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王大娘在王大伯背上拍了一把, 没好气道:“想什么呢,状元郎官位可比那狗县令高得多, 怕什么, 还不赶紧把船划走?”

    王大伯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怎么就转不过来呢, 状元郎你们快坐好,这就走。”

    林言和章墨远一回来,嘉禾村的人仿佛重新找到了主心骨,再也不是先前那副认命绝望的模样。

    船上坐不下了, 林言就没一道去,在家里等着。

    林阿爹担忧道:“言儿, 墨远昨日说要用火药, 那玩意儿太危险了,要不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林言握着他的手,笑道:“阿爹别担心, 墨远会处理好的。”

    虽然林言这么说, 但林阿爹明显还是很担心, 一次一次往外面看。

    章墨远这边。

    今日王大伯和王大娘明显比前阵子要卖力的多,呼呼地划拉着船桨,没一会儿就到了。

    林大哥往远处指了指,“小章, 你瞧, 那边都是县令让我们建的。”

    章墨远微微皱眉,眼前的这一堵一堵高墙根本没有一点章法, 围出来的区域比他们当初做的大了不知道多少。

    而且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 海边应该也填了不少。

    海岸线明显往后缩了一大段。

    看他盯着海岸线, 林大哥苦笑道:“墨远,你是不是瞧出来了?上半年县令逼着我们把海边边给填了,连你和言儿先前说了好几回的口子也没放过。”

    之前围海造田的时候,林言和章墨远研究过海边的环境,把几个重要的入海口标了出来,那些都是雨水汇入海里的重要通道。

    眼下显然已经被破坏了。

    按理说能坐上县令的人不至于蠢成这样,即便过去从未在海边城镇待过,也不至于如此盲目。

    只能说金德庸根本就没把几个村子老百姓的命当回事。

    章墨远回头看了一眼,祁扬立刻把手里的包袱递到他手上。

    章墨远小心地解开包袱,露出里头黑乎乎的火药粉末。

    林大哥下意识露出畏惧的眼神。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主动道:“墨远,这东西要如何点,让我去吧。”

    章墨远冲他笑了一下,“大哥别着急,眼下这个情况点了也跑不快,只能让祁扬祁义去。”

    林大哥回头看了眼祁扬和祁义。

    祁扬祁义立刻冲他点了点头。

    昨夜章墨远已经估算过距离,和他们定下了初步的用量。

    引线的长度也都慎重考虑过。

    章墨远让王大伯王大娘划着船看了一圈,对捍海堰的高度和厚度有了大致的了解。

    他点了几处,先从这几处开始。

    先把洪水放出去再考虑其他的。

    “大伯大娘,先确认附近有没有旁人。”

    “好。”

    王大伯和王大娘划着船又转了两遍,一边转一边喊,确认海边没有其他人。

    “状元郎,已经转了两遍了,确实没有人。”

    “好。”

    章墨远看了眼身后的祁扬和祁义,两人会意,立刻起身踩着船尾和大石块,几个纵越瞬间就落在了捍海堰的墙头。

    王大伯他们看的目瞪口呆。

    两人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跃进,很快就把章墨远方才点的几处都走了一遍。

    章墨远仍未开口,目光紧盯着两人的脚步。

    其他人这会儿也看明白了,这是在试呢。

    祁扬和祁义很快就把视线投到了海边的几棵树上。

    两人不停歇地试,章墨远带着其他人给他们铺石块,这个林大哥他们先前一直在做,非常熟练。

    试了大约小半个时辰,章墨远才点了头。

    “可以了,走吧。”

    王大伯王大娘现在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章墨远话音刚落,他们就赶紧使劲把船给划走了。

    一直到进了村子,章墨远才开口,“把口鼻都捂起来。”

    然后他从怀中摸出一支信号发射器,朝着刚才来的方向发了出去。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信号。

    所有人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都知道要来了。

    刚巧另外一艘载人的船过来了,上头划船的是周大哥和村长的大儿子杜大哥。

    周大哥一见章墨远,高兴道:“墨远,真是你回来了啊,我……”

    话才说一办就被章墨远打断了,“周大哥,捂住口鼻。”

    周大哥他们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立刻照做。

    几乎就在下一刻,海边就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林大哥他们做好了准备,所以个个都很镇静,但周大哥那边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吓坏了。

    “那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炸了?”

    无人回答。

    章墨远他们并未把捂住口鼻的手放下来,因为紧接着就传来了一连串的爆炸声。

    每一声之间都隔了一会儿,显然引爆的人十分谨慎。

    周大哥他们也不敢说话,个个拿惊疑的眼神看着章墨远。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边突然传来信号发射器的声音。

    章墨远这才把手臂放下。

    大家见状,立刻也把手放下了。

    周大哥急了,激动道:“墨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是什么东西,着实吓人。”

    章墨远淡淡道:“把几堵墙炸了。”

    周大哥瞪大了眼睛,章墨远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实在无法和他说的话结合到一起。

    “走,过去看看。”

    王大伯王大娘立刻迫不及待地捞起船桨,划之前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道:“状元郎,这……”

    “放心吧,无事的。”

    “好好好。”

    两人这下放心了。

    这一连串的爆炸声惊动了整个嘉禾村,包括暂住在村长家的金德庸。

    他吓了一大跳,赶紧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大喊道:“杜山,快给老子滚进来!”

    村长赶紧踩着石块走进去,小心道:“县令大人有何吩咐?”

    村长家在村口,离海边相对远一些,所以家里情况要好不少。

    要不然金德庸也不会选他家。

    金德庸面色铁青,“刚才怎么回事?”

    村长开始装傻,“不知道啊大人,是不是咱们先前建的捍海堰倒了?”

    知道章墨远回来,面对金德庸时,村长也多了几分底气,这种话放在之前他是绝对不敢说的。

    金德庸一脸阴狠,“你当本官是傻子?”

    村长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小的不敢。”

    底气归底气,对县令的畏惧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很快外头就传来几个衙役的声音,“大人,外头出事了。”

    金德庸赶紧爬起来,村长上前去扶,被狠狠踹了一脚,险些栽进水里。

    “去划船,要是让本官知道你们做了什么小动作,小心你们全村的命。”

    “……是。”

    村长和秦大娘不敢反抗,只能忍气吞声地把船划出来。

    “快,动作快!”

    金德庸带着几个衙役火急火燎地赶到海边,眼前这一幕让他目眦欲裂。

    他引以为豪的捍海堰居然被炸的一片狼藉,视野可及到处都是碎裂的石块。

    村长和秦大娘悄悄对视一眼,四只眼里满是喜悦。

    因为肉眼可见的,洪水的高度下降了。

    金德庸狂怒,爆喊:“谁干的,给老子滚出来!”

    没人搭理他,章墨远正带着林大哥他们疏通水道呢。

    金德庸狠狠在村长背上推了一记,差点没把他推到水里去。

    “快划,本官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本官对着干。”

    村长这把更有底气了,他壮着胆子道:“大人,这爆炸的威力您也瞧见了,万一哪里还藏着炸药,您过去岂不是……”

    虽然刚才没瞧见章墨远,但他知道他一定在附近。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金德庸瞪了他一眼,但显然他也害怕,没再催着村长划船。

    但清理水道的动静很快就传了过来。

    “那边有人,把船划过去。”

    村长继续为难,“大人,现在这水里到处都是碎石块,船要是撞上了……”

    金德庸眼神阴冷,“再多说一句本官现在就把你杀了。”

    村长吓的不敢说话了。

    秦大娘赶紧捞起船桨,拼命往章墨远那边划。

    距离越近看的越清晰,只见章墨远带着林大哥他们在挖水道里的泥沙。

    把泥沙清出来,然后引导着洪水往外流。

    金德庸眯起眼,他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眼前这位正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

    章墨远。

    也是他先前为自家女儿物色的夫婿。

    可惜被拒绝的很难看。

    而且从那以后,柳家那个老狐狸也开始跟他打起了官腔。

    不光对此金德庸是庆幸的。

    毕竟章墨远已经明确拒绝了严宰相的招揽。

    作为严文华阵营的一份子,章墨远自然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金德庸的敌人。

    也要多亏了章墨远,不然金德庸一个被发配的小县令,何德何能能入得了严宰相的眼?还特地修书过来,吩咐他想法子破坏章墨远的围海造田。

    正好他想利用围海造田捞一笔,干脆就彻底放开干了,眼下出了事倒是正和他的意。

    章墨远出现在这里,金德庸倒是不怎么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

    他上报京城的信可都还没来得及写呢。

    章墨远直起身,和金德庸的视线对上,金德庸缓缓勾起唇角。

    “这不是今年的新科状元郎么,听说陛下让你去圆周你做了知州,怎么突然跑回家来了?”

    章墨远淡淡道:“自然是奉了陛下之命,来替金县令收拾残局的。”

    他一开口就仿佛识破了金德庸的心思一般,把自己从这出事故里摘出来了。

    金德庸脸色微变,“知州大人怎么这么说话,这围海造田不是您亲自指挥的么?”

    “是非曲直,我早已上报陛下,到底是谁的过失,陛下已然明了。”

    金德庸顿时慌了一阵,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笑道:“哦?是吗,巧了,本官也已上报严宰相知晓,到底该问责谁,他老人家心里自然有杆秤。”

    听见这话,林大哥紧张地看了眼章墨远,同时心里生起了一股熊熊的怒火。

    这狗官,分明是颠倒黑白。

    围海造田在墨远手里一直好好的,恶人是这狗官才对。

    周围其他人和他的心思差不多,个个都气的攥紧了拳。

    章墨远笑了一声,“既然如此又何必多费口舌,到时候交给陛下和严宰相就是。”

    说完他就不再搭理金德庸,继续若无其事地指挥大家清理淤积的泥沙。

    他的官比金德庸要大,但他却亲自蹲在石块上,手上满是脏兮兮的泥沙,反观金德庸呢,高高在上地站在船头,土皇帝似的。

    更别说这一场灾难还是他带来的。

    百姓心里都有杆秤,这样两个人,简直高下立判。

    不过大家也就在心里想想,毕竟拿章墨远和这狗官放在一起比,他们都觉得侮辱了章墨远。

    见章墨远不搭理自己,金德庸下不来台,他环顾四周,突然想到了什么,冷哼一声:

    “本官见到袁州的知州过于惊讶,差点忘了一件事。章大人,方才的爆炸声,是你弄出来的?敢问,您是哪里弄来的黑.火.药呢?”

    金德庸十分得意,毕竟别的都可以不管,光黑.火.药这一桩就够治章墨远一个杀头之罪了。

    章墨远露出惊讶的表情,“什么黑.火.药,方才分明是这些墙倒塌的声音,你是不是听错了?”

    金德庸一愣,“你说什么胡话呢,这些捍海堰好端端的会自己倒塌?”

    章墨远一脸茫然,“本官也不知呢,兴许是被洪水泡久了,有些不稳?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先前大晋边关的城墙便是泡久了雨水,一夜之间倒了。”

    大晋是大梁的邻国,章墨远说的城墙倒塌确有其事。

    但大晋的城墙多少年,这边的捍海堰多少年?哪来的可比性?

    章墨远继续道:“大人可能不清楚,这洪水里头什么都有,说不定还有大鱼,大鱼连人都吃,更何况小小一堵墙呢。”

    听见吃人,金德庸眼神里飞快地闪过一抹惧意。

    章墨远笑了一声,“大人请回吧,收拾残局的事交给本官就好。”

    林大哥指着远处的海面,惊呼了一声,“墨远,那是不是你说的大鱼啊,真的会吃人吗?”

    章墨远看了一眼,海面的确在翻滚,但不可能是什么大鱼。

    作为生长在海边的人,林大哥不至于犯这种低级错误。

    明显是在配合他恐吓金德庸。

    村长也很配合,“大人,我瞧着的确不太好,就算不是大鱼,也可能是新一轮的洪水,小的这就送您回去吧。”

    金德庸不信什么大鱼,但前阵子突如其来的洪水他还有印象,现在嘉禾村到处破败残缺的房子就是洪水的杰作。

    要不是放不下这一片捞钱的工具,金德庸也不可能冒着风险留在这里。

    所以即便心又不甘,但金德庸还是下了命令,“走。”

    村长和秦大娘二话不说,飞快地把船划走了。

    林大哥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王大伯笑道:“林家老大,你反应真快,不会是林家人。”

    林大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就想赶快把狗官吓走,也没多想什么。”

    章墨远冲他笑笑,夸道:“大哥方才反应很快。”

    林大哥更不好意思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大家笑了一会儿,都有一种终于吐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

    “继续吧,今日要把这几条水道都清出来,把洪水分流出去。”

    “知道了。”

    *

    林言自然也听到了爆炸声,同时他也注意到了那两个信号器上空的声音。

    林阿爹本来在屋里弄吃的,听见声音差点把手里的水囊都砸到了地上。

    “言儿,什么声音,是不是墨远……”

    林言点点头,“是墨远,他们成功了。”

    “那人呢,墨远和你大哥怎么样?”

    林大嫂就坐在林言旁边,闻言笑道:“阿爹别担心,言儿说刚才那个什么信号器,就是大家都没事的意思。”

    林阿爹根本没听见什么信号器的声音,但林言和林大嫂都这么说,他就放心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章墨远和林大哥一上午都没回来。

    林言也有些坐不住了,他想给他们送些吃食和水过去。

    家里的水还是他们昨日剩的,三人都没舍得喝。

    林言到门口看了一眼,刚要去隔壁周大哥家问问就看见一艘船划了过来。

    上面的人正是周大哥。

    “言哥儿?”

    林言挥挥手,高兴道:“周大哥,杜大哥,海边情况如何?”

    旁边的杜大哥抢着给他解答,“很顺利,墨远先炸……不对,是洪水,洪水弄倒了几堵墙,墨远正带着大家伙清理泥沙呢。”

    大家现在都很默契地不提黑.火.药和炸这几个字。

    就是洪水弄倒的。

    林言自然听懂了,他笑了一声,“我阿爹准备了一些吃食和水,劳烦你们给带过去吧。”

    “快拿来吧,我们还要去前头叫大家伙一块儿去呢。”

    刚才村长那边传了消息过去,说狗县令回县衙了。

    所以周大哥和杜大哥赶紧过来喊人。

    个个脸上都挂着笑容。

    “好。”

    林言赶紧去屋里把东西拿过来,他还特地拿油纸包包好,免得渗水进去。

    接下来大家悬着的心就放下了。

    只要把水道都清理出来,引着村里的洪水分流出去,慢慢地嘉禾村就可以恢复往日的生活了。

    虽然损失惨重,但至少大家都活着。

    就是那几家反应最慢的,也都留了一条命。

    全村动员起来,连着干了三天三夜,才把所有的洪水引流出去。

    也是大家运气好,这三日都没下过雨,海面也很平静。

    一场来势汹汹的人祸,总算告了一段落。

    海边的残局暂时还顾不上,大家都在忙着清理村子里到处积的污泥。

    最忙的人就属砌房子的工匠了,所有人都在找他们。

    章墨远已经好几日没回来了,他带着祁扬和祁义在附近几个村子忙活。

    虽然他没有刻意交代黑.火.药的事,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隐去了黑.火.药三个字,就连闲聊都不说。

    林言和林大哥他们一块儿搬院子里的石块,等把所有石块和乱七八糟的杂物清理出去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阿爹直接坐在门口的石阶上,笑道:“总算是过去了。”

    自从收到林言的信以后,他一颗心始终悬着,连觉也睡不安稳。

    哪怕外头刮点风,他都要爬起来看看,生怕遇上林言说的水患。

    那会儿村里还有人说他大惊小怪呢,结果没多久洪水真的来了。

    林家是反应最快的,当时他们全都爬到了最近的一棵树上,眼睁睁地看着村里的东西被冲走。

    当时林阿爹和林大哥林大嫂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里的后怕。

    这要是没提前做好准备,这会儿他们怕是已经被冲走了。

    之后一段时间,林家人听到最多的话就是感谢,要不是他们,整个嘉禾村怕是全军覆没。

    半个月后,章墨远回来了。

    一看到他林言就愣了一下,他和章墨远成亲这么久,这是他见过的章墨远最狼狈的一回。

    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脸上明显瘦了一圈,胡茬子也冒出来了。

    但他脸上和双手都是干净的,显然回来之前特地擦过。

    旁边的祁扬祁义和他差不多。

    林言奔过去,急道:“墨远,你可有受伤?”

    章墨远摇头,“没有,家里有水吗,我想沐浴。”

    林言笑了,这么久没有沐浴,章墨远怕是难受的不行了,连表情都有一丝扭曲。

    “有,大哥刚去挑了水来,阿爹正在烧水,我去给你准备衣裳。”

    “好。”

    等林阿爹把热水备好,章墨远甚至连道谢都没来得及,就迫不及待地进屋去了。

    说是屋子,其实是临时隔出来的空间,家里的房子损毁严重,要等重新修缮才行。

    章墨远洗了快半个时辰才出来,他出来的时候祁扬和祁义都整理好了。

    章墨远舒了口气。

    林言看得直想笑。

    不过他自己也没比章墨远好多少,大家都一样,彻底清理赶紧以后舒了口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林言问章墨远:“墨远,我听周大哥他们说县令是严宰相的人,那他这回肯定要和严宰相告状吧?”

    林言现在很后悔,为什么看书的时候不好好看看朝堂部分呢?

    现在他只知道严文华最后败了,皇帝赢了最后的争斗,而章墨远因为始终站在皇帝那边,所以受到重用,一步一步地被提拔到了宰相的位置。

    别的,他就不太清楚了。

    章墨远笑笑,“金德庸在严党中并不显眼,若不是因为他做了盐海县的县令,严文华根本不会把他当回事。眼下朝中斗得如火如荼,他暂时还顾不上这边。”

    “而且就算加急,信件送到京城也得大半个月,足够了。”

    “陛下接下来会不会召你去京城述职什么的?”

    毕竟皇帝一直想让章墨远留在京城,上回放他去袁州也是一时嘴快了,君无戏言。

    这回章墨远立了功,说不定皇帝就会趁机把他调回去了。

    “还有黑.火.药的事,严宰相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吧?”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想阿爹,想爹爹,吃不下饭,只能吃点面条这样子。

    第 92 章

    章墨远本来并不想把朝堂的事拿到家里来说, 但既然林言不放心,他自然要多说几句。

    “其实陛下和严文华斗了这么些年, 并非一直在忍让, 他有自己的成算,如今这种明争暗斗的局面也持续不了多久了。”

    “在解决严文华之前,陛下暂时无暇顾及远在盐海县的我, 等京城的局面稳定下来,再来追究此事也没什么意义了。”

    既然严文华把心思动到了他头上,章墨远就不会再作壁上观。

    干脆推一把,也算是“将功折罪”了。

    林言点头, 其实理智告诉他不用担心章墨远,只不过情感上没那么好控制。

    他想了想, 换了个高兴的话题, “现在洪水也退了,咱们明日就去镇上把孩子们接回来吧。”

    林大嫂点头,“是啊, 海贝海壳倒还好, 他们都大了, 糯糯才三岁,这么久没见你们应该很难过吧。”

    大家商议了一下,决定明日由林大哥送林大嫂和林言去镇上。

    虽然林言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日日都在记挂糯糯, 好不容易能去接他了, 林言连觉也没睡好,一大早就起来了。

    林大嫂笑道:“瞧言儿急的。”

    林言嘴硬, “我只就是怕他在人家家里搞破坏。”

    林阿爹嗔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呢, 糯糯这么机灵怎么会搞破坏?”

    林言无奈道:“他搞的破坏可多了。”

    “快去吧,我们都多久没见糯糯了,快把他接回来。”

    林言被林阿爹推出了家门。

    林大嫂捂着嘴偷笑,倒是很少见言儿吃瘪呢。

    三人一块走着去。

    洪水来之前,林大哥和林大嫂特地把两辆牛车寄放到了米铺掌柜家,今日去正好一并赶回来。

    正好米铺掌柜家近,他们就先去接海贝海壳。

    两年多没见,海贝海壳都长高了许多,海贝看起来已经有了林大哥沉稳的模样,海壳还是那个活泼的性子。

    两人见到林言高兴坏了,海贝毕竟是大孩子了,不好意思像海壳那样直接扑到林言怀里,只腼腆地喊了一声小叔。

    林言摸摸两个孩子的脑袋,笑眯眯道:“你们叔爹给你们带了不少书,都在糯糯那儿呢,一会儿都带回家去。”

    海壳兴奋地仰起脸,“糯糯也回来啦,他在那儿呀?”

    “在蒋老板家。”

    海壳立刻转身,“我们快走吧,快把糯糯接回来。”

    和米铺掌柜寒暄几句,道过谢后,林大哥和林大嫂一人赶着一辆牛车出来,朝蒋老板家去。

    海壳紧靠着林言身边,叽叽喳喳地问外面的事,海贝虽然没怎么开口,但他一直在边上认真地听。

    林言看着他,笑道:“海贝,上半年你爹信上说你想参加县试,可是真的?”

    海贝点点头,认真道:“是真的,明年年初我想去试试。”

    海壳比海贝看起来还兴奋,“小叔,哥哥很厉害呢,夫子总是夸他功课做的好。”

    林言也很高兴,“海贝比叔爹还要厉害呢,你们叔爹十七岁才参加县试,你比他早了七年。”

    海贝不好意思道:“那是因为叔爹家里没有银子,要是有银子,他十岁也能考。”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反正就是很厉害,你们有什么不懂的赶快去问叔爹啊。”

    “嗯。”

    蒋老板家很快就到了。

    林言跳下牛车,迫不及待地上前去敲门,这回来敲门的是蒋家的管家。

    他一见林言就露出笑容,“是言哥儿啊,来接糯糯的吧?”

    “对,这几日糯糯还听话么?”

