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知缘由,见着人出来又瞪了自己一眼,秦枕寒很觉无辜。
两人一起用过早膳,秦枕寒便呆在昭华宫,连御书房也不去了。
这一待,就是一整天。
夜色刚一降临,曦光就开始紧张起来,总忍不住看向皇帝。
眼见着对方低头看折子,若无其事的模样,才算放心。
洗漱过后,宫人退下,曦光就准备去榻上睡。
“去哪儿?”秦枕寒的声音在安静的殿中响起。
曦光心中一颤,强装镇定说,“去睡觉。”
说话间,脚步声靠近,她已经被人抱了起来。
“一起。”秦枕寒低笑,抱了人去床上。
之前为了不惊动她,他才允了什么分睡,可昨夜之后,他便再无顾忌了。
“我不要。”曦光慌乱的说,昨晚那种灵魂身体都仿佛在飘飞的情况,她再也不想经历了。
“解毒,解毒一个月一次就好了啊!”她说。
这会儿又没有毒发,她们做这些事没有用啊。
“别怕?只是睡觉。”秦枕寒低笑着说。
昨夜闹的狠了,今天曦光一整日都没精打采的,她身子又弱,怎么着也得修养几天才行。
曦光这才松了口气,
“我没怕。”她还是相信皇帝的,回过神来又轻声嘟囔。
秦枕寒只是笑。
最后躺在床上,把人揽在了怀里,扣得紧紧的,不留缝隙。曦光有些不舒服,轻声拒绝,他才不舍的松开,等到过了许久,人睡沉了,他便又把人抱了回来。
身上仿佛被紧紧束缚,连动一动都不能,偏偏对方动作又轻柔,她并未觉得太过难受,睡梦中,曦光有些委屈的哼了几声,到底没醒。
一觉到天明,等她醒来时,皇帝已经离开,她更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身上的红痕经过昨日,非但没有退下,反而越发的艳丽。
曦光浑身酸软,根本不想动弹,却也不得不去了药阁,配了药膏出来,又让宫人帮忙抹上。
重重帐幔落下,云芝拿着药一点点抹过那些红痕。
从肩头到脚踝,甚至……玉似的肌肤上竟然一寸都没有放过。她低眉敛目,根本不敢多想,到底忍着抹完了。
曦光面红如火,都不敢看她的反应,等穿上衣裳,一整日都避着云芝的目光。
要不是,要不是她抹不到那些地方,她才不找人帮忙!
秦枕寒回来时见此,眸光微动,正想着怎么了,便嗅见了她身上淡淡的药香,瞬时明白过来,冷冷的看了眼云芝。
云芝一抖,低下了头。
那夜陛下都没有让她们伺候,而是自己亲力亲为,只看娘娘那一身的痕迹,就知道他是如何的痴迷,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碰的。
虽然她是女子,但是很显然,在陛下眼中也是别人。
曦光整日忙于修养,也没了精神去制药,索性找了女先生来说书。
说的是一本游记,对方说的很好,声音变换间就将人带入了那一片如诗如画般的景色中。
秦枕寒没太在意,将人揽在了怀中,忙碌了一上午后有些烦乱的心忽觉惬意。
淡淡的药香和梨花香混在一起,他眸中越沉。
午膳后,曦光惯来是要小憩一会儿的。
重重帐幔放下,往日里秦枕寒都会在外间看折子,今日却挥退了人,命人将殿门紧闭,掀开了帐幔,便对上了曦光警觉的双眼。
“关门做什么?”她半坐起身,忐忑的问。
秦枕寒单膝跪在榻上,俯身靠近,轻声说,“怎么不让朕给你擦药?”
曦光面上一红,说不出话。
“你就为了问这个?”她咬着唇说,明显是不信的。
低笑一声,秦枕寒靠近。
“不行!”曦光慌忙阻拦,往后退去。
“不行什么?”秦枕寒笑着反问。
“不管你要做什么,都不行!”曦光撇开眼,红着脸说。
之前那夜,实在是,实在是……
“曦光,再过三个月,你就要走了。”秦枕寒叹了口气,失落的说。
眼睫一颤,曦光忍不住看向他。
是啊,三个月。
“多陪陪朕,好吗?”秦枕寒温声诱哄,趁她犹豫,不动声色的拉了人过来,说,“我舍不得。”
“可谁让你喜欢呢。”他眼中苦涩,面上却在笑。
他这句话说得实在是太委曲求全,又足够温柔宠溺。
曦光顿时就心软了。
无力的拒绝中,慢条斯理的解开了衣裳,秦枕寒身上的龙袍却仍旧整整齐齐。
细白手指攥皱了衣裳,难忍的泣音中,曦光恨恨的拽开了他的衣襟。
这个禽兽!!!
一晌贪欢。
等到沐浴完,曦光彻底没了力气,甚至连眼睛都不想睁开。
由着人将自己抱回了床榻,正要找衣服穿上,就见那人竟然找到了药膏,她顿时睁大了眼。
“曦光,我为你上药。”秦枕寒微笑着说,抽开她身上裹着的被单。
“别,我自己来,我,”一想到上午那个过程,如今换了秦枕寒还要再来一次,曦光立时慌乱,攥住了被单,不想被他抽开。
“我来,就不用再被别人看见了。她们会忍不住多想的。”秦枕寒温声提醒,带着稍稍的吓唬。
曦光的手顿时一松。
她,她也不想让云芝看见,实在是,实在是……
可她也不想让皇帝来啊。
她顿时纠结。
“在屋里,没人知道的。”秦枕寒去吻她,直等到将人亲的晕晕乎乎的,指尖也不知不觉的松开。
他沾了白色的药膏,慢慢在颜色愈深的红印上抹开。
冰凉的药,温热的指尖。(就是单纯的抹药非擦边谢谢)
这场抹药的过程对于曦光来说,实在是太过漫长,长到在秦枕寒听说,说好了的时候,她竟然忍不住松了口气。
刚刚难耐的感觉散去,一直强忍着的人眼圈都有些红了。
眼见着似乎把人欺负的狠了,秦枕寒将人抱在怀中穿上衣裳,又放进锦被之中。
“睡吧。”秦枕寒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起身出去了。
足音渐远,他似乎又在看折子,曦光迷迷糊糊阖了阖眼,方才安心的睡去了。
但她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等到晚上睡前,秦枕寒哄着她,又抹了一次药,第二天睡醒亦是,早晚三次,每天记得比她还准时。
偏每次都要留下新的痕迹,新新旧旧,竟然一直下不去。
秦枕寒沉浸其中,乐此不彼。
晚上,曦光身上又有新的药味,云芝偷眼看了眼,恍然明白了端倪,等再伺候她时,就注意起来。
陛下明显很不喜欢有人碰触娘娘。
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却又好似和从前没什么区别。
一同用膳,一同就寝,偶有机会,秦枕寒就带了她去宫外玩散心。
冬天渐渐来了,集市却依旧热闹。
吆喝叫卖声彼此起伏,秦枕寒牵了曦光,穿行过去,只是在听到清脆的铃铛声时,稍稍瞩目了一下。
曦光浑然不觉,拉了他去看杂耍。
弄剑,走索,转碟,各式动作轻巧又花哨,让人目不暇接。
“好,好。”在哄堂喝彩声中,曦光也拍了手大笑。
“这个班子不错。”
“这还不算什么,等到过年的时候,更热闹。”
旁边有人交谈,曦光拉了秦枕寒的手眼睛晶亮,说,“我们过年再来看看好不好?”
似这种杂技,宫中有的是更精彩更好看的,秦枕寒悄声告诉她。
曦光却摇头,笑盈盈的说,“不,就来这里看。”
杂耍的确很好看,但是她更喜欢这份热闹。
“好。”这点小事,秦枕寒到底是更愿意顺着她的。
虽然他觉得宫外太过吵闹。
痛痛快快的玩了半夜,夜里回去,曦光洗漱,却发现秦枕寒不在。
“陛下呢?”她忍不住问。
“陛下似是有事,刚才出去了。”宫人忙回答。
曦光点了点头,没太在意,等到晚上就寝,才知道所谓的有事是什么。
她腕子上的珍珠珠串,被秦枕寒慢慢系上了一枚玉铃铛,声音清脆,竟比寻常的铃铛听起来更加悦耳。
曦光晃了晃,听着叮当作响挺好听的,不由笑起。
“戴这个做什么?”她好奇的问。
“一会儿就知道了。”秦枕寒眼中含笑,指尖弹了一下铃铛,听着清脆的声音很是满意。
等到叮当声敲碎了寂静的夜,曦光乱了呼吸时,方才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她心中恨恨,使劲咬了一口。
禽兽啊!!!
第二日一早,曦光死死看着那枚玉铃铛,先是自己准备解下来,可秦枕寒昨晚系的是死结,牢牢缠在原本的珠串上,根本解不开。
除非是将珠串弄断。
可她哪里舍得,这个珠串陪了她许多年,况且那线也不是寻常东西制成,坚韧无比,若是弄断了,便再难恢复从前了。
纠结半晌,她只得恨恨的将珠串收起来,却一整日都没有给秦枕寒好脸色。
秦枕寒看那珠串不顺眼许久了,见着她收起,便亲自取了镯子要给她戴上。
细细的玉镯玉质温润,一时间竟分不出和她那一身雪肌那个更动人。
“我不要。”曦光想收回手。
“还生气?”秦枕寒耐心的问,转而将镯子放下,握着她的手指慢慢□□。
“废话!”曦光撇开眼不看他,这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思及昨夜种种,她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
“好了不气了,过两天带你出去玩?”秦枕寒拿了她最喜欢的事哄她。
但这次曦光坚定的忍住,没有理会。
“原来不喜欢啊?”秦枕寒放慢了声音,眼中含笑说,“我还准备去温泉行宫,你既然不喜欢出门,那就算了。”
温泉行宫?
曦光到底没忍住诱惑,眼睛亮了看向他,可想起自己还在生气,就收回了眼眸,偏偏还惦记着,反倒越发的生气了。
“不理你了。”她起身,准备离开。
秦枕寒失笑,怎么这么可爱。
他伸手拉住了曦光,稍微用力一拉,就把人拽进了自己的怀中。
“骗你的,前些日子就开始准备了,明天就能出发,不生气了,嗯?”他搂着人,温声哄着。
曦光嫌他坏心眼刚才故意惹他着急,哼了几声不理会,等着这人好声好气哄了好一会儿,才算开了口,说,“行宫在哪儿?”
