊道:“阿爹,大哥,大嫂,海贝,海壳。”

    连着喊了一遍都没有动静。

    糯糯也扯着嗓子喊:“海贝哥哥,海壳哥哥。”

    没有人。

    林言皱起眉,“墨远,不对啊,上回大哥给我们寄的信里明明说铺子一切都好啊。”

    章墨远表情严肃,“大哥应该是不想让我们担心才没有说实话。”

    林言朝黑压压的天际看了一眼,“瞧这天色随时都会继续下雨,墨远,咱们赶快回去吧。”

    溪首街和他们走之前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光景,别说铺子了,连个行人都没有。

    章墨远把糯糯抱在怀里,怕他鞋子走湿。

    “太奇怪了,海河镇上积水一点都不严重,为何如此冷清呢?”

    这么点水,大家伙拿上工具,很快就收拾好了,根本就耽误不了什么。

    走到溪首街头,连马老板家的铺子都关的严严实实。

    林言愈发觉得可疑。

    糯糯肯定是不能带了。

    林言和他打商量,“糯糯,你乖一点,你先留在这里,等阿爹和爹爹找到阿爷他们再回来接你好不好?”

    本来以为要费些口舌,没想到糯糯马上就答应了。

    “阿爹,你们去吧,我会听话的。”

    林言低头亲了亲他,“好。”

    马老板不在家,林言和章墨远只好去了蒋家,敲了许久都没人。

    林言叹了口气,“看来还是没人,我们去唐木匠家看看吧。”

    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林言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然而话音刚落,身后的门就开了。

    “言哥儿,章秀才,怎么是你们?”

    林言赶紧转过身去,才两年多没见,蒋老板就变了个样子。

    完全没了当初的意气风发。

    “蒋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老板叹了口气,“先进来说吧。”

    等林言和章墨远进门后,蒋老板赶紧把门锁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蒋老板看了眼章墨远,刚要行礼就被章墨远拦住,“免了,直接说吧。”

    蒋老板苦笑一声,“天纵写信来说了,章秀才如今已经是状元了,恭喜啊。”

    “多谢,可是金德庸?”

    蒋天纵点头,“你们离开的第二年,镇上就来了一批行商,把稻米哄出了天价,本以为这是一件大好事,谁知后头就遭了祸。”

    说到这里,蒋老板咬牙切齿,“都是那个狗县令,他把人都拉去海边,说要集全县人做围海造田,不光要把村里的人全都赶回去,还要从镇上拉壮丁。”

    “更可气的是,他还强行把先前几个村子围出来的地给占了,若是不肯充公就加税,加到大家付不起的地步。”

    “你们家的地也被他征了去。”

    “如今,周边几个村子的地都成了狗县令一人的私有物,他还派人监督大家干活,凡有闹事的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打,更严重的直接抄家,杀一儆百。”

    林言气的发抖,“他这么做,就不怕被上头知道吗?还有知州,他就不怕么?”

    蒋天纵冷笑一声,“现在整个盐海县哪里还有人出的去,只能进不能出,都派人看着呢。”

    “我家还能体体面面,全靠我家天纵,他毕竟是个京官。”

    “连寄出去的信都要被那些衙役检查,无关痛痒的才能放出去。”

    林言明白了,难怪之前大哥的信里只说了原先的捍海堰被推倒加长的事,别的是根本不敢说啊。

    林言拉着糯糯的手,还没开口蒋老板就把糯糯抱了过去,“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放心,我家天纵是京官,狗县令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你和章大人快回去吧,旁的也别说了。”

    林言点头,感激道:“多谢。”

    蒋老板挥挥手,糯糯抬起小爪子挥了挥,努力忍住眼泪,“阿爹,爹爹,你们快点来接我呀。”

    “好。”

    章墨远摸摸糯糯的脑袋,“我们很快就来接你,爹爹保证。”

    糯糯点点头,带着哭腔道:“我会多想几个故事的,等你们来接我的时候讲给你们听。”

    林言:“……”

    这就不必了吧。

    章墨远倒是不嫌弃他,“好,你多想几个。”

    随后两人和蒋老板道了别,离开了。

    糯糯长到三岁多,第一回不在他们身边,还真不太适应。

    林言往回看了好几次。

    章墨远揽着他,“我会尽快解决,别太难过了。”

    “好。”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呜呜我要苦练说故事的技能,等阿爹和爹爹来接我的时候惊艳住他们。

    林言:(欲言又止)

    第 90 章

    越往嘉禾村的方向走, 积的水越多,往年这条走惯了的路, 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糟糕的是, 走到快一半的时候又下雨了,这让原本就被水浸透的地面简直雪上加霜。

    马车也走不动了,车轱辘深深地陷进泥里, 马儿烦躁地在原地嘶吼。

    林言掀开车帘,顷刻间就被雨水糊了一脸。

    章墨远及时撑开伞替他挡住,“没事吧?”