    管家一边把门拉开,一边道:“听话,就是想您和状元郎,日日都要搬着小凳子坐在院子里等呢。”

    林言心里微微酸了一下,这小东西。

    管家引着他走到角落里,“言哥儿您瞧,这都是糯糯画的。”

    林言凑上去看,只一眼就笑了。

    先前他教过糯糯计数,就是最简单的那种,过一日就画上一笔。

    眼下这块石头上乱糟糟地被画了不少小竖,都数不清了,显然糯糯并没有在认真计数。

    林言看了一会儿就转身朝屋里走,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小团子奔出来,像炮弹一样一头扎进林言怀里。

    紧接着就听见一阵响亮的哭声。

    林言把他抱起来,心疼地拍拍他的背,“糯糯,阿爹不是故意这么久才来接你的,这几日真的太忙了,阿爹一忙完就来了呀。”

    糯糯抽噎着看向他身后,没看见章墨远的身影。

    林言赶紧解释,“爹爹在家里等你呢。”

    糯糯委屈地哭了一会儿,然后抽噎着道:“好多天啦,你们也不来接我。”

    林言心里更加愧疚,他给蒋老板递了一个抱歉的眼神,蒋老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客气。

    林言便抱着糯糯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解释:“家里发大水哦,水有这么高,都能把阿爹淹进去了。”

    糯糯愣了一下,“这么高啊?”

    “是呀,要是糯糯去的话可不得了,万一你掉进水里,阿爹可找不着你了。”

    糯糯吓的往林言怀里躲了躲,还提醒林言,“阿爹,抓紧啊。”

    林言笑了,“别怕,洪水已经退啦,是爹爹带着大家把洪水给赶走的哦,而且阿爹第一时间就来接你了,这下不生气了吧?”

    糯糯有点挣扎,显然他是想生气的,但好像阿爹说的也很有道理。

    一下子犹豫住了。

    上牛车后,海壳立刻扑上来,抓着糯糯的小爪子高兴道:“糯糯,我是海壳哥哥呀。”

    海贝也凑上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糯糯。

    糯糯马上就想起来了,“哥哥。”

    林言给他介绍,“这是海贝哥哥,这是海壳哥哥。”

    糯糯来回看了一眼,认真道:“大哥哥,小哥哥。”

    两个哥哥一大一小,非常明显。

    林言笑了,这么叫也行吧。

    三个孩子都没有亲眼见过村里的洪水,但海壳想象力很丰富,他给糯糯描绘了一幅很吓人的画面,成功把糯糯的注意力给转移走了。

    不过糯糯始终不肯从林言怀里下来,从两岁开始,林言抱他的机会就越来越少,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依赖过林言了。

    林言无声地叹了口气。

    *

    牛车一路摇摇晃晃,走的慢吞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大老远就瞧见林阿爹站在门口张望。

    糯糯好奇地转悠着黑眼珠到处看,他离开盐海县之前大部分时间都在镇上的铺子里,更何况眼下嘉禾村已经不是当初的模样。

    林阿爹走过来,一脸轻松道:“总算都回来了,快进屋去,马上就吃饭了。”

    林言想把糯糯放下来,但糯糯不肯,紧紧地扒着他的衣襟,林言只好又把他抱起来。

    林阿爹伸手,“给我抱吧,你歇会儿。”

    林言捏捏糯糯的小爪子,笑道:“给阿爷抱好不好?”

    糯糯看了眼林阿爹,似乎是认出来了,“阿爷啊。”

    林阿爹高兴坏了,连忙把糯糯抱过去,心肝宝贝似的哄着。

    没一会儿章墨远也回来了。

    他一进院子林阿爹就告诉了糯糯,糯糯立刻哒哒哒跑过去,章墨远笑着蹲下身等他过来。

    快跑到他面前的时候糯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收了收,然后气愤地哼了一声。

    章墨远笑笑,“糯糯好像瘦了。”

    糯糯扁扁嘴,委屈地吸了吸肚子。

    章墨远起身走过去,哄道:“是爹爹不好,处理洪水多花了些时间,糯糯不要生气了。”

    糯糯把两只小爪子张的开开的,“你们这么多天都不来接我,好多好多天。”

    章墨远捏捏他的手,问道:“这是多少天?”

    糯糯低着头认真地看自己的手,“好多天啊。”

    章墨远笑了,“爹爹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把糯糯抛下这么久了。”

    “你保证吗?”

    章墨远点头,“我保证。”

    糯糯这下高兴了,连着得了阿爹和爹爹两个保证,应该是没有问题了。

    章墨远抱着他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问:“这些日子糯糯都吃什么了?”

    看这分量蒋老板应该喂了不少好东西。

    糯糯大言不惭道:“吃不下,我每天都气的吃不下饭。”

    “是吗?”章墨远换了种问法,“那蒋爷爷给你准备什么好吃的了?”

    糯糯开始认真掰手指,“饭,面条,肉,好多肉,还有鸡蛋。”

    章墨远顺嘴道:“好吃吗?”

    糯糯想也不想就点头,“很好吃啊。”

    章墨远笑眯眯地看着他。

    糯糯愣住。

    “爹爹,只要你答应我不把这事告诉阿爹,我就不生气了。”

    “一点都不生气吗?”

    “嗯。”

    “好,我不告诉阿爹。”

    刚巧林言走过来,好笑道:“你们父子俩偷摸商量什么呢,什么事不告诉我?”

    糯糯看向章墨远,章墨远笑道:“没事。”

    糯糯很满意。

    “阿爹,刚才爹爹说他肚肚饿啦,想吃鸡腿。”

    林言:“……”

    这会儿我去哪儿弄鸡腿给你吃。

    糯糯还要强调一遍,“真的是爹爹想吃的,他要吃五个。”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然后无奈道:“糯糯,家里没有鸡腿,但阿爹给你蒸了鸡蛋羹,可以吗?”

    糯糯来之前刚在蒋老板家吃了鸡蛋羹,这会儿就不太想吃,所以他转头看了眼章墨远,然后一脸严肃道:“阿爹,爹爹说他不想吃。”

    “那你想吃吗?”

    糯糯摇头。

    林言提醒他,“糯糯,家里现在真的没有肉吃,不过你大舅下午去海边给你抓海鲜,晚上阿爹再给你做,好吗?”

    糯糯一脸期待道:“海鲜是什么?”

    “一种很好吃的肉。”

    糯糯眼睛瞬间亮了,他自己爬到凳子上坐下,然后从自己随身的小荷包里摸出一块棉帕擦擦手。

    “阿爹,鸡蛋羹端上来吧。”

    林言失笑出声,“好,这就去给你端。”

    林言去锅里端鸡蛋羹的时候,章墨远就把刚才的事情给他说了,林言笑得不行。

    这小东西鬼精鬼精的。

    鸡蛋羹端上来以后糯糯也不用大人喂,他早就自己吃饭了。

    “很烫,吹凉了再吃。”

    糯糯低头朝碗里呼呼吹了两下,然后抓起碗里的小勺子,他很有经验,第一勺只挖了一点点。

    海壳坐在他边上笑眯眯地看着。

    他特别喜欢糯糯这个弟弟。

    糯糯嘴巴张的大大的,刚把鸡蛋羹塞到嘴巴里就看见了边上的海壳。

    他挣扎了好一会儿,还是把勺子从嘴巴里拿了出来递到海壳嘴边。

    “小哥哥,你吃啊。”

    海壳摇摇头,“糯糯你吃吧,我也有的。”

    话音刚落,林大嫂就把海壳的鸡蛋羹端了过来,连着海贝的份。

    本来吃饭都在大桌子上,但看海壳的模样,林大嫂干脆就让他们三个坐在一块儿吃。

    糯糯又把勺子塞回了自己嘴巴里。

    林大嫂回去把这点趣事告诉了林言和林阿爹,三人在厨房里边说边笑。

    外头的三个孩子闷头苦吃,对大人们的调侃浑然不知。

    糯糯吃到一半就盯上了两个哥哥的鸡蛋羹,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但他就是好奇。

    他冲海壳甜甜一笑,然后从自己碗里挖了一小勺鸡蛋羹放到海壳碗里。

    “小哥哥啊。”

    两只大眼睛闪烁着期待的光,眨巴眨巴的。

    海壳疑惑道:“糯糯,你吃不下了吗,哥哥替你吃吧。”

    说着就把糯糯的碗端了过去。

    糯糯赶紧护住自己的碗,着急道:“不是啊,我们换着吃。”

    海壳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然后他就挖了一大勺出来,刚要放进糯糯碗里就看见了他胖乎乎的小肚子。

    表情顿时担忧了起来。

    糯糯把自己的小碗捧起来接,结果下一刻海壳就把鸡蛋羹放回碗里,然后小心翼翼地刮了一点给他。

    糯糯:“?”

    他刚才给海壳的还比这多呢。

    可以说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小哥哥,太少啦。”

    海壳摸摸他的肚子,认真道:“阿爹说肚肚太大不好的。”

    糯糯也看了眼自己的肚子,理直气壮道:“不大呀。”

    说完还努力吸了吸。

    “你看,没有了呢。”

    海壳伸手摸了一下,糯糯吸不住,肚子一下子又鼓了起来。

    海贝听了半天,笑道:“没事的,海壳你小时候也是这样的。”

    海壳茫然地啊了一声。

    “吃饱了就会这样啊,饿的时候肚子就不鼓了。”

    海壳刚才一直跟在糯糯身边,把他说的话都听了进去,他疑惑道:“可是糯糯什么也没吃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海贝:“……”

    糯糯眨眨眼,心虚地把脑袋埋进了碗里。

    海贝无奈道:“快吃吧,要凉了。”

    海壳:“……”

    糯糯吃完赶紧跑了。

    海贝拿着章墨远给他的书坐在院子里看,海壳本来也在看,但糯糯没一会儿也出来了。

    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到了糯糯身上。

    “糯糯,这里不能坐呀。”

    “糯糯,这个不能抓。”

    可以说操碎了心。

    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清理的淤泥,糯糯就伸手去抓,抓的满手都是。

    海壳急的团团转。

    糯糯把小荷包里的棉帕拿出来往地上一放,然后一屁.股坐上去。

    他又从里面摸出一块,垫在旁边,然后热情地招呼海壳,“小哥哥,你坐这里。”

    海壳很犹豫,他平日里都是跟着哥哥读书,很少玩泥巴。

    但看糯糯把泥巴揉成各种形状,似乎真的挺好玩的。

    海贝专注地看了几页,然后习惯性地去寻找海壳和糯糯的身影,下一刻人就愣住了。

    只见两个娃娃正挤在一起摆弄着什么,看背影似乎很兴奋的样子。

    海贝起身走过去,“海壳,糯糯,你们在……”

    两个娃娃同时转过来,四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海贝:“……”

    眼前这两个黑娃娃是哪来的?

    海壳兴奋地挥手,“哥哥你快来,糯糯做了好多杯子。”

    海贝在他们身边蹲下,不可思议道:“这些都是你们做的?”

    虽然看着乱糟糟,但仔细看的话的确有几分杯子的模样。

    就是过去小叔做的那种。

    糯糯抓了一把泥放到海贝手里,热情道:“大哥哥,你也做一个嘛,可以喝水哦。”

    海贝看着自己黑乎乎的掌心,陷入了沉思。

    林言在屋里收拾东西,很久没听见外头院子里的动静,就走出来看。

    “你们在做什么?”

    海贝赶紧把手背在身后,他很少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所以本能地不想让大人知道。

    而且他觉得是自己没带好两个弟弟,有点心虚。

    但林言却什么也没说,反而还挺高兴。

    “这是你们做的吗?”

    糯糯点点头,骄傲道:“阿爹,蒋爷爷教我的,他说你最喜欢这些了。”

    林言看着一地的杯盘碟子,笑道:“做的不错,就是不能把泥吃进去。”

    海壳赶紧道:“绝对没有吃进去。”

    林言挨个摸摸三人的脑袋,然后去里面搬了三张小凳子出来给他们。

    “不要坐地上,凉。”

    “再玩一会会儿,厨房里的海鲜出锅马上就要出锅了哦。”

    糯糯一听那什么海鲜要好了,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这就要去厨房里吃。

    林言赶紧拉住他,这黑乎乎的模样还想上厨房?

    等他带着糯糯进屋后,海贝也拉着海壳进去了。

    两边收拾好以后,林阿爹那边的海鲜也好了。

    林大哥是借了村长家的船去捞的,所以东西很多,满满一大盘子。

    大人蘸着家里的酱料吃,海贝海壳也能吃,就糯糯不行。

    林言只给他倒了点醋汁。

    糯糯看着身边的章墨远,然后趁他和大舅说话,偷偷伸出小爪子去扒拉他的碗,被章墨远逮个正着。

    糯糯嘿嘿一笑。

    章墨远把他的手放回去,“这个不能吃。”

    糯糯又去看林阿爹,可怜巴巴道:“阿爷啊,我很乖的。”

    林阿爹忍住了,没答应他。

    糯糯挨个看过去,连海壳都没分他一口。

    林言给他剥了几只大虾,“快尝尝看,这个很好吃。”

    糯糯摇摇头,“我要吃爹爹那个绿绿的。”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无奈道:“好吧。”

    他夹了一只虾,慢吞吞地伸过去,章墨远会意,快速地把面前的碗换成了醋汁。

    “糯糯,快张嘴,要滴下来了。”

    等糯糯张嘴后,林言赶紧给他塞进去。

    糯糯立刻皱起了脸。

    “是不是很酸啊,那个绿色的就是很酸。”

    章墨远给他换的是原味的醋汁,而他给糯糯准备的是稀释过的。

    二者的酸度根本不是一回事。

    糯糯嫌弃地看了眼章墨远的酸辣酱,“不好吃。”

    林言忍着笑道:“阿爹能骗你吗,这碗才是最好吃的,不信你尝尝。”

    糯糯咬了一口虾尾。

    “好吃吗?”

    “好吃啊。”

    “对嘛,阿爹怎么会骗你呢?”

    糯糯点点头,“阿爹最好了,我和阿爹天下第一好。”

    林言低头在他的大脑门上吧唧一口,笑眯眯道:“阿爹也和你天下第一好。”

    “阿爹,我做的杯子都给你。”

    林言:“……”

    大家都笑坏了。

    接下来大家都做了分工,男人们去海边跟着章墨远收拾围海造田的残局。

    章墨远提前规划过,给大家拟定了最省事最省钱的法子,大家伙只要按照他的指挥做事就好。

    男人们的屋里人就在家里收拾,门窗屋顶都要修缮。

    等待工匠的时候就自己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尽快把屋子收拾出来。

    村长和大家商量了以后,特地把林家排在了最前头,让工匠先来替林家做活。

    章墨远没说什么,林言就没推辞。

    这几日镇上也热闹了不少,很多铺子都重新开了。

    但客人还是很少。

    这日工匠在屋里忙,林言就带着糯糯还有海贝海壳在院子里坐着说话。

    杜二姐从外头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试探和小心翼翼。

    “言哥儿?”

    林言起身迎上去,“杜二姐,你怎么来了?”

    杜二姐把手里的篮子递给林言,笑道:“我刚才去镇上买了些肉,给你们送来。”

    林言之前问过,现在镇上猪肉的价格非常高。

    杜二姐似乎还买了不少。

    林言立刻就明白了,杜二姐多半是有所求。

    “二姐,先进院里来说吧。”

    杜二姐把篮子放在石桌上,“你家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玉哥儿大了,也不用我操心,我有时间。”

    林言去屋里给她倒了杯水,“二姐,你这是遇上什么事了吗?”

    杜二姐摇头,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有件事想求你。”

    “什么事,你说。”

    “等你们回袁州的时候,我能不能和你们一块儿去?”

    杜二姐要去袁州,自然是去投奔杜元,但她知道杜元也是住在林言那儿的,所以多少有点说不出口。

    林眼笑,“当然可以啊,这事元儿已经和我说过了,而且我们现在住的宅子也不是我们一家的,我二哥和元儿也出了银子的。”

    杜二姐高兴坏了,“那就好,你放心,我手里有银子,盘缠我有的。”

    “二姐,不必说这些。”

    杜二姐走的时候林言把篮子递给她,让她带回去,但杜二姐说什么也不肯,最后两人各退一步,留下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大哥哥说了,小孩子肚肚都是这样的,所以我真的没有吃东西哦,真的。

    第 93 章

    晚上, 章墨远坐在桌边写折子。

    糯糯爬到椅子上凑过去看,“爹爹, 写好了吗?”

    章墨远一边写一边问道:“糯糯怎么了?”

    糯糯把几张皱巴巴的纸放在桌上, “听故事啊。”

    那几张纸就是他近来的劳动成果,用林言的话说就是一堆鬼画符,但糯糯很得意, 一到晚上就逮着两个爹爹给他们讲故事。

    就这么几张纸,林言已经听过三四个版本了。

    章墨远回头看了眼林言,林言冲他比了个手势,然后翻了个身把背对着他们。

    章墨远笑了。

    这几天糯糯和林言天下第一好, 所以主攻目标就是林言,关键他讲的时候还不许闭上眼睛, 要听完了点评一番才能睡。

    所谓的点评当然就是夸夸, 要是林言提意见,那明天高低得给他整个改进版本。

    章墨远把笔放在一边,笑道:“还有别的吗, 这些爹爹都听过了。”

    糯糯不服气地从里面翻出一张, “这个没有听过。”

    章墨远看了一眼, “真的听过了。”

    然后他三两句把糯糯讲过的版本重复出来,糯糯愣了一下,又道:“不是这个。”

    章墨远又复述出了另外一个版本。

    糯糯:“……”

    林言趴在床上偷笑。

    章墨远把糯糯的几张纸都拿过去,笑道:“这些都听过了, 再写几个吧。”

    他把笔和纸拿给糯糯。

    “等你写完爹爹这边也结束了, 正好听你讲新的故事。”

    糯糯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抓起笔开始干活。

    虽然章墨远教过, 但糯糯手太小, 抓不起来,所以平日里就是乱七八糟的,能画出东西来就行。

    糯糯是那种狂放不羁的类型,一顿操作弄得两只小爪子都黑乎乎的。

    章墨远写奏折的时候就听他在那边嘿嘿笑,显然对自己编的故事十分满意。

    林言下床过去看了一眼,实在没忍住,指着最边上一块黑乎乎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呀?”

    章墨远勾起唇角,林言表面嫌弃糯糯,但每回表现出最多好奇和兴趣的人也是他。

    糯糯认真道:“阿爹。”

    林言以为他在叫自己,耐心地继续引导:“我是问这个,你画的是什么呀?”

    糯糯抬起脸来看着林言,再次认真道:“是阿爹呀。”

    林言:“……”

    他一脸不可思议道:“这是我?哪里像了啊?”

    糯糯指着下面两条短短的竖线道:“这是阿爹的腿,”手指往上挪,指着最上面一块黑疙瘩说:“头。”

    “阿爹怎么连自己都认不出来呢?”

    林言:“……”

    心情好复杂。

    他调整了一下心情,“那你和爹爹呢,在哪里?”

    糯糯摇头,“还没画到呢。”

    林言还不甘心,指着右边另一块抽象的线团问道:“那这个呢,是什么?”

    “阿爹笨笨,这是一只小猪啊。”

    林言恍然大悟,“我看明白了,你画的是阿爹喂小猪吃东西对不对?”

    “不是呀。”

    “那是什么,阿爹和小猪说话么?”

    糯糯很认真地解释道:“阿爹变成了小猪,这只小猪也是阿爹哦。”

    林言:“???”

    章墨远在边上笑,被林言狠狠瞪了一眼。

    “阿爹你别怕,糯糯马上就来救你啦。”

    林言面无表情,“你要怎么救我?”

    “糯糯把坏人打跑,然后喂你喝点药水,你就变回来啦。”

    林言松了口气,总算后续发展还算正常。

    但糯糯马上就道:“然后阿爹又被抓走啦,坏人把阿爹和一百只小猪放在一起,让糯糯找,找出来才能把阿爹带回家。”

    林言已经无力再问了。

    糯糯笑眯眯道:“阿爹,你想知道糯糯是怎么把阿爹认出来的么?”

    “怎么认出来的?”

    糯糯得意道:“这是明天的内容,阿爹乖乖睡觉,糯糯明天再说。”

    林言:“……”

    好家伙,他平日里说过的话全给学去了。

    不过能让他睡觉是好事。

    林言回到床上躺下。

    没一会儿糯糯就脱了鞋子爬上来,小声道:“阿爹,虽然后面是明天的内容,但是你如果肯给我做肉吃,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

    林言翻过身,开始假装打呼噜。

    糯糯又回来坐下,沮丧道:“阿爹睡着了。”

    章墨远做出好奇状,“那你给爹爹说,你是怎么认出来的呢?”

    “很简单呀,我在阿爹脸上画了记号呀。”

    章墨远点头,“故事很精彩,还有别的吗?”

    糯糯一听,马上兴冲冲地去编下一个了。

    第二天早上林言又是最后一个起床的,章墨远出去做事,糯糯被林阿爹带着在院子里玩。

    林言伸了个懒腰,然后下床。

    出去后刚好撞见堂屋的林大嫂,林大嫂拎着扫把正在整理边角的尘土。

    “大嫂,锅里还有粥吗?”

    “给你留着呢,”林大嫂直起身看过来,然后愣了一下。

    “怎么了?”

    林大嫂笑出了声,“昨晚又忙活着基地的事儿了么,墨汁都画到脸上去了。”

    林言一愣,他昨天沐浴之后就没再动笔啊,怎么会写到脸上去?

    林言疑惑地走回屋里,对着铜镜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脑门上有一个很明显的黑点。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糯糯说的话。

    该不会是那个小崽子做的记号吧?

    林言:“……”

    想打孩子了。

    洗完脸后,林言坐在桌边喝粥,糯糯哒哒哒跑进来,凑到林言身边左看右看。

    “找什么?”

    糯糯开始装傻,“没有呀,阿爹你起来啦。”

    林言直接问:“早上的黑点是不是你画的?”

    糯糯马上摇头,“不是我画的。”

    林言:“……”

    他也没太在意,喂糯糯喝了点水就让他出去玩了。

    下午信使过来送信,袁州那边寄来的。

    林二哥的字迹。

    这封信应该是林言他们离开不久寄出的,上面说了些基地的情况,然后问家里如何?

    林言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然后又交代了几句基地相关的事,就让信使走了。

    林阿爹牵着糯糯的手进来,问道:“言儿,现在咱们县里情况好多了,你和墨远什么时候回去,袁州那头也离不了你吧?”