“就在城外,一天就能到。”看着终于哄了人开口,秦枕寒笑开,说。
第二日,晨起出发,一切就如秦枕寒所说,全都准备妥当,等到暮色来临之前,她们就到了城外的温泉行宫。
这里温暖却又不会干燥,比起皇宫曦光更喜欢这里。
温泉泡着也很舒服——
如果没有皇帝的话就更好了。
滴答的水声和着泣音,这人不知道从哪里取来了玉镯为她戴上,一动便是一声叮当。
等到曦光精疲力尽睡下时,仿佛都还能梦到这些声音。
自从那夜解毒后,每每入夜,他身上就再看不见曾经的沉稳从容。
仿佛食髓知味,又仿佛是最后的狂欢。
“三个月。”每次到最后,曦光意识迷离中都能听到他在她耳边哑着声音说。
一次次,一声声。
这是他们能相处的最后时间。
“三个月。”
“两个月。”
悄然间,十月过去,时间进了十一月,天气越发的冷,好在在行宫,倒也无碍。
宫里墙角种着梅花,不知道哪天就偷偷飘出了香味。
曦光一场好眠,醒来却发现屋内一片银晃晃的白,窗外千山堆雪,雪花纷纷扬扬自天际洒落。
黛色的苍山,白色的雪花,漂亮极了。
“下雪了?”曦光惊喜的说,起身踩了绣鞋就去看雪。
似这种在蜀州鲜少见到的景色,她都是很喜欢的。
“娘娘,娘娘,快披上。”云芝手忙脚乱的拿上披风,追上她为她拢上。
殿内通着温泉暗流,哪怕光脚踩在上面也不冷,但外面的风可不一样,又冷又硬,可不能大意。
曦光被风一扑,的确有些冷,忙拢了拢镶着狐毛的领口,绒绒的,将她下半张脸都捂了起来。
“咦,外面没有雪。”她看了一眼,有些失望。
不过也是,这温泉山上总是带着热气,就算有雪花落下,怕是也很快就融化了。
“云芝,快,帮我收拾收拾,我要出去看雪。”曦光转身在妆台前坐下,兴致勃勃的说。
云芝等宫人立即上前开始伺候。
很快,曦光就换好了衣裳,梳好了发髻。
她抬手轻拂,忍不住叹息,“以后要是没有你们,我可怎么办啊。”
她笨手笨脚,这么些年了都没学会挽发髻,以前在家是巧喜,现在是云芝她们。
“只要娘娘不嫌弃,奴婢们愿意一辈子伺候您。”云芝等人笑着说。
曦光笑了笑,没有说话。
可她早晚是要走的啊。
外面已经准备好了早膳,曦光用完,便起身带了人出去玩雪,一直到了山脚下,才看见未化的雪意。
云芝等人侍候着,已经做好了她要碰雪就阻拦的准备。
然而,自始至终,曦光却也只是远远的看着,看着飞雪落满枯枝,堆出一树银霜。
她喝多了药,又怕了生病,这些年一直小心翼翼,世上再没人比她更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这般转了许久,秦枕寒来了。
看她兜着兜帽,上面落满了雪,秦枕寒无奈,上前将兜帽取下,拂下了雪,内侍撑起伞,挡在两人上面。
曦光抬头看他,见他用那双翻看折子的手认真又耐心的做着这些琐碎的小事,忍不住笑,轻轻拂下了他肩上的雪意。
“一个月。”
时间荏苒,等到最后一个月倒数完的时候,已经腊月过半,快过年了,曦光该走了。
冬日的温泉行宫水雾飘渺,在山中蒸腾,笼着若隐若现的雕梁画栋,飞檐斗角,恍然间如同仙境。
曦光早早就开始走神,她来时身无长物,走时自然也戛然一身,只待时间离开,便能动身。
十五的夜里,本该是毒发的时候,曦光已经提前制止了秦枕寒身上的疼痛,她总是想让他少点苦痛的。
往日羞涩的人忽然如此,秦枕寒将她扣在怀中,温香软玉,让人心颤。
曦光懒懒的,不想动弹。
“明天就走?”秦枕寒搂着她问。
“嗯。”曦光该走了。
但……
“曦光,陪我过完年再走吧。”秦枕寒如是说。
“已经很多年,没人陪我过年了。”他面容平静,不见丝毫波澜。
偏曦光最见不得他这副模样,仿佛那平静的面皮底下,藏着万般苦痛般,却已经让他习惯。
她想说以后会有很多人陪你过年,想说不缺我一个,可等到开口的时候,她说的却是,“好。”
便最后再陪他一个月吧。
只一个月。
秦枕寒简直爱极了她为他退让的模样,总是温和轻笑的面上瞬时笑开,耀眼极了。
曦光顿时不争气的怔了一下。
过完十五,圣驾回宫。
腊月二十二封印,歇朝半月,等到初八才会开朝。
因此,等回宫后这些天,秦枕寒都格外忙碌。一道道诏令从御书房传出,六部尚书轮轴转,要定下各个衙门接下来的事情。
温泉别宫的清闲仿佛还近在眼前,他忽然忙起来,曦光虽然松了口气,却又莫名觉得身边有些空落。
整日在殿中闲来无事,听云芝说御花园中梅花开了,她索性去转转。
冬日的萧瑟并没有影响到御花园,偌大的园林中,依旧争奇斗艳,各色奇花异草竞相开放,松柏长青,而远处那一片红梅初绽,更是分外惹眼。
曦光懒懒走在其中,冬日稀薄的阳光照在身上,竟也觉出了些暖意。
她走入梅林,随手折下了一支梅花,满枝的花苞,只绽了几朵而已。
身后宫人们安静跟着,曦光转了一圈,忽然站定。
前面的小亭子还在,曦光记得去岁大雪那日,她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天子。
当时她还满心忐忑,想要和他说说话,博一条出路。
而现在……
念及昨夜那人火热双臂将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轻声抱怨,说是太忙的低沉声音,曦光面上一红。
一年而已,一切便就天翻地覆。
她预期中的为他治病,他则废黜太子,两人合作,如今竟然转变成了这样亲密的关系。
这般心不在焉的走着,等曦光回神,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了御书房附近,脚步立时一顿。
“娘娘?”看她站定,宫女立即轻声问道。
“算了,回去吧。”曦光摇头,到底是御书房,她看外面还候着臣子呢,她就别去添乱了。
“娘娘,娘娘!”可转身没走出多远,身后就有内侍匆忙追上,恭敬谦和的说,“娘娘,陛下知道您来了,命奴才请您进去。”
“陛下不忙吗?”曦光站定问。
“不忙,不忙。”
“我看有大人正在候见。”曦光看向御书房门口。
内侍就笑了,说,“那些人,哪儿有娘娘您要紧。”
迟疑片刻,曦光到底去了。
“娘娘,你请,这边,小心台阶。”内侍殷勤万分,直到送了曦光进殿,才算松了口气,退到殿外。
这位主可是连常善总管都要小心侍候的,他岂敢怠慢。
“觉得无聊了?”秦枕寒招手,示意曦光过去。
“嗯。”曦光走过去,随口应了一声,没好意思说自己走了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过来了。
秦枕寒握住她的手,将人拉进了自己怀中。
曦光早已经熟悉了这个怀抱,只是略动了动,就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
温香软玉在怀,忙碌了好几日,都没来得及好好抱抱她,索性就揽着人,看起了折子。
宫人知机的送上了茶水点心,生怕让陛下觉得他们怠慢了曦光。
他的怀抱温暖而宽阔,仿佛能遮蔽所有烦恼,曦光却想起了昨夜在这个怀抱中,秦枕寒在她耳边说的话。
“曦光,可以不走吗?”
曦光没有回答,两人便就心照不宣,她总是要走的。
过完年后她就可以离开了,曦光想,高兴依旧,却没了从前的激动,甚至有些懒懒的。
她在舍不得,她知道。
可曦光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要走的。
这般胡思乱想着,她面上的笑不知不觉的淡下,安静倚在秦枕寒的怀中,不想动弹。
殿中地龙烧的暖暖的,秦枕寒的动作也很轻柔,曦光悄然中睡着了。
“你呀,”秦枕寒停下手中的折子,低头看她,轻叹一声。
怎么就这样倔强。
明明也舍不得他,却非要离开。
外面的世界,就真的那样好吗?
吩咐了内侍命外面候见的大臣下午再来,秦枕寒开始专心处理折子。
不知不觉,就到了午膳时间。
内侍进来问过,他直接命人摆在了侧殿。
放下折子,低头看着曦光沉静的睡颜,眸光稍动,便能从微散的衣襟中,瞧见一片艳色,他心中霎时一动。
常善悄然看了一眼,挥挥手带着殿中内侍悄然退下,帐幔垂落,门被紧闭。
吱呀声中,殿中的热气似乎一盛。
曦光只觉得热,酥酥麻麻的酸痒弥漫开,再也睡不着了。
她睁开眼,只听见沉沉的一声你醒了,便被扶着坐了起来,扶着他肩膀的手一紧,她抬起头,狠狠抽了口气。
曦光险些喘不上气,好一会儿,方才长长的,近乎哀鸣般喟叹了一声。
“曦光,可以不走吗?”他问。
眼睫颤了颤,曦光朦胧中睁眼看他,眸光如水,将他心头那把火烧的更旺。旺到纵使曦光呜咽的更加可怜,他也没放过她。
曦光,要记住我,将我刻进骨子里,一刻也不能忘记我,知道吗。
等到沐浴完后,曦光已经没了力气,只得靠在秦枕寒怀中,才能勉强坐住。
揽了人在怀中,秦枕寒亲自挟了菜喂她,很是乐在其中。
曦光狠狠瞪他,偏这人无动于衷,有心想不吃,却又实在是饿,只好使劲咬牙,当做是在嚼秦枕寒的肉了。
秦枕寒失笑,正要说话,眉眼就是一动。
曦光使劲拧了他半天,可这人就跟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他没说话,她却忍不住松了手。
“不疼吗?”她不由嘟囔,捏了捏自己,不由皱眉。
挺疼的啊。
没想到她会这么干,眼见着那片肌肤都红了,秦枕寒无奈放下玉箸,过去轻轻揉了揉。
“疼吗?”他问。
“疼。”
“下次不高兴就掐朕,朕不疼。”
可哪里会不疼呢,不过是能忍罢了。
看着他甘之如饴的认真眉眼,曦光忽然就生不起气了。
作者有话说:
刚才改了bug,三个月的话十二月就到了,一直下意识觉得是一月,改好了改好了。
孩子已经被锁傻了,呵,呵呵
第32章
这人惯来能忍,曾经的坎坷过往更是将他磨练的不动声色。
在他面前,仿佛天大的事情,也能化作轻描淡写。
曦光是佩服他的。
因为那是她做不到的事情,或许,还有些崇拜。
曦光从小到大,就老是被师傅追着教训,让她稳重点,好好的女孩子家不要这么冲动鲁莽,可她就是忍不住。
她就是想高兴了就笑,生气了就骂,不高兴就冷着脸。
师傅应该会喜欢他的,曦光有时候回想。
在御书房里胡来了一次,曦光都不敢再看那张已经恢复了整整齐齐的桌案,本来准备自己回去,秦枕寒却不放心,亲自送了她回昭华宫,又细心叮嘱了宫人好好照顾她,才又返回御书房。
屋内温暖如春,曦光养了一上午的精神都在午时那会儿消耗殆尽,便又睡过去了。
秦枕寒忙了好些时日,等到腊月二十二封印,总算勉强清闲下来。
曦光就拉了他出宫去玩。
一玩就是半夜,等到冷清了才溜回宫。
她实在是不想留在殿中了,这人找到机会就要拉她上床,谁受得了这个啊。
这般去了两次,秦枕寒总算发现了她的小心思,就将人扣在殿中,不出去了。
芙蓉帐暖,春宵度。
仿佛一转眼,就是新年了。
偌大的皇宫,灯火通明,却不见多少人声。
在这森严的宫城之中,规行矩步,连声音都不敢放大。
曦光笼着披风站在殿外,眼见着宫人虽然满脸喜色,却不见多少声音,不免分外无趣,说,“还是过年,一点喜气都没有。”
看她抱怨,知道这个娘娘惯来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云芝轻声安抚,说,“娘娘不喜欢,我这就吩咐下去。”
曦光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说,“不会有影响吧?”
她其实是不太熟悉所谓的规矩的,就算和皇帝在一起,也从未有人和她说过什么规矩。但她不想因为自己一个任性的决定,影响到别人。
“什么影响?”秦枕寒大步过来,恰好听到。
他伸出手,曦光自然而然的搭上,说出了自己的不满。
“的确,常善,听见娘娘的话了吗?”秦枕寒随口吩咐。
常善笑呵呵的应下,便就下去安排了。
不多时,就见有宫人小心翼翼的试探,等发现真的没人管的时候,立即活泼起来。
刚才还有些寂静的宫城,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笑闹声,欢呼声,满城灯火中,曦光总算感觉到了该有的热闹。
秦枕寒是觉得有些吵的,可瞧着曦光舒展的眉眼,便也觉得可以接受。
手中的指尖冰凉,哪怕厚厚的披风也捂不热她,他便将人拢在了自己怀中,拉着披风将她裹上。
“看。”他说。
曦光刚嗯了一声,便见火树银花在夜色中盛放,点亮了昭华宫的院落。
璀璨的花火跳动,她睁大眼,满目惊艳。
“好看吗?”秦枕寒低笑。
曦光连连点头,贪看烟花的眼不愿收回,只是笑着说好看。
看她喜欢,那烟火就不曾停,熄了的很快就换下,一直开在这一方院落中。
到最后,曦光反而站累了,却又舍不得走,便就靠在秦枕寒的怀中,已做支撑。
“好了,回殿中去看。”秦枕寒抱了她起来,转身回殿。
曦光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怀抱,随手搂住他的脖颈,懒懒靠在他的肩上,仍旧看着。
“就这么喜欢?”虽然东西是自己定下主意拿来讨曦光欢心的,可眼瞧着佳人只顾着看连自己都忘记了,秦枕寒反倒是有些不舒服了。
“嗯,喜欢啊。”曦光灿笑,看他低眸看来,这些时日她早了解到了这人的小心眼,又霸道,总想着让她只惦记着他。
若是不……
忆起这人事后折腾她的种种,曦光立即笑的乖巧,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多谢陛下,为我费心了。”她放柔了声音。
这样漂亮的烟火,谁人不喜欢,可世间能看得起的人,又有几个。
曦光长这么大,也只有那年除夕,在州城的街上才碰巧看见,约有一人高,却也只燃了那么短短几息时间而已。
她自然要多看看,毕竟,以后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曦光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神情,可当她含了笑软了声音,又好似蜜一样甜。
明知她这样是在哄他,偏秦枕寒硬是生不起气。
将人抱进了殿中放下,门窗大开,院中的烟火依旧,只有两人的守岁似乎有些冷清,可等摆上酒菜,宫人们齐齐贺岁时,只觉热闹。
“赏,”曦光很高兴的喊了一声,等话出口却卡了一下,想不出来赏什么,只好看向秦枕寒。
“每人赏锦缎一匹,再加一年的月银。”秦枕寒接道。
宫人们立即大喜,恭贺声都更响亮了些。
月银其次,主要是锦缎,锦缎自来只有贵人可用,哪怕她们再得主子喜爱,也不敢上身,但若是陛下亲赐,那就不一样了。
一片热闹声中,秦枕寒为曦光倒了杯酒,抬手示意。
“我不能喝……”这么喜庆的日子,的确该喝点酒,可一想起上次自己喝醉酒后干的事,曦光就不由迟疑。
“没事,这是果子露酒,滋味绵软,不会醉的。”秦枕寒殷殷劝道,很是想再看一次她醉后的憨态。
丝毫不知某人的险恶用心,或者也因为本身的蠢蠢欲动,曦光便就尝试着喝了一口。
带着淡淡的甜味,比起上次喝的酒,的确要更好喝,酒味也更淡。
然而,只要是酒,就总是要罪人的。
曦光撑着脸,朦胧的看着院中依旧未停的烟火,眼前渐渐晕成一片。
一直含笑热闹着的宫人悄然间已经止住了声音,见着陛下抱了曦光去了内殿,一队人跟上去等候吩咐,被遣出来后轻手轻脚放下帐幔,关上了殿门。
且不提某人是如何仗着曦光喝醉,就哄着她为所欲为,等第二日曦光醒了回想起昨晚种种,忍不住就使劲砸了砸床。
再信秦枕寒,她就是蠢货!!!