    林言拿衣袖擦了把脸,摇头道:“没事, 看来我们得下车了,把马车留在这儿吧。”

    “好。”

    两个属下已经等在马车外, 见林言和章墨远出来便赶紧伸手来扶。

    “祁扬, 找个地方把马拴好。”

    “是。”

    章墨远现在的手下是一对兄弟,兄长叫祁扬,弟弟叫祁义。

    祁义撑着一把大伞站在林言身边。

    “大人, 夫人, 前面太危险了, 还是让属下和兄长去吧,二位绝不可有闪失啊。”

    林言摇头,“单靠你们,金德庸不会怕的。”

    章墨远低头看了一眼, 林言的小腿已经全都泡在泥水里了, 看着很是狼狈。

    “言儿,你……”

    林言知道他要说什么, 直接打断他, “不行, 我要和你一块儿去。”

    章墨远早就猜到会被他拒绝,无奈一笑,“那走吧。”

    “嗯。”

    等祁扬处理好马车回来后,四人一块儿往前走。

    祁扬负责在最前面探路,祁义负责殿后。

    大约走了半个时辰,祁扬停下,“大人,不能再走了。”

    水已经淹到他腰部了。

    以章墨远的高度,已经能看到村长家的屋顶了,这也多亏了前两年挣了钱,嘉禾村几乎每一家都修缮了房屋。

    不仅防风防雨,还加高了屋顶。

    林言喘了口气,他走的有点晕,已经分不清方向了,到处都是水。

    “墨远,咱们是不是快到了?”

    章墨远把他往自己身边揽了揽:“是,我已经看见村长家的屋顶了,就在前面。”

    林言高兴道:“太好了,总算到了。”

    顿了顿,他想起什么,问道:“墨远,你再看看,村长家屋顶有人么?”

    按理说这种情况下大家都应该往高处走,等待救助才是。

    章墨远摇头,“只能勉强看到一点,其他的看不清,不过村长家有船,兴许都在船上也不一定。”

    林言点头,“你说得对,去年大哥写信就说村长家换了大船了,应该能坐不少人呢。”

    “嗯。”

    祁扬再四周检查了一番,然后道:“大人,属下水性尚可,让属下游过去吧,祁义留下。”

    章墨远摇头,“不可,这水不干净,里面可能会有石块树枝,太危险了。”

    林言也道:“是啊,若是打一个浪,水性再好的人都不一定能出来。”

    “可是大人夫人,村子里一直没人出来,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

    章墨远淡淡道:“没人出来,多半是通道被堵,或是有人不让他们出来。”

    “那要如何是好?”

    章墨远转头看向祁义,“祁义,把你身上的信号器发出去。”

    来之前章墨远特地让束宁准备了一些信号发射器,是他们暗卫之间常用来联络的小玩意儿。

    祁义为了不让信号器浸水,特地用几层油纸包好了挂在自己脖子上。

    “是。”

    信号器很快就发了出去,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听见动静,并无人出来。

    “再发一个。”

    “是。”

    连着发了三个,依旧没什么动静。

    章墨远当机立断,“祁扬,先去找一棵树,祁义,去马车里拿些干粮和水来,再给夫人那些干的衣裳。”

    两人立刻去干活了。

    章墨远放缓了语气,低声道:“冷吗?”

    林言点头,“有一点。”

    其实不只是一点,林言的体温都快被抽走了。

    要不是章墨远始终抱着他,他可能要冷的发抖。

    “我们先去找棵树歇会儿,等村长他们出来应该还需要一会儿。”

    林言点头,“好。”

    祁扬很快就回来了,引着林言和章墨远过去。

    “大人,夫人,踩着我的背上去吧。”

    章墨远推开他,“不必。”

    他自己先踩着树干爬上去检查了一番,见没什么问题才伸出手,“言儿,上来,祁扬。”

    林言爬树的时候祁扬就在后面帮忙推,林言虽然没爬过树,但他身体轻巧,又有两个人帮他,所以爬起来不算困难。

    等祁义回来,四人便坐在树上暂时休整片刻。

    这一等,又是半个时辰。

    章墨远沉声道:“先离开。”

    再过一会儿天就黑了,在这里过夜是不可能的。

    就在四人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条船出现在视野里。

    等看清船头的人时,林言高兴坏了,“村长,秦大娘。”

    他终于松了口气。

    村长愣了一下,然后看向身后的秦大娘,“老婆子,我好像听见了言哥儿的声音,我这两个听声的是不是坏了?”