    林言故意逗他,“阿爹是不是嫌我们烦,想赶我们走了?”

    林阿爹瞪他,“说什么呢,在孩子面前说什么胡话?我就是怕你那边的事情给耽误了。”

    林言点头,“阿爹,其实我想让你们一块儿走。”

    这事林言早就在考虑了,这回的事情实在太凶险了,要是他们晚一点提醒,或是金德庸拦的更严一些,他们的信进不来,结果都不会如现在一般顺利。

    这个时代又没电话什么的,一封信路上都要寄上大半个月。

    更何况现在家里的铺子也荒了这么久,海贝海壳想读书的话,和章墨远离得近一些自然更有益处。

    林阿爹哪里不明白,“其实我和你大哥大嫂也商议过这事,他们都是愿意的,就是怕去了帮不上你的忙。而且当初你买宅子老二老三都出了银子,老大现在想出也来不及了。更别说海贝海壳读书也要墨远帮忙,他们这是不好意思。”

    林言笑笑,“这有什么,反正家里的宅子大得很,就我们几个住还嫌空呢。”

    林阿爹放心了不少,顿了顿,他好奇道:“你们那宅子真有那么大?”

    之前林二哥来过信,信里说宅子多大多大,说的简直要比他们嘉禾村还要大,林阿爹他们都不太信,只觉得是林二哥说的夸张。

    林言点头,“是很大,你们见了就晓得了。”

    林阿爹不由也开始期待了起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林言就把这事拿出来说了一遍。

    林阿爹没开口,让他们自己商量。

    林大哥和林大嫂对视一眼,高兴道:“我们真的能去吗?”

    林言点头,“真的啊,二哥和元儿先前还想开铺子呢,不过他们最近也忙的没什么时间,你们要是想开,可以一块儿商量商量。”

    现在基地没什么大动作,主要就是养,只要再招几个靠谱的人手,林二哥他们就可以抽身出来。

    林大哥林大嫂更高兴了。

    海贝海壳比他们还要高兴,他们就喜欢和小叔叔爹在一块儿,还有糯糯这个弟弟。

    总觉得和他们在一起,日子都要精彩不少。

    但糯糯这个弟弟显然没那么乖,他趁着海壳没注意,偷偷伸手把他碗里的红烧肉给抓走了。

    海壳低头一看,愣住了。

    林言赶紧给他夹了一块儿,然后在糯糯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同时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糯糯心虚地把自己的碗捧给海壳,热情道:“小哥哥,你吃我的,我的都给你吃。”

    海壳往他碗里看了一眼,一碗白米饭,边上一小块拌了点蔬菜汁。

    就在刚才,林言还往里夹了点青菜。

    海壳不想吃,“弟弟,你自己吃吧,我吃自己的就好。”

    糯糯热情地拿小勺子把碗里的青菜通通挖给他,“小哥哥,你快吃吧,可好吃了。”

    海壳:“……”

    林言:“……”

    *

    虽然已经决定全家去袁州,但家里的房屋还在修缮中,用林阿爹的话来说就是,至少有个屋的样子。

    不然破破烂烂的,瞧着也难看。

    连着几日晴好,村里的边边角角都亮堂了起来,把洪水带来的阴霾都驱散个彻底。

    林言左手牵着糯糯,右手牵着海壳,慢悠悠地朝海边走。

    三个水利师不在身边,所以章墨远的活变多了不少,大部分事情都需要他亲历亲为。

    好在上回做过一次,大部分人都还记得,只要章墨远划定了范围,把任务交代下去,村长领着也能做好。

    林言领着两个孩子到的时候,章墨远正拿着石头蹲在地上画着什么,袍子边角沾了点细沙。

    但他自己并未察觉。

    糯糯高兴地挥起小爪子,想喊爹爹,被林言阻止。

    “别喊,爹爹忙着呢。”

    海壳一听,赶紧也把手放下了。

    林言小声道:“我们别打扰他,就在这里看一会儿,看完回家给你们煮火锅吃,今天阿爷买了好多肉回来。”

    两个小脑袋齐齐点下去,“嗯!”

    过会儿天色越来越暗,入冬以后也越来越冷,林言怕两个孩子动着,便带着他们回去了。

    走到村口和几个人擦肩而过,天黑了对方也没看见他们,自顾地说着话。

    “北边那些墓被冲毁了,村长今天说要召集大家伙商议一下,看看要怎么修缮。”

    “听村长说了,状元郎娘的墓也在那儿,咱们一会儿问问他,一道替他修了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言脚步顿住,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从他们成亲到现在,章墨远几乎没怎么提过他娘的事,虽然牌位在家里,但章墨远也从未要求过林言和他一块儿祭拜。

    每年到了忌日,章墨远都会写一篇祭书,除此之外也并未多流露什么。

    现在想想,林言觉得自己对章墨远娘的事关心太少了。

    不能因为他不说,自己就不闻不问。

    糯糯疑惑地看着林言,“阿爹,你怎么了呀?”

    海壳小大人似的摸摸糯糯的脑袋,小声道:“我刚才都听到啦,小叔一定是想叔爹的娘了对不对?”

    林言笑着看了他们一眼,“海壳怎么知道?”

    “因为阿爷经常去呀,他跟我们说叔爹的娘一个人躺在那里很冷清的,所以我们要时常去看看。”

    林言苦笑,连阿爹都知道的事,他倒是从来没放在心上。

    虽然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原住民”,但既然和章墨远成了亲,章墨远又对林家人这么好,他也该把他的娘当作自己的娘才是。

    糯糯迷茫道:“叔爹的娘是谁呀?”

    海壳想了想,然后认真道:“是糯糯的奶奶哦。”

    糯糯更迷茫了,“奶奶是什么呀?”

    林言牵着他们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给糯糯解释奶奶的意思。

    糯糯听懂了,一回去就忙活起来了,他把自己舍不得吃的一袋子八仙果粒全都拿了出来,很大方地塞给了林言。

    “糯糯,这是做什么?”

    “给奶奶吃。”

    林言一愣,糯糯又道:“海壳哥哥说啦,去看奶奶的时候要带好吃的。”

    小孩子不懂死亡的意思,只理解了吃最表层的意思。

    林言把袋子放回他手里,笑道:“阿爹来准备就好,这个你自己吃。”

    “奶奶不爱吃吗?”

    “对啊。”

    糯糯想了想,又问:“那玩具呢?”

    林言摇头。

    糯糯遗憾道:“也不喜欢啊。”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糯糯真乖,要是奶奶在,一定很喜欢你的。”

    刚好章墨远走过来,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爹爹。”

    糯糯先发现章墨远,兴奋地奔过来,往章墨远身上一扑。

    要是他这么扑林言,林言肯定要往后退半步,但章墨远稳稳地站定,还顺势把他抱了起来。

    章墨远语气有些复杂,“在说什么?”

    林言笑眯眯道:“听说北边的墓都被冲坏了,我在想娘的墓是不是也要休整一下。”

    章墨远抱着糯糯过来坐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事?”

    林言抱歉地笑笑,“你有没有觉得我对你娘关心太少啦?”

    章墨远摇头,“怎么会,这本来就是我的事。”

    “但你对我阿爹他们都很好。”

    章墨远微微笑了一下,“活着的人总归是不一样的,我娘都不在了,又何必要求你那么多?”

    林言说不出话来了。

    章墨远对他太好了。

    顿了顿,他换了个话题,“糯糯把他最爱的八仙果粒都拿出来了,还有他的玩具。”

    章墨远看了眼怀里的糯糯,“真的吗?”

    糯糯点点头,“真的呀,可是阿爹不要。”

    章墨远低头亲亲他的脸,笑道:“确实不用,糯糯留着自己吃就好了。”

    糯糯更沮丧了,“啊……”

    “虽然不需要这些,但糯糯可以给奶奶磕个头,她一定很高兴。”

    糯糯高兴道:“好呀。”

    章墨远看向林言,“明日和我一块儿去吧。”

    林言点头,“好。”

    第二天林阿爹一听他们要去北边,一早就起来准备。

    林言和章墨远出门的时候,林阿爹把篮子塞到他手里,“难得去看一回,多备些吃食。”

    林言点头,“知道了阿爹。”

    章墨远从林言手里把篮子接过去,“阿爹,我们不在的时候多亏了您照料,辛苦了。”

    林阿爹摆摆手,“这有什么,都是一家人。”

    林大哥也一块儿去帮忙,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他两只手里都是工具,章墨远接过一半。

    林言也想拿,但章墨远和林大哥都没让。

    糯糯伸出小爪子来,大声道:“给糯糯一个。”

    林言点点他的小脑袋,这么一小点还想扛工具呢。

    但章墨远还真给了他一个,捡的最轻的。

    糯糯一只手抓起来,然后哒哒哒跟着章墨远和林大哥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累了,他还知道换手,可是换手后没几步又累了。

    林言干脆替他抓着上部,这样糯糯只要抓着下面就好,不用使力。

    糯糯本来还想拒绝阿爹的帮助呢,结果走到半路他也顾不上了。

    因为他累了。

    北边的确有点远,那边很少有人去,附近几个村子的墓地都在那里。

    章墨远把工具递回给林大哥,然后把糯糯背起来,林言趁机把他手里的篮子接走了。

    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了,不光嘉禾村一个村子,大家像是约好了似的都来了。

    体力活也不需要林言来,他带着糯糯站在边上,时不时给章墨远和林大哥递递水就好。

    糯糯今天很积极,连递水都抢着干,只是他走的实在不稳,杯子里的水都洒出来了。

    他站在原地想了一下,打开盖子自己呼呼喝了两大口,然后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又洒了,他又喝。

    林言和章墨远他们都没阻止他,就这么看着他边喝边走,等把水送过去的时候已经只剩一个杯底了。

    “爹爹,快喝吧,水都凉啦,我还要回去给大舅拿呢。”

    他说凉是有依据的,毕竟前面大半杯都是他喝的。

    章墨远自己走回来喝了一杯,顺带着替林大哥带回去。

    因为只是休整一下表面,所以很快就弄好了。

    章墨远和林言一块儿把东西摆上去,然后叫糯糯过来磕个头。

    “娘。”

    林言跟着喊了一声娘。

    糯糯也张开嘴巴,林言及时道:“叫奶奶。”

    很怕糯糯跟着喊娘。

    “阿爹,我知道的。”

    然后糯糯就认真地叫了一声奶奶,“奶奶,阿爹说你不喜欢吃零嘴,也不爱玩具,所以我就没带。”

    林言拍拍他,“你给奶奶说说你叫什么。”

    “奶奶,我叫糯糯呀,还有一个名字,我昨天刚给自己取的,叫故事大王,为什么呢,因为我讲故事特别厉害。奶奶,我给你讲一个吧……”

    林言赶紧打断他,“糯糯,让爹爹说几句吧。”

    糯糯乖乖点头,“爹爹说吧。”

    章墨远笑笑,然后牵起林言的手,糯糯也把自己的小爪子塞进去,章墨远一并握住。

    “娘,言儿你见过了,我们的孩子叫糯糯,方才他已经介绍过了。”

    顿了顿,章墨远继续道:“我考上状元了,娘,你安歇吧。”

    虽然从时间上来看,他娘只离开了几年,但其实对这章墨远来说已经很遥远了。

    远到他都不太记得他娘长什么模样了。

    但今日站在这里,好像又记起了一些儿时的事。

    林言也说了几句,说完后他和章墨远相视一笑。

    “回吧。”

    “好。”

    回去的路上,一家三口走在前面,糯糯走在中间,一边拉一个,高兴地脚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林大哥走在他们后面,受他们影响,也带着满满的笑意。

    *

    还有两个月就到年节了,正好章墨远在这边还有不少事,而且他还能借机躲掉京城里的纷争,干脆就定下年后再走了。

    海边的田林家自然不要了,但林大哥偶尔也会过去帮一帮。

    他倒不是有多热心,就是想给章墨远搭把手。

    金德庸再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大概写到京城去的告状折子没得到意料之内的结果。

    毕竟章墨远的请罪折子先到了。

    而且他呈了两封,一封正常走,另一封给了蒋天纵。

    两封内容是不一样的。

    给蒋天纵的那份折子里,他还夹了一封信,给燕俊喆提供了一点有效信息。

    关于严文华的。

    燕俊喆大发雷霆,早朝时当众宣读了章墨远的折子,并且直接揭穿了严文华破坏围海造田的事迹。

    帽子能扣多大就扣多大。

    两派的争斗直接上了高.潮。

    当时严文华刚在民间搜寻了一块儿奇石,还没来得及造舆论呢就被燕俊喆的人抄了底,直接给扣了一个伪造奇石造反的罪名。

    严文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更糟糕的还在后头。

    他安插在京城里准备配合奇石造出乱子的人手也被一个一个拔了。

    严文华是又震惊又慌乱。

    这些事情都是他派心腹做的,自认绝不可能暴露,见鬼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阿爷给我做了身新衣裳,你帮我缝几个字好不好?

    林言:好呀,什么字?

    糯糯(兴奋,得意):故事大王,缝大一点哦。

    林言:拒绝!

    第 94 章

    金德庸一进嘉禾村就被人瞧见了。

    过去大家一见县令胆都要吓破了, 隔老远就跪下了,和县令说话的时候恨不得把腰弯到地里去。

    但今天的情况却让金德庸震惊又愤怒。

    家家户户一看见他就赶忙把院子门给关上了, 那些院子门还没来得及修好的也赶紧把屋门关得严严实实。

    别说给他行礼了, 看见就躲。

    金德庸气的脸色铁青。

    “一群刁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身后的师爷阴恻恻道:“还不都是因为那个章墨远,这群刁民仗着有他撑腰, 可是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金德庸气的表情都扭曲了,“我看他能狂到何时,严宰相那边还是没有回音吗?”

    师爷顿了一下,而后小心翼翼道:“兴许严宰相他老人家一时忙忘了?这个时机京里头正闹得凶呢。”

    金德庸白了他一眼, “你以为严宰相和你似的无能?后头的事早就安排好了,就等他一声令下了。”

    “是, 大人说的是, 是我见识短浅了。”

    金德庸冷哼了一声,“等严宰相一掌权,什么章墨远, 什么围海造田, 本官倒要看他能嚣张到几时?”

    “到时您再顶上知州的位置, 整个胶州都是您的囊中之物。”

    金德庸笑的得意,“于伦这个胆小怕事的老东西,活该他不受严宰相待见。”

    于伦是现任胶州知州的名字,他和金德庸一样都是严党, 但严党和严党也是不一样的。

    于伦当初会试的主考官是严文华的亲信, 所以他自然就和严党走得近,但其实他从未替严文华做过什么事。

    在授命金德庸之前, 严文华先找的于伦, 但于伦打个哈哈推了过去。

    虽然他没接这项任务, 但金德庸忙活的时候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摆明了就是两头不得罪。

    “还是大人英明。”

    金德庸抬抬手,“把东西贴上去。”

    后头跟着的两个衙役立刻上前几步,把手里写好的公文贴在了村口的大榕树上。

    金德庸看了一眼,满意地走了。

    这张公文很快就被嘉禾村的人瞧见了,个个气得不行。

    王大娘一把把公文撕下来,大声道:“大家别怕,先跟我去村长家,大家伙商议一下。”

    “好。”

    “走。”

    王大娘领着一群人气冲冲地去了村长家,路上又多了不少人。

    林言正领着糯糯在院里玩,听见这么大的声响,糯糯马上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去看。

    本来他还有点害怕,但很快就认出了最前面的王大娘,高兴地喊了一声,“王奶奶啊。”

    林言往外走了几步,见状疑惑道:“王大娘,你们这是往哪儿去?”

    王大娘把手里的公文给他看,气道:“我就知道那狗官来准没好事,又加了三成税,我们就这么几块田,要交七成税,他怎么不去抢?”

    林言认真看了一眼,发现上面写的的确和王大娘说的一样。

    王大娘放缓了语气,“多亏了你家海贝,不然我们这些不识字的要认到什么时候去?”

    刚开始大家还不以为意呢,刚巧海贝路过,让他给读了一下才知道那狗县令居然这么不要脸。

    海贝从人群里挤出来,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林言摸摸他的头。

    “王大娘,你们这是往哪里去?”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去村长家,这么大的事总要商量一下。”

    林言点头,“一会儿墨远就回来了,我问问他。”

    王大娘不好意思道:“别了,先前因为洪水的事已经害的状元郎被那狗县令告了一状。村长和我们说了,状元郎现在是袁州的父母官,管我们盐海县的话那叫……叫什么?”

    旁边人给她补充了一句,“叫僭越。”

    “对,就叫僭越,村长还说当官的最是讲究一个明哲保身,就和咱们那个知州似的。”

    林言笑了一下,“无妨,墨远他心里有数的,再说了是陛下派他来处理的。”

    “那也是让他处理洪水的事,现在洪水都退了。”

    王大娘摆摆手,“言哥儿,这事你们家就别管了,我们走了,别吓着你家孩子。”

    现在嘉禾村的人都知道林家一家去袁州的事了,毕竟林阿爹很明确说了不参与分田。

    王大娘说完就领着大家伙走了。

    海贝看着大家离开的背影,皱眉道:“小叔,王阿奶说的是真的吗,当官就是要明哲保身?”

    林言笑了一下,“怎么会,正是因为胶州这个知州明哲保身,所以盐海县才遭遇了这场洪水呀,这可都是老百姓的命啊。”

    海贝点头,“小叔说得对,不能这样。”

    林言点头,“不能明哲保身,但也不能冒进,毕竟你的小命也是很重要的啊。”

    海贝露出困惑的眼神,大概在心里琢磨这个度在哪里。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其实为官之道小叔也不懂,你可以和叔爹聊聊去,说不定会有收获呢。”

    海贝高兴道:“嗯。”

    糯糯挤进来,好奇道:“王奶奶做什么去呀?”

    海贝低头看了他一眼,解释道:“海边的田出了点事,他们去村长家商量去了。”

    糯糯小大人似的问道:“哦,出了什么事呀?”

    海贝不嫌他小,还在认真解释:“县令要私加赋税,多收大家的银子。”

    糯糯赶紧捂住自己的小荷包,“不给。”

    林言笑的无奈,“你捂什么,小荷包里又没有银子。”

    糯糯愣住,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荷包,确认似的问道:“没有银子啊?”

    “对啊,银子要去挣的,你又没挣过,哪来的银子?”

    糯糯迷茫地看向海贝,“大哥哥,你有银子吗?”

    海贝很诚实地点头,“有,我先前替书铺抄过书,攒了一点,不过很少啦。”

    糯糯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那小哥哥呢?”

    “他有压岁钱。”

    糯糯委屈地扁扁嘴,原来全家只有他一个人没有银子。

    林言失笑,谁敢给你银子,万一你塞嘴巴里吃了怎么办。

    “好了别想了,等你长到小哥哥这么大,阿爹也给你压岁钱。”

    糯糯摊开小爪子,“阿爹啊。”

    林言捏捏他的脸,笑眯眯道:“现在不能给你。”

    说完他看了眼天色,交代海贝看着点糯糯,然后就进厨房去帮林阿爹做事了。

    糯糯委屈地看着自己空空的爪心,“阿爹不给我。”

    海贝蹲在他面前,安慰道:“因为你还小,我和海壳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也没有银子,以后会有的。”

    “以后”这个词可安慰不到糯糯,他很伤心,就他没有。

    “大哥哥,怎么挣银子啊。”

    海贝想了一下,认真道:“给人家抄书?你会讲故事,将来可以去茶馆里做说书先生,听说有很多赏银,或者你也可以和叔爹一样,做官拿朝廷的俸禄。”

    别的糯糯都没听懂,他只听懂了讲故事。

    对,他可以做一个厉害的说书先生。

    “茶馆在哪里啊?”

    “镇上就有,里头的说书先生下午在。”

    林大嫂带着海贝海壳去听过几回,海贝觉得说书先生讲的那些情情爱爱的故事还没糯糯说的有意思呢。

    海壳走过来,笑道:“说书先生?哥哥,你要去镇上听故事吗?”

    对故事,海壳的兴趣要比海贝大得多,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

    糯糯回来以后,一个爱说,一个爱听,倒是正好。

    海贝摇摇头,“我们马上就要走了,暂时不去镇上了。”

    海壳有点失望,但他很快就高兴起来,“糯糯,你刚才不是说有新故事吗,什么时候讲呀?”

    糯糯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不讲了,我要去镇上当说书先生。”

    海壳根本没当真,笑道:“好呀,那我以后去听故事就不要银子了。”

    糯糯点点头,“我不收你的银子。”

    海壳拉着他的手,笑眯眯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海贝无奈道:“糯糯你还小,长大了才能去,先回屋吧。”

    糯糯不服气,“阿爹说我马上就四岁了,还不大吗?”

    海贝摸摸他的脑袋,“要再大一些才行。”

    说完他就一边拉一个,把两人都带回屋里去了。

    糯糯偷偷凑到海壳身边,小声道:“小哥哥,镇上在哪里呀?”

    海壳朝外指了一下,“就是上回阿爹接我们的地方呀,蒋爷爷家就在镇上。”

    糯糯点头,蒋爷爷家他记得的。

    从厨房出来,只有海贝一个人坐在桌边读书。

    “海贝,糯糯和海壳呢?”

    海贝抬起眼来,“在你们屋。”

    林言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两颗小脑袋挤在一起,好像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海壳,糯糯,出来吃饭啦。”

    两个小脑袋继续挤在一起,根本没听见。

    林言走过去,发现两人看的是糯糯画的那些故事。

    糯糯从里面划拉出一张,“这个。”

    海壳仔细看了几眼,然后点点头,“这个好,我最喜欢这个了。”

    糯糯立刻把那张纸叠吧叠吧,塞进了自己的小荷包里。

    林言很疑惑,“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这才注意到他,海壳似乎有些纠结,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

    糯糯拍拍小荷包里,里面鼓鼓囊囊,已经装满了。

    “阿爹,我要去镇上挣银子。”

    林言:“?”

    啥?

    “去镇上挣银子,怎么挣呀?”