好气,气死了。
明明平时温和沉稳,很靠得住的一个人,怎么一牵扯到帐中之事,就这么恶劣。
“娘娘,该起身了,今日大朝会,可不能迟了。”外面云芝已经带着宫人候着了,要不是曦光刚好醒了,她都已经在想该怎么委婉的叫醒她了。
“大朝会?”曦光问道,起身熟稔的拢好衣襟,掩住下面新添的痕迹,方才撑着酸软的身子准备起身。
可等好不容易站起来,双腿一酸,又险些歪倒。
云芝忙扶住她,一众宫人利落又小心的为她洗漱好,穿好衣服,又精心梳妆,戴上首饰,方才退下,却总忍不住去看曦光。
往日就清艳绝伦的人,如今妆扮好,更添华美,尤其是眉梢眼角那缕不经意间的娇媚,更是勾魂夺魄,让人失神。
娘娘和陛下,越来越好了。
她们心中喃喃,也很是高兴。宫人们的荣辱,都系在主子身上,主子好了,她们才能好。
外面轿辇早已经准备好,很快带了她去承庆殿。
殿中喧哗声不断,显然一年一度的大朝会早已经开始。
曦光扶着云芝进去,迎着各色目光上前。
上首秦枕寒亲自起身下来,扶了她上去了玉阶之上,只是一垂眼,就能将所有重臣勋贵,都尽收眼底。
她能看见那些人眼中的打量,也能看见诸多王女眼中的艳羡。
但都无所谓,这和她一个早晚要走的人能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坐就是半日,曦光坐的不耐烦,提前离去。
秦枕寒笑的纵容,只是吩咐了人伺候好她。
来时受人瞩目,等走时,亦是有许多人忍不住看去。
眼见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消失,眼中不由失望。
这般倾城之色,少看一眼,都让人惋惜。
出了喧哗的承庆殿,曦光只觉狠狠松了口气。
可她没想到会遇见秦顺安。
禁闭三月,原本该元宵前后才能从东宫出来的人,如今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曦光第一眼险些没认出是他,往日温和俊秀的人如今憔悴支离,消瘦的不成样子。
“曦光,许久不见。”秦顺安笑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曦光看着他身后被人横刀在颈的云葵,僵着脸说不出话。
云葵也是她身边的宫人,性子胆小软和,不像云芝这样伶俐周全,却最是耐心的一个人,总能将殿中的东西收拾的妥妥帖帖,不管她要找什么,她都能第一时间找到。
“你又要做什么?”被威胁的多了,曦光已经懒得说你疯了之类的话,直接问起目的。
内卫上前,将她护在身后。
“曦光,随我去个地方好吗?”秦顺安耐心的说,眼睛睁大,直直的看着曦光。
眼见着他这副难掩癫狂的模样,曦光忍不住往后躲了躲,皱眉说,“走吧。”
在这宫中,她不觉得秦顺安能拿她如何。
她大可以现在就叫来御林军,但在那之前,她不确定能救下云葵。
在不危及自己的情况下,曦光倒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秦顺安什么都没做,只是耐心的走在前面,一直带着曦光到了宫中一个偏僻的,她从未来过的角落。
可就在这连人烟都看不见的地方,却有一队黑甲卫士把守在前面的宫门口。
曦光的目光上移,看见了【天牢】二字。
“曦光,你真的觉得秦枕寒比我好吗?”秦顺安已经笑着开口了,话音刚落,就发疯似的笑了起来。
“看看这里,这里面关着所有秦枕寒厌恶的人,他会在许许多多个夜晚来到这里,亲自行刑。”
“里面的人有他的兄弟,有他的旧友,但是他们却连寻死都不敢,因为秦枕寒会送他们的家人陪他们一起。”
“曦光,你觉得我狠毒,可和他比起来,我算什么呢?”
“我连他的十中之一都没有。”
曦光看着眼前的天牢,愣住了。
秦顺安死死的盯着曦光,期待着她的反应。
她可以不爱他,那也不需要去爱上任何人,尤其是秦枕寒。
他知道曦光厌恶什么,那么,在知道秦枕寒的真面目后,她还会爱上他吗?
可让秦顺安失望了,曦光除了一开始的怔愣,并没有其他的反应。
她只是冷冷的看了眼他,说,“我看完了,你可以把云葵放开了。”
这份平静超出了秦顺安的预料,他一时间竟然没忍住晃了晃。
“曦光,你没听见吗?”他上前想要靠近,却被内卫拦住,只得不甘的停下,说,“秦枕寒是个疯子啊,他中了那种毒,早就疯了。”
“他早就疯了啊哈哈哈。”秦顺安大笑。
“拦下他。”曦光命令,不想听他继续嘶吼下去。
有了她的命令,内卫立即动手,挟持着云葵的人看向秦顺安,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命令,迟疑之后,扣着人后退。
秦顺安身边的人根本不是内卫的对手,很快就落败,连着他自己都被内卫按倒在地。
曦光上前,本想说些什么,却见破空声想起,挟持着云葵的人被人一箭射穿了手臂,利刃落地,内卫迅速上前将人拿下。
云葵踉踉跄跄的躲开,被云芝等人护在身后。
曦光下意识看去,就听脚步声响起,秦枕寒带人缓缓走了过来。
“太子私自出东宫,禁闭再加三月,将他带回去。”秦枕寒冷眼看着地上的秦顺安,吩咐道。
“我的好父皇,儿子倒想要看看,你能骗曦光多久。哈哈,哈哈哈哈。”秦顺安在对上那双眼的时候,下意识颤抖了一下,然后又疯了似的笑。
“曦光,曦光,你看看清楚,他在骗你啊,他在骗你。”秦顺安又看向曦光。
“堵住他的嘴。”秦枕寒冷声说。
癫狂的笑声被止住,秦顺安被内卫带走。
“他疯了。”曦光看着那道身影,拧着眉说。
“那你还跟他出来,不知道危险吗?”秦枕寒在得到消息后就赶了过来,眼下见她这样,顿时皱眉说教。
是因为云葵——
但是曦光不准备细说,而是看向身后那座天牢,说,“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秦枕寒忽然就沉默了。
他不知道秦顺安在这之前都跟曦光说了什么,但想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
“不行吗?”看他不语,曦光心中顿时一沉。
“曦光,”秦枕寒想要哄她回去。
天牢里那些人,他也不知道他们会和曦光说些什么。他毫不在乎他们的言语恨意,却不想有朝一日曦光也会如此。
“秦枕寒,我不想怀疑你。”曦光第一次这般认真的说着话。
“怀疑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它会让人疑神疑鬼,会让人不断猜疑,会让本来很好的关系产生缝隙。”
“秦枕寒,我不想这样。”她说。
“只要你事出有因,你就该相信我。如果不是,那我们这就走。”她抬眼,看向秦枕寒。
她素来不管什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不在意的样子,忽然显露出这样锋锐坚定的一面,秦枕寒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苦恼的好,还是高兴的好。
最后,他还是选择高兴。
曦光这样,是为了他啊。
“好,我们进去。”他最后说。
今天主子们来的突然,哪怕之前狱卒们已经很努力的收拾,可地牢中依旧难掩脏乱,血腥味扑鼻,曦光刚一进来,险些没喘过气,忙拿了帕子捂住口鼻。
甬道很高,也很深。
仿佛见不到底。
豆大的灯火跳动,微弱的火光中甚至看不清两边牢狱中的人,模模糊糊中,只能看到一道黑影。
“你竟然带了人来?”分外安静的地方,一道人声忽然响起。
曦光被惊了一下,下意识看去。
秦枕寒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了拍。
“是你的心上人?”那人似乎更惊讶了,在哗啦啦的锁链声中,瞬间扑到了牢门口。
苍老沙哑的声音中,曦光忍不住后退一步。
“没错,”秦枕寒冷漠的应道,看向曦光时又变得温柔,说,“曦光,他便是大盗常平。”
曦光眉一扬,上前两步看去。
“这便是销声匿迹了好些年的那个知名大盗?”
随着她的靠近,灯火逐渐点亮了她的眉眼,常平被折磨了这些年,眼神早已经不如从前,等到现在才看清。
可等看清时,却不由的怔住了。
“好漂亮的一个女娃娃。”他赞叹道,又笑,几乎要挤进牢门之中,说,“你知不知道你枕边人是什么人?”
秦枕寒立时上前,站在曦光身后冷冷的看着常平。
“你又为什么被他抓进来?”曦光反问。
常平的名声并不怀,甚至算的上一句不错,常常劫富济贫。
“因为,我曾经接单,盗了一味药。”常平看向秦枕寒,到底没有隐瞒,说了实话。
“绝后散。”曦光福至心灵,已经说了出来。
“你知道?”常平一惊,皇帝身边的人不知当初诊出来的是合意散吗?
那皇帝岂不是也知道了?
他忽然绝望。
皇帝不死,那他该怎么办?
常平看着曦光,握着栏杆的手越发的紧。
“我就说那药已经世间无存,原来是你找到的,那你被关在这里不怨。”人总是偏心的,曦光也不例外,她只要一想起这些年秦枕寒因为这个毒药遭过的罪,就可怜不起常平。
“你怎么不杀了他?”她转身看向秦枕寒问。
秦枕寒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常平已经抢先一句嘿嘿笑着说,“自然是因为他杀了还不解恨,要留着我们慢慢折磨啊。”
曦光一时间没有说话。
“曦光,”秦枕寒稍有些慌乱。
饶是他算无遗策,却也没想到秦顺安会引曦光来这里,他抱着曦光,眉眼越发温柔,眼底却有戾气划过。
“我想说让你杀了他,”曦光沉吟,却笑了笑,说,“可我并不能体会你的苦痛,又为什么要故作善良的让你为我让改变主意呢。”
“己所不欲,若是我,怕也是杀了也不能尽兴的。”
秦枕寒放缓了呼吸。
他不由感动,却又更加担忧。曦光这样说,只是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若知道后呢?
“你这女娃娃,生的这么好看,却是好狠的心肠。”常平已经冷笑起来,说,“你知道暗室吗?就是……”
他详细的说了起来,眼睁睁的看着曦光的反应。
只看秦枕寒的模样,便知他对这个女子不一般,若是能说动她,哪怕不能出去,他也觉得畅快啊。
他说着话,却一直注意着秦枕寒的反应,就发现他一直注视着那女子,竟没有理会他。
秦枕寒本来能阻止常平的,但是他没有。
他看着曦光,等到着她的反应,心中被压下的恶念再次翻滚,蠢蠢欲动。
若是厌恶他了,若是要逃走再也不见他了。
他就可以不必再克制,将她关在幽深的殿中,让她眼中只能看见他,而她所有曼妙的声色,也都只能被他看到听到。
常平还在说个不停,曦光仍在听着,秦枕寒上前些许,将她揽的更紧。
紧到,她哪里都别想逃。
曦光还在听常平说着,很认真,隐约感到他的动作,下意识抬手搭住了他的手。
秦枕寒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于幽暗中无声注视着她。
眸中墨色翻滚,渐渐晦暗。
“那你知道,绝后散是种什么毒吗?”常平说的详细极了,曦光却从始至终没什么波动,甚至连回答,也都只有这淡淡的一句。
常平顿时怔住。
这女子的反应不在他的预料之中,秦枕寒这样狠毒残忍,她就不害怕吗?
“不知。”他只负责盗药送进京,知道这些做什么。
“绝后散,每月发作一次,毒发时痛入骨髓,似万蚁噬心,筋骨具碎,切肤之痛等都不及其半分,所有中毒的人,往往是生生疼死的。”
牢中霎时一惊,都惊愕的看向秦枕寒。
“每次毒发,能再次醒来,都相当于险死还生,可下次还会再发作,任是再坚强的人,在面临这种绝望的时候,都会失去活着的意志。”
“和这比起来,你所谓的折磨,又算什么呢?”曦光问。
她并不觉得常平可怜,便算她偏心吧,在知道秦枕寒中的药是常平寻到的时候,她是想要他死的。
“可他折磨了我这些年,还不够吗?秦枕寒,给我个痛快。”
“他中毒了十四年,需要我提醒你吗?”曦光冷笑。
秦枕寒刚刚中毒的时候,才十四岁,还那么小的年纪,就要受这种苦,并且丢了太子之位,被放逐在弥山,甚至还要被追杀逃命。
而常平能被关在这里,怕是秦枕寒登上皇位后的事了吧,之前那些年,他也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
秦枕寒低笑一声,眸中的暗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散殆尽。
曦光没有害怕,也没有想要逃走,她在维护他。
“他们又都是什么人?”曦光却没再理会常平,转而看向别的牢房。
“留在这里的,都是和当年我中毒有关的人。”秦枕寒看去。
至于别的,都死了。
那些人没有说话,在漫长的折磨中,他们已经变得麻木。
“我们走吧。”曦光拉着秦枕寒出去,不想再停留在这里。
这昏暗的地牢,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秦枕寒曾经经历过什么,她不喜欢这里。
秦枕寒任由她拉着,刻意放慢了脚步配合她。
等出了地牢,曦光才松了口气,回头看他,就见他满脸的笑,安静站在那里,竟莫名有些乖巧。
“你不是很会说话吗?刚才那个人这么说你,你怎么不吭声了?”她有些恼的说。
要不是她知道秦枕寒的过往,听完常平的话,还不知道会怎么想他呢。
明明想着把人关起来的。
但秦枕寒如今却又想,还是这样好。
关起来后,她就不会再这样维护他了吧。
作者有话说:
女儿,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经历了什么,可怕。
微博搜晋江云深处见月就好,昨天在评论区发过,被删了呜呜呜,我找找原章有没有存,发上去
第33章
“不是你说的,相信你。”秦枕寒没有辩解,只是笑着看曦光。
今日的阳光格外温暖,落在人身上让人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却都不及他的这个笑容来的让曦光舒服。
因为愤怒而稍微绷紧的肩背一松,她不由嘟囔,说,“那你也得说话啊。”
“好,我知道了,”秦枕寒应得温柔极了。
他牵着曦光离开,说,“宴会还没有结束,回去吧。”
“好吧。”曦光顿时有些蔫,她是真的不喜欢这种宴会,觉得很无趣。
秦枕寒扫了眼常善,不动声色的带着曦光走远了。
常善弯腰点头,悄然留下,恭送两人走远了,才返身回了天牢,站在那个甬道。
“看来我们是活不了了。”常平已经有了预感。
常善只是呵呵笑了一声,温和又谦和,就仿佛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个老人,说,“所有人,处死。”
话音刚落,牢房里的数人已经爆起,一掌就拍碎了牢笼,直冲常善而去。
但只是一转眼,他们就全身一软,顿时跌倒在地。
常善暗道曦光娘娘制得迷药还真好用,挥了挥手。
也没人上前,内卫直接抬起手,连弩扫过一个个人。
血花溅起,哀嚎声响起。
“怪只怪,诸位武功太高,偏又看见了娘娘的面容,陛下不放心,所以特命老奴来送诸位上路。”常善笼着手,不急不缓的说。
能被收容在这里的,不是脑子聪明,就是武功高强,要么就身怀秘密。
陛下自己以前独身一人无所畏惧,也弹压的住他们,但是现在有曦光娘娘在,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铤而走险,对娘娘下手。
索性,还是斩草除根,最为妥当。
常平躺倒在地,胸口被□□贯穿,温热的血液飞快流出,又迅速变得冰冷。
前半生的辉煌在他眼前一一划过,最后又悄然落幕,只余下曦光那张脸,如斯美人,狗皇帝倒是好艳福,他死前能见一眼,倒也不错。
这般想着,赫赫声从他口中发出,竟然笑了起来。
谁能想到,本以为能刺激狗皇帝一把,最后却是他们丢了性命。
“我说,我说,我愿意说出是谁……”死亡面前,有人到底挨不过恐惧,颤着手求救。
“斩首。”常善撇过一眼,毫不在意。
什么秘密能瞒过陛下,他费心隐瞒的事情,陛下早就知道了,留着他,也不过是看做跳梁小丑,用以逗乐罢了。
内卫做事,不留后患。
胸口有可能射偏,割喉也可能留下一口气,但人没了头,就绝对活不了了。
一个个首级被割下,地牢中一片狼藉,除了内卫等人,再无一个活口。
吩咐了下面的人将这些尸首处理掉,挫骨扬灰,一个不留,常善则转身,带着一身的血腥气,到了东宫。
秦顺安端坐在榻上,看他到来,一眼也微抬,很是镇定,笑着说,“常公公来了。”
“是父皇让你来的?”他抬头,带着若隐若现的兴奋。
曦光生气了吧。
常善低头轻笑,一字一语,不急不缓的说出了后来曦光的反应。
秦顺安面上的笑意渐渐消失,变得面无表情。
曦光,在心疼秦枕寒?