    秦大娘有点心疼,“都是那个狗县令,上回给你打坏了吧。”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林言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好加大音量又喊了两声。

    这下秦大娘也愣住了,“怪了当家的,我也听见言哥儿的声音了。”

    “我,我刚才又听着了。”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真是言哥儿?不对啊,他们在袁州呢。”

    祁扬干脆折了一根树枝丢过去,把两人吓了一跳。

    “村长,我们在这儿。”

    村长瞪大了眼睛四处寻找,终于看见了树上的四人。

    “真是言哥儿,老婆子你快瞧,还有章秀才。”

    秦大娘高兴的都快哭了,“太好了,章秀才回来了,咱们盐海县总算是有救了。”

    这两年大家伙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要是章秀才在就好了。

    可惜也就是说说,大家都知道章墨远考中了状元,已经在外头做了大官,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眼下乍一看见林言和章墨远,两人又是高兴又是不敢相信。

    “言哥儿,真是你们啊?”

    “是啊村长,快来接我们。”

    秦大娘捡起船桨,“快点老头子,划快一些。”

    村长家这艘新船其实也不算大,六个人坐上去明显有些挤,但谁都顾不上。

    “村长,秦大娘,里头现在什么情况啊?”

    村长叹了口气,“还不是那个狗县令搞的鬼,他让人拆了原先的捍海堰,改建新的,我们这些反对的人都被他打过,现在也没人敢说了。”

    “这回的水患,也是和新修的捍海堰有关系,水堵着出不去,狗县令还不让我们拆。”

    “刚才那三声动静是你们弄出来的吧,那狗县令还以为是县衙的人,要不然我们也出不来。”

    秦大娘看向章墨远,红着眼睛道:“小章,章大人,我求求你了,救救我们嘉禾村,救救我们盐海县吧,这一年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章墨远应了一声,“秦大娘,我这回来就是奉了陛下的命来解决此事,你放心吧。”

    秦大娘擦擦眼睛,高兴道:“太好了,咱们盐海县有救了。”

    林言急切道:“秦大娘,大家都还好吗,我阿爹他们……”

    秦大娘拍拍他的手,温声道:“放心吧,他们都没事,这还多亏了你们先前写来的信,大家伙都把粮食堆到了高处,洪水来的时候反应也都很快。”

    林言松了口气,那根悬了一路的神经也松了下来。

    只要人没事就好。

    快到村口的时候秦大娘又道:“今日太晚了,我们先送你们回家吧,先和家里人见见。”

    林言和章墨远也是这么想的,先见到林阿爹他们再说。

    “好。”

    村长和秦大娘小心翼翼地避开县令的耳目,带着他们往章墨远家走。

    中间好几次遇上嘉禾村的人,大家一开始都以为船上是金德庸的人,等看清是章墨远和林言时,个个又惊又喜,然后全都默契地装作没瞧见。

    等船划走后才去和其他人传递这个好消息。

    眼下的嘉禾早就不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要是没有村长和秦大娘带路,光凭林言他们自己怕是很难找到自己家。

    “到了,你们快进去吧,我们还要去狗县令那边交代一下。”

    “多谢。”

    村长摆摆手,和秦大娘两人划着船走了。

    章墨远扶着林言小心翼翼地踩着石块往前走,这些大石块应该都是林阿爹他们放的,勉强能活动一二。

    院子的大门应该早就被洪水冲走了。

    “阿爹,大哥,大嫂。”

    屋里的林阿爹一骨碌爬起来,脑门一下子撞到了梁子上,疼的直皱眉。

    “老大媳妇儿,老大媳妇儿。”

    林大嫂躺在另一边,本来昏昏欲睡,但被林阿爹的喊声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

    “你听听,外头什么声音?”