    糯糯得意道:“我当说书先生,给人家讲故事。”

    林言失笑出声,“可是镇上的茶馆已经有说书先生了呀。”

    糯糯:“……”

    他茫然地看了眼海壳,海壳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显然刚才他也没想到这一茬。

    “先吃饭吧,等茶馆里有空缺了我再叫你。”

    糯糯:“……”

    章墨远回来的时候到处找不见糯糯,就问林言:“言儿,糯糯呢?”

    林言伸手指了指堂屋的某个角落,章墨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背影。

    从背影来看,糯糯似乎还托着腮,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

    林言小声把中午的事情告诉了他。

    章墨远也笑坏了。

    “你和他说会儿话,我去把锅里的饭给你端过来。”

    章墨远中午回来的时间不确定,大家也就不等他了,给他另外留出一份放锅里温着就行。

    章墨远怕吓着糯糯,特意喊了他一声。

    往常糯糯一听见爹爹的声音就会兴奋地扑过来。

    但今天他只是两只小耳朵动了动,然后转过头来无精打采地喊了一声爹爹。

    章墨远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笑道:“这是在想怎么挣银子吗?”

    糯糯眼睛一亮,“爹爹,你快教教我呀。”

    章墨远假意思索了一会儿,提议道:“爹爹倒是有个法子。”

    糯糯兴奋道:“快告诉我。”

    “你把故事告诉爹爹,爹爹替你画出来,然后交给书铺掌柜,请他印成书册放在书铺里出售。”

    当然,印书的钱肯定是自己出。

    糯糯奇怪道:“我自己画就可以啦,不用爹爹帮忙呀。”

    章墨远顿了顿,笑道:“对,爹爹说错了,糯糯自己画出来,爹爹直接拿去书铺就好。”

    糯糯高兴坏了,他立刻从小凳子上跳下去,这就准备回屋画故事去了。

    章墨远提醒他,“先画一个故事就好,我们一个一个来。”

    糯糯犹豫了一下,然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林言把菜简单地热了一下才端过来,糯糯已经进屋去了。

    “糯糯呢?”

    章墨远笑着把刚才的事说了一下。

    林言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这个法子真不错。”

    说实话他虽然总是吐槽糯糯的故事,但糯糯毕竟一直听他讲那些童话故事和武侠小说,讲出来的东西放在这个时代总会让人眼前一亮。

    没准还真能卖出去呢。

    看海壳就很喜欢,有时候连海贝都听得津津有味。

    “说不定以后咱们家还真能出一个故事大王哦。”

    章墨远笑,“这样似乎也不错。”

    顿了顿,林言突然想起公文的事,就提了一下。

    “王大娘他们去村长家商议去了,不过我觉得他们可能也商议不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

    反正林言是没想出来,在这个时代,老百姓如何能和当官的抗衡呢?

    知州也不管。

    而且山高皇帝远的,即便豁出一切想告个御状都不可能。

    除非直接把金德庸给处置了。

    这一点章墨远一定有办法。

    章墨远像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淡淡道:“再等等,京城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的。”

    听他这么说,林言就放心了。

    *

    另外一边的村长家。

    和林言预料的一致,大家从中午商量到现在,吵个不休,可还是没商议出什么有用的法子来。

    最后村长抬了下手,把大家的争吵声压下去,“别再吵了,都吵了一下午了。”

    杜大哥气愤道:“爹,下回那狗县令来,咱们直接把他绑了揍一顿出出气。”

    杜大哥这话一出,立刻有不少人响应,大家受金德庸的气受的太多了。

    村长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那是县令,谁给你的胆子,你想拉着咱们全村去送死么?”

    杜大哥不服气,“咱们悄悄的,谁晓得?”

    村长气的拍桌子,“你忘了上回谭家去县里头告状的事了吗?”

    杜大哥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是因为谭家世代都在嘉禾村,大家伙呢早就把他们赶出去了。

    村长叹了口气,“这事先搁到一边,我还有一件事想听听你们的想法。”

    “什么事?”

    “上回盐信村的村长来,主动提起状元郎的事。”

    “状元郎的事,状元郎能有什么事啊?”

    “先前县令走的时候说了要给京里的宰相告状,那宰相是什么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状元郎如何能斗得过,咱们承了他这么大的情,总该替他想想办法才是。”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不是不知道知恩要图报的道理,可是一个小小的县令他们都难成这样了,换成京里的大官,那简直想都不敢想。

    王大娘无奈道:“不如咱们给状元郎家再送些吃食去吧,旁的我是真想不出啊。”

    “是啊,不管是县令,还是京里的大官,都不是咱们这些泥腿子斗得过的。”

    村长沉默许久,然后摆摆手,“罢了,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办法。”

    临走之前,王大娘把公文留在了村长家的桌子上。

    等人都离开后,杜二姐才开口,“爹,咱们在这儿商量来商量去,什么法子也想不出来,不如去问问状元郎呢,我觉得言哥儿说的对,状元郎是有自己的成算的。”

    村长无奈道:“咱们想替人家做点事,还要问人家拿主意,这都什么呀。”

    杜二姐也默默叹了口气。

    *

    村长最后还是去找了章墨远。

    他他有些局促地说明了来意,“状元郎,我们就是想替你做些什么,但官场上的那些事儿我们也不了解,只能来问你。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的,我们都会替你办的。”

    章墨远愣了一下,然后笑笑:“县令那边你们不必着急,过不久就会有消息下来,他折腾不了多久了。”

    村长大喜,“你说的可是真的?”

    章墨远点头。

    村长对他愈发感激。

    顿了顿,他又道:“那宰相那边……”

    “不用放在心上,我自有办法。”

    村长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是让他给章墨远跪下嗑几个头他也绝无二话。

    但显然人家状元郎不需要。

    村长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走了。

    章墨远说的没错,京城很快就传了消息下来。

    金德庸因为蓄意毁坏老百姓的田地,搜刮民脂民膏,以至于引来上天示警,特此废掉他的县令一职,押解至京城处置。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盐海县都沸腾了,尤其是海河镇这边。

    毕竟是被金德庸折腾的最狠的地方。

    林家热闹的不得了,一波又一波的人来给他们送东西,附近几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大部分人送的是才吃食,林言推辞不过,象征性地收了一些。

    还有一些人知道他们要去袁州,特地给送了些盘缠,这个林言就没要了。

    在热热闹闹中迎来了年节。

    章墨远手头的事情也做的差不多了,他替周围几个村子划定好了范围,然后把先前记录的册子交给了村长。

    只要请识字的人来帮忙读一遍,简单解释一下就好。

    都是做过一回的事,只要按照先前的记忆再来一遍就是了。

    这种时候最忙的人就是嘉禾村的村长了,他的经验最丰富,所以时常被其他几个村子请过去,好吃好喝的照料着,还想给他银子。

    但村长没要。

    除夕这日,一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火锅。

    外面天寒地冻,里面一家人围坐,简直是世间最温馨的画面了。

    年节一过,林家人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了。

    林阿爹很高兴,一方面他马上就要见到许久未见的两个儿子了,另一方面,作为家长,他自然希望一家人聚在一块。

    收拾东西的时候,糯糯宝贝似的抱着自己的故事书,走来走去找地方放。

    放在哪儿他都不放心,生怕给磕着碰着。

    这些故事书都是章墨远替他整理过的,然后骗他说只有这样才能挣到银子。

    糯糯马上就同意了。

    章墨远答应他,只要一回到袁州,就把他的故事书送到书铺去卖。

    林言翻出一只干净的箱子,招呼糯糯,“糯糯,放这里吧,这里头什么都不放,就放你的书。”

    糯糯跑过来往里看了一眼,很嫌弃,“太小了啊。”

    林言:“……”

    他一脸好笑道:“不小不小,放你的书正好。”

    糯糯还是不放心,“有虫子吗?”

    “绝对没有。”

    糯糯这才放心地把自己的书放进去,放完后还认真地拍了两下。

    林言把箱子盖上,然后装到了牛车上。

    他们打算把家里的牛车也赶过去,路上慢一些,反正他们也不赶时间。

    出发之前,章墨远又往京城递了一道折子,说袁州那边还有要紧事,他得赶回去处理。

    意思是先不去京城。

    第 95 章

    林言看了眼章墨远的奏折, 笑道:“陛下一定很生气,以后会不会折腾你?”

    章墨远摇头, “不会, 他只会折腾蒋天纵。”

    林言愣了一下,为何是折腾蒋天纵?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因为两人走得近的缘故。

    京城很快就来了人, 把金德庸带走了。

    这几年,盐海县接连两个县令都落了马,实在叫人唏嘘。

    经过县里的时候,林言掀开马车的车帘往外看了一眼, 此刻他才有了终于要彻底离开盐海县的感觉。

    糯糯把自己的小脑袋挤过来,好奇道:“爹爹, 你在看什么呀?”

    林言摇摇头, 然后放下车帘,“没看什么。”

    这次他们几乎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了,人也多, 所以路上走的很慢, 将近一个月才抵达袁州。

    林阿爹脸上挂着笑容, “这里就是袁州啊,路上走的人和咱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嘛。”

    林言好笑道:“那是自然了。”

    海贝海壳也是头一回出来,两人正扒拉着马车的窗户好奇地往外看。

    海壳高兴道:“和县里一样热闹。”

    海贝摸摸他的脑袋,“笨, 这里本来就是袁州的城区。”

    林大哥从后面的牛车里探出个头来, 大声道:“言儿,你们怎么停下了?”

    他看了一圈也没看出哪里有宅子啊。

    林言拉开马车的车帘, 笑眯眯地往边上指了指, “已经到啦, 下车吧。”

    林大哥愣住,他顺着林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居然是他刚才第一个就忽略的朱漆大门。

    这比他以前见过的县衙还要阔气啊。

    听林言这么说,林阿爹也愣了一下,等林言跳下车后,他迫不及待地探身出去。

    眼前的朱漆大门实打实的震撼到了他。

    就是他过去最最夸张的梦里也没有见过这种宅子啊。

    糯糯和海贝海壳三个小脑袋接连冒了出来,糯糯高兴道:“到家啦。”

    海贝海壳却没动,脸上的震撼程度和林阿爹他们一模一样。

    很快所有人都下来了。

    林大嫂磕磕绊绊道:“这,这真是你们住的宅子?”

    林言点头,“对啊,快进去看看吧。”

    等确定杜二姐和玉哥儿也下来后,林言回头招呼祁义,让他帮忙把两辆牛车赶进去。

    章墨远府衙里还有事,直接带着祁扬走了。

    林言上前几步,一把把大门推开。

    林阿爹他们全都睁大了眼睛。

    本以为朱漆大门已经够奢华的了,没想到里头居然大成这样。

    林言带着他们往里走,一边走一边道:“当初我们刚进来的时候也被震了一下,里头还要大呢,我带你们去转转。”

    林大哥和林大嫂对视一眼,当初林言他们说宅子很大很大,他们还以为是夸张,现在一看发现别说夸张了,根本就是说小了。

    这哪里是很大很大啊,简直跟皇宫一样大了。

    在他们心里,皇宫应该就是全天下最大的地方了。

    “我和墨远住在前院,二哥元儿在左边,三哥在右边,后院一大片全部都是空着的。”

    虽然被称为后院,但位置一点都不偏僻,只是处在宅子的后部,林言懒得分那么仔细罢了。

    他带着林阿爹他们把宅子大致地看了一遍,然后等他们选定院子之后帮着整理了一下。

    四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耍,糯糯主动要去前院把自己的玩具拿出来给小伙伴们分享,结果走到半路自己累了,还是海贝抱着他去的。

    糯糯记性好,找到前院不是问题,左右还有祁义跟着,安全性不用怕。

    收拾好以后,林言带着大家去常去的那家酒楼用饭。

    店小二得知他把家里人都接过来以后,笑眯眯地说了好些吉祥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冲着那些吉祥话,林言顺手给打赏了一点银子。

    不多,但店小二很高兴。

    五个大人带着四个孩子坐了满满的一张圆桌,席间欢声笑语不断。

    林阿爹碰了碰林言的手臂,问道:“言儿,你二哥二嫂他们去哪儿了?”

    “阿爹你忘了吗,我们在这里建了一个珍珠养殖基地,他们都去做活了。”

    林阿爹点头,他没忘,只是顺嘴问一句。

    林大嫂对珍珠很有兴趣,笑道:“言儿,珍珠养出来是不是可以拿来做你先前做的那个……面膜,对,面膜。”

    “是呀,不过磨成珍珠粉只是珍珠的其中一个用途,珍珠用处可多着呢。”

    这种话题林大哥插不上话,便安静地坐在一边笑着听他们说。

    杜二姐也很有兴趣,“我听说城里那些有钱人都拿蚌珠当首饰,贵重的不得了,其他的倒是没听说了。”

    林言随意举了几个例子,“除了做面膜和首饰以外,珍珠还能入药、做成护脸的营养霜、还能用来做粉底,让人变得更好看。”

    光是营养霜和粉底这两项就有很大的市场了,更别说还有珍珠本身的宝石价值。

    好的珍珠那可是能当传家宝的。

    林大嫂和杜二姐对视了一眼,林言刚才说的,除了入药还能听懂,其他的一概没明白。

    但即便没听懂,他们也知道珍珠的价值有多大了。

    林大嫂毕竟是个哥儿,虽说开铺子也能挣银子,但整日在灶台间忙活,脸色都变差了。

    他对珍珠的功效太心动了。

    他看了眼林大哥,眼神里仿佛燃烧着两团烈火一般。

    林大哥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林大嫂把话吞了回去,打算晚上先和林大哥商量一下,如果他也同意,再和林言说。

    杜二姐就她自己,不必和任何人商量,所以她马上就想好了,不过这话说出来总归不太好意思。

    顿了顿,她才试探道:“言哥儿,我和玉哥儿现在住在你们家里,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干。你看这样行不,我去你的基地给你做活,就当是拿工钱抵了租钱了,你放心,我会好好做的,你看行不?”

    这事林言也想过,杜二姐心细人又勤快,又是杜元的二姐,让她去基地是再好不过。

    现在杜二姐主动提出来,他自然没意见。

    “行啊,不过不必说什么拿工钱抵租钱,你是元儿的二姐,和我们也是一家人,你先适应一下,过几日等你适应好了我们再谈工钱的事。”

    杜二姐一个人带着孩子,没有工钱怎么生活呢?

    听他这么说,杜二姐高兴坏了,“好,都听你的。”

    不过工钱的事杜二姐已经在暗自想着要少一些了。

    吃完饭以后,林言带着大家回去休息。

    这回他们也没坐马车,溜达着逛一逛,熟悉一下街道环境的同时还能消消食。

    毕竟是头一天到袁州,赶了这么久的路大人孩子都很累,所以林言没带大家去基地,打算等过几日再说。

    但他显然低估了大家的热情,林大嫂和杜二姐当即就表示不累,明天就可以去。

    林言只好答应下来。

    连林阿爹都不想休息。

    于是明天去基地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当晚。

    林二哥林三哥他们回来后高兴的不得了,三兄弟拉着章墨远一块儿喝了点酒,一家人坐在一块儿说说话。

    杜元见到杜二姐也很高兴,两人挤在一起聊了很久家里的情况。

    听说家里一切都好,杜元也放心了。

    气氛和乐融融。

    三个哥哥都喝多了,各自被扶回屋里去。

    林大嫂替林大哥脱了外面的袄子,又去打了点热水来替他擦脸。

    过程中林大哥醒了,他一把握住林大嫂的手,带着醉意道:“媳妇儿,你也累了,别忙活了,一会儿我自己来就行。”

    林大嫂把帕子塞到他手里,坐到床的另一边去。

    察觉到他有话想说,林大哥挣扎着坐起身,问道:“怎么了?”

    林大嫂转过来面对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笑意,“相公,你觉得我们去言儿的基地做活怎么样?”

    林大哥愣了一下,来之前他们在家里商量过,当时是说好来了以后就找一间铺子的。

    虽说他们很信任林言,但毕竟做了这些年的买卖,再去做别的怕上不了手。

    林大嫂凑近了一些,笑道:“但我觉得言儿说的珍珠更有意思,说不定将来比买卖挣得多呢,而且你看我……”

    林大嫂不好意思地摸了下自己的脸,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但每回看着林言那张精致白皙到发光的脸,他都会忍不住心生自卑。

    “你看我这张脸,又黑又糙,都是在灶台边折腾出来的。”

    说完他又压低了声音,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知怎么搞的,先前言儿也围着灶台转,可他的脸怎么就那般好看呢。”

    林大哥失笑出声,被林大嫂瞪了一眼。

    “你说呢?”

    林大哥伸手在林大嫂脸上摸了一下,其实他并不觉得林大嫂又黑又糙,相反他觉得很好看。

    林言的脸他倒是没太留意。

    不过被林大嫂这么一提醒,他也想起来了,林言那张脸的确要润泽许多。

    林大哥想了一下,犹豫道:“那珍珠真有言儿说的那般神奇?”

    见他松口,林大嫂赶紧道:“是呀,言儿先前拿珍珠做了面膜给我们用,用完的确很舒服。”

    林大哥有点犹豫,但在林大嫂期待的视线下,他终究没坚持太久,“行,明日我先去和言儿说说,要是他同意,咱们就去珍珠基地做活。”

    林大嫂高兴坏了,他一把抱住林大哥,猛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多谢相公。”

    他们平日里很少有这种亲密的举动,林大哥被媳妇儿这一下弄得脸都红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提前享受到珍珠的好处了。

    *

    京城这边。

    林言和章墨远到袁州的时候,章墨远的奏折也抵达了京城。

    郭玉第一时间捧到御书房去。

    “陛下,章知州的奏折到了。”

    燕俊喆立刻放下朱笔,高兴道:“章墨远的折子,快快呈上来。”

    郭玉上前几步,把托盘恭敬呈上。

    燕俊喆拿到手以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然而越看也不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郭玉小心翼翼道:“陛下,章知州奏折上说什么了?”

    燕俊喆冷笑了一声,“他倒是写了不少朕想听的,但唯有一点,朕十分不满意。”

    “哪一点?”

    燕俊喆气的一把把奏折丢开,“你说说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是不肯到京城来呢,一个知州的位置究竟哪里吸引了他?”

    郭玉想了一下,谨慎道:“陛下,听闻章知州的夫人在袁州建了一个养殖珍珠的厂房,兴许是因为这?”

    燕俊喆疑惑道:“养殖珍珠,珍珠还能养?”

    郭玉点头,“听说章夫人那厂房建的很大,去年还在袁州收了一大批蚌壳,现下正养着呢。”

    燕俊喆身子往后靠,语气甚是复杂,“他那个夫人倒是很敢想,也颇有几分才干。”

    郭玉听出他语气里有一分羡慕,便壮着胆子提醒道:“陛下,您先前说要选美,眼下已经推迟快半年了,礼部尚书昨日还来问过,需不需要……”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不耐烦。

    “不必,此事不要再提。”

    郭玉无奈地收住话头,不敢再说了。

    顿了顿,燕俊喆突然露出一抹笑容,看起来像是动了某种坏心思。

    郭玉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

    果然,下一刻就听燕俊喆语气轻松道:“去翰林院那边吩咐一声。”

    “是。”

    蒋天纵现在依旧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但和先前的边缘位置不同,他现在被调到了重要的位置,最大的不同就是可以时常见到燕俊喆。

    蒋天纵的殿试成绩并不高,按照本朝惯例,他这种的在翰林院待上三年,考核合格以后就会被派出去做个县令之类的小官。

    运气好可能会高一些。

    谁也不明白蒋天纵为何一朝得了天子的青睐,只当时因为他沾了章墨远的光。

    不过观察一阵子下来,大家发现燕俊喆对蒋天纵似乎并没有什么重视的迹象,有什么事也从不特意指派给他,倒像是随手一提拔,提完就忘到一边去了。

    这下子大家就放心了。

    蒋天纵恨恨地踢了一脚小石子,然后做了一个呸的嘴型。

    燕俊喆这个狗皇帝,拿他当无聊时的消遣呢,折腾不到章墨远,就动不动就把他叫过来,以折腾他为乐。

    蒋天纵愤愤地想,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一想到这种日子还要再过两年他就头疼。

    而且章墨远那个坏东西也不肯替他说两句话,就由着他在这里让狗皇帝折腾。

    “放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语气很是漫不经心,和他说的这两个字十分不相称。

    蒋天纵立刻整理好情绪,回头时已经熟练地挂上了笑容。

    “参见陛下。”

    燕俊喆轻哼了一声,“起来吧。”

    “谢陛下。”

    燕俊喆走过来,“你方才在做什么?”

    蒋天纵眼神闪了一下,然后镇定道:“没什么呀,臣刚才在思考白日的公事。”

    “哦?是吗?”

    蒋天纵立刻便要把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公事说出口,结果燕俊喆直接打断他,开始没事找事。

    “朕方才瞧见你踢了朕园子里的石子,你就不怕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蒋天纵:“……”

    越来越荒唐了这个狗皇帝。

    这话他当然不敢说,只能赔笑,“陛下恕罪,臣只是不小心踢到,绝对没有亵渎您的石子的意思。”

    说完他就蹲下身,把刚才被自己踢到角落里的石子捡起来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位置去。

    燕俊喆轻笑了一声,“朕果然没看错,你这人颇有意思。”

    蒋天纵:“……”

    他咽下这口气,努力扯出一个笑来,试探道:“陛下,您大晚上召见臣,可是有要事?”

    “这是自然。”

    蒋天纵赶紧追问了一句,“陛下请讲。”

    燕俊喆看了他一眼,然后在石桌边坐下了,眼神往桌上的茶壶点了一下。

    蒋天纵这点悟性还是有的,他赶紧坐过去给燕俊喆倒了杯热茶。

    “陛下请用。”

    燕俊喆嗯了一声,淡淡道:“放着吧。”

    等燕俊喆一杯水喝完,他口中的要事还是没说,蒋天纵有点着急了。

    “陛下,不知您找臣来是有何要事?”

    燕俊喆放下手中的白玉盏,一脸严肃道:“今日朕看了章墨远的折子,他还是不肯来京城。朕抛出去的橄榄枝屡屡被他拒绝,心里实在气不过,自然要把你叫过来出出气。”

    蒋天纵:“……”

    狗皇帝本少爷杀了你。

    狗皇帝还无耻地问他:“为何不说话?”

