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凉到瘆人。


    楚淮沿着来时曲折蜿蜒的山路,背上背着一捆柴,一步一步稳稳的往家的方向走去,快走到山脚时,遇到了寻他的阿弟。


    “哥!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担心死我了!”


    阿弟左手拎着一盏油灯,右手拄着拐,额头上满是汗珠子,看见楚淮时,又是惊喜又是恼怒。


    话音刚落,杏眼立马泛起水雾,像一只被丢弃的小鹿,可怜巴巴的望着楚淮。


    “捡柴捡得太投入了,没注意到时间,下回肯定不会犯了。”楚淮一把搂过阿弟的手臂,搀着他慢慢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知道自己不占理,顶着来自阿弟的视线,他不打算将自己遇到野猪的事情说出去,只是装傻充楞,强调自己因为太过沉迷于捡柴,才忘记了时间,不着痕迹的把话题扯开。


    “阿弟,家里的鱼和蘑菇都处理好了?”


    “鱼我杀好了,那个蘑菇以前没见过,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哥,会不会是毒蘑菇啊?爹娘之前教我们认蘑菇的时候,我记着好像没有长这样的。”


    “无事,这蘑菇对生长环境挑得很,只有特定的地方才长……”


    两兄弟在夜色中慢悠悠的走着,阿弟胆子有点小,路边稻田里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吓一跳,。


    以前……


    以前他不这样的,自从哥哥出事之后,他被村里人欺负狠了。时间一长,就对身边的环境格外的敏感和警惕,稍有风吹草动,他的心就会提起来,忍不住的感到害怕。


    还好哥哥恢复过来了,村里人,特别是邻居李婶子,会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少欺负他一些。


    阿弟抿着嘴角,闷闷不乐的想着。


    楚淮心里也有自己的小感触,现在回想起来,依旧会有一种汗毛倒竖的感觉。


    几百斤杀伤力超强悍的野猪!


    他当时被吓得冷汗不断地往外冒,身体四肢都瘫软了!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那就是:炮灰不愧是炮灰,上个山都被死神逮住……


    不过,大抵是紫微星光顾过的人。那头野猪凑过来,只是嗅了嗅他身上的气味,确认对它产生不了威胁之后,就喘着粗气往深林更深处走去。野猪没有发动攻击,否则,他今晚必死无疑!


    借着夜晚的凉风,楚淮慢慢的冷静下来,心跳也恢复了寻常的节奏。


    等回到家,状态已经由惊惧不定转为平常时候的样子。


    “咕咕咕……咕噜噜~”


    阿弟蹲在厨房外头清理杀好的河鱼。


    可能是想到了鲜肉的滋味,肚子叫得格外欢快,挨着弟弟蹲的楚淮,下意识瞟了一眼对方正在发出声音的腹部,心里止不住冒酸泡泡。


    哥儿不受农村人的重视。


    在楚家也是一样,只是阿弟由原身亲手带大,感情远非寻常哥儿和兄长可比,所以即便爹娘在家想要磋磨哥儿,也会顾着原身的面儿,不会过多的折腾为难他。


    但也总会有原身看不见、看顾不到的时候,所以自小阿弟就知道谁对他是真的好,在谁身边才会安全,才能吃饱饭。


    “哥,荠菜不够吃,我就吃了三根……我午饭也没得吃,黑面不够了,只有一点点,得给爹娘爷奶吃……”


    阿弟垂着头,觉得有些窘迫,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他其实也没那么饿,就是身体受不住起反应了而已,不过,如果这样能够得到哥的关心,丢脸也不算什么……


    “嗯,等会儿让你尝尝哥的手艺,管饱。”楚淮正在洗鱼,手也不方便摸阿弟的脑袋以示安慰,只能用言语激励对方,让他开心一点。


    八条肥鱼,被楚淮分成两锅炖成鲜鱼汤,一锅原汁原味,一锅加了捡柴时顺便采摘到的青花椒,做成了藤椒麻鱼。


    姜蒜都有,他还把老爹藏起来的烧酒也拿出来,熬出来的两锅鱼,一点鱼腥味和土腥味都没有,鱼汤浓稠好似羊奶,散发出来的味道诱人垂涎不止,味道那是一个喷喷香!