    林大嫂一脸迷茫地竖起了耳朵。

    林言又喊了一声,祁扬和祁义也跟着一块儿喊。

    “老夫人。”

    林大嫂身姿比林阿爹灵活,他三两下站到林阿爹那边的石块上,然后把他扶下来。

    刚巧林言和章墨远探身进来。

    “阿爹,大嫂。”

    林阿爹和林大嫂都惊呆了,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言儿,你们怎么……”

    章墨远扶着林言在架高的桌上坐下,然后把他的双腿也抬起来放到桌面上。

    林言喘了口气,解释道:“阿爹,大嫂,我们回来了。”

    林阿爹往这边走了两步,踩着石块身形有些不稳,“你们怎么回来了,赶快走,晚了就出不去了。”

    章墨远坐在林言身边,一边拧衣袖上的水一边道:“阿爹别急,我们是奉了陛下的命来解决水患的事,不必担心。”

    “真的?”

    见章墨远点头,林阿爹和林大嫂都松了口气。

    林言往四周看了一眼,屋里也都是水,门窗什么的都没了,只能用石块挡着,但还是禁不住风雨呼呼地往里头灌。

    “阿爹,现在屋里也不安全了,咱们得尽快出去才好。”

    林阿爹无奈道:“先前我们都在屋顶,下雨才进屋里来的,知道不安全,但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大哥呢?”

    “被拉去海边干活了,天黑了才能回来。”

    “海贝海壳去哪里了?”

    “在镇上,托了米铺掌柜把他们带走了。”

    本来家人团聚是值得庆贺的事,可是现在这个状况,这份喜悦也持续不了多久。

    林大嫂小心翼翼地往厨房走,“你们一定没吃东西吧,我给你们弄点吃的去。”

    林言拦住他,“大嫂不用,我们刚刚吃了东西。”

    章墨远往外看了一眼,雨水终于停了。

    “海边太危险,得尽快让大哥他们回来。”

    现在村里看着平静,但随时都会有危险。

    林阿爹一脸气愤道:“狗县令每日一大早就派人来拉壮丁,村里几艘船都被他强行征了。眼下这个境况,我每日都提心吊胆,就怕你们大哥出去了就回不来了。”

    “还好你们之前寄了信回来,大家都有所防备,不然早就被水冲走了,就算不被水冲走,这么多天下来也得饿死。”

    林阿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起信,还真是多亏了蒋老板,现在他家负责接收镇上的信件,你们寄来的信都是他给藏好的。”

    林言恍然,他刚才还奇怪呢,按理说现在这情况,他和章墨远的信根本就到不了林阿爹手上才是。

    “下回见了可得好好感谢他。”

    林言笑笑,“正好糯糯还在他家里呢,到时候一并感谢了。”

    林阿爹大惊,“什么,糯糯也来了吗?”

    “是啊,他不肯留在袁州,我们只好带他一道来了。”

    林阿爹眼眶泛泪,平时他就很想念这个宝贝小外孙,现在一听小外孙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能回来,更难受了。

    都是那个挨千刀的狗县令。

    “阿爹,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啊?”

    林阿爹摇头,“不晓得,要看狗县令那边什么时候才肯放人。”

    大概是因为今日又下了雨,金德庸也担心有危险,所以提早把人放回来了。

    天刚刚擦黑,外头就传来大声的说话声,其中有一道很熟悉。

    林言高兴道:“大哥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探进来一道黑影。

    林大哥刚要开口就听见有人叫他,“大哥。”

    林大哥愣住,林言又喊了一声。

    林大哥手里的湿衣服瞬间落入水里。

    “言儿,是你吗?”

    林言慢吞吞走到他面前,屋里黑漆漆的,借着外面残留的一点天光,林大哥才看清。

    “言儿,真的是你啊,墨远呢,他也回来了吗?”

    “是啊。”

    章墨远也喊了一声大哥。

    林大哥大喜过后就小小地埋怨了几句,“怎么还是回来了呢?这几日才刚刚好了一些,今日又下了雨,说不准一会儿就……”

    林言笑着打断他,“大哥,没事的,这次墨远回来就是来解决问题的,相信他。”

    林大哥看了眼章墨远,点点头,“好,有墨远在,什么难事儿都能解决。”

    一屋子人勉强吃了点东西,林言又拿出马车上带的水给大家分了。

    吃完饭,一家人坐在一起,就着黑暗说话。

    林言看了眼一直站在门口的祁扬和祁义,招呼道:“祁扬,祁义,你们也过来坐吧,累了一天了。”

    两人应了一声便走过来坐到了章墨远和林言身后。

    章墨远开口问林大哥,“大哥,海边现在境况如何?”

    林大哥面色凝重,“这一年多大家都被县令逼着建新的捍海堰,如今水淹成这样,县令还舍不得拆,每日让我们一趟一趟地把水运送到海里去。”

    林言简直无语,这县令可真是又蠢又坏。

    得亏这几日海上没起风暴,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村里现在就靠着几艘船活动,村长家的最大,专门负责运送县令的私物,其他几艘就每日村里海边往返。”

    “其他几个村子呢?”