    蒋天纵:“?”

    他要说什么,难不成还要问问这人要如何出气吗?

    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燕俊喆笑了一声,“你放心,朕是明君,折腾臣子也是有限度的。”

    蒋天纵苦着一张脸,“那您想如何出气?”

    燕俊喆勾勾手指。

    蒋天纵不动。

    燕俊喆:“嗯?”

    蒋天纵无奈地凑上去,他觉得燕俊喆一定是想揍自己,所以提前闭上了眼睛。

    生怕到时候血溅到眼睛里去。

    太难看了。

    蒋公子也是有尊严的。

    燕俊喆皱眉,“你闭眼睛做什么,该不会以为朕要亲你吧?”

    蒋天纵:“???”

    对上他震惊的视线,燕俊喆也尴尬了一下,他轻咳一声,“闭眼睛做什么,以为朕要打你吗?”

    蒋天纵没说话,但眼神里满是警惕。

    燕俊喆:“……”

    他高高抬起手,蒋天纵下意识又闭上了眼睛。

    燕俊喆缓缓地放下手,蒋天纵眉心越皱越紧。

    顿了顿,燕俊喆屈起手指在蒋天纵脑门上重重弹了一下。

    蒋天纵疼的捂住额头,敢怒不敢言。

    他从小爹娘大哥都没这么对过他。

    对上他有些委屈的眼神,燕俊喆心虚地咳了一下,“朕可没使力啊。”

    蒋天纵自己摸了一下额头,疼倒是不算疼的,他主要是震惊。

    一个皇帝居然搞这种幼稚的小把戏。

    “行了,把眼神收一收,一会儿召太医来给你瞧瞧就是了。”

    蒋天纵放下手,恭敬道:“多谢陛下,不疼了。”

    燕俊喆仔细看了眼他的额头,有点红。

    而且蒋天纵低垂着眉眼,看起来似乎真的很委屈。

    他移开视线,“罢了,朕也乏了,这壶茶赏给你,喝完就回去歇着吧。”

    蒋天纵大喜,“多谢陛下。”

    燕俊喆起身走开。

    等他的身影消失,蒋天纵立刻起身准备离开。

    燕俊喆皱眉,“郭玉。”

    郭玉小声道:“陛下?”

    “让他回来,把茶喝了再走。”

    郭玉愣了一下,连他都有些猜不透陛下心里的想法了。

    蒋天纵被他劝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腹的不可思议。

    不过御赐之物按理说的确要喝完才能走的,方才的确是他欠考虑了。

    茶壶里的茶温度正好,蒋天纵耐着性子喝完然后迫不及待地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燕俊喆笑了一声,饶有兴致道:“还挺有意思。”

    郭玉觉得他就是无聊了,给自己找点乐子。

    但一提选美的事吧又要被骂,郭玉觉得很迷茫。

    *

    第二天章墨远送了一辆更大的马车过来,先前小一些的他就留在府衙里了。

    正好方便了林言他们。

    糯糯今天很兴奋,林言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又要带着这些新员工去按手印了。

    每回都不落下。

    下了马车以后,果然不出他预料,糯糯走在最前面,热情地拉着林阿爹的手,“阿爷,糯糯带你去按手印哦。”

    林阿爹疑惑道:“按什么手印,这才第一日就要按手印了?”

    林言也没解释,让糯糯来说。

    糯糯熟练地把小册子扒拉出来递给林言,然后林言就在他和章墨远的名字后头加上了林阿爹他们的名字。

    这一翻他才发现,手里这本册子上记得名字比他走之前要多不少,看来又招过人了。

    这是好事,林二哥林三哥他们不会乱来,既然招人那必然是因为状况不错,需要增加人手。

    林言把名字写好后,糯糯那边也解释完了,林阿爹笑得不行,直夸糯糯机灵。

    然后大家都很配合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糯糯把小本子放回去,高兴道:“下回来的时候一定要记得按手印哦,爹爹说发工钱要看这个,不按的话没有工钱哦。”

    林大哥笑着逗他,“那糯糯按了这么久,拿到工钱了吗?”

    糯糯:“……”

    林言:“……”

    林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是呀,为什么没有工钱呢,阿爹?

    林言:……

    第 96 章

    糯糯转头看向林言, 眼神里满是控诉,“阿爹啊, 我的工钱你是不是忘记了?”

    林言无奈道:“没有, 回去就给你。”

    糯糯高兴坏了,他觉得自己按了这么多手印一定值不少工钱。

    大人们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往里走。

    杜元在长廊的尽头等他们, 一见他们就迎上来,笑道:“阿爹,大哥大嫂,言儿, 二姐,你们来了, 我带你们去里头瞧瞧。”

    杜二姐看呆了, 这冷静成熟的模样还是她家那个胆小的弟弟么?

    其实昨晚她就发现弟弟变了很多,但今日在基地才真正地感受到那种巨大的变化。

    真的不一样了。

    杜元带着大家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每一个区域的功能。

    林言离开的时候厂房还没建完, 现在已经全都结束了, 每一个角落都被清理的干干净净, 看着十分舒心。

    在养珠场,隔着平静的水面看到下面无数的蚌壳,林阿爹他们都看呆了。

    林大嫂蹲在边上认真看了好一会儿,像是怕惊动到它们似的, 小声道:“瞧着真是神奇, 这样难采的野物居然也能被养起来,还养的这般好。”

    林阿爹点头, 感叹道:“竟然这么多。”

    先前林言写信很少提到厂房和珍珠的事, 所以他们都以为林言只是小打小闹, 就像之前开铺子似的,就那么小小一间。

    可来了以后才发现,原来林言做的这么大。

    这底下的蚌壳简直多到吓人的地步。

    林言笑笑,其实不是他刻意把养珠这件事做大,而是因为珍珠的养殖周期实在太长了,动辄两三年,做少了他连本金都收不回来。

    林大哥问站在他身边的林二哥,“二弟,这些珍珠养多久了?”

    “从插核开始算,差不多一年了。”

    “每日都要盯着吗?”

    林二哥点头,“是啊,这里离不得人。”

    林言拍拍林二哥的肩,这一年下来,林二哥都瘦了一大圈了。

    看完蚌壳后,林言和杜元又带着大家去林三哥那边,他这边是近来厂房里最忙的地方。

    林言之前结合方婶子的指导列了一个幼贝的喂食计划,林三哥一直严格地遵守着这份计划。

    所以幼贝长得很不错。

    林言探头看了眼水槽,问道:“三哥,换过水了么?”

    “刚换过,掐着时间呢。”

    “好。”

    “再过阵子,就可以换地方养了,这些蚌壳还是比较喜欢底部粗糙的水域。”

    林三哥默默记在心里,“嗯。”

    林言笑了一下,“今年倒还好,明年可真要忙起来了。三哥这边的蚌壳要挑选插核,二哥那边的蚌壳也能开了。开出来的珍珠还要做成各种各样的产品卖出去。”

    光听他这几句话就知道有多忙了。

    林大嫂高兴道:“忙起来才好呢,先前因为那狗县令的关系,我们的铺子生意越来越差。那时候我们整日都闲着,可真难受坏了。”

    林大哥点头,附和道:“是啊,有事情做才有干劲儿呢。”

    杜二姐也跟着道:“我在家里也闲了许久了,骨头都松了。”

    林言笑道:“好,大嫂,二姐,你们先跟着方婶子学习一阵子,到时候分去哪里咱们再商量。大哥你就留在三哥这儿吧,二哥那边人手暂时够。”

    三人对他的安排都没什么意见,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林阿爹急道:“言儿,我做什么?”

    “阿爹别急,暂时不忙,你先歇歇,等后头忙起来再来帮忙。”

    林阿爹很无奈,他想帮着打扫清洁做饭林言也没让,硬说都安排好人手了。

    其实他知道林言是怕他累着,但总归还是想帮着做些事。

    从林三哥那边出来,大家就各自忙活去了。

    糯糯牵着林阿爹的手,带他到处溜达,给他讲自己这个老员工的“丰功伟绩”。

    林阿爹笑,厂房里帮不上忙也没事,他把糯糯看好,让林言分出更多的精力去做事也行。

    就这样,大家各司其职,林言这边有条不紊地执行着养珠计划,那边章墨远边处理公事边监督围海造田工程。

    偶尔他也会写道折子去京城,给燕俊喆出出主意。

    如此,很快一年就过去了。

    燕俊喆这一年也没闲着,两地出现旱灾,再加上清理严文华及其党羽,脚不沾地地忙了一整年才松下一口气。

    一停下来才发现蒋天纵居然已经躲了他一年了。

    燕俊喆把手里的奏折一丢,气恼道:“反了他了,还敢躲着朕。”

    郭玉神色复杂,为何躲着您您自己心里头还没数吗?每回见了都折腾人家。

    燕俊喆冷哼了一声,“去,给朕把他叫过来。”

    郭玉无奈地下去了。

    一刻钟后,蒋天纵站在燕俊喆的桌案前,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恭敬地行了个礼。

    但燕俊喆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桌上的奏本。

    蒋天纵撇撇嘴,再次行了个礼,这回声音加大了些。

    燕俊喆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蒋爱卿何时到的?”

    蒋天纵敢怒不敢言,小心翼翼道:“方才刚到,不敢打搅陛下处理公事。”

    燕俊喆冷笑了一声,“爱卿可知错?”

    蒋天纵眼神闪了闪,然后他故作不解地问道:“请陛下明示。”

    燕俊喆起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道:“你可知道章墨远这一年来忤逆了朕多少回?”

    蒋天纵摇头,他并不想知道。

    “他忤逆了朕这么多回,作为朕的出气筒,爱卿你去哪儿了?为何不主动到朕跟前来为朕分忧?”

    蒋天纵:“???”

    他愣了一下,对燕俊喆的无耻实在感到惊叹。

    燕俊喆不耐道:“说话。”

    蒋天纵跪在地上,一脸卑微道:“请陛下恕罪,没有您的传召,臣不敢擅自打搅,而且臣在翰林院那边公事繁忙,不好随意离开。”

    他刻意加重了翰林院三个字,意思是他也是有公务在身的人,不是燕俊喆的“玩物”。

    “是吗?”

    “是。”

    燕俊喆随意道:“你在翰林院多久了?”

    “回陛下,快两年了。”

    按照惯例,再有一年,蒋天纵的“实习期”就结束了,接下来就看燕俊喆会把他派去哪儿。

    燕俊喆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章墨远答应朕一年后就回来,你也不要走了,朕会替你在京城安排一个职位。”

    蒋天纵低眉应了一声是。

    什么不要走,一到时间他就想办法调走,实在不行找章墨远帮忙,反正他替他“牺牲”了这么多,这是他应该做的。

    燕俊喆凑过来,压着声音道:“你在盘算什么?”

    蒋天纵笑了一声,“臣在想,墨远要来京城,太好了。”

    燕俊喆轻哼了一声,一边往回走一边吩咐:“过来替朕磨墨。”

    蒋天纵不敢不从。

    磨墨的时候他努力控制住眼神,尽量不往燕俊喆那边瞥,要是不小心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燕俊喆估计又要借机生事了。

    然而他再小心也没用——

    “为何要一直扭脖子?”

    “回陛下,臣脖子不舒服。”

    “那就叫太医。”

    蒋天纵大喜,正要借机离开就听燕俊喆说:“郭玉,叫太医过来。”

    一直站在后面装聋作哑的郭玉像是突然活过来一般,“是。”

    蒋天纵:“……”

    太医拎着药箱匆忙赶到,一进来就撩袍角要跪。

    燕俊喆拦住他,“替他瞧瞧。”

    太医愣了一下,叫的这么急他还以为是陛下出了什么事呢。

    但他也不敢质疑,侧身对蒋天纵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蒋大人请坐,把手腕伸出来。”

    蒋天纵依言照做。

    太医仔仔细细地把了一会儿脉,皱眉道:“从脉象上来看,大人并无异常之处,不知是哪里不适?”

    蒋天纵抬起眼,恰好对上燕俊喆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只能硬着头皮道:“脖子,您替我瞧瞧。”

    燕俊喆走过来,站在边上围观,蒋天纵和太医同时头皮一紧。

    压迫感太强了。

    “蒋大人,请抬起头来。”

    蒋天纵挣扎了一下才照做,经过一年前的事,他再也不敢在燕俊喆面前闭眼了,就这么干瞪着眼睛看着御书房的横梁。

    燕俊喆眼里快速地闪过一抹笑意。

    在燕俊喆的注视下,太医把蒋天纵的脖子翻过来扭过去,仔仔细细检查了半天。

    蒋天纵都要吐了。

    偏偏燕俊喆看的饶有兴致,太医也不敢停。

    眼看着燕俊喆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深,蒋天纵实在受不了了。

    “陛下,臣已经好了。”

    燕俊喆看向太医,太医赶紧停手,“陛下,蒋大人想必是平日太过劳累的缘故,只要好好歇息一阵就好了。”

    “那你先退下吧。”

    太医行礼过后忙不迭地跑了。

    一直到走出御书房的门,他都没明白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多谢陛下,臣……”

    “以后你就每日来替朕磨墨吧。”

    两人同时出声。

    蒋天纵愣住。

    “方才太医说了你需要歇息,那就来替朕磨墨,这活儿轻省。”

    蒋天纵:“……”

    燕俊喆勾起唇角,“怎么,高兴地说不出话来了?”

    蒋天纵挣扎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道:“陛下,臣不需要歇息,翰林院那边还有事情要做。”

    燕俊喆伸手在他眉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需不需要,朕说了算。”

    蒋天纵:“……”

    *

    又过了大半年。

    年节一过就进了二月,厂房里立刻紧张了起来。

    忙活了三年多,等的就是此刻。

    林言提前设置了一条流水线,从下水捞蚌壳到开蚌取珠再到筛选珍珠,安排的清清楚楚。

    而且他还把这条流水线分为了三个部门,前端的捞蚌壳筛选蚌壳由林二哥负责,毕竟他一直管着养珠场,对蚌壳最熟悉。

    中间的开蚌取珠由方婶子负责,核心成员就是当初塞核的几个,杜二姐也在这里。

    最后筛选珍珠并且分类由林言亲自负责,杜元和林大嫂都跟着他。

    林言提前做了一组筛选器,每一只上面都做上了规则的通孔。

    通孔的标准他直接照搬了上辈子见过的那些筛选器。

    林大哥林三哥手头的事情也很多,毕竟他们养的那一批蚌壳马上也要开始筛选插核了,但他们还是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帮忙。

    林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大声道:“开始吧。”

    所有人立刻严阵以待。

    林言这边暂时没活,他就凑到方婶子她们那边去看。

    很快头一茬蚌壳就出来了。

    林言立刻睁大了眼睛。

    林大嫂和杜元蹲在他身后,两人齐齐屏住了呼吸。

    方婶子凭经验选了一只,然后拿到手里转了两下,找准腹缘的开口处把开贝刀小心翼翼地往里插.入。

    刀子进去后稍微用力割断闭壳肌,然后把蚌壳一把打开。

    开蚌取珠这种事方婶子都做了几十年了,手的动作甚至比脑子还快。

    迅速找到育珠囊后,方婶子先用手指摸了一把。

    这也是她的习惯性动作,以前她们开出来的蚌壳大部分都没有珍珠,摸一下如果是空的就直接丢到一边去了。

    可能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太过深刻,所以在摸到那两颗圆鼓鼓的珠子时方婶子反倒怔愣了片刻。

    林言本来挺冷静的,毕竟头一茬的蚌壳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

    可一看方婶子的表情他还是没忍住,急道:“婶子,怎么样,里头有么?”

    林大嫂和杜元也着急。

    “让我瞧瞧。”

    “有么有么?”

    方婶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们一眼,因为就他们说话的这点功夫,她已经把两颗珠子摸了一遍。

    就这么说吧,她这辈子都没有开出过这么大这么圆润的珠子。

    而且还一下子遇上两颗。

    放在以前,这简直能吹上一辈子了。

    方婶子下意识往旁边放好的几排蚌壳瞄了一眼,这么多蚌壳,要是个个都……

    她知道不可能,但实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不敢置信。

    “婶子?”

    方婶子也不吊人胃口,直接伸手把那两颗圆润的珠子从里面挤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托在手心里给林言他们看。

    所有人都围过来了,连林大哥他们也凑了过来。

    杜二姐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这么大。”

    这话一出,连林阿爹都牵着糯糯来看了。

    林大嫂也瞪直了眼睛,他对珍珠的大小标准不太了解,但和眼前这两颗比,先前他们拿来做面膜的那一把珍珠根本都不够看的。

    林言离得最近,看的最清楚,眼前的两颗珠子一大一小,大小放在野生珠子里头那自然是相当可观的,而且珠光也很优秀。

    一看就是好珍珠。

    不过他见识过现代那些珍珠,所以相对还算镇定。

    方婶子脸上满是笑容,她一边把珍珠展示给周围的人,一边道:“这两颗珠子真不错,一定能卖上好价钱。”

    不知道谁带的头,大家居然鼓起了掌,掌声还十分热烈。

    大概是因为林言偶尔会这么做。

    林言伸出手,接过方婶子递过来的两颗珠子,然后他站起身,大声道:“大家继续干,若是收成不错,在座的通通有奖金。”

    掌声再一次热烈起来。

    林言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他把两颗珠子放入筛选器里,最上面的那只通孔最大,两只转了一圈咕噜噜都下去了。

    但大的那颗留在了第二只。

    小的那颗留在了第三只。

    林言笑着把两颗珍珠分别交给杜元和林大嫂,让他们各自收到一边去。

    因为这两颗珠子的开门红,所有人都带上了期待和兴奋的笑容。

    糯糯蹲在地上看那颗大的珠子,然后伸出手指在珍珠上碰了碰,高兴道:“好看啊。”

    林阿爹给他擦擦手,然后把他牵到边上去玩了。

    方婶子杜二姐她们一只一只开的停不下来,虽说不是每一只都和第一只那样能开出两颗好珍珠,但情况实在很不错。

    这一点林言最清楚,因为就一上午的时间,他已经筛出两颗中珠了。

    中珠的大小是6到8毫米。

    这个尺寸已经是比较少见的了,65%的海水珠都是3到5毫米。

    至于8毫米以上的大珠,那是罕见珍宝了。

    因为林言养的蚌壳多,林二哥他们平日里养的又精细,简直恨不得当亲生孩子来对待,所以大家忙活了好几日才把所有的蚌壳开完。

    林言站在几只大筐子前认真看里头分好类的珍珠。

    中珠那个筐子最小,大概有个两三百颗。

    林言十分满意。

    他抬起头,正准备招呼方婶子她们过来给珍珠称重,就听见林二哥喊了一声,“言儿,这儿还有一个。”

    林言也没太在意,底下环境比较暗,看不太清楚,所以下午林二哥带着几个人一直在下面搜索漏掉的蚌壳。

    已经搜出来不少了。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二哥,拿过来吧。”

    林二哥抖抖身上的水,然后跑过来把蚌壳交到杜元手里,“最后一只了,我们要收工了。”

    杜元已经学会了开蚌,开的还很快,没一会儿就把蚌壳打开了。

    林言低头记东西,许久没听见杜元的声音便投去疑惑的视线,“没有吗?”

    杜元眼睛瞪得直直的,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言,言儿,这,这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什么?”

    杜元赶紧把蚌壳抬起来给他看,语气里满是紧张,“我不敢开,还是让方婶子来吧。”

    林言凑过去看了一眼,然后愣住。

    杜元扯着嗓子开始喊:“方婶子,方婶子,快来。”

    方婶子在边上洗手清理身上的污渍,听见杜元的声音吓了一跳,什么也顾不上了赶紧往这儿跑。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快看。”

    方婶子嗔他一眼,“大惊小怪什么,又不是头一回开蚌……”

    她也愣住了。

    林言笑了,“是大珠。”

    最后这只蚌壳居然让他开除了一只大珠。

    等方婶子把大珠开出来以后,他看了一眼,笑容更深。

    光这一颗,他的本金就全收回来了。

    方婶子双手捧着大珠,激动的两颊通红,她动了动嘴唇,很多话想说,然而最后到了嘴边竟然成了一句:

    “老板,我们的奖金应该有了吧?”

    林言和杜元同时笑出了声。

    最后称重的结果在33斗多一点,林言默默换算了一下,大概是两百公斤的样子。

    和现代几吨的产量不能比,但这个结果已经远在林言的预料之上了。

    更何况还有大珠,中珠也不算少。

    方婶子、杜元、林大嫂,还有杜二姐她们,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话还没说,个个脸上先带上了几分笑意。

    顿了顿,方婶子清了清嗓子,笑道:“这可真是太惊喜了,我们全村人十几年也采不来这个量的珠子。”

    更别说这么多珠子里头大部分还都圆润饱满,珠光好些也都很不错。

    反正她今晚是睡不着了。

    杜元看了眼林言,笑眯眯道:“言儿,你先前说的做珍珠粉,粉底之类的,赶快计划一下,咱们做起来吧。”

    林大嫂疯狂点头,“是啊,我们还等着用呢。”

    林言点头,“好,我今晚就回去做个计划,咱们尽快开始。”

    大家齐声:“好!”

    林言从衣袖中取出一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摆在桌上。

    里头正是那只独一无二的大珠。

    虽然已经看过无数次,但再看时,大家还是被它的光彩折服。

    “太好看了。”

    “对着外头的光更好看呢。”

    “方婶子,这个个头,这个成色,能卖多少银子啊?”

    方婶子摇摇头,“我也不晓得,见都没见过。”

    杜二姐满脸期待之色,“这种珠子应该要卖到京城去,那些高门大户的贵夫人和千金一定喜欢。”

    杜元点头,“二姐你说的对,袁州这边怕是不太好卖。”

    林言拍拍手,无奈道:“别闲聊了,你们快想想,给它起个名儿。”

    方婶子愣了一下,然后指着桌上的珠子,“给谁,它?”

    林言点头。

    方婶子张大了嘴巴,他们采珍珠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兴过给珠子起什么名儿。

    又不是人。

    在座的其他人也都很奇怪,为何要给一颗珠子起名字?