“你在骗我。”他说,他不相信。
曦光性子善良,连他责罚宫人都看不过眼,怎么会毫不在意?
“殿下想多了,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常善笑呵呵的。
“呵。”秦顺安只是一声冷笑。
常善看他,有事也觉得可怜,自欺欺人到这种地步,何必呢。
不过他又有什么可怜的呢,当初众臣给陛下选嗣,可是有三个人选,结果一个死了,一个残了,只留下他。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来的。
知道叫不醒他,常善也不欲再废话,直接转身走了。
常善轻蔑又怜悯的笑尤在眼前,秦顺安怔然出神,忽而疯了似的掀翻了眼前的一切。
不,不,他们都在骗他,都是骗他的!!!
宣泄完心中的愤怒,秦顺安坐好,又慢慢笑了起来。
他还有机会,他还没有输。
皇帝很快就要死了,他想。
曦光,终究还是他的。
宴会不停,直到深夜,等宴会将散,秦枕寒带着曦光提前离开,她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好在,之后就能闲着了。
据说前朝不是这样的,先帝极爱热闹,会带人去南苑射猎,打春,各种仪式,要忙忙碌碌到上元节后才会停歇。
宫人们七嘴八舌的和曦光说着这些,昨夜的解禁显然让她们活泼起来,胆子也大了些。
“想去吗?”秦枕寒过来时正好听见她们说,就随口问了一句。
他记得曦光也爱热闹。
曦光却摇了摇头。
“怎么,累了?”秦枕寒忙关切的问。
两人说起话来,宫人们就已经知机的退下。
曦光轻轻笑了笑,说,“我就是不想去,在殿里待着挺好的。”
她以后还有大把的时间玩乐,但是在现在,她想好好陪陪秦枕寒。
时间,不多了。
曦光的心思对于秦枕寒而言,想来通透简单,他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想法,眸色一深。
分明不舍,也还要走吗?
“曦光,出宫后,你想去哪儿?”秦枕寒问。
“去江南吧。”曦光笑着说。
秦枕寒心中一动,问,“为什么是江南?”
安王府,就在江南。
“江南小桥流水,水软山温,我自然是想去看一看的。”曦光笑着说。
最主要的是,师傅说过,她是在江南捡到她的。
她总想着去看一看。
秦枕寒一笑,眸光莫测。
“你自己去朕不放心,朕挑了几个人跟随你,明天让你看看。”他说。
曦光忙拒绝,说,“不,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
她觉得自己出门没有问题的。
“你认得路?知道怎么走吗?外面的吃食不干净,常有黑店,你能分辨的出来吗?”秦枕寒一一举例。
他调查过,自然知道,曦光前些年根本没出过门,唯一一次还是被太子哄骗回了京城。
曦光顿时哑然。
她,她还真不知道。
“他们都是熟手,知道怎么分辨,路上有她们在,也无须你费心,你也能更快找到你师父他们。”
“不,不必了。”曦光到底拒绝了。
既然要离宫,她就不准备在和秦枕寒产生交集。何必再……误人误己。
她拒绝的太过干脆,秦枕寒眸色越沉。
就这么想和他划清干系吗?
他不允许。
夜夜欢尽到天明。
昭华宫中处处留下了两人的痕迹,不知不觉,就是上元佳节了。
夜里曦光乔装了和秦枕寒出去看灯,满城灯火绚丽,曦光却总觉得不如去年的更好看。
那次在皇帝的帮助下,她偷偷溜出了宫,第一次看到这玉京灯火,
街道之上摩肩接踵,人行如织,各色花灯悬挂,猜灯谜的你来我往。
觉得自己这样不好,曦光打起了精神笑开,拉着秦枕寒也过去猜灯谜。
“我要那个。”她看中了一盏白鹤祥云灯。
“小娘子好眼光,这可是小老儿花费了整整三个月才制成的,便是称之为灯王也不为过。”那摊位上的老头立即笑起,满是自傲的说。
这灯的确显眼,更难得的是那份灵动,若非如此,曦光也不会一眼就看中。
不过,东西好了,也就更难到手。
老头给的条件是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将他摊位上所有的灯谜猜中,才能拿走。
当然,若是猜不中,百两银也可。
这样一盏灯笼,就算看在这顶尖的技艺份上,也顶多值几十两,老头儿开这个价,明显是不想轻易的卖出去。
曦光一时纠结,不知道秦枕寒能不能猜中,让她花那么多的银子,她又不愿意,正准备走,就见身侧的人已经牵着她上前了。
一个个灯谜的答案被他准确的说出,周围惊声一片,不知不觉,这个摊位上竟然被人围满了。
曦光看着秦枕寒沉稳从容的侧脸,眼中晶亮,竟移不开眼。
“你好厉害啊。”她搂了人的胳膊,忍不住惊叹,很是自豪。
秦枕寒看着灯谜,抬起手轻轻顺了顺她的发,边准确的报出了答案。
曦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牢牢记住了他现在的样子。
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啊。
她嘴角的笑淡下,却又飞快扬起。
这个摊位大大小小约百余盏花灯,在那支香还剩下些许的时候,秦枕寒成功猜到了所有的谜底。
围观的众人顿时哄堂喝彩,满街都是欢呼声。
曦光也忍不住笑开,晃起了秦枕寒的手臂。
“成了,成了。”
这一刻,她已经不记得了什么花灯,满心都是秦枕寒做到了的欢喜。
秦枕寒只是微笑看着她,耐心极了。
小老儿苦着脸取下了灯笼,等递给曦光时却已经笑了起来,说,“小娘子你的夫君真是厉害,小老儿输喽,输喽。给灯笼,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夫君?
她面上一热,结结巴巴的说,“不,不是,他……”
秦枕寒却已经笑起,接过了灯笼,说,“老丈的手艺也很好。”
说着话,他取了一张银票放在摊上,牵着曦光就准备走。
“诶诶,不可不可,说好了猜灯谜就给灯笼,这银票我不能拿。”小老儿忙拿了银子追上去。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内侍笑着拦住他,说,“老丈收下吧,您刚才说的话我家主子听了高兴,这是赏你的。安心拿着就好。”
老头顿时怔愣。
就为了那两句祝福的话?这心里不踏实,他就拉着人不放。
内侍见了笑,说,“您收好就行。”
说着话,他一挣,已经跟了上去。
老头追之不及,低头看了眼银票眼睛一睁,差点抽了口气,好险忍住了没露出异样,将银票收进了贴身的地方。
他还以为是几十两,没想到竟然是五百两,这位老爷好大的手笔。
曦光总是看着秦枕寒手中的白鹤灯,新奇极了。
她刚才倒是拎了一会儿,只是虽然不算重,拿的久了她也不舒服,秦枕寒便接了过去。
两人在灯市中逛了许久,人群渐散,曦光拉住秦枕寒说,“我们今夜住客栈吧。”
“好。”秦枕寒看着她应下。
曦光就左右看看,选了一家看着差不多的客栈,拉着秦枕寒进去。
等开好房间,两人进去,她却不由皱眉。
虽然整洁,但东西却都有些粗糙——
发现了自己的想法,曦光一怔,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挑剔了?
她站在那里,出起了神。
“怎么了?”秦枕寒眸中微动,笑着问。
曦光摇头,没说什么。
她只是在想,自己已经被秦枕寒宠惯了。
街上的热闹渐渐消退,所有呜咽都被掩在唇齿之间。
秦枕寒今夜格外的疯狂。
曦光最后昏昏欲睡趴在他的怀中,指尖搭在他肩背的疤痕上,虽然那些伤早已经恢复,却留下了大片触目惊心的痕迹,她听着耳边声声心跳,强撑着些许神智。
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曦光,朕在京城等你。”秦枕寒却已经开口了。
曦光抬头看他。
“不要嫁给别人。”
“朕会疯的。”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后宫空置,朕等你回来。”秦枕寒说。
曦光怔住了。
“别这样。”她说。
在她的预期之中,她离京,天高海阔。
秦枕寒身中之毒已结,继续高坐九重宫阙,娶后纳妃,三宫六院。
两人再无关联。
但秦枕寒似乎不是这么想的。
“秦枕寒,不要这样。”秦枕寒没有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曦光,曦光却受不了了,攥紧他的衣襟又说一遍。
“不要让朕等太久。”秦枕寒对她轻笑。
秦枕寒知道曦光在想什么,她素来心狠,若是他有别的女人,她怕是伤心些时日就能放下了。
他才不要给她这个机会。
他要她永远记得他,记得他在这里等她,成为她心上的线,牵着她,引着她,让她不能忘却,哪怕飞得再远,也终是要回来。
“朕无数次想过,若是将你关在宫中就好了,你哪里也去不了,我们永远在一起。”秦枕寒毫不掩饰的直接说道。
曦光指尖一颤,可看着他的双眼却不曾挪开,更没有害怕。
她相信秦枕寒不会伤害她的。
“曦光,朕也不知道还能忍多久,所以,你早些回来,好吗?”秦枕寒放软了声音,眼中带着些许祈求。
高傲的帝王低下了他的头颅,俯首称臣。
见着他这个神情,曦光心中赫然一酸。
他可是皇帝啊,他合该高高在上俯视着所有人,而不是陪着她呆在这样一间寻常的客栈中,这般低声下气的和她说着话。
可她偏偏说不出那一个简简单单的好字。
在曦光的预期中,她此生都不准备再回这座繁华富丽的玉京了。
“别说了。”曦光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她倾身,吻下。
未来太远,只顾当下。
又是一场抵死的欢愉,曦光彻底没了意识。
可在晨光破晓的时候,她却醒了过来,她鲜少醒这么早,但醒来时,秦枕寒却已经不在了枕侧。
她忽然就有些失落。
口中苦涩,是昨晚她睡前压在舌下的药。
曦光起身梳洗好,被伺候的时间久了,竟然有些手生了。
吱呀一声,秦枕寒推门进来,亲手端着几样小菜和包子,便算是两人的早餐了。
曦光刚还有些空落的心忽然就变满,对他一笑。
两人坐在一起用了早餐,这样简单的膳食,秦枕寒从来没有给曦光用过。
曦光吃第一口时,也有些不习惯,山珍海味吃多了,再吃这些,的确会让人觉得寻常。
但她只是颤了颤眼睫,仍旧一口一口的吃光了。
抬眼时,她看见秦枕寒正在看她,便轻轻一笑。
“我送你出城吧。”秦枕寒低声说。
“终是要离别的,你该回宫了,陛下。”曦光说。
这个时间,再过不久,秦枕寒就该上早朝了。
“曦光,你好狠的心。”秦枕寒起身将她揽入怀中。
好狠的心,明明也是不舍的,却仍然要走。
曦光不语,这是她两辈子的执念啊。
“陛下,你会过的很好的,没有我,你只会更好。”曦光微笑。
她除了一张看得过去的脸,还有什么呢?没有良好的家世,出众的仪态,更不体贴,也不温柔。而没有她之后,皇帝大可以选很多很多人进宫。
她们或许温柔,或许文雅,或许娇艳,美人如花,岂不比她好。
“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说话气朕吗?”秦枕寒沉着声音问。
明明是一句好话,怎么就气着他了,曦光如是想着,却忍不住冲他笑了。
秦枕寒不语,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印,上面已经系好了红绳,亲自为曦光戴上。
“这是什么?”曦光伸手摆弄了一下,没能看清上面的字。
“这是朕的私印,若是遇到不长眼的人,就拿出来。”秦枕寒担心她不重视,加重了语气。
“不——”曦光想要拒绝。
“要是不行,你就别走了,跟朕回宫吧。免得朕总担心你出去被欺负。”秦枕寒说着,很有些蠢蠢欲动的握住了曦光的手腕。
曦光惊了一下,忙后退了半步,说,“我拿着就是了。”
她感觉,秦枕寒说带她回宫,是认真的。
看她这样警觉,秦枕寒无声叹了口气,又取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袱,放在曦光手边。
里面是银票和些许碎银,以及几身换洗衣裳,足够曦光路上用的了。
这些都是曦光之前没准备的。
她身无一物进宫,要走时,也没好意思带走什么东西,只想着出宫再想办法,可没想到,秦枕寒已经全都为她准备妥当了。
再是不舍的离别,终是要走的。
坚持拒绝了秦枕寒要送她的话,曦光起身离开,出了客栈,走入了清晨尚且清冷的大街上。
她想回头,但忍住了。
何必纠缠不舍,总归是要走的。
客栈二楼的窗扇半开,秦枕寒站在那里,看着那道身影渐渐走远,一眼也没有回头,按在窗台上的手越来越紧,在窗框上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指印。
“陛下,已经准备妥当了。”常善上前轻声说。
“走吧。”秦枕寒说,带着人回京。
武德十年,正月十六,登基十年的武德帝第一次没有出现在早朝。
据说,是昭华宫那位病了。
另一边,曦光拐了好几个地方,顺利摸到七师哥留下的东西,又换了一身装扮,装成一个弱不禁风的病弱书生,找到了长风镖局。
曦光还记得出门前师傅和几位师哥的叮嘱,镖局数长风最尽心,住宿要找悦来客栈等等她都记得。
不过在这之前,她先去标着鸽子暗记的当铺,请送了封信出去。
这种带着鸽子的标记,是武林中第一等传递交换买卖消息的地方,曦光记得幕后组织叫四海楼。
等送出了信,曦光找到长风镖局,谁知刚到地方,就有一个圆脸笑眯眯的丫鬟过来,高兴的说,“公子,已经安排妥当了,您稍等就好。”