    就是油少了点,不过,鱼很肥,不差油水,剩下的那点油全被他用来炒鸡枞菇了。


    今晚的菜还算丰盛,屋子里行动不便的爷奶和他的懒汉爹娘都出来了。


    坐在圆形的饭桌前,3月大的小外甥,因着年纪太小,只能喝羊奶,就没给抱出来,还有一个伤重的人由于行动不便,也没出来。


    爹娘一现身,楚淮留意到阿弟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对劲。


    阿弟不仅白着一张脸,捧着碗的手也一直在抖,夹了一块鸡枞菇后,就低垂着脑袋,没见他再往桌上的菜碗里伸筷子。


    楚淮翻了一下原身留给他的记忆,很快就找到原因。


    爹娘他们非常懒惰,在家什么也不干,坐吃等死,没分家之前,有两位伯伯伯母帮衬着,每天都有些进项,小日子还算过得去。


    自从分家后,作为爷奶小儿子的爹就一直吸着爷奶的血,直到爷奶积劳成疾无法下地干活,他才有了一两分停止吸血的意思,主动下地干活。


    不过,懒汉终归是懒汉,人才积极三天,就想着吸血摆烂。


    一年前,家中的银子入不敷出,那死鬼爹眼见家中无银无粮,就想着卖儿贩女的生意,要把阿弟卖入青楼,换几两银子支使。


    原身说什么也不同意,跟爹娘大吵一架,扬言说阿弟要是被卖掉,他就学着爹娘的样儿,不去打理天地,不到镇上上工,干脆一家人坐吃等死好了。


    身爹娘自己不愿意动,全家的口粮都得靠楚淮这个大儿子,听他这么说,就歇了卖掉小哥儿的念头,唯恐大儿子不去干活。


    心怀鬼胎的爹娘被原身震慑住,小哥儿的阿弟这才被保全下来。


    “阿弟,今晚没有米饭,多吃几块鱼肉,管饱。这菇子鲜甜爽口,滋味极好,你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活。”楚淮给阿弟倒了一大碗浓稠的鱼汤,还给对方夹了一条整鱼,鸡枞菇也夹了三大夹子,直把阿弟的碗堆成小山状。


    “楚清!”


    “清哥儿!”


    懒汉爹娘疯狂夹肉吞肉的动作猛地停住,两双瞪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阿弟碗中的肉,就好像两只饿死阿飘见了肉,恨不能将所有食物都吃进嘴里,容不得别人染指半分。


    顶着爹娘吃人的眼神,受惯欺负的小哥儿抖着手,慢吞吞将碗往爹娘那边挪,试图将碗中的鱼汤给“让”出去。


    小哥儿胆子很小,碗往爹娘方向挪动的速度很慢。


    “阿弟,爹娘要想自己吃的话,咱们和爷奶可以一起搬出去,这样每月奉上那么几碗肉汤当孝敬也没什么。可现在,一大家子都得靠咱俩来养,你不吃,爹娘就得饿死,你忍心让爹娘饿死?”


    楚淮将小哥儿阿弟推远的那碗鱼汤给拦截回来,板着脸跟对方讲道理。


    “再这般下去,你肯定是饿死在爹娘前头,别说孝敬不孝敬的。”楚淮伸手把碗端起,挪到阿弟嘴边,示意他喝掉。


    鱼汤奶白,泛着浓烈的鲜甜香味,刚入口就滑进了胃里,只能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涌入,而后满嘴生鲜。


    阿弟双手捧着碗,小口小口将碗里的鱼汤喝掉,大大的杏眼里泛起了细碎星光,忍不住在心底感叹:


    鸡枞菇已经很鲜美脆甜了,没想到哥哥做的鱼汤更好喝!!


    唔~好满足,肚子暖暖的,好舒服……


    “吃多点,鱼肉菇子这些全是你的,谁也不能动。”楚淮说着就往阿弟另一个装菜的碗里夹鸡枞菇,看着阿弟脸上魇足的神情,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照顾”完阿弟后,楚淮又看准了家中年纪最大的爷奶,故技重施,将不敢在儿子媳妇面前“抢食”的弱势老人家处境逆转。


    反正甭管谁是什么身份,只要不养家,就没有话语权,坐吃等死还想摆家中顶梁柱爹娘的谱,不可能!


    这一顿饭,楚淮爹娘吃的那是一个难以下咽,他们家大儿子啊,有主意了,呛得他们是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蹦!


    以前还有俩老东西和个哥儿便宜货可以差遣,今晚之后啊,可就没得差遣人的机会喽……


    唉,这小日子是一日过得不如一日。


    晚饭后,兄弟俩排排蹲在厨房前洗碗。


    “阿弟,那个重伤的人你可曾见过?我记得之前没见过他。”楚淮偏头看向瘦小的阿弟,。


    楚清摇了摇头,他也很奇怪,可爹娘只叮嘱他要细心照顾好那个人,“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上穿的是绸缎做的衣裳,而且手细长白嫩,不像是普通农家人。”


    “说起来,十来日了吧,要不是他还会发出痛哼声,我都以为他已经死了……”说到这里,楚清懊丧的瘪瘪嘴,偏头看了一眼那个人所在的房间,越发觉得那个人可怜,忍不住和他哥多唠两句。


    因为哥哥病了需要修养,爹娘突然说要上山采摘一些野菜回来,然后那天晚上,他就看见哥哥房间里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爹娘向来不待见他,只叮嘱他要好好照顾那个人,别让他死了,其他的啥也没讲。


    楚淮听到这里,脑袋也是一片混乱。


    但他心里有预感,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对于潜在的危机他一向能够敏锐的察觉到。


    洗完碗后,满心忧愁的楚淮敲开了爹娘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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