    “其他几个村子都没有船,都被困在村子里呢。”

    林大哥抓着章墨远的手臂,急切道:“墨远,你是状元,做的官应该比县令要大很多吧?”

    章墨远点头,“是要大一些。”

    “那……”

    “大哥别着急,我需要准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林言也好奇地看向章墨远。

    来之前祁扬祁义还有束宁三人跑进跑出忙活了好几日,采购了不少东西回去,不过当时林言忙着安排厂房里的事也没顾上问。

    “还要配一些火药出来。”

    林大哥吓了一跳,“火药?”

    火药这东西可是违禁品,而且很危险。

    所以林大哥本能地觉得惧怕。

    林言倒是很高兴,既然章墨远这么说,那他肯定已经把材料备齐了。

    “太好了,有了火药,咱们就方便了,就是那个县令一定会气疯。”

    章墨远笑笑,其实他也不想用火药,到时候严文华那边肯定要大做文章,但眼下这个情况,不得不用。

    那些不合理的捍海堰多留一日,都是极大的风险因素。

    “大哥,明日你们什么时候去?”

    “天亮了就来接。”

    “好,明日我随你们一道去。”

    一听他这么说,林大哥心里就安定多了,“好。”

    章墨远安排祁扬和祁义轮流守夜,然后一家人暂时歇下了。

    又冷又硬的桌面实在很难睡,林言又不敢翻身,生怕桌面不稳。

    章墨远把他揽入怀中,小声道:“睡不着?”

    林言嗯了一声,“有点冷。”

    章墨远把自己的上衣解开,露出里头干净的里衣,然后让林言靠在自己胸口。

    林言在他胸口蹭蹭,笑道:“现在不冷啦。”

    章墨远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像是哄糯糯睡觉一般,“睡会儿。”

    “嗯。”

    林言本来还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结果靠上去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等他睡着后,章墨远小心翼翼地起身,往院子里走。

    祁扬压低了声音问道:“大人,您怎么出来了?”

    “把包袱拿出来。”

    “大人,您的意思是,现在就做?”

    “左右也睡不着,现在先做一些吧。”

    “是。”

    章墨远做的是黑.火.药,拿硝石、木炭、硫磺三样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在一起,然后放在石槽里搅拌均匀。

    这还是他上辈子从黑火库里学来的。

    祁扬担忧道:“大人,您真的要用这玩意儿,这可是……要重罚的。”

    章墨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也没有更快的法子了,姑且先用着吧,后头的事情再说。”

    “是。”

    祁义也没睡,见章墨远出去便跟了出来,恰好听见他们的这段对话。

    “大人,我也来帮忙。”

    “嗯。”

    在章墨远的指导下,三人做了一整夜,然后把做出来的黑.火.药拿到屋顶上铺开晾干。

    生怕下雨,祁扬和祁义就守在边上看着。

    等火.药晾干以后,天也快亮了。

    章墨远只躺了一会儿,并未睡着,所以天一亮他就又起来了。

    林大哥林阿爹林大嫂也起来了,他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林言听见大家起来的动静,也赶紧爬起来了。

    林阿爹心疼道:“言儿,你再歇会儿,外头不用你。”

    “没事的,我也睡不着了。”

    等所有人起来吃了点干粮,接林大哥的船就来了。

    划船的是王大伯和王大娘。

    “林家老大,快些出来了。”

    王大伯把船停稳,一抬眼就看见从屋里出来的章墨远。

    他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眼睛坏了,但使劲揉了揉还是章墨远。

    而且他还清晰地听见林家老大喊了一声墨远。

    真是章秀才?

    不对,应该是章状元了。

    “章,章状元,您什么时候回来了?”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客气道:“王大伯,王大娘,昨日刚回来。”

    王大娘一拍大腿,“昨日秦大娘偷偷和我说我还不信,以为她在那儿发梦呢,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见章墨远跟在林大哥后面上了船,王大伯担忧道:“状元郎,您也要去?海边很危险,您还是别去了。”

    章墨远坐下后后头跟着的两个男人也上来了,两人一人拎着一只大包袱,里头应该放了什么要紧的东西。

    他们一上来,原本还能坐几人的船立刻就满了。

    王大伯犹豫了一下,县令给他的任务是要在规定的时间把人都送过去。

    “状元郎,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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