曦光蹙眉,下意识后退半步,跟着就见换了身普通丫鬟妆扮,容貌俏丽的云芝也过来了。
曦光神色不动,当做不认识。
“公子。”云芝行礼,满眼的熟悉是做不了假的。
“你们怎么认出我的??”曦光有所猜测,但仍旧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换了装扮,模样,跟之前完全不同。
“是有人通知我们,奴婢也不知道。”云芝看了眼圆脸丫鬟,笑着说。
“我不需要你们伺候,你们回去吧。”曦光直接拒绝。
“您第一次出门,贵人哪里放心的下,命我们跟随侍候您。”云芝笑道,本来人选没有她的,只是她常伺候曦光左右,才被选了来。
“正是正是,主子您要是不喜欢,只当看不见我们就好。”圆脸丫鬟忙应声。
“你们回去吧。”曦光拒绝。
“公子,主子说了,您要是不喜欢,我们就不现身,您放心,绝对不会打扰到您的。”丫鬟眼中带着恳求,又有些难色的说。
知道她们都是听命于皇帝,曦光也不想为难她们,只好作罢,不说话权当默认了。
后来,又有四个小厮打扮的人跟上。
“主子,还请为我们赐个名吧。”圆脸丫鬟笑呵呵的,好像一直都是这么快快乐乐的样子,说,“主子来之前就吩咐了,我们从此就是您的人了。”
曦光摇了摇头,说,“你们之前叫什么,之后还叫什么吧。”
丫鬟纠结了一下,说,“奴婢唤做小兰。”
至于四个小厮,矮小清秀的叫丁武,中等个头面向老实的叫王石,另一个看着机灵些的叫邱光,至于那个个子高的则叫朱贵。
四个人一一介绍完自己,长风镖局的人也启程了。
他们包下了两辆马车,一辆装着行礼,上面丁武邱光看着,王石和朱贵则亲自为曦光赶马车,云芝和小兰伺候在马车内,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门。
曦光到底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城墙上一个人影静立,正是秦枕寒。她怔住,两人远远对视,最后扯着嘴角笑了笑,狠狠心放下了车帘。
“娘娘,”看她僵坐在那里,云芝忙轻声安抚。
她是一直都知道曦光想要出宫的,但是她没想到,陛下竟然真的肯放人走。
“娘娘若是不舍,我们这就回去吧。”小兰笑着说。
“你想回去?”曦光看她。
“奴婢跟着您。”小兰立即表态。
她们这些人是内卫里的影子,所有见不得人的事情都让她们干,这种日子看不见光亮,也不知道会死在哪儿。但是常善却挑了她们出来,只为了伴在这位身侧。
谁能想到,影部中最臭名昭著的五个人,眼下竟然成了不起眼的丫鬟小厮呢。
小兰是感激曦光的,这种日子,她以前想都不敢想。
“回去的话不要说了,还有,以后就叫我公子吧。”曦光说。
“是,公子。”两人立即应声。
外面车上的朱贵和王石对视一眼,暗自揣测着自己这位主子的性情。
现在看来,不是多难伺候的人。
一行主仆生疏的相处,另一边,长风镖局这趟的镖头李大有正听着手下人嘀咕。
“说是少爷想要独自一人求学,我看不像。”
“那少爷刚看见那丫鬟时,明显不认识。”
“那几个小厮都是练家子。”
“古怪,古怪。”
“古怪没什么,谁都有自己的事,别给我们惹麻烦就行。”李大有接过话,又点了一个人,说,“盯好他们,有事立即通知我。”
“是。”众人齐声应是。
长风镖局定下的行程是往西南到涿州运河,转乘船,直下江南。
陆路大约要走七日,之后水路五日。
这是为了照顾随行的人,不然速度可以更快。
“这一路上,可能有山匪,黑店,大家都小心点,吃的住的我们镖队会给你们安排,不要碰来路不明的东西。”一路上,长风镖局的人不厌其烦的叮嘱。
这一行跟曦光一起的还有三家人,以及几个散客。
这会儿听了叮嘱,都认真应下。
这年头出个门,可不安全。
曦光安静的看着,以前她经常听师傅和师哥们说起江湖中的时,那时她满心向往,却也觉得很遥远,而现在,她似乎就身在其中。
江南,在秦枕寒的地图上看着很近,但听他们说起来,真的好远。
要走那么久的路。
不知不觉,就走了整日,曦光颠的浑身难受,蔫蔫的卧倒在软枕上。
等到晚上镖局的人找好客栈,她无精打采的下了马车上楼,就准备洗漱完直接睡觉。
看他这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同行的人不由皱眉,很担心会被她拖累。
李大有想了想过去,准备问问怎么回事,可在走到曦光身边的时候,眼神却不由动了动。
这个香,可不像是男子会用的啊。
他扫过曦光格外纤细的身段,若有所思。
朱贵上前一步挡住,也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
在他看来,曦光的装扮满身破绽,李大有认出来也不奇怪,但这不是他敢这样看主子的理由。
“是我冒犯了。”被他的气势所惊,李大有不由后退些许,心中越发的警惕。
能做玉京的镖队镖头,他身上的武功自然不一般,但在面对这个男人时,仍旧感受到了危机。
“别多看,也别多管,我家主子想体验体验生活罢了。”这时,王石走过来笑呵呵的说,“之后还要劳烦镖头多多费心了。”
两人一硬一软,李大有有些紧绷的脸方才松了,说,“我知道了。”
就在这时,外面有人快步进来,没理会掌柜的话直接走向王石和朱贵,取了封信递给王石,说,“劳烦尽快回信,主子正等着。”
王石没有接过,而是上楼,轻轻叩响了曦光的房门,朱贵再后面跟上。
两人离开,李大有顿时松了口气,才感觉背心已经湿了。
这两个人,很危险。
那个所谓的公子?亦或是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竟然有这样的人在身边守着,还有后来送信的人。
李大有在心中盘算,回去提醒了手下的人都离那盛希一行人远点。
盛希,是曦光随便想的化名。
屋内,云芝忙着伺候曦光洗漱,小兰则在为曦光按揉腰腿,想让她舒服点。
听见了敲门的动静,小兰出来看了一眼,和王石一般,没有接过那信,转而扬声说,“公子,王石求见。”
“怎么了?”曦光躺在榻上不想动身,扬声问了一句。
“公子,有人传信来,您可以看一看?”王石恭敬的说,牢牢记得来之前陛下的话,既然给了曦光,那他们就是曦光的人了。
他们之后只有一个主子,就是曦光。
“信?”曦光心中一动,默然没再做声。
拿着信的人有些着急,却也不敢多话。
曦光沉默了许久,到底起身,接过了那封信,却没有打开,而是塞进了行囊之中。
好一会儿了,云芝轻声说,“公子,送信的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让他走吧。”曦光收回看向行囊的眼,轻声说。
云芝忙出去,那人只得失望的离开。
朱贵和王石等人直接住到了曦光的左右房间,而小兰和云芝则打地铺睡在曦光床前。
“你们去别的房间睡吧。”曦光阻拦。
云芝迟疑,小兰却摇起了头,说,“出门在外,公子您这屋子里是不能离人的,就让云芝姐姐去别的房间睡吧,奴婢在这儿守着。”
“奴婢也在这儿。”云芝不懂外面的事情,但是她也知道这些人是不会害曦光的,立即跟着说。
两人坚持如此,曦光便也没再说什么。
床帐落下,曦光睁眼无眠,总忍不住去想行囊中的那封信。
那里面,会写了什么呢?
偌大的皇宫之中,无比寂静,昭华宫的宫人们噤声不语,这个年节中热闹起来的宫城,在短短的一天之中,就恢复了寂静。
宫殿之中,秦枕寒枯坐在床边,一抬眼,仿佛还能看见前些时日的缠绵景象。
可人已经不在了。
把她抓回来吧,他想。
可她会不高兴的,小蝴蝶太娇嫩了,会枯萎的,他又想。
没关系,她不是在乎那些师傅师哥们吗?有他们在,她会听话的。
可她不会再高兴的笑了,也不会……再维护他了。
只要把人留下身边,总能感动她的。
强留下来,只会像秦顺安一样,被她怨恨,一眼都不想再看。
两种想法在心中拉扯,前车之鉴尤在眼前,秦枕寒到底缓缓压下了心中所有的妄念。
只是他也不知,还能再压制多久。
第二日,又是一天平安无事,夜宿时,又是一封信。
第三日,亦是。
然而,随着离玉京渐远,周围的声音和景象也渐渐变化,到底不一样了。
当地人和外地人的区别是很明显的,和曦光等人同行的人在吃饭的时候,就险些被人摸走了钱袋子,幸好及时被镖局的人发现。
这个遭遇,让接连三天安稳的众人顿时都警醒起来。
曦光也不例外。
而这时,她的行囊中已经放下了四封信了。
昭华宫中。
殿中的梨花香仍旧染着,但佳人已经不在,满殿空空,秦枕寒只感觉自己在这里坐了许久,可这么久了,曦光都没有给他回信。
她是真的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他了。
秦枕寒如是想,眸中墨色浓的几乎要化开。
把她抓回来吧。
“常善。”他唤道,骤然站起身。
“奴才在,”常善立即应声。
但秦枕寒却久久没有说话。
“曦光走了几天了,”半晌,他低声问。
“第四天了。”常善深深俯首,不敢直视殿中长身玉立,却神色晦暗的天子。
“才四天啊。”秦枕寒轻叹。
可他为什么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了。
“下面的人传信,娘娘这些时日总走神,想来定然是在惦念陛下。”常善小心翼翼的说。
他虽然是个没根的阉人,却也懂感情。有曦光娘娘在,陛下才算是真正是个有血有肉的活人,可若是不在……思及这几日越发冷漠的陛下,他不由担忧。
曦光娘娘不是不喜欢陛下,只是到底年纪还小,总向往外面的世界,等玩够了,就会回来的。
可常善担心陛下等不下去了。
秦枕寒没有说话。
惦念他?却连信也不回。
“下去吧。”半晌,他才说,又一次将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按下。
离京第五日,沿途又开始热闹起来,姚安渡口承接南北水路,又连同着东西的商道,每年只是这一城的税收,就能抵得上寻常一州之地。
这样的地方,繁华喧闹,较之玉京少了份雍容,却又多了新奇。
离京第六天,镖队紧赶慢赶,却因为半路上马车坏了,导致没能在天黑之前赶到姚安,便夜宿在了城外的客栈。
城外的客栈自然比不上城中,甚至连整洁都算不上。
矮小的大堂,吱呀呀的楼梯,狭窄的房间一张木床,连着上面的棉被都带着污渍。
曦光从进店时就开始皱眉,等到了屋子看到了这些,更是屏息。
总感觉这屋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
云芝忙开了窗户,和小兰两人联手开始打扫房间,曦光想要帮忙,却被小兰抢也似的拿走了东西,忙说,“少爷您若是无聊了就看看书,这些琐事交给奴婢就好。”
陛下把她们送到曦光身边,为的就是照顾曦光,要是让她动了手,回头她们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曦光又去兰芝那边,却见她也挡住了路。
两人有志一同的不让她动手,曦光只好无奈的坐了回去,说,“我早晚都要自己动手的。”
她总不能一直让云芝和小兰伺候她,等找到了师傅他们,她就准备让小兰她们回去了。
“反正奴婢在时绝对不行的。”小兰一声轻哼。
比起云芝,小兰明显对规矩不怎么生疏,平时说话也少了两分注意,每次看到周全的云芝,才会装一会儿。
还在,曦光也不在意。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没让客栈的人出手,小兰自己去了厨房准备好了饭菜端来。
等用完后,曦光就休息了。
可在半夜,她却被惊醒了,入目时,便是一道黑影闷哼着倒下,血腥味扑鼻而来。
作者有话说:
第35章
曦光顿时屏息。
“公子,别怕,已经解决了。”小兰的声音很轻,掺杂着云芝又急又促的呼吸声。
说话间,外面一阵闷响还有刀剑相击声,以及哀嚎声。
曦光轻轻呼气,总算缓过了神,彻底清醒过来,想明白了始末。
这是遇见劫匪了,只是不知和这家客栈有没有关系。
“公子小心,我要点烛了。”小兰之前都是被叮嘱过的,知道这位主子所有的偏爱和忌讳。
像骤然看见灯火会伤目这种,自然也有,遂一直很小心。
她也不得不小心。
影部中有无数想要能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的人,她但凡有点疏忽,没伺候好这位,多的是人想来。
她们也只会更小心,更体贴。
曦光嗯了一声,抬袖遮面。
屋内火光亮起,小兰小心翼翼的点亮了屋里的灯火。她半阖着眼静候了一会儿,方才慢吞吞的睁开。
总算习惯了屋里的灯火,曦光扫去一眼,地上正躺着三个人,全都是割喉而死,鲜血潺潺从脖颈的伤口流出,在地上积成水洼。
她忍不住看了眼小兰,虽然早就知道她不一般,但是没想到会这么厉害。
目光再一动,曦光忽然一惊,踉跄着就下了床,抖着手打开放在桌上的行囊。
蓝色的行囊上沾了血,一片暗红,她忙乱的打开包括,果然里面最上面的那一封信已经被血污了,信封发软,她匆匆把信换了地方,忙又把里面的信纸取出来。
好在,这信封是防水的,里面的信纸无碍。
到这时,曦光才算松了口气。
小兰浑身一紧,深深低头,心中惶恐。
传信的人天天来,可见陛下的惦念,她现在竟然污了信,想到这里,身上不由一个哆嗦,暗恨自己当时怎么没注意。
薄薄的信纸被折了起来,隐约可以看到里面的墨迹,带着淡淡药味的墨香在空中氤氲。
那是她之前亲自为秦枕寒做的药墨。
他很喜欢。
信封上的曦光亲启,已经被血污了,墨色化成一团。
曦光垂眸看着手中的信,怔怔出神了许久。
明明不准备看的,可刚才发现沾了血时,她为什么又这么紧张呢?