    林言耐心道:“给大珠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再配上一段优美的故事,价钱起码翻倍。”

    人们收藏珠宝最是讲究一个独一无二,现在独一无二已经有了,再配个好名字和好故事,价值不说翻倍吧,上涨是肯定的。

    方婶子一脸不可思议,“当真?”

    林言点头,“所以大家快想想。”

    大家立刻开始举手,杜元第一个。

    “元儿你说。”

    “白珠。”

    林言失笑,“再想。”

    杜元也不泄气,把手放下去继续苦苦思索。

    杜二姐也举起手,小声道:“我也说两个吧,金珠?凤珠?”

    林言还是让他们继续想。

    最后想了一圈,都没收到合适的,林言想想还是算了,就用他记忆里的吧。

    人鱼之泪。

    方婶子刚才一直没开口,毕竟她知道自己起不出什么好名字,这会儿才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林言笑眯眯道:“传说深海里住着一群叫做美人鱼的生物,他们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不仅长得十分美丽,而且哭出来的眼泪滚落成珠。咱们这么漂亮的珠子,叫人鱼之泪最合适不过了。”

    “这里头再加上一段爱情故事,把咱们的珠子说成是美人鱼为心上人落的泪,那就完美了。”

    杜元点头,“我喜欢这个名字,美人鱼我也喜欢。”

    林大嫂好奇道:“这个世界上真有美人鱼吗?”

    林言神秘一笑,“可能有吧。”

    他打算把美人鱼和王子的故事串到这里来,美人鱼把鱼尾变成了双腿,最后王子却娶了别人,美人鱼幻化成泡沫之前留下一颗眼泪。

    人鱼之泪。

    美极了。

    林言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这颗珠子风靡整个京城的模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这和你上回讲的不一样呀。

    林言:哪里不一样?

    糯糯:你上回说的是美人鱼把王子吃了,然后就长出腿了,不是巫女的药呀。

    林言:……那是你自己说的。

    (还有一更,晚点或者明天白天放,大家早点休息。)

    第 97 章

    当天晚上, 林言开出了一份清单,交给方婶子她们去采买。

    然后他又画了两种陶瓷罐交给林大哥林大嫂, 让他们去找烧窑坊定制。

    两种陶瓷罐一种是圆形, 一种是方形,盖子上都有林氏的标志。

    圆形的用来装珍珠粉,方形的林言打算拿来装珍珠美容皂。

    第二天一大早, 林言走进工作间的时候,林大嫂、杜元和方婶子她们已经都在了。

    备好的东西都放在中间的大桌子上。

    左手边有泥炉、两只陶瓷锅、捣杵,还有一小桶珍珠,右手边放着一只精致的妆盒。

    中间放着一只大篮子, 里头堆满了新鲜的风叶草,仔细闻的话还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除此之外, 还有备用的清水、木桶之类的东西, 林言一一看过去,觉得没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他把两只锅揭开来看了一眼,一只是空的, 一只里头放了很多新鲜的豆腐。

    林言点点头, 满意地把锅盖盖了回去。

    等他确认过东西无误后, 方婶子就带着孙心她们出去了,屋里除了林言,只剩下林大嫂,杜元, 还有林阿爹。

    都是自己人。

    大家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兴奋。

    林阿爹转头去边上洗了洗手, 然后走回来,问道:“言儿, 这豆腐是做什么用的?”

    “拿来洗珍珠的。”

    林阿爹露出惊讶的神色, 豆腐居然还能洗东西?

    林言也没多解释, 直接把清水倒入装珍珠的木桶里,先清洗一遍。

    然后把珍珠加入装有豆腐的陶瓷锅中煮上半个时辰去污。

    珍珠清洗干净后就捞出来拿到外面去晾干。

    这个过程很快,之后把珍珠取回来,放入捣杵中粉碎。

    这个最费力的一步,几人一人一个捣杵一块儿干,屋里满是砰砰砰的声音。

    糯糯本来在边上安静地画他的故事,被这个声音吸引,好奇地凑过来看。

    “阿爹,这是做什么呀?”

    “磨珍珠粉。”

    糯糯在边上看了一会儿,跃跃欲试,刚巧林言有点累了,就把捣杵交到了他手里。

    糯糯坐在椅子上吭哧吭哧地开始粉碎珍珠。

    林言替他按着捣杵的盖子。

    没几下他就累了,开始耍赖,“阿爹,我突然想起来爹爹交代的字我还没写完,我去写字啦。”

    说完就快速地跑了。

    林言和林阿爹对视一眼,笑道:“这个时候你要是说他做不动了,他肯定是不肯承认的。”

    林阿爹也笑,“可不是。”

    糯糯回去后还真放下了手里的画册,开始写字了。

    林阿爹看了眼对面的林大嫂,问道:“老大媳妇儿,海贝考试是不是快了?”

    海贝去年顺利通过了县试和府试,只要再通过一场院试,他就是秀才了。

    说起海贝,林大嫂脸上便露出几分笑意,“早着呢,得要八月。”

    “那是还早,还有半年呢。”

    说起孩子的话题,杜元有点插不进去,他和林二哥成亲这么多年了,可是肚子始终不见动静。

    林二哥倒是没说什么,林阿爹也只是关心了一下两人的身体,旁的也没有了。

    问的最多的是杜二姐。

    还是因为立场不同,杜二姐作为杜元的娘家人,自然不想他因为这种事坏了这么好的一桩亲事。

    杜元低着头,机械地继续着手里的动作,表情有些难受。

    林大嫂给林阿爹递了一个眼神,林阿爹会意,赶紧换了一个话题。

    “言儿,你昨日说要做什么珍珠皂,那是做什么的啊?”

    林言把刚才的事情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

    “用来洗脸沐浴的,可以美白润肤。”

    “美什么润什么?”

    林言简单地把这两种功效解释了一下。

    林大嫂立刻露出向往的神情,连杜元都好奇的看了过来。

    林言笑笑,“咱们先做珍珠粉,前头的步骤差不多。”

    三人忙活了大半个上午,总算是把准备的珍珠都给磨出来了。

    林阿爹甩了两下手臂,苦笑道:“年纪大了,以前这点小事哪里会这么吃力呢?”

    林大嫂笑着安慰他,“不是的阿爹,不是您年纪大了,是咱家日子好过了,咱们都养的娇气了。”

    做买卖养珍珠其实都辛苦,但和过去的辛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过去不光是体力活繁重,关键是心里头苦啊,这么折算下来简直是双重的摧残。

    林阿爹点头,“你说得对,是娇气了。”

    林言拿筛子把珍珠粉过一遍,里头还有不少的小块状,粉质远远达不到他需要的细腻程度。

    接下来就用水飞法。

    在珍珠粉里加入清水,这个时候细腻的那部分珍珠粉就会和水一块儿被倒进新的盆里,剩下沉在盆底的就是不够细腻的。

    继续加水研磨,然后再倒出、再加水,不断重复这个操作,直到所有的珍珠粉都被研磨细腻。

    把盆静置一段时间,等到沉淀以后,下层的珍珠粉就是达到林言要求的珍珠粉了。

    接下来把湿状的珍珠粉抹在细布上,拿到通风阴凉处风干。

    做完后,林言舒了口气。

    杜元凑上去看了一眼,“言儿,这样就行了吗?”

    “嗯,等风干以后直接装在罐子里就好。”

    “那珍珠皂呢?”

    “吃完饭先歇息一会儿,然后我们去海边捡点东西回来。”

    “好。”

    说到去海边捡东西,糯糯觉得他又行了,蹦跶着蹭过来,“阿爹,这个我会啊,让我一起去吧。”

    林言无奈道:“行,捡贝壳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嗯!”

    短暂的午休结束后,林言他们就直接聚在了海边。

    每人手里都拎着一只大篮子,连糯糯都有一只小号的。

    “把石头上沾着的这些海藻多捡一些。”

    “糯糯,你在边上捡点小贝壳,不要走远。”

    糯糯高兴地拎着小篮子跑了。

    杜元好奇道:“元儿,捡这些草做什么,珍珠皂怎么会用上这个呢?”

    林言笑笑,“做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光杜元好奇,林阿爹和林大嫂也好奇地不得了,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速度。

    糯糯捡了几十只就耐不住了,开始掰着石头缝找小螃蟹,他现在也不怕了,但还是习惯性称呼螃蟹为八八。

    他一边抓一边小声喃喃,“一个八八,两个八八……咬手的不是好八八哦。”

    不远处传来林言的声音,“糯糯,贝壳捡多少了?”

    糯糯心虚地一把把螃蟹丢开,大声道:“快装满啦。”

    林言失笑,“这么多啊,那你歇息一会儿,别累着了。”

    糯糯大言不惭地点头,“阿爹,我手都捡痛了。”

    林言忍着笑道:“你再捡点,晚上给你做红烧排骨吃。”

    糯糯一听有排骨,马上把螃蟹丢到一边,继续拎着小篮子跑开了。

    从海边回去后,林言把海藻清洗干净,然后拿容器装好架上火烧,贝壳也是一样的,洗干净以后架上火烧。

    这个过程需要很久。

    所以林言交代人帮忙看着后就去别处忙了。

    林大嫂和杜元也只能压抑着强烈的好奇心先去忙活。

    吃完晚饭才开始做珍珠皂。

    糯糯第一个爬到椅子上乖乖坐好,“阿爹,我做什么呀?”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笑道:“糯糯今日捡贝壳辛苦了,你在旁边先歇会儿吧。”

    糯糯伸出一根手指给林言看,林言凑上去仔细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有一条细细的划痕,应该是被贝壳划到的。

    “贝壳划到的么?”

    糯糯点头。

    林言正要开口,就听糯糯坚强道:“阿爹,一点都不疼的,不用给我呼呼。”

    林言失笑,你都快六岁了,还给你呼呼啥。

    不过他还是象征性地夸了糯糯几句,然后把他打发到边上画故事书去了。

    林言开始分配任务。

    “大嫂,你把烧好的贝壳磨成粉末,然后往里面加水。”

    这一步是获得熟石灰。

    “元儿,你也把海藻灰磨成粉,然后加到大嫂那边的杯子里,搅一搅,拿细布过滤一下。”

    这步是为了获得碱液。

    林言自己则把从厨房拿来的肥肉切块熬出油。

    他这边是最香的,糯糯没一会儿就跑过来在他跟前蹭来蹭去,着急道:“阿爹,给我吃一块啊。”

    林言捡了一块油渣吹凉以后放在他嘴巴里,糯糯啊呜呜几口就咽下去了。

    这是他第一回吃猪油渣。

    好吃的眯起了眼睛。

    林言手脚麻利地把猪油全都熬出来,然后把油渣给大家分着吃了一点,最后还剩不少,被他送出去给林大哥他们吃了。

    糯糯委屈巴巴道:“阿爹,我才吃了五个。”

    林言无奈道:“五个已经很多了。”

    糯糯哼了一声,“我没有吃饱,我晚饭只吃了一点点。”

    “是吗,我记得你明明吃了好几块排骨啊。”

    “没有的事,我只吃了三块。

    嘴上说着三,手上却比了一个五。

    彻底暴露了。

    “好了,一会儿阿爹再给你洗点果子吃,你先写字去,写不完爹爹罚你。”

    糯糯得意道:“你说过今晚不回家,作业我可以明日再交给爹爹。”

    “咱们虽然不回家,但爹爹可以过来呀。”

    糯糯傻眼了,“阿爹,你在骗小孩吗?”

    “怎么会,爹爹就在旁边的海田里啊,大概半个时辰就过来了。”

    话音刚落,糯糯已经坐到他的小凳子上去了。

    拿笔的姿势像模像样的。

    林言笑了一会儿,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上午做好的珍珠粉早就风干了,他让林大嫂拿捣杵再研磨一次,然后把珍珠粉装进罐子里。

    之后他便把猪油和碱液混合,一边混合一边搅打。

    这个过程非常的漫长,需要好几个小时。

    林言和林大嫂杜元三人轮着做,一个做累了就换下一个。

    等溶液充分皂化以后加入珍珠粉,最后把溶液放入模具中。

    模具林言手边不少,他随便拿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罐子过来,把溶液倒进去。

    林言长舒了一口气。

    杜元紧张道:“这样就做好了吗?”

    “嗯,需要三天的时间,之后就可以取出来了。”

    “三天以后出来就是珍珠皂了吗?”

    “还要捏一捏,咱们去刻个章子,将来可以在珍珠皂上刻上咱们林氏的名字。”

    今天做的东西数量都不多,林言只是想试试看,顺带着教会林大嫂他们,下回就可以让他们来了。

    林言抬头看了眼窗外,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

    章墨远早就来了,这会儿估计都把糯糯哄睡着了。

    林阿爹年纪大,林言也早早就让他去歇着了。

    现在厂房里的休息室很多,他们一家子住下都绰绰有余。

    三人把桌子整理收拾了一下,然后各自回屋了。

    林言走到章墨远身后,懒洋洋地趴在他宽阔的肩上,“好累啊。”

    两只手臂劳动了一天,现在已经酸疼的不像自己的你了。

    章墨远放下笔,转身把人抱在怀里,低头在林言发上碰了碰。

    “今日都忙什么了?”

    林言兴奋道:“我做了几罐子珍珠粉,还做了一大块珍珠皂。”

    章墨远顺着他的话问:“什么是珍珠皂?”

    林言虽然很累,但和章墨远分享的时候浑身的精神都回来了,他眉飞色舞地把珍珠皂的做法和用处讲了一通。

    章墨远抬手碰了一下他的上臂,“这里酸?”

    林言可怜兮兮地点点头。

    他这个模样和糯糯一模一样。

    章墨远眼里闪过一抹笑意,“我替你揉揉。”

    林言放松神经,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章墨远身上,自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章墨远给他揉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抱着人进去清洗。

    *

    第二天林言睡到了自然醒。

    起来的时候章墨远已经离开了,糯糯一个人坐在桌边写字。

    一边写一边往他这边看。

    “糯糯?”

    糯糯赶紧把笔一丢,飞奔过来,高兴道:“阿爹,你起来啦?”

    林言坐起身,好笑道:“你今日怎么乖乖在屋里写字?”

    平常早就跑出去玩了。

    糯糯小小声道:“昨日作业没写完,被爹爹罚了五张,爹爹说要在阿爹醒来之前写完。”

    “那你写完了么?”

    “早就写完啦,但是阿爹一直没醒。”

    林言好笑道:“那你快去收拾一下,把作业都放到小包袱里,一会儿带过去给爹爹看。”

    糯糯的东西林言没怎么帮他收拾过,基本都是他自己来,但之前发生过糯糯故意不带作业,假装忘了的事,所以现在林言会提醒他一下。

    糯糯自己把作业都整理好塞到小包袱里,然后熟练地背在背上,还在胸前的位置打了一个丑丑的结。

    林言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让束宁赶着马车出发了。

    束宁现在大部分时间在林三哥手底下做活,林言也很少见他,一般都是祁义跟着。

    所以见到束宁,林言还惊讶了一下,“束宁,今日怎么是你?祁义呢?”

    “去养殖场了,我和他换了个班。”

    林言点头,也没打算继续问,可束宁一脸的欲言又止。

    “束宁,你怎么了?”

    束宁笑了一下,带着点拘谨道:“夫人,能否让属下回来继续保护您?”

    林言一愣,“三哥欺负你了吗?”

    林三哥平日里是一个很洒脱很受欢迎的人,和谁都能笑着说上几句,可偏偏每回碰上束宁都要故意去惹他。

    林言其实往某个方向想过,但手上的事情太多,他一直也没找着机会问他。

    束宁面色有点红,“没有,保护夫人本就是属下的职责。”

    林言笑了一下,“好呀,那我今日找个空和三哥说一声。”

    束宁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没说话。

    糯糯已经自己爬到了马车上,见阿爹和宁宁一直不过去,他就探出个小脑袋来催促道:“阿爹,宁宁,走啦。”

    林言应了一声,然后转头看向束宁,“我这边都行,只要你和三哥商量好。”

    说完他就爬上了马车。

    糯糯把小包袱挪啊挪,终于挪到了胸前。

    “阿爹,你和宁宁在说什么呀?”

    林言摇头,“没说什么,就是好久没见他了,随意聊了几句。”

    糯糯转头看了眼赶车的束宁,突然眼睛一亮,然后他冲林言神秘一笑。

    “阿爹,如果你今天还给我做昨天那个油油,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言没什么兴趣,但还是配合道:“好呀,你说。”

    反正今天也是要做珍珠皂的。

    糯糯挤着坐到林言怀里,然后趴在他耳边小声道:“我昨天看见三舅欺负宁宁了。”

    林言再次配合,“真的吗,快说来听听。”

    “昨天三舅咬宁宁了,咬的很疼,宁宁气的打了三舅。”

    林言一脸不可思议,咬?好端端的,三哥怎么会咬束宁呢?

    突然他脑子里飞速地闪过一个念头,然后他压低了声音问糯糯,“咬哪里,是不是咬嘴巴?”

    糯糯点头,然后一张小脸满是控诉,“三舅太坏了,怎么可以……”

    林言一把捂住他的嘴,因为他明显感觉到束宁有些不自在。

    虽然他们压低了声音,但以束宁的耳力应该都能听见。

    他朝糯糯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油油。”

    “没问题。”

    糯糯又爬回去坐好了。

    起初的惊讶过后,林言渐渐淡定下来,他早就往这方面想过,自然不觉得多震惊。

    而且说实话,束宁若是能看上他三哥,这也是一件大好事不是?

    若最后真能成,林阿爹肯定要高兴坏了。

    只是不知道束宁怎么想的。

    似乎察觉到了林言投过来的视线,束宁不自在地动了一下。

    *

    林言想定一批今年的海稻米,所以他昨天和章墨远说好,今天早上要去田那边看一眼。

    这也是他昨天做珍珠粉的时候想到的。

    现在这个时代女子和哥儿最常用的妆粉有两种,一种是用大米磨出来的,这种成分安全,但很容易脱妆,不够持久。

    还有一种是铅粉,持久但对人身体有害处。

    选择铅粉的人很多,大家知道不好,但没办法。

    林言现在做出了粉质最细腻的珍珠粉,用来做定妆粉简直最合适不过,完美解决了第一种妆粉不持久的问题。

    既然定妆粉都做了,林言就干脆把妆粉也做了,正好海稻米尾部带一点红,这样做出来的妆粉说不定更显气色。

    先试试看。

    今年的海稻米还没出来,去年估计也没什么剩下的,毕竟海稻米实在太畅销了。

    林言打算实地考察一下,找准长势最好的几家,先订上一大批。

    下马车时,束宁表情有些不自在,“夫人,公子,到了。”

    糯糯戳戳自己,“糯糯。”然后再指指束宁,“宁宁。”

    他的意思是让束宁叫他糯糯就好。

    他比较喜欢糯糯这个名字,公子这个名字不喜欢。

    束宁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了声糯糯。

    糯糯咧着小嘴巴开心地笑了。

    林言笑了一下,“我和糯糯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你放心,我不会和别人说,你自己拿主意。若是需要帮忙,找我或者找墨远都行。”

    不过他觉得束宁应该不会去找章墨远,每次一见章墨远都跟小鸡见了老鹰似的。

    束宁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夫人。”

    林言点点头,“走吧。”

    束宁跟在他身后,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声问道:“夫人,您和大人是我的主子,那他自然也是……”

    从小在暗卫营里长大,束宁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尊卑有别,主子是天,他是地上的土。

    永远要认清自己的位置。

    这就是束宁这么犹豫的原因。

    章墨远不一定会杀他,但离了这里,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了。

    京城他根本就不想回去。

    林言笑了一下,束宁有这种想法在他的预料之内,毕竟是那样黑暗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

    “这个没什么,只要你们两个都愿意,不是什么问题。”

    束宁愣住,“那大人那边……”

    “你不必担心,墨远他不会说什么的。”

    束宁像是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在他的意识里无比困难的鸿沟居然一下子就迈过去了。

    看着束宁的脸色,糯糯有点担心,“宁宁,你是不是被我三舅咬伤了呀?”

    束宁一瞬间脸色涨得通红。

    糯糯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三舅居然是个坏蛋,是我看错他了。”

    林言:“……”

    束宁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糯糯:阿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林言:好的。

    糯糯:阿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哦。

    林阿爹:!!!老三开窍了?

    糯糯:什么意思呀?

    第 98 章

    林言到海边后发现章墨远也在。

    “今日没去府衙吗?”

    “一会儿就去。”

    章墨远把手里的册子递给林言, 林言低头看了一眼,“这是……”

    “去年海田的收成账目, 包括稻米的价格, 你先看看。”

    林言睁大了眼睛,这些情况他本来是想找田主们打听的,没想到章墨远动作这么快, 直接给他送到手上了。

    那他可省事多了。

    “这是你昨晚整理的吗?”

    “本身府衙就有记录,都在手边,我只是挑你要的那些理了理,不费什么事。”

    林言笑眯眯道:“多谢啦, 你替我节省了好多时间。”

    章墨远笑了一下,“今晚回宅子吗?”

    林言一下子就明白了, 章墨远这是担心他太累呢。

    “事情昨日就做的差不多了, 今日只要把事情安排下去就好了,忙完我就回家去。”

    章墨远点头,“好。”

    他侧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束宁, “祁义呢?”

    “他去养殖场那边了, 束宁和他换了班。”

    见林言知晓情况, 章墨远也就没追究什么。

    “选好以后直接把结果给祁义就好,后头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

    林言笑容愈发灿烂,他踮起脚想亲一下章墨远,但想了想还是歪了下头亲在了脸颊上。

    章墨远疑惑道:“怎么了?”

    林言指了指自己腿边, 章墨远低头看过去, 恰好对上糯糯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章墨远:“……”

    小孩子长大了,越来越不方便了。

    顿了顿, 章墨远弯腰把糯糯抱起来, 然后把他的脸摁在自己肩上, 低头吻住了林言的唇。

    林言笑眯眯地接住了这个吻。

    糯糯起初还以为爹爹在和自己玩游戏,结果半天也动弹不得,他急了,“爹爹快把我放下去。”

    然而两个爹爹都没搭理他,过了许久才把他放下去。

    糯糯气坏了,“爹爹,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林言拿袖子压了压嘴唇,借这个动作来掩饰心虚。

    结果刚准备和糯糯说话就发现他正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们。

    “阿爹,你们刚才是在吃东西吗?”