曦光扪心自问半晌,到底慢慢拆开了信。
那边云芝总算从恐惧中回神,看小兰低着头站在那里,忍不住皱眉低声说,“快去拿了主子的鞋袜。”
说着话,她匆匆寻了衣裳为曦光披上。
小兰抽了口气,看着曦光赤足站在那里,忙找了鞋过来伺候她穿上。
曦光已经打开了信,正出神的看着,两人过来,她也只是顺势坐下,未曾分神。
这是今天秦枕寒才给她送来的信,第一行便是——
这是你离开的第六天。
眼圈忽然一酸,曦光想起了她走那天早晨,秦枕寒说的话。
她眨了眨眼,继续看完,里面只写了一些小事,最后却说,‘殿中仍旧燃着你最爱的梨花香,却再无从前般怡人。’
外面的声音不断,曦光却全然听不见般,她放下信又去打开了另外几封。
慢慢的,全都看完了。
每一封信的开头,秦枕寒都写着——
这是你离开的第一天。
这是你离开的第二天。
直到今天的第六天,整日不断的赶路中,曦光身体不好,总是昏沉着,每天也就入主客栈的时候能精神点,她总觉得她离开玉京很久了,又觉得似乎才离开两天而已,今日看了才知。
原来是六天。
外面的动静终于消停下来。
李大有松了口气,正要去对着朱贵几人道谢,他之前只以为那两人不一般,今日才知,这四人竟然都是高手。可还不等他走过去,朱贵几人就已经匆匆转身,他不由驻足看着。
轻轻扣了扣,小兰过来开门。
“公子,来犯的山匪已经解决妥当,您可有受惊?”王石轻声询问。
“我没事,为我寻纸笔等过来,我要回信。”曦光说。
“是。”王石面上一喜立即应下,安排朱贵三人解决了曦光房间里的尸体,转身去寻了笔墨。
曦光拿了笔墨,提笔慢慢写下自己最近的经历。
写了不易,又怕秦枕寒担心,后面又写,见山河辽阔,心中欢喜。
这般迟疑了半晌,写写停停,才总算写好了信,曦光慢慢将信封好。
“该怎么送回京?”曦光看向小兰问。
小兰笑眯眯的,露出嘴角两个酒窝,说,“送信的人一直在外面候着呢,公子您给我就好。”
“一直候着?”曦光惊讶,她以为早就把人赶走了。
小兰笑而不语,她们跟在主子身边,可暗中还有一队暗卫护着呢,那信都是每天通过暗卫饲养的金雕往返的。
“未免太辛苦了些。”曦光摇头,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到底,都是皇帝的意思,只要她还在宫外,这些折腾就免不了。
“公子心善,不过这也没什么,能伺候在您身边,多的是人争抢呢。”小兰笑着说,只是保护个人而已,不比那些要命的活容易多了。
她说的轻巧,很是诚恳的样子,曦光哑然失笑。
眼看着她把信送了出去,怔然坐在那里,慢慢叹了口气,轻轻笑起。
罢了,顺其自然吧她这样跟自己说。
等什么时候秦枕寒纳了妃,她们再不联系吧,到时候,想来他也不会这样依依不舍了。
曦光在心中如此劝自己,却又不由酸涩。
她抬眼看向远远的南方,那里是,江南。
守在暗中的内卫刚才一直没出手,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们不能暴露自己,眼下得了小兰送来的信,心中顿时狂喜。
可算等来了。
“公子,这里是住不得了,只得先委屈您一晚,去马车里歇息吧。”不过,为了隐匿行迹,马车并不大,哪怕再舒服,也不如房间里来的宽敞些。
曦光倒是不挑拣这个,依言就去了。
小小的客栈灯火通明,长风镖局的人正在巡查清点人手,她看了一眼问,“今晚是怎么回事?”
“姚安渡口繁华,周边的盗匪就也格外的多,这个客栈应该是黑店,今晚我们被盯上了。”小兰详细的说着。
曦光认真听着,忽然苦笑了一声。
她自持有一手制药的好本事,不惧贼人,可今夜若是没有小兰等人,依着她睡觉的沉,怕是无声无息就会被害死了。
就算她能在房间里安放迷药,但是别人也大可以不进房间,直接用弓箭。
直到这时,曦光才发现自己的天真。
夜盲,觉沉,不警醒,不敏锐。
曦光总算明白了自己曾经说要自己出门时,师傅和师哥们的担忧。不是他们小看自己,而是事实如此。
又叹了口气,曦光想着,没关系,谁也不是天生就会的,慢慢来就好了。
她靠在软枕上,渐渐睡着了。
朱贵等人护在马车外面,远处长风镖局的人都忍不住看来一眼,总算是明白了镖头说不要惹他们的意思。
“镖头,你说他们是什么人?”有人忍不住问。
这样的身手,寻常人家可培养不出来。
李大有也在想玉京勋贵中,谁家格外宠闺女的,但是怎么也想不出来。
那些千金贵女们一个个锦衣玉食的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谁会出来遭这个罪,谁家长辈又舍得。
可这个盛希,依着他的观察,有过半的可能是女子。
这种话他藏在心中,谁也没说,自己的手下自己清楚,一个个都是粗人,知道了难免会去打量人家,他虽然觉得无所谓,可那些富贵人家,被他们这些泥腿子看了都觉得是冒犯。
昭华宫中,秦枕寒早早就醒了。
他躺在弥漫着梨花香的床榻中,忆起曾在这方寸之地的欢愉,和如今身侧的空空。
妄念第无数次的翻滚。
“十天。”他低声说。
他只给曦光十天的时间,若是她还没有回信,一意走远,那他就亲自把她抓回来。
关起来。
让她再也不能离开他。
天刚亮,外面的宫人内侍悄然起身,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正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破开晨曦。
不多时,昭华宫的殿门被扣响。
秦枕寒瞬时起身,叫进。
常善捧著书信进殿。
秦枕寒一眼看去,下意识站起身大步走过去,不等常善说话,就直接取了来匆匆打开。
薄薄的一页纸,他很快就看完了,却发现下面还有一张。
‘记得吃药’
笔迹墨色微浓,一眼就只当时写的人有多认真。
秦枕寒垂眸看着,忽然就笑了。
“曦光今天遇见了什么?”他问。
那个小没良心的,惯来的狠心,他都做好她再不回信的准备了,今日却忽然回了,若说没有缘由,他是万万不信的。
常善立即禀报,最后着重渲染了一下曦光去看信是否安好时的焦急。
面上的笑意愈浓,秦枕寒却蹙眉道,“侍候她的人太大意了。”
这话该是责备的,偏他语气轻柔,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让她们警醒点,不能疏忽,曦光的身子弱,生病就不好了。”秦枕寒又道。
常善立即称是,为什么选中小兰,不就是因为她一手好厨艺嘛。
又垂眼去看信,这般看了许久,才细心的收起来,又写了一封信,洗漱后上朝去了。
这些□□上安稳了不少,所有人都知道,昭华宫那位病了,而且病势越发沉重,眼看着要不好了。
眼看着陛下脸色一日比一日冷沉,在这个当口上,没人愿意去惹怒皇帝。
第七日,镖队进了姚安城。
在这里,他们会修整半日,明天继续出发。
曦光很是松了口气,很是感兴趣的出去逛了逛,满街的东西比起玉京的要更加繁杂,许许多多的东西,她都没有见过。
这般玩乐半日,寻了处茶楼歇脚,曦光本来准备回去的,却听见客人说晚上有花船在城中的遥河上斗采。
她眼睛忽然一亮。
花船斗采她听师哥说过,每逢这个时候,当地的花楼会聚集在一起,选出歌舞等技艺最精湛的花娘上台舞乐,由观看的人自付银子给喜欢的人。
最后银子最多的人,就是采主。
没想到正好赶上姚安举办了。
那她必须要看看啊。
云芝顿时欲言又止,试探着劝了两句,可曦光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哪里会听,不由苦恼。
主子你可是女子啊,怎么能去花楼那种地方。
小兰倒是无所谓,她做任务,哪里没去过。
花楼而已。
作者有话说:
曦光,啊有点不舍,诶嘿嘿外面真好玩。
皇帝,想关小黑屋,算了她回信了就不关了。
第36章
船河火流,灯如昼。
夜间的遥河上面一艘艘船不停往来,上面张灯结彩,花灯绚丽,漂亮的姑娘们依着船轻声娇笑,招手迎客,笑靥如花,腰肢若柳,让人目光不由流连。
曦光包了艘画舫,由着它在河面上慢悠悠的走着,自己则倚在半开的窗扇后面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
云芝守在一旁一眼都不敢多看,她自小就进了宫,这些年学的是礼仪规矩,学的是如何伺候主子,哪里见过这种景象。只是,总忍不住偷看一眼,好奇之中,又有些唾弃。
小兰撇了她一眼,笑意稍淡。
“主子,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回去吧。”云芝忍不住说。
这种话她说了好几次,曦光看向她,见着她眉毛皱起,显然是不喜的,面上的笑一顿。
“云芝,你是为什么进宫的?”她轻声问。
云芝心中一动,收了面上的神色轻声说,“宫里采买,我是被爹娘送进去的。”
“那你觉得她们又是为什么在花楼?”曦光看向那些笑着的女子们。
云芝怔住。
“这样的地方,但凡能自己做主,谁又愿意去呢?”曦光轻叹了一声。
“男人为难她们也就算了,你还不懂吗?”
云芝抿唇,面上现了愧色,说,“公子,是我想错了。”
“人生于世,都有难处,既是无关之人,又何必苛责。”曦光淡淡的说,声音越发的轻,“有些人,活在这世上就已经很难了。”
她少时也曾对花楼中的女子心生怜悯,又一次遇见赌鬼父亲卖了女儿进花楼,央求了师哥救下她,可最后……
再次见那个女子时,她神色憔悴支离,见着她时,第一个反应竟是怨恨。
“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曦光至今仍然记得那女子说的这句话。
后来她才知道,那女子被救下后只是个开始,花楼不收,他爹把她卖给了一个老头做妾,等老头死了,她被老头的子嗣赶回家,又被他爹关在屋里,做了私娼。
曦光从那次之后,就再也不会这般为别人的人生做主了。
有时候你看着是地狱,但在别人眼中,说不定是她唯一的出路。她无法普度众生,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不抱有偏见罢了。
“公子心善。”有人接道。
曦光下意识看去,才发现旁边不知何时过来了一艘小船,船头坐着两个少年公子,正在对饮。
“总有些人,自己锦衣玉食一声顺遂,却要嫌别人自甘堕落。”说话的人又道一句,摇了摇头说,“殊不知,若有选择,谁人会如此。”
“正是。”另一个人接道,声音低沉。
曦光不由看去,不为其他,这声音,竟然和秦枕寒的声音有些像。
“公子,在下白鹤书院齐成云,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白忘尘,打扰了。”说着话,那人起身,抬手一礼。
他这样正式,曦光也不好不说话,便就推开了窗看去,笑道,“拙见而已,在下盛希,见过两位公子。”
齐成云便朗笑出声,很是疏阔恣意。
“公子若是拙见,世间便都是愚人了。”
白忘尘默不作声的打量着曦光。
夜色中的人容貌秀气,身量消瘦,很是文弱。
齐成云倒是很感兴趣,说,“公子一席话,堪为知己,不知我与忘尘,可否有幸与你同行。”
在他看来,刚才的那些话,寻常人可说不出来。
这世间人,大多都只记得自己的苦楚,谁会多管别人的死活。
“只是偶遇,当不得知机的说法,齐公子客气了。”曦光委婉推辞。
只是路过这里,她无意和别人过多牵扯。
被拒绝齐成云也不失望,依旧笑着,抬手敬了曦光一杯,说,“知机就是知机,以后有缘再见。”
话罢,他饮下杯中酒,小船和画舫错开。
画舫这般走了好一会儿,就见远处热闹起来,所有的花船都聚集在了一个水中高台周围。
见状,在河面上的船只们都划了过去。
台上挂着红绸,铺着地毯,有人很是说了一会儿话,详细的介绍了这斗采的过程,见着船都来的差不多了,才退下。
第一个上台的是一个容貌柔美,弹了一手好琵琶的姑娘。
周围喧哗声起,显然对方名气不小,几乎立即就有人上去压银。
等这个姑娘下去,又是一个娇艳的姑娘跳了一支舞。
这般来来回回,争奇斗艳,热闹了许久。
曦光欣赏的看完所有,见着上面开始比拼名次,便悄然的走了。
她此来,只为观风赏月。
等回了客栈,夜色已经深了,曦光早就困了,而送信的人已经候在了门口。
曦光强撑起精神接过信看完,提笔回信,又送了出去,才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她们转而上了船。
云芝和小兰两个丫鬟一番整治,曦光闲来去前面看了看这码头,忽然听得一声惊喜的声音。
“盛兄?”
曦光回看,见着两人过来,一个面容俊朗却平静,一个眉眼飞扬尤其俊秀。
她还是没认出来是谁。
不过她没好意思只说,只是平静的看着。
齐成云没看出来她眼中的疑惑,白忘尘却看出来了,眉不由轻动。
是太过傲慢,还是别的原因。
“昨夜我才说有缘再见,没想到今天就看见了,盛兄,看来你我的缘分不浅啊。”齐成云很是高兴。
曦光这才恍然,明白这人是谁。
昨夜河上灯火黯淡,她根本没看清楚两人的容貌。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原来是齐公子和白公子,倒是巧了。”
“我们准备回书院,盛兄这是从北边来吗?”
“很明显吗?”曦光疑惑,好奇他怎么就这么肯定她是从北边来的。
“你说话的语气不像这边的。”齐成云解释。
三人闲闲说了几句话,小兰就已经笑着过来,扫过齐白两人,屈膝行了个礼,说,“公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您昨夜没好好休息,快去睡会儿吧。”她又添了一句。
曦光便就点了点头,道了声告辞,走了。
“没想到盛兄还是个风流之人。”齐成云不由轻笑。
这丫鬟生的好看,说话也十分亲近,看起来可不是寻常婢女。
白忘尘没有说话,刚才那丫鬟的神色,可不像有什么的样子,更多的是关切小心。
一切准备妥当,大船出动,往下游而去。
曦光一开始还能打起精神,不多时就开始犯晕,只得睡下。
昭华宫中,秦枕寒垂眼看着信,先是笑,笑意却又很快淡下。
这一出宫,于曦光而言,可真是自在。
她真的会回来吗?
寂静的宫殿中,素来运筹帷幄的天子,竟有些不确定起来。
半晌,他闭上眼,强自忍耐着心中的恶念。
关起来吧,将她圈禁在榻上,让玉铃铛夜夜作响,再也没有力气逃走。
这愿想太过美妙,下颌绷紧,秦枕寒兴奋的呼吸都变得沉重,手掌轻轻握紧,似乎便将那个人攥在了手里。
可他知道攥不住的。
娇嫩的蝴蝶需要小心呵护,经不得风吹雨打,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夭折。
曦光难受的紧,即便是躺在榻上也总感觉在不断起伏,越发的头晕脑胀。
云芝伺候的越发小心,小兰更是亲自准备了吃食,却都不能让她舒心些许。
一片昏沉中,曦光恍惚间想起了去岁去弥山猎场。
她当时也是这样无精打采的躺在马车里,秦枕寒则坐在一旁拿着话本子读给她听。
他说他不忙看折子,曦光便就信了。
现在再想,哪里是不忙呢。
不过是有人愿意尽心待她罢了。
闭上眼,忆起那低沉悦耳的声音,不急不缓,从容有度。
呼吸渐渐平缓,曦光睡着了。
这时,云芝和小兰二人才算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为她盖好被子,便候在一旁。
“姑娘一口都没动。”云芝看了也不由发愁。
小兰上前端起,说,“等姑娘醒了我再做些别的。”
曦光肠胃弱,她做的都是清淡的素菜,但她这样提不起胃口,或许看见味重的菜会好些。她心中盘算着都有哪些菜即附和条件,又不会伤身。
这样身娇体弱,琉璃似的人,就该好好养在家中,小兰无声摇了摇头。
实在是不适合出门啊。
外面有人敲门,云芝过去打开,见着来人一怔,轻声问,“二位是?”
齐成云笑着说,“我和白兄准备出去看看,想邀盛兄一起,盛兄呢?”
听了声音,云芝立即想起来人是谁,微微俯首,温声道,“我家公子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原来如此,是我搅扰了,盛兄好好歇息。”齐成云微讶,但一想也不奇怪,立即有些歉意的说,便就和白忘尘走了。
见着两人离去,云芝伸手关上了房门。
“这个丫鬟,”齐成云若有所思。
礼仪规程,面上的笑也分外妥帖,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就连他舅舅家的婢女都稍逊色了些。
“忘尘,你说着盛兄会是什么来历?”齐成云忍不住好奇的问。
白忘尘说,“应该是从京中出来的人。”
“的确,”齐成云点了点头。
他舅舅可是江州知州,能比府里的下人更强的,也只是京中那些百年勋贵了吧。
“也不知道是谁家。”他随口说道,没再多想。
晚上,京中的信如约而来。
曦光拆开,整日昏沉中也没注意自己都写了什么,就回了信去。
更不知,第二日秦枕寒看到信时,是何心情。
‘……昏沉中,想起去岁猎场一行,忽觉遗憾,不能再听你为我读书……’
他呼吸放缓,心中震颤,忍不住就笑了。
养不熟的小蝴蝶终于记得了他的好,小心翼翼的用触须碰了碰他的掌心,便让他之前的种种不甘与晦暗都挥之一空,只觉甘之如饴。
“看来是难受的紧了。”他说。
不然,依着曦光之前那副除了京就不想再和他有关联的样子,还有前几封信也都只说些寻常事情,好似只当朋友来往般,她是断断写不出这封信的。
秦枕寒看了这封信许久许久,最后慢慢收起。
曦光离京的第九天,天子辍朝半日,据说,是昭华宫那位不好了。
第十天,昭华宫挂白,秦枕寒追封盛曦光为皇后,命丧仪大办,有人反对,都被他弹压下来,到最后到底都接受了。
左不过是个死人,何必多加计较。
自此,世间再无先为太子侧妃,又成天子爱宠的盛曦光。
船沿河而下,一路顺风顺水,不经波折,在第三日就抵达了江州。
也是在这天,曦光听说了自己的死讯。
大船在一个码头歇息半日,明日再走一上午便能抵达江州渡口。
趁着这个机会,曦光出来甲板上透透气,恰好听见齐成云说,‘真想知道那盛曦光生的何种倾城绝色。’
她脚步一顿,没想到都离开玉京了,还有人议论她。
“竟然能让陛下这样的英主为之如此疯狂,死了还要追封为皇后。”
曦光眨了眨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死了?谁死了?谁追封为皇后了?
她整个人都懵了。
“如此佳人,竟然早早的香消玉殒,实在令人惋惜,我还准备明年春闱,看看有没有机会能见上一见呢。”
曦光终于确定了,死的人是她。
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她还活的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而且……皇后?
“盛兄?”白忘尘转身看向身后恍惚的曦光,若有所思,唤了一声。
他为何这样惊讶?
“盛兄来了?你是从玉京来的吗?你可曾见过那盛曦光?”齐成云接连问道。
“不曾,”曦光下意识摇头。
齐成云有些失望,又问,“我在江南,只是道听途说明,盛兄在玉京想必消息要灵通的多,可知盛曦光和太子以及——”
“慎言,”白忘尘忽然打断。
“你忘了内卫!”顾不得曦光在身前,他低声警告,无奈与好友的口无遮拦。
齐成云立即噤声。
“内卫怎么了?”看两人这样噤若寒蝉,曦光忍不住问。
“就是去年的事,我们有同窗非议陛下,被内卫抓走了。当时事情闹得很大,不止江州,别的地方都是如此,被抓走了不少人,玉京没有吗?”齐成云有些疑惑。
曦光怔然,她没想到去年皇帝轻描淡写的话后,还有着这些事情。
“有吧。”她不确定的说,敛眸道,“我身子不好,整日养病,倒是没人和我说这些。”
齐成云立即恍然,有些歉疚的说,“是我疏忽了。”
明知盛兄身体不好,还总是不小心提及。
“盛兄身体不好,怎么还要出门。”白忘尘问,看着短短几天就消瘦了不少的人。
“总不能一直呆在家中,我也想看看这大好河山,再说,江南气候温软,也有利于我调养身体。”曦光笑着说。
她眼中向往,满是期许,白忘尘便没再问了。
曦光惦念于他们刚才说的事情,聊了几句就回了房间,翻出秦枕寒写的信看了看,上面丝毫没写关于这件事的字眼。
但齐成云既然能说出来,那就不会是空穴来风,她便叫来小兰问了一句。
小兰睁眼,只做不知。
她自然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但这种事,还是陛下自己来说的好。
“他这么一弄,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曦光默念,不解皇帝的用意。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云芝和小兰倒是清楚,见着曦光疑惑,便轻声说,“姑娘不高兴吗?您以后就和太子再无瓜葛了。”
曦光看向她,总算发现了这件事。
主要是她最近都没看见太子,知道对方过得不好,就够了,一时间也没忘他身上想。
的确,这么一来,众所周知的太子侧妃,后又被帝王厚宠的盛曦光没了,以后她再出现,谁也不会把她和太子联系上了。
这样想着,曦光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秦顺安那个人,只是看见她都觉得恶心,一想起别人要把他们放在一起提及,她就难受。
现在这样,是好事啊!
反正她本人还活的好好的,死的只是一个名头罢了。
只是,皇后……
曦光低头看着信,她没想到,秦枕寒竟然会这么做。
纸上的墨迹依旧,她想起了离开那日对方所说的话。
提笔,曦光心中复杂,迟疑许久,只做不知。
可她身边的事,哪儿有秦枕寒不知道的。
“又在装傻。”看着信上一字不提她今天听到的事情,他低声说,些许宠溺掩饰不住。
第二日,船抵达江州渡口。
齐成云和白忘尘过来和她告别,又说了住处,显然是之后还想来往的。
曦光只说住处还未曾定下,未在多提。
其实这几天的相处,她并不讨厌这两个人,虽然都是世家公子,但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人,很是亲和,但她身上的秘密太多,再没有安定下来之前,她是不想过多分心的。
齐成云两人也不强求,等下了船,白忘尘皱眉。
他总觉得跟随在那盛希身后的几人有些不对,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对。
怎么回事?
下了船,曦光目光刚一动,赵宣就已经出现了。
“小师妹,你总算到了。”他高兴的说。
“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曦光很是纳闷,她觉得自己的易容弄得挺好的,怎么总被轻易的认出来。
“师妹你忘了三师哥说的了,易容不能只看脸,还有骨相,最主要的是,个子啊。”说着赵宣就已经笑了,伸手在曦光的脑袋顶上比了一下,才到自己的肩部,说,“这船上的人我都看了,这么矮的只有你了。”
“七师哥!”曦光恼了。
“一说你个子你就急。”赵宣大大咧咧的说,看向身后跟着的那些人。
曦光跟着看去,微笑道,“接我的人到了,你们回去吧。”
“主子,”云芝忍不住说。
“云芝,回去吧,既然出来了,又何必再牵连不断,害人亦害己。”曦光温声说。
“主子,您不要我们,我们就无处可去了。”云芝低头惶恐的说,“主子送奴婢出来的时候就说了,是要来伺候您的,之后只是您的人,您不要奴婢,奴婢就无处可去了?”
曦光顿时迟疑。
小兰暗道干的好,不愧她昨晚的提点,自己也忙哭丧着脸,说,“主子您别赶奴婢走。”
王石也接话,说,“奴才们被选出来就是伺候您的,若是伺候的不好了……”
朱贵几人也都祈求的看着曦光。
他余下的话没说完,可意思却不难猜。
这些人都是内卫,曦光也不知道被她赶回去后,他们会面临什么,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由看向赵宣。
可赵宣一介粗人,哪里懂这些,只得压低了声音说,“要不先回去问问师傅?”
曦光眼睛一亮,点了点头。
一行人上了马车,直接进城,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宅子外停下。
“就是这里了。”赵宣高兴的说,上前使劲拍门,说,“老八老九快开门,我带着小师妹回来啦。”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娃娃脸的青年没看赵宣,探头直接看向曦光,眼睛顿时亮了,说,“曦光你总算回来了,来,快进来。”
后面一个高大憨厚的青年端了火盆过来,放在门口,冲着曦光憨憨一笑,说,“小师妹来,去去晦气。”
小兰吸了吸气,去什么晦气啊,她们陛下是晦气吗?
曦光笑了,大大咧咧的七师哥,机灵滑溜的八师哥,还有看着老实嘴却毒的九师哥。
真是,好久不见了。
她上前提起衣角跨过火盆,三个师哥都在身边说好。
前面年长的师哥们都早已经成亲,他们三个倒是还没有定下,这才一直跟在师傅身边,也是和曦光最亲近的。
这熟悉的一幕,曦光看了总是忍不住笑。
“你们又在胡闹了。”一道苍老温和的声音响起。
曦光一抬眼,就见白发白须的老者正含笑站在廊下,她不由笑开,大步跑了过去,挽着他的胳膊就喊,“师傅,”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唐贤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这个小徒儿命运多舛,从小就一直跟阎王爷挣命,本以为遇得良人,没想到竟然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竟然让他家的曦光当妾!
他一身的药香,几乎都沁入了骨髓,曦光闻着,只觉得安心极了。
说笑间一行人进屋坐下,老八汤成眉飞色舞的说,“小师妹这院子三进,东边那个一直给你留着呢,自从收到了你的信,王婶早早就布置好了,她这会儿不在,带着巧喜买菜极了。”
“劳烦师哥们费心了。”曦光笑着说。
“嘶,老九你快看,小师妹在道谢诶?”汤成俨然一副受惊的样子。
他们师兄妹一起长大,做什么都是你来我往理所应当,之前哪儿听曦光道谢过。
“小师妹受苦了。”老九庄承闷声道。
汤成不由皱眉,很是点头。
要不是遇见那个畜生,小师妹怎么会这样!
曦光看着几人说笑,快活极了,上辈子她赶到的时候,师傅奄奄一息,轻功最好的七师哥双腿被废,自幼练了一手好手上功夫的八师哥被废了双手,一身横练武功的九师哥遍体鳞伤。
秦顺安对付人,惯来是朝着人最痛的地方下手。
曦光恨急了,最后却要为前面那些师哥们考虑,连为他们报仇都不能。
想着想着,她眼圈就是一酸,忍不住就哭了。
“诶,小师妹你,你别哭了。”三个大男人顿时慌了,左右看看,忙压低了声音问,‘王婶呢?’