    林言:“……”

    “一定是的,你都擦嘴巴了。”

    林言:“……”

    糯糯气呼呼道:“爹爹是个坏蛋,背着我偷偷喂阿爹吃东西,连看都不给我看!”

    林言无奈道:“我们没有吃东西,你误会了。”

    “那你们刚才做什么呢?”

    林言想了想,干脆实话实说,“其实我们在亲亲,不方便让你瞧见。”

    糯糯不信,他抬起手在自己脸上和额头各拍了一下,额头上那下拍的有点重,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亲亲哪里需要这么久,不是这样一下子就好了吗?”

    林言神色复杂。

    章墨远一直在边上含笑看着他们,这会儿才开口。

    “你想吃什么,一会儿让祁叔给你买回来。”

    糯糯扬起下巴,傲娇地哼了一声,意思是你现在哄我已经晚了。

    章墨远把视线移到他背上的小包袱上,笑道:“这是作业么,这么快就做完了?”

    糯糯点了点头,然后又把下巴抬了回去。

    林言和章墨远都被他逗笑了。

    “既然糯糯写的这么快,那从今晚开始爹爹就把难度加大一些,下午再写两张吧,提前适应一下?”

    糯糯:“?”

    林言笑出了声,“糯糯,想吃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按时完成作业,一切都好说。”

    糯糯转悠着小脑袋迷茫的来回看着两个爹爹,似乎不明白为何话题突然就从对他有利的一面变成了现在这样。

    刚才两个爹爹不是还在哄他么?

    他抱紧自己的小包袱,果断道:“不吃啦,糯糯不爱吃这些小零嘴,还是给阿爹吃吧。”

    章墨远点头,“好吧,不吃也行,但两张作业还是要写。”

    糯糯:“?”

    林言摸摸他的脑袋,“糯糯加油,中午阿爹给你熬油油吃,今天可以多吃两个。”

    糯糯委屈地看了眼章墨远,就没人能管管他爹爹吗?

    林言带着章墨远给他的册子回了基地。

    路上他就选定了几家,在边上做了标记,打算晚上回去再仔细看看。

    糯糯抱着他的小包袱缩在边上,一副弱小可怜的模样。

    林言放下手里的册子,好笑道:“就两张作业,很快就写完了呀。”

    糯糯哼了一声,“谁家的孩子写这么多作业呀?”

    林言淡定道:“海贝哥哥和海壳哥哥呀,他们作业可多了,尤其是海贝哥哥,他每日都要写到戌时过呢。”

    糯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不一样呀,海贝哥哥要去考试呢,我又不用考试。”

    “但你不是想做故事大王吗,故事大王总不能连字也不会写吧?”

    糯糯愣住,无言以对了。

    林言捏捏他的小爪子,“好了,就两张纸而已,阿爹熬个油油的时间你就写完了呀。”

    糯糯想了想,开始谈条件,“我要吃十个。”

    林言失笑,“可以。”

    糯糯这下终于开心了。

    *

    杜元他们已经把珍珠粉和珍珠皂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了。

    林言今日不用自己动手,他只要在边上指导就行。

    杜元昨日就把大致的步骤记在了纸上,林言回去前,他已经把分工都做好了。

    关键的步骤还是他们自己人来,但那些涉及到体力劳动的就可以分派出去,让体力好的员工去做。

    林言对他的安排十分满意。

    至于他自己,昨日准备的东西里还有一大篮子风叶草没用,今日方婶子又送了很多新鲜的过来。

    林言打算做一个风叶草露,将来卖珍珠粉的时候可以搭配着给客人用。

    先把风叶草清洗干净,清除掉蔫坏的部分,然后放到一边备用。

    做草露最好使用纯净水,或者未受污染的清泉水,但这两样林言手头都没有,只能拿干净的清水。

    反正一会儿也要蒸馏的。

    然后他把风叶草放入锅中,加水,在中间放一个碗。

    把锅盖倒转过来,小火蒸煮。

    等煮沸以后在倒转的盖子上加上冰块,继续煮。

    最后把碗拿出来,碗里的液体就是制好的风叶草露。

    空气中满是风叶草淡淡的香气,很是清新。

    这个味道林言很喜欢,若是做成香膏应该很不错,女子和哥儿都能用。

    林阿爹凑过来看了一眼,好奇道:“这就做成了?”

    兴许是受昨日的影响,林阿爹他们下意识就觉得风叶草露一定很难做。

    结果这么快就做完了。

    林大嫂和杜元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惊奇道:“这草露真香啊,闻着真舒服。”

    “是啊,清清淡淡的,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呢。”

    林言笑眯眯道:“这草露是用来擦脸的,脸上若是干干的,用它正好啊。”

    林大嫂摸了摸自己的脸,着急道:“真的吗,最近日日都在海边待着,总觉得脸上越来越干了呢。”

    林言把草露装入备好的白瓷罐中,然后倒了一点出来涂在脸上,然后拿手轻轻拍了几下。

    因为是给林大嫂他们做示范,所以他特意做的仔细些。

    “你们试试?先洗手。”

    三人立刻转身去边上仔细把手洗了一遍。

    林言先给林大嫂倒了一点,然后是杜元和林阿爹,三人按照他刚才的做法小心翼翼地在脸上涂抹、轻拍。

    林大嫂满脸惊叹地摸着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的脸马上就变得水润润的,好舒服。

    林言笑,一点草露哪有这么神奇的效果,林大嫂这多半是心理作用。

    他拉着林大嫂坐下,打算给他画一个简单的妆。

    上辈子他参与养殖珍珠那会儿,工厂里有一条古法珍珠粉的生产线,为此还特地开了个直播。

    而林言因为颜值高,自然就被拉去当了主播。

    为了让直播效果更好,林言被迫去上了一段时间的化妆课。

    学完以后工厂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副播,他就天天给人家化妆。

    因为时代的限制,珍珠粉的用法少了很多,但原理都是一样的。

    林大嫂又期待又紧张,他这辈子还没上过妆呢。

    林言又给他拍了一层草露,然后拿方婶子她们买来的状粉直接上了一层,接着是眉,眼线,然后在颧骨部位浅浅的晕染了一点唇脂。

    接着就是重点了,林言拿起做好的珍珠粉,轻轻地在林大嫂脸上扫了一层定妆。

    刷子是昨日方婶子按照他的要求做的,没那么精细,但能用。

    最后一步是唇脂,还是刚才当腮红的那罐。

    “好了,一会儿把多余的珍珠粉扫掉就行。”

    杜元都看呆了,两只眼里满是惊叹和艳羡,“大嫂,这也太好看了吧?”

    状粉他也用过,可是出来的效果和林言这个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言儿这双手到底是怎么长的?

    林言仔细端详了一下林大嫂的脸,满意地点头。

    珍珠粉定妆以后,皮肤变得更加通透干净,仿佛给脸镀上了一层仙气。

    效果真不错。

    而且珍珠粉的妙用还在后头呢,不容易脱妆,即便要补妆也简单。

    林阿爹刚才出去找铜镜了,这会儿才回来。

    恰好林大嫂站起身朝他那边看过去。

    林阿爹立刻停住脚步,“老,老大媳妇儿?”

    林大嫂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林阿爹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怎么……”

    林言笑道:“阿爹,好看吗?”

    林阿爹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

    说完他就赶紧把铜镜递过来,林大嫂不好意思地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自己也被惊艳住了。

    这里头的人真是他么?

    明明鼻子眼睛嘴巴轮廓都一样,但就是一下子好看了十倍,不对,是一百倍。

    林言把草露罐子塞给林大嫂,“大嫂,这瓶就留给你吧,每日早起和入睡前各用一回,效果很不错的。”

    杜元露出羡慕的表情,“言儿,下回可以给我做一瓶吗?”

    “可以,要多少都有,现在的重点是容器,大嫂,你让大哥去烧窑坊那边催一催,争取三日之内把第一批送过来,家里的罐子已经不够了。”

    林大嫂点头,“我这就去。”

    林言拉住他,“我再给你画一个装草露的罐子,你替我交给大哥,让他一块儿带过去,不过这个不急,重点是珍珠粉的罐子。”

    “我晓得。”

    杜元打趣道:“大哥一定看呆了。”

    林大嫂嗔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跑了。

    林大嫂出去后,杜元和林阿爹又回去忙活。

    糯糯把两张纸写完就跑过来,踮着脚往锅里看,“阿爹,你要开始熬油油了吗?”

    林言笑,“油油不在阿爹这里,你去外头找方奶奶,这会儿应该已经熬好了。”

    糯糯马上转身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方奶奶。

    林大嫂一路上都刻意低着头,他不好意思。

    林大哥正和朱万说话,余光瞥到林大嫂过来就转过身去,“怎么了,是不是言儿……”

    后面的话直接卡在了嗓子里。

    连朱万都愣了一下,“大嫂,您这是……”

    林大嫂有点不好意思,“言儿给我画的,试试珍珠粉。”

    朱万竖起大拇指,“大嫂,咱这珍珠粉效果真是没话说,我方才差点没敢认。”

    林大哥看了他一眼,“朱万,你先去忙吧。”

    “欸。”

    等朱万离开后,林大嫂红着脸小声道:“怎么样啊,言儿的手艺应当是很不错的。”

    林大哥连连点头,眼睛都看直了,“好看,真好看。”

    他嘴笨,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但反应很直观,林大嫂被他的眼神看的脸更红了。

    他把图纸交给林大哥,然后把林言的话复述了一遍,林大哥点点头,“知道了。”

    “行了,那我走了。”

    林大哥还在盯着林大嫂看,被林大嫂瞪了一眼。

    林大哥摸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其实他觉得媳妇儿怎么样都好,但今天这么一来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忍不住想一直看一直看。

    *

    在林大哥的催促下,烧窑坊那边很快就把第一批罐子送过来了。

    装珍珠粉的罐子是最常见的圆形,圆润可爱,做工很精致,一看就知道里头的东西不是凡品。

    这家烧窑坊和基地合作很多回了,林言对他们的手艺还是很放心的。

    第一批珍珠粉一共装了五十盒。

    备好珍珠粉以后,珍珠皂的罐子也送过来了,林言还让烧窑坊做了几枚印章,到时候在每一块珍珠皂上印一下,上面就有一个林字了。

    珍珠皂林言暂时只做了最常规的四四方方的形状,等以后还会再做一些别的形状出来。

    忙活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完成了。

    珍珠粉一共做了三百罐,珍珠皂也同样做了三百个。

    所有人都舒了口气。

    这活可真不好做。

    林言在自家宅子隔壁的平谷街摆了个摊子,这是袁州城区最繁华的一条街。

    林阿爹一边把箱子里的珍珠粉拿出来,一一地摆放整齐,一边笑道:“许久没出过摊了,居然还有些新鲜。”

    杜元笑,“是啊,又想起过去出摊送外卖的日子了。”

    林大嫂没说话,他正忙着在边上拿珍珠皂洗脸呢。

    他今日是林言“钦定”的模特,一会儿要给客人展示化妆的。

    林三哥和束宁也过来了,两人这会儿正一趟一趟地把车上的箱子往下搬。

    林三哥时不时就要往束宁跟前凑凑,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

    束宁话少,大半时间都在听他说,林言看过去的时候林三哥似乎说了什么惹到了他,他抬起脚给林三哥来了一下。

    依束宁的功力,真要踢人应该是很疼的,但看林三哥笑嘻嘻的表情,完全没这回事似的。

    林言笑笑,看来三哥和束宁进展不错。

    自从他那天说完以后,明显感觉束宁放得开了,也不再躲着林三哥。

    林阿爹抬眼和他交换了一个满是笑意的眼神。

    林言在袁州生活了这么久,章墨远又是知州,大家自然对他十分熟悉。

    旁边就是卖八仙果粒的铺子,糯糯一过来就熟门熟路地进去了,然后自己从小荷包里拿了银子买了一份。

    他现在出门都要带两个小荷包了,一个放银子和其他不能吃的杂物,另外一个专门放小零嘴。

    八仙果粒铺子的老板娘叫李秋,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她一见糯糯就笑,“小公子还是要八仙果粒吗,阿爹也来了吗?”

    糯糯点点头,然后自己抻开小荷包的口子接住掌柜放进来的果粒。

    “阿爹在外面整理小摊子。”

    李秋愣了一下,什么小摊子?糯糯的阿爹不是海边珍珠基地的林老板么?

    她没忍住,跟在糯糯后头走了出去。

    恰好林言在给林大嫂敷珍珠鸡蛋面膜,一边敷一边给周围众多好奇的围观群众解说。

    “这东西叫面膜,把鸡蛋清和珍珠粉混合在一起涂抹在脸上,一刻钟以后洗掉。时常用的话会让脸更白,黑黑灰灰的小块块也会越来越少。”

    本来大家还只是好奇,现在一听能变白,顿时就来了兴趣。

    包括一边的李秋。

    她好奇道:“言哥儿,这什么面膜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

    林言点头,“当然了,只是要坚持用,隔上三五日就用一回。不过哪怕只用一回也有一回的效果。”

    说完他还特地强调了一下,“关键是一定要洗掉,不能一直留在脸上,时间也不能太久,一刻钟左右就好。”

    李秋挤到前面来,盯着面前木板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白瓷罐,好奇道:“这个就是你说的珍珠粉吗?”

    林言点头,“对。”

    周围熟悉林言的人都知道他在海边开了一个很大的珍珠基地,据说东荒村的人现在都不采珠了,个个都往林言的基地里挤,就因为他开的工钱多。

    要不是距离太远,他们这些人也想去呢。

    “言哥儿,这就是你们那个基地养出来的珍珠吗?”

    “是呀,今年的珍珠不多,我们的珍珠粉也没做多少。”

    有对珍珠面膜心动的人一听没做多少立刻动了心思,但鸡蛋是吃的东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舍不得。

    还没等她们想清楚,一刻钟就到了。

    林言仔细地把林大嫂脸上的面膜刮下来,然后让林大嫂去边上洗脸。

    等洗完脸后他特地让林大嫂站到人群中,让大家看看他的脸。

    李秋站的最近,她踮着脚仔细看了好一会儿,周围的人也都和她差不多,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恨不得直接上手去摸一把,看看是不是不一样了。

    “好像是白了一些。”

    “我也觉得,这珍珠粉真有这么神奇的效果?难怪那些有钱人都喜欢呢。”

    林言笑笑,“多用几回肯定能看到效果的。”

    一次面膜对现代人来说可能看不出什么区别,但对林大嫂这些常年什么也不用的人来说,一回就能看出不一样了。

    至少脸上是真的润泽了不少。

    等大家看完以后,林大嫂回到林言身边接过他递来的珍珠皂。

    因为方才做面膜之前已经彻底清洗过,所以这会儿他只是双手搓了一点意思意思,方便林言解释珍珠皂。

    因为刚才面膜的事,大家心里正热着呢,珍珠皂一亮相马上就有人问:

    “这是什么?”

    “这是珍珠皂,我们做的时候在里头加了珍珠粉,拿来洗脸沐浴同样可以让肤色变白,还能让脸和身体越来越光滑柔嫩。”

    虽然不是每一个词都听得懂,但大体意思大家是明白了。

    林言朝一个哥儿招了招手,等他走过来以后便亲自替他擦了珍珠皂,仔细把手洗了一遍。

    “如何?”

    哥儿满脸的惊叹,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居然如此滑溜,而且他真的感觉自己的手干净细腻多了。

    林言找了好几个人来试,其中就包括李秋。

    李秋当场就买了两块,给自己一块,再给自己儿媳妇儿一块儿。

    除了她以外,还有好几个人也都买了一块儿或者两块儿。

    林言把珍珠皂放到一边,然后洗了手开始给林大嫂化妆。

    第一步先上风叶草露。

    “这是草露,是妆容的第一步,相当于给你的脸喝点水,让你的脸不再干干的。”

    他给林大嫂拍了一层,这个效果比珍珠面膜还要明显,毕竟是真的“喝”了水进去。

    林大嫂脸上带着一点自信的笑容,因为他知道现在的惊叹才是个开始而已,一会儿化完妆才是真正惊叹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第 99 章

    之后林言给林大嫂上妆粉的时候大家就淡定了, 毕竟这东西就是在这条街买的,很多人都用过。

    “这玩意儿我用过, 没一会儿就掉光了, 和没用一个样。”

    “我也用过,买的时候那掌柜还说这是他们铺子里最好用的,结果……”

    说话的人摇摇头。

    李秋提醒林言, “言哥儿,这东西不好用的。”

    林言冲他笑笑,“我晓得,但我们的妆粉还没做出来, 所以只能先拿这个顶一下。”

    林言快速给林大嫂上好了妆粉。

    “怪了,为何言哥儿用着就不错?”

    “这是我们用的那玩意儿么?”

    林言把妆粉递过去给大家看, 看完发现的确就是在自己手上难用的不行的妆粉。

    一模一样。

    甚至林言都没做什么处理。

    “言哥儿, 你是怎么做的?”

    林言笑道:“因为我大嫂刚才用了面膜和草露呀,脸上‘喝了水’,妆粉自然就会服帖很多呀。”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的化妆技术。

    这个就涉及到上妆手法了, 等他们自己卖妆粉的时候再说吧。

    “原来是这样, 那我也来一盒珍珠粉, 一罐子草露。”

    “我也要。”

    林阿爹和杜元负责给客人递东西,收银子。

    林言在边上说:“草露早晚各用一回,若是做了珍珠面膜,洗完脸以后也要抹一回。”

    大家默默地记在心里。

    林言继续。

    画完眉、眼线和腮红以后, 他拿出自己改良过的刷子, 蘸取适量的珍珠粉,然后在盖子上打圈晕染一遍, 之后才轻轻地扫上林大嫂的脸。

    整个妆容一下子清透起来。

    刚才妆粉的那点残留的粉质感顿时消失了。

    林大嫂的脸仿佛开了磨皮效果似的。

    众人瞪大了眼。

    于是刚才没要珍珠粉的赶紧要了一罐, 还有好些人追加了几罐。

    李秋也加了三罐。

    不愧是最繁华最奢侈的平谷街。

    这里经常活动的人大多兜里都有些闲银, 比当初的溪首街还要阔气。

    最后上完唇脂,一整套妆容结束。

    林大嫂起身,走到人群中让大家看的更加清楚些。

    等大家都看过后,林言笑眯眯道:“珍珠粉用在妆粉之上,相当于给你的妆容加固了一层,这样妆粉就没那么容易掉啦。”

    “除了刚才的用法以外,珍珠粉还可以随身带着用来补妆,就是当你觉得妆容效果变的没那么好的时候就轻轻地往上扫一层。”

    “过上一会儿再把多余的粉扫掉就可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言哥儿,你手里那只很大的笔卖不卖啊?”

    林言失笑,“可以,想买的人在这边登记一下,等做好了我们给你送到家里去。”

    “还能送到家里?”

    “是啊,珍珠粉这些也可以送,不过珍珠粉和珍珠皂只有三百个,草露比较多。”

    一听珍珠粉和珍珠皂只有三百个,很多人赶紧又追加了几罐。

    一下午的时间就卖掉了将近一半的量。

    照这个速度下去,只要再摆个几天,手里的存货就会卖空。

    林言放心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把剩下的量直接运回了宅子里。

    明天杜元和林阿爹带着大家继续做,林言和林大嫂就在平谷街继续摆摊。

    第三日东西卖空之前,杜元又给送来了一批。

    林大哥临时被抽调过来送外卖,流程他都是熟悉的,再多问问路,基本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怕有什么突发情况,林言让祁义跟着一块儿去了。

    连着卖了半个月,林言就回基地了,反正现在半个袁州的人大概都知道林氏的珍珠粉和珍珠皂了,不需要林言亲自坐镇。

    他回基地做化妆刷。

    这个东西没什么难度,林言花了三天的时间就做了几百个,然后交给林大哥和祁义送出去。

    多出来的就放在摊子上卖。

    两百公斤珍珠,除了挑出来要单卖的部分,差不多有个一百九十公斤的样子,林言全拿出来做了珍珠粉和珍珠皂。

    不过他是分批做的,后头还要给妆粉留一些。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很快就到了八月。

    海稻米成熟了。

    林言收了上千公斤。

    基本上他选定的那十几家,除了自家吃的,余出来的全都供给了他。

    这可比自己拿出去卖省事多了。

    而且林言给的价格也不错,这些被选定的人家个个都很感激章墨远和林言。

    提起他们满口都是敬服。

    海稻米搬进基地的仓库以后,所有人都过来围观。

    个个一脸惊叹。

    谁家见过这么多稻米?

    等购置的益母草到了以后就可以动工了。

    依旧是自家人聚在一起忙活。

    这回他们直接在家里做,运到平谷街也方便。

    先把益母草磨碎,然后混合入米汤,再把混合好的益母草揉成一颗一颗的圆团,放在炉子里烤。

    等烤到碳化以后就夹出来,冷却以后把外层的黑皮剥掉,研磨成粉,重复三次。

    然后往里头加入珍珠粉、石膏粉、滑石粉、胭脂粉,再加入米汤,揉成团状。

    最后再一次烤到碳化,取出来剥开外面的脏粉,研磨成粉后晾干。

    这样就可以装入罐子里了。

    这个做法林言借鉴了之前看过的古书里的法子,相传是武则天用过的方子。

    用这个法子做出来的妆粉更显气色。

    做完以后就送去平谷街。

    这次林言在给林大嫂化妆的时候,细致地讲述了上妆粉的手法,配合珍珠粉一块儿用,可以最大程度地延长妆容的保持时间。

    一时间袁州大街小巷的妇人和哥儿们都在讨论林氏的几样产品,从草露到妆粉、珍珠粉,再到珍珠皂。

    很多妇人和哥儿家里收了全套。

    草露是消耗最快的,价钱也最便宜,林言特地去烧窑坊里头定做了大号的罐子和碗,然后又去铁匠铺子里定做了大号的铁锅。

    销量这么好,用之前的小锅做效率实在太低了。

    中间基地还做了新一轮的插核,这回杜元、杜二姐、林大嫂也加入了进来。

    养殖场和养珠场都扩大了好几倍。

    尤其是养殖场。

    忙活了半年,林言几乎没有休息过一日,不光是他,基地里的人也都差不多。

    本来还想着剩余一些珍珠粉可以带去京城卖,结果在袁州直接卖空了。

    不光是珍珠粉,珍珠皂和妆粉也都差不多。

    只有草露,因为风叶草四季都有,所以一直能做,源源不断。

    林言在家里休息了几天,章墨远的调令就下来了。

    一年前章墨远就和燕俊喆达成了协定,一年后回京城。

    但章墨远手头的事情没做完,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燕俊喆耐心耗尽,命令章墨远年前赶到京城。

    还剩四五个月。

    足够林言把事情交代一下了。

    林家其他人也没什么惊讶的,毕竟大家都知道章墨远早晚要回到京城去的。

    因为基地的事情暂时还放不下手,所以三个哥哥都留在袁州,林大嫂和杜元自然也留下。

    林言本来想带着林阿爹一块儿去,但林阿爹想留在基地帮忙,林言拗不过他,只能答应了。

    八月份还有一件大事,那就是海贝的院试。

    只要过了院试,海贝就是秀才了。

    全家最紧张的人就是林大嫂了,他提前好几日就开始找章墨远询问需要的东西,只要章墨远说的他恨不得每样都买上十份。

    倒是海贝自己,不愧是一直跟着章墨远念书的,淡定的不像个十二岁的孩子。

    糯糯自己画了一个保过符送给海贝,周围一堆乱七八糟的奇怪纹路,中间一个大大的中字。

    海贝也不嫌弃他,笑着接过去放在自己心口,“多谢糯糯。”

    糯糯嘿嘿一笑。

    海壳送的礼物就比糯糯靠谱多了,他送了一只笔,拿自己攒的钱买的。

    海贝同样收了,道了谢。

    考场外。

    糯糯招招手,海贝疑惑地弯下腰,糯糯凑上去在他脸上吧唧一下。

    “海贝哥哥加油哦,糯糯亲亲一下,一定能中头名。”

    周围的大人都被他逗笑了。

    海壳瞪大了眼睛,好奇道:“糯糯,这样真的有用吗?”

    糯糯用力点头,“真的有用,我阿爹就是这样,”他边说边在自己脸上戳了一下,“就是这样亲了爹爹一下,然后爹爹就考中头名啦。”

    林言:“……”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怎么还记得?

    林大嫂和杜元看着他笑,小夫妻真甜蜜。

    海壳信以为真,也踮着脚在海贝脸上吧唧一下,亲的还十分响亮。

    海贝摸摸脸,无奈道:“不用亲啦,我都收到了。”

    糯糯小大人似的问道:“哥哥,我的神仙符带了吗?”

    他还给自己的鬼画符取了一个名字,一听就不太靠谱的样子。

    海贝拍拍自己胸口,“带啦。”

    其实这东西也带不进去,一会儿门口搜身的时候也得拿出来,但海贝还是带了。

    毕竟是弟弟的心意。

    海壳着急道:“那我送的笔呢,带了吗?”

    海贝把手里的包袱打开给他看,那支笔就躺在最上面。

    两个小朋友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点头,挥手。

    “哥哥进去吧,我们在门口等你哦。”

    海贝知道大人们会把他们带走,但还是说了一句,“不用,我要进去很久,你们先回家吧。”

    两个小朋友异口同声:“嗯。”

    答应的非常爽快。

    海贝笑着走了。

    第 100 章

    从盐海县来袁州后, 糯糯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创造他的故事,得空就画上几页, 现在已经攒了十几本了。

    章墨远替他整理重新画过后就让束宁送去了附近的一家书铺。

    祁扬祁义是时常跟在章墨远身边露脸的, 但束宁不是,除了基地那边的人熟悉他以外,城区这边并无人认识他。

    所以书铺掌柜根本不知道这是知州派人送来的, 只当是哪家小少爷玩的小游戏。

    初看字体和画工十分惊喜,但细看之下就发现故事情节十分稚嫩,有些简直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书铺的主要客人是读书人,除了科举用书, 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情爱志怪那几类的话本子。

    这种类型的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哪怕有孩子喜欢, 父母多半也不会舍得花钱买这种对科举毫无意义的书籍。

    但束宁非但没要银子, 还给付了一笔,只交代让掌柜放在一个干净的位置,把书保护好, 旁的一概没交代。

    这简直跟天上掉银子没区别, 掌柜自然满口答应。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来一本, 掌柜也不多问,收了银子就好好办事。

    虽然一半都没有卖出去,但章墨远定期会给糯糯一点银子,告诉他这是卖书得来的。

    这回也是, 糯糯醒来以后就发现自己的床头放着一小块碎银子。

    他立刻瞪大了眼睛, 然后一骨碌爬起来,乐颠颠地把这枚碎银子塞入了他的小荷包里。

    吃早饭的时候, 糯糯往海壳那边凑了凑, 小声道:“海壳哥哥, 一会儿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海壳很高兴,“好呀,去哪里玩?”

    海壳虽然也读书,但他和海贝性格不太一样,对考试没有太大的追求。

    所以糯糯每次想去玩的时候都会找海壳。

    两人一拍即合。

    糯糯神秘兮兮地拉开自己的小荷包,给海壳看他新得的那块碎银子,“我的书又卖出去啦,这是挣来的银子。”

    海壳露出羡慕的神情,“糯糯,你好厉害哦,这么小就会挣银子了。”

    糯糯嘿嘿一笑,“这不算什么啦,我以后还会挣很多很多银子,还有金子呢,到时候我会分给你的。”

    海壳很感动,“糯糯你真好。”

    糯糯摆摆手,“等会儿我带你去街上买八仙果粒吃哦。”

    “啊?”海壳有点为难,“又吃八仙果粒啊,能不能换点别的吃呀?”

    每回糯糯发了银子都会请海壳去吃八仙果粒,他都吃腻了。

    糯糯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那好吧,你想吃什么?”

    海壳两只大眼睛亮晶晶,“肉包子,我阿爹说我有点胖,最近都不让我吃了。”

    糯糯低头看了眼海壳的肚子,然后又看了眼自己的肚子,“不胖呀。”

    海壳用力点头,“我也觉得,但是我阿爹非说我胖,不给我吃。”

    糯糯用力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不怕,糯糯给你买。”

    旁边的林言和林阿爹交换了一个满含笑意的眼神。

    吃完早饭在院子里玩了一会儿,糯糯和海壳就出门了。

    束宁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

    一路上糯糯都小心地捂着他的小荷包,生怕里头的银子让人给抢了。

    海壳拉着糯糯另一只手,高兴地把他带到了一家包子铺跟前。

    这是他最喜欢的一家包子铺,每回都能吃两三个。

    掌柜也是认识他们的,一见哥俩过来就笑眯眯问道:“两位小公子,想吃包子吗?”

    海壳点头,“想吃。”

    掌柜把笼屉打开,一股肉包子的香味立刻飘进了糯糯和海壳的鼻腔。

    两人同时吞了口口水。

    “刚出锅的鲜肉大包子,要几个?”

    两人同时伸手。

    “五个。”

    “两个。”

    五个是海壳说的。

    说完后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糯糯认真道:“海壳哥哥,五个吃不完哒,两个就够了。”

    然后他还伸出手指戳戳海壳的手,“你一个,我一个。”

    海壳摇头,“不会的糯糯,刚才在家里的时候我故意吃的很少,现在肚子空空的。”

    糯糯表情严肃地看了眼他的肚子,叹了口气,“好吧,肚子饿很难受的。”

    然后他低头把小荷包里的银子取出来,踮着脚递给掌柜,“要五个肉包子。”

    掌柜满脸都是笑意,“好咧,二位小公子慢等。”

    生怕烫到他们,掌柜还特地多包了两层纸包,等把包子递过来以后他又找了一把铜板给糯糯。

    “海壳哥哥,你还想吃什么吗?”

    海壳摇头,一边鼓着腮帮子呼呼吹手里的包子,一边道:“我不吃啦,你去买八仙果粒吧。”

    糯糯点头,两人熟门熟路地去了李秋的铺子。

    八仙果粒价格很贵,之前一块碎银子才能买一份,现在少了一半的钱自然只能买一半。

    李秋还给糯糯多装了一点。

    从李秋的铺子出来后,两人不敢直接回家,找了个茶馆外头的桌子坐下。

    海壳把包子的纸包放在桌上,高兴道:“糯糯,我们一起把包子吃了吧。”

    糯糯点头,两人一人一个,坐在一起美滋滋地吃起来。

    糯糯吃了一个半,海壳吃了三个半。

    糯糯叹了口气,“海壳哥哥,我觉得我有点养不起你了。”

    海壳趴在桌子上,小声哼哼道:“糯糯,我好像吃多了,肚子好撑呀。”

    糯糯从荷包里摸出一小片八仙果粒塞到他嘴巴里,认真道:“我阿爹说这个是开胃的,你吃一点,说不定有用。”

    海壳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没明白这个逻辑,但他还是把果粒给吃了。

    “有用吗?”

    “……好像更撑了。”

    糯糯傻眼了,他伸手过去想把海壳的嘴巴掰开,“那还是把它拿出来吧。”

    海壳摇摇头,“不行呀,已经到肚子里了。”

    旁边看着的束宁笑出了声。

    但两个孩子都没注意到他,还在继续对话。

    糯糯看了眼茶馆里头,又想了一个主意,“海壳哥哥,我进去给你买一壶普洱茶吧,我阿爹说喝那个人容易瘦死。”

    海壳啊了一声,“会死啊?”

    “不是,就是会瘦的意思。”

    海壳眼睛一亮,“好呀,我阿爹说我胖,等我瘦了回去给他一个惊喜。”

    糯糯从凳子上跳下来,结果刚迈开步子就缩回来了,沮丧道:“我没有银子了。”

    海壳顿时也沮丧了起来,“我也没有银子了,前几日给哥哥买毛笔花光啦。”

    糯糯摸摸他的脑袋,同情道:“算了,我带你去逛逛吧,消消食。”

    海壳难过道:“我阿爹说吃撑的话容易变笨呢,我会不会变成一个笨蛋啊?”

    糯糯豪放道:“如果你变笨了,我就分你一半。”

    “那你岂不是也要变笨了。”

    “才不会呢,我可是故事大王呀。”

    海壳高兴道:“对呀,我怎么给忘了呢。”

    束宁轻笑,两个天真的小娃娃。

    兴许是因为自己没有这一面,所以他格外喜欢看糯糯和海壳这些幼稚可爱的互动。

    “海壳哥哥,我带你去书铺瞧瞧吧,爹爹说我的故事书卖的可好了,我还没去瞧过呢。”

    “好呀好呀,快走吧。”

    海壳也不管肚子撑的事,爬起来就要走。

    束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书铺就在斜对面,没几步就溜达过去了,他还在纠结要不要阻止,两个孩子就进去了。

    束宁神色复杂。

    糯糯一进去就转悠着小脑袋开始找,一直找到最里面一排才看见。

    章墨远在每一本的封面都画了一只小老虎头,一眼望过去很是整齐。

    “海壳哥哥,找到啦,在这里。”

    海壳赶紧跑过来,他比糯糯高一些,直接伸手取了一本下来看。

    书铺掌柜听见声音便走过来,发现居然是两个小娃娃,疑惑道:“你们是哪家的娃娃,你们的爹娘呢?”

    糯糯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故事大王,便含蓄地戳戳封皮,“这个啊。”

    掌柜误会了,以为他喜欢这本故事书,便笑道:“小娃娃,你要买吗?”

    糯糯摇头,“我没有银子。”

    “那让你的爹娘来买?”

    糯糯还是摇头。

    海壳认真道:“他不用买啦。”

    掌柜有点失望,看这两位小公子的衣着,还以为这套故事书终于可以卖出去一本了。

    说实在的,每月拿着对方的银子,他都挺心虚的,毕竟一本也没有卖出去过。

    掌柜叹了口气,“这些故事书放在这里许久了,一直无人问津,你们若是想要,和你们爹娘说一声,我可以少收点银子。”

    糯糯:“???”

    海壳:“???”

    四只眼睛瞬间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掌柜。

    掌柜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海壳用力推了他一把,气愤道:“你胡说,这些书怎么可能卖不出去?”

    掌柜一头雾水,这娃娃怎么了,怎么这么激动?

    他完全没想到糯糯会是编这些故事的人,毕竟他太小了。

    在他的猜测里,写这些故事的小少爷至少也该有个十三四岁。

    糯糯瞪了眼掌柜,然后气鼓鼓道:“海壳哥哥,我们走。”

    “好,这个叔叔一看就爱骗人,我们不要相信他。”

    掌柜:“???”

    海壳牵着糯糯的手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一出书铺的门,糯糯就委屈地哭了,“爹爹是个大骗纸,他和我说我的故事书卖的很好,挣了很多银子。”

    海壳慌张地给他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哄,“肯定是那个掌柜骗你,他一看就不是好人。”

    糯糯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海壳哥哥,可是我刚才已经数过了,真的一本都没有少。”

    海壳愣住,“兴,兴许是别的书呢,你看错了。”

    糯糯摇头,“没有看错,呜呜呜我做不成故事大王了,我的书一本也卖不出去。”

    海壳急坏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糯糯,只能忙乱地给他擦眼泪,把糯糯的额发糊的乱糟糟的。

    糯糯委屈道:“我不要回家了,我要出去游历。”

    海壳愣住,“啊?”

    游历是什么?

    糯糯擦擦眼泪,认真给他解释,“有一个叫张无忌的人,他出去游历的人不小心掉下悬崖,然后就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就变成高手啦。”

    海壳一脸担忧,“掉下悬崖啊,他没有死吗?”

    “没有,他还得了武功秘籍呢。”

    “可是,我觉得还是很危险啊,要是没有武功秘籍怎么办?”

    糯糯不说话了,他也不知道。

    海壳趁机把他牵回家了。

    等确认两个孩子都回屋以后,束宁找到林言,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他。

    “抱歉夫人,是我无能,没能阻止他们。”

    林言笑了一下,“没事,糯糯的性格我最了解,就是你想拦也拦不住的。”

    他从兜里取出银子递给束宁,“你替我买点八仙果粒回来,我拿去哄哄他。”

    “是。”

    束宁脚程快,几分钟就回来了。

    林言从他手里接过纸包,准备进屋去看看情况。

    糯糯现在已经有自己的屋子了,海壳正坐在他床上,苦口婆心地劝:“糯糯,那个游历真的不能去啦,太危险了,我听说山里有大老虎,最喜欢吃小孩了。”

    糯糯面朝下趴在床上,嘴巴里铿锵有力,“不行,我一定要去,我也想成为高手。”

    实际人是动都没动。

    海壳手里抓着一小片八仙果粒在吃,一边吃一边道:“糯糯你不要难过,我就很喜欢你说的那些故事呀,要是我有银子的话,一定把你的书全都买下来。”

    海壳有点后悔把所有的银子拿去给哥哥买毛笔了,应该留下一半给糯糯的。

    糯糯爬起身,一脸期待地看着海壳,“真的吗?”

    海壳用力点头,“真的呀,我和那个黑心掌柜不一样,我才不会骗你呢。”

    糯糯心情好了一点,还是有人欣赏他的故事的。

    林言在外面把这段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笑得不行。

    他轻咳了一声,糯糯马上重新反倒回去,继续趴着。

    海壳高兴道:“小叔,我们回来啦。”

    “好,买什么好吃的了吗?”

    海壳压低了声音道:“糯糯给我买了五个肉包子,小叔你可不能告诉我阿爹哦。”

    林言笑,“不告诉,那你们午饭想吃什么,一会儿给你们做。”

    家里的大人除了林言和林阿爹,都去基地了。

    海壳摸摸自己的肚子,苦恼道:“想吃好多,但我肚子好撑。”

    “那你去找阿爷玩会儿,我来和糯糯说。”

    海壳看了眼趴在那里装不存在的糯糯,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

    屋里只剩下林言和糯糯。

    糯糯两只耳朵动了一下,似乎等着林言说话。

    “糯糯,你怎么了,谁惹你了吗?”

    糯糯一骨碌爬起身,刚巧看见林言掌心托着的大纸包。

    无论是样式还是气味都很熟悉。

    和旁边那个很像。

    只不过林言手心那个要大得多。

    “阿爹给你买的,吃点吗?”

    糯糯吞了口口水,“我没有胃口。”

    林言忍着笑,“怎么会呢,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

    糯糯哼了一声,气鼓鼓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爹爹骗我,我今天很丢人呀。”

    林言:“……”

    这么点小东西还知道丢人了?

    “爹爹没有骗你呀,你的故事书的确卖出去了。”

    “没有,我都数过了。”

    糯糯用谴责的眼神看着林言,意思是阿爹你也要骗我吗?

    “不是那些,你忘了吗,你给我们讲过很多故事呀,爹爹把那些也都整理出来了,不止你记得的那些。”

    糯糯愣住,“可是那个掌柜说……”

    “那家书铺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另外一家书铺,那家生意好,全都卖完啦。”

    糯糯睁大了眼睛。

    “爹爹可是做官的人,他怎么会撒谎呢?”

    “哪家书铺呀?”

    糯糯现在认识的字也不少了,今日的书铺他就是看名字认出来的。

    林言随口胡诌了一个。

    糯糯点头,他记住了,下回要去瞧瞧。

    林言开始转移话题,“一会儿阿爹要做香膏,你来帮我吧。”

    糯糯揉揉脸,缓解一下哭过的酸涩,“香膏是什么呀?”

    “是一种香香的东西,擦在身上能香好久呢。”

    糯糯没什么兴趣,正要拒绝,林言就道:“做完香膏以后,我们吃火锅好不好,阿爹买了好多肉。”

    糯糯这下高兴了,“嗯。”

    海壳正在门外等着呢,林言就把他也拉上了,两个孩子陪他一块儿去做香膏。

    林言从柜子里搬出一个大罐子,里头是用清油泡了好几日的风叶草,为了让效果更好,林言每日都会换一次新鲜的风叶草。

    把里头的油过滤出来,然后放到泥炉上隔水加热,清除掉杂质,然后放入蜂蜡,拿工具搅拌均匀。

    放凉以后就可以用了。

    林言把做好的油脂倒在几只小罐子里,然后挨个封好。

    最后还剩下一点点。

    “好香呀。”

    海壳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小叔,给我来一点。”

    “别着急,等凉了以后才可以。”

    海壳对着那点剩余的油脂呼呼吹了几口气,糯糯认真道:“哥哥,这样会把口水吹进去的。”

    海壳哦了一声,从边上把林阿爹用的蒲扇拿过来,吭哧吭哧开始对着扇。

    “这样可以吗?”

    “可以。”

    林言看的直笑。

    “好了可以了,不用扇了。”

    两个娃累坏了,呼哧呼哧地喘气。

    林言轻轻地蹭了一点,涂抹在两人的手腕处,叮嘱道:“千万不能用舌头舔,不然一会儿吃火锅可就没味啦。”

    海壳及时地把舌头缩了回来。

    糯糯草草地闻了一下,他对女子和哥儿喜欢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林言做的比较多,除了给林阿爹他们的,还多了两罐,干脆就送了一罐给海壳。

    海壳高兴坏了,“多谢小叔。”

    “千万不能吃。”

    “知道啦。”

    海壳把他的那罐香膏小心地塞到了他的珍藏盒子里。

    中午章墨远回来吃饭。

    糯糯现在也没那么好忽悠了,他故意来问章墨远,“爹爹,我问你一件事哦。”

    章墨远笑了一下,“什么事?”

    糯糯哼了一声,“我今天去过书铺了。”

    章墨远表情微讶,“是卖故事书的那家吗?”

    “是呀。”

    章墨远看了眼糯糯的表情,余光瞥到林言在门外拼命冲他使眼色。

    他懂了,糯糯发现了。

    而且林言必然忽悠了糯糯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把糯糯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然后转头看向林言。

    林言用口型给他比了四个字:两家书铺。

    同时还配上了一个剪刀手。

    章墨远轻笑了一声。

    糯糯气坏了,“爹爹你居然还笑,书铺掌柜说我的故事书一本也没有卖出去,是不是你画的不好?”

    开始甩锅了。

    章墨远笑着试探,“方才阿爹是不是同你说了两家书铺的事?”

    糯糯一愣,“真的有第二家书铺吗,真的卖的很好吗?”

    这下章墨远清楚了。

    他点点头,“这是自然啊,阿爹怎么会骗糯糯。”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因为那些故事是爹爹擅自整理的呀,没得到你同意,怕你生气。”

    糯糯不好意思道:“我是那种人吗,我从来不生气的。”

    门外的林言和门内的章墨远都沉默了。

    糯糯最后还留了一个心眼,“爹爹,你说一下那家书铺的名字。”

    章墨远又回头去看林言,被糯糯逮住。

    “爹爹你看门做什么?”

    “没什么,方才束宁叔叔过来。”

    糯糯点点头。

    林言丢了个纸团进来,好死不死刚好砸在了糯糯的肩上。

    糯糯吓了一跳。

    章墨远趁机把他揽在怀里,“好像是大虫子。”

    一边说一边快速地把掉落在腿上的纸团展开看了一眼,看完后悄无声息地踢到桌下去。

    糯糯茫然道:“没有大虫子呀。”

    “方才已经从窗子飞走了。”

    糯糯马上从章墨远身上下去,踮着脚爬到窗子上往外看。

    章墨远把书铺的名字说了,“爹爹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是这家吗?”

    糯糯这下彻底放心了。

    “爹爹,等我们去京城以后,可以把这家书铺也带过去吗?”

    “为何?”

    “换别的书铺卖不出去了怎么办?”

    章墨远:“……”

    “我们去京城开一家书铺,只卖糯糯的故事书,怎么样?”

    糯糯高兴坏了,“好呀。”

    林言:“……”

    他钱多烧得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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