他们不会哄孩子,平日里都只带着曦光玩,至于照顾一类的事情,都是王婶来的。
“好孩子,不哭了。”唐贤看着她眼中的哀伤,心中发现了不对。
这人老了,见识的多了,自然就能分辨出不对,曦光看着老七他们的眼神不对。
“师傅,”曦光挽着他,哭的停不下来。
她知道该高兴的,师傅和师哥们都活的好好的,可她就是想哭。
“好了好了。”唐贤轻轻拍着她的脊背,一如她小时候那样。
曦光很少哭的,她小时候会因为药苦哭,会因为不能出去玩哭,可等到后来知道都是为了她好后,就再也没哭过了。
“小姐回来了,诶呦这是怎么了?”王婶回来了。
“小姐,快别哭了。”巧喜也忙凑过来说。
她说是丫鬟,可更多的则是玩伴,两人关系极好。
看见两人,曦光忍不住就笑,可泪水却流的越发的快。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她回去时,王婶和巧喜早就死了,曝尸荒野,秦顺安让她亲眼去看着。
看着两人衣衫破败,满身的伤痕早已腐烂被蝇虫环绕。
“曦光,她们本来可以不死的。”秦顺安笑着在她耳边说。
“乖一点,好不好。”
“王婶,”曦光松开了师傅,又扑进了王婶怀里。
熟悉的皂荚味迎面,她抱紧了人。
王婶忙把她搂在怀里好一顿哄,心疼的不得了,曦光的事情师徒几人没有瞒她,这明显是受了大委屈啊。
巧喜在一旁急的团团转,小姐小姐的叫着。
她不聪明,甚至有些憨,是当年逃难的时候被曦光捡回去的,生的圆圆胖胖,整天无忧无虑没烦恼,每次看她这样,曦光就觉得高兴。
云芝和小兰被安置在另一个院子,这会儿坐立不安,很是担心一会儿曦光会怎么处置她们。
这边屋内一群人手忙脚乱了好一阵子,曦光总算压下了心中的难过。
她该高兴才是,如今王婶她们都好好的。
这样想着,她抬起头,勾起唇角笑了笑,心中却越发的坚定。
她要秦顺安不得好死。
巧喜总算找到机会,拿帕子为曦光擦了擦眼泪,笑着展开让她看,说,“小姐,看我给你绣的帕子,还有好多。”
她虽然不甚聪明,却学了一手好绣艺,从小就喜欢,刻苦钻研这些年,比之寻常大师也不差什么,而且还多了些灵动鲜活。
眼前这一块就是绣着一支梨花。
曦光喜欢梨花,巧喜就总爱绣梨花,各式各样的,绝不相同。
“我喜欢,谢谢巧喜。”曦光接过,笑着夸赞。
巧喜立即就高兴的笑了。
王婶哄了哄她,忙就去做饭,刚才买了好多菜,准备做一桌大餐贺喜曦光终于回家。
看她终于冷静下来,唐贤唤了她去药房,轻声问起了最近的事。
他只知道之前所谓的秦安是太子,骗了曦光进宫还不让她走,之后曦光又传信回来说秦顺安会用他们威胁她,让他们躲远些,可再多的,就不清楚了。
“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问。
曦光拿了药慢慢摆弄,说起了前因后果。
她们师徒从小就是这样,有什么话都是边制药边说,两人都是喜欢制药的,一碰着这个就能平静下来。
唐贤一一听完,得知太子责罚宫人吓唬曦光,顿时皱眉。
他想起了曾经见过的驯服猛兽,就是如此,好吃好喝的养着,在它们面前虐杀同类,打磨掉身上的野性,让它知道恐惧和顾忌,变的听话。
那太子所作所为,不正是如此。
“只有这些吗?”唐贤又问,停了手中的动作看向曦光,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家曦光是个坚强的孩子,只是如此的话,你刚才不会那样的。”
哀伤的,懊悔的,又带着失而复得的惊喜,看着他们的眼神喜悦中带着小心翼翼,仿佛一个不小心他们就会消失不见般。
曦光默了一下,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是梦,还是仙神怜悯……”
她说了自己重生的事情,前世的所有她都历历在目,丝毫没有被时间磨灭,哪怕现在回想,也依旧清晰。
应该不会是梦,但她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
唐贤的手早就顿下,看着一脸平静的说着这些话的曦光,手微颤抚了抚她的头发。
“好孩子,好孩子,不说了,不说了啊。”
与其说平静,不如说麻木。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遭了那么多的罪。
那个太子,简直是畜生不如。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对曦光啊。
“师傅,我没事。”刚才哭过一场,曦光现在倒是没什么了,反而安慰的冲师傅笑了笑,说,“我已经报复回去了,秦枕寒答应过我,等他准备妥当,太子就会被废的。”
“皇帝?”唐贤想了想说,当今天子的名字知道的人不多。
曦光点了点头,只是想起那人,面上的笑就不由变得温柔起来。
唐贤见了白眉一动,曦光的传言他没少听,一直惦记着,认真了许多的问,“怎么回事?”
当今皇帝可不好惹,曦光没注意这些,他却是清楚的,先帝平庸,只顾着享乐,朝臣们结党营私,江湖也乱成一团,几乎脱离了朝廷的掌控。
可自从这位上位,短短几年,就掌控了朝政,如今更是将江湖压制的老老实实。这样的人物可不好相与。
曦光抿了抿嘴,不知道怎么说。
她,她总不能说是为他解毒,还搭上了自己吧。
看她有些躲闪的样子,唐贤问,“你为他解毒了?”
皇帝中毒,他是知道的,一直也有所猜测,这会儿倒是不怎么吃惊。
曦光点了点头。
偷眼瞧着自家师傅尚算平静的神色,她没好意思说皇帝之后说的那些话。
唐贤倒是没多想,在他看来,皇帝既然能放了人走,那就说明对自家徒儿没多少心思。
不然依着他平时的行事,曦光根本不可能回来才是。
“你啊,不过还好,这个皇帝心有丘壑,不是短视之人,只是你的事不能再对别人说了。”唐贤隐隐叮嘱,曦光身体的事,他连自己的几个徒儿都没说。
能解百毒的药人,她又生了这样一副容貌,若是被人知道了,不知道会引的多少人疯狂。
曦光连连点头,满口说好。
唐贤又仔细说了他们搬来这里之后的事情,他们一行人对外都说老爷子少年外出闯荡,如今叶落归根想要回来养老。
几个徒弟都说是老爷子收养的人,之前早早就说了还有一个妹妹,等他们安顿好了才会接来。
说的差不多了,王婶的饭菜也做好了。
曦光尝着这陌生却又熟悉的味道,眼中酸涩,面上却已经灿烂的笑起。
“王婶做的菜越来越好吃的。”她笑着夸赞。
“隔壁邻居是酒楼的大厨,我这些时日没少向他请教,你喜欢我再多学两手。”王婶立即就高兴了。
曦光从小胃口就不好,为了能让她多吃点饭,她没少费心。
一口一口吃着,曦光只觉得满足极了。
师兄弟三个人看她吃个饭都这么高兴,顿时心疼坏了,只觉得这次出去委屈大了。
饭吃的差不多了,曦光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云芝等人,忙问了一句。
“他们我都送了饭去,你放心就好。”王婶素来妥帖周到,在问过师兄弟几个人之后,早就准备好了。
“师傅,他们怎么办啊?”曦光问。
唐贤尚且不知道这事,便就仔细问了一句,而后看了曦光一眼。
之前他觉得那皇帝没别的意思,可现在看起来,不像啊。
“既然要跟着,你留下就好。”内卫无孔不入,与其把人赶走了在暗地里盯着他们,不如把这些人留下。
曦光立即点头。
等用完饭后,她就去找了小兰等人说了师傅的决定。
众人心中顿时一喜,更是狠狠的松了口气。
能留下就好。
“只是留下了,大家以后就都要委屈点,得装成寻常的下人才行。”心心念念的两世的心愿终于达成,曦光满脸的笑,连着声音都是轻快欢喜的。
云芝等人自然说好。
“能伺候小姐奴婢们怎么会觉得委屈,这样的日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呢。”小兰忙笑着说。
曦光弯了眉眼说,“你们一身本事,留在我身边怎么会不委屈,若是有别的想法,只管告诉我就好,我能帮的尽量帮,若是想回去也无碍,我会和秦枕寒说的。”
“不会不会。”小兰信誓旦旦的说,谁要回去继续做影子啊,跟着这位,以后前程大着呢。
王石等人也忙说不会。
他们死里逃生这些年,爬到影部中的高位,虽然如今丢了那些,可如果能跟在曦光身边,那都是值得的。
陛下对她的偏爱毫不遮掩,以后如何,还未可知。
“那你们以后都听王婶的话,她会安置好你们的。”曦光也想不出别的话要叮嘱的了,笑着说完就走了。
她的脚步雀跃,只看背影就知道她有多高兴。
外面巧喜已经等着了,忙拉了她回房换衣服,又为她梳头发。她的手巧,梳的发髻比之云芝也不差,然后簪上几支发簪。
镜中的人雪肤玉肌,眉似远山,眼若秋水。
曦光看着镜中人,忽觉身边有些空。
皇帝总爱在她梳妆时坐在一旁看着,有时还会过来亲自为她簪钗,可现在……
她看向身侧,只有巧喜。
忽然间,曦光满心的欢喜就散去些许,连着面上的笑颜,也不由淡下。
“小姐,你不喜欢这个发髻吗?”巧喜不知她心思,看她淡了笑立即问。
曦光摇了摇头又笑,说,“巧喜梳的这么好,我很喜欢的。”
她抬手拂鬓,掩下心中思量。
不能这样,曦光对自己说,既然决定要走,就要干脆些。
但面上的笑,却总是淡淡。
夜里,秦枕寒的信如约而至——
曦光,这是你离开的第十一日。
与宫里的殿阁比起来分外小巧的院落,窗扇半开,院中的梅花树上仍绽着花朵,灯火跳动中,曦光坐在桌后,垂首回信,写了她今日的高兴。
等到最后一顿,她有许多的话想说,却又一一藏了起来,最后落在纸上的,仍旧只有那四个字。
‘记得吃药。’
曦光走之前,为秦枕寒准备了整整两年的药,包含每月十五的药,和平时调理身体以及药浴配合拔毒的药等等。
这般配合着来,再有两年,秦枕寒这些年因为中毒亏损的身体就能恢复如常。
她总是希望,他能长长久久的,好好的活着的。
外面的梅花开的正好,幽香拂来,曦光抬眼看去,想了想起身,匆匆出去,抬了手又放下,在梅花树下站定,扬首看着。
“姑娘,外面冷,您披上披风再出来。”云芝拿着披风匆匆出来给她披上,无奈的说。
“这就回去了。”曦光本来做好准备摘了花就回去,可等到来了,却总想挑一支最好看的,竟耽搁了。
这般挑拣了好一会儿,曦光才选中一支满意的,折下回屋,小心放进信封。
常善低头,仔细说了内卫传回来的消息,包括曦光挑选这枝花是如何的用心。
“小骗子。”
晨曦轻薄的光慢慢落进大殿,秦枕寒看着信,声音低沉。明明一句好听的话都舍不得说,偏偏他还被哄的这样高兴。
勾了勾唇角,拿着已经有些蔫的梅花,秦枕寒笑了。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江南几乎将雅致和诗意沁到了每一个角落。
曲径回廊小桥流水,一页扁舟顺水流下,耳畔都是娇软的吴侬软语。
曦光倚在船上,眼见着小船穿过桥洞一拐,却又到了一株大树底下,巨大的树根在水面盘旋交错,竟被人踩成了一个阶梯,有妇人蹲在上面洗衣服,旁边青石道上小孩子们在笑闹。
春起带着些许暖意的风拂面而来,下午的阳光温柔落在身上,曦光看着周围,觉得她很喜欢这里。
没有玉京的威严雍容,亦不似蜀州的奇峰险峻,这样精致的地方,她喜欢。
汤成在前面摇着船,笑着和曦光说起这周围的种种。
两人顺水而下,有人想要搭船,被他笑着拒绝。
他们走着前面忽然热闹起来,侍卫开路,让所有人都停下。
后面王府的马车徐徐行来,又有知州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显然是刚从城外回来。
“今天是二月二春耕节,这些官老爷们……”汤成嘴里的话忽然就没了,往常机灵滑溜的人愣愣的看着王府马车飘起的车帘一角,舌头仿佛被叼走了一样。
他这样引得侍卫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低斥道,“看什么呢!”
汤成难掩震惊的转过头,看向倚在船边的曦光。
曦光不解的看他,不知道他看见什么了,怎么这么样子。
马车渐渐远去,那侍卫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瞪汤成一眼。
汤成一个激灵,匆忙摇了船往回走。
“师哥,怎么了?”曦光忍不住好奇的问。
“回去说,等回去了再说。”汤成鲜少的面色郑重,一路皱着眉,竟也没怎么说话。
一路回了宅子,他带着曦光就去了师傅哪儿。
他一路上脚步匆匆,曦光在后面好不容易跟上,等终于进了药室,已经忍不住喘起了气。
“做什么毛毛躁躁的。”看着曦光这样,唐贤瞪了眼汤成。
汤成这才回神,扶了曦光坐下,忙不迭的就说,“师傅,我今天带着师妹出去,看见王府马车上的女眷,和师妹特别像。”
话音一落,屋内两人都惊住。
曦光呼吸一顿,皱眉难掩惊愕,“师哥你说什么?”
“是真的,当时我就扫了一眼,但是那眉眼,和师妹简直太像了,就是年纪大点。”汤成认真的说。
当初师傅就是在江州捡到师妹的,他记得格外清楚。
“仔细说说。”唐贤坐下,认真的问。
汤成就仔细说了当时的经过。
“你说的,应该是安王府的王妃。”唐贤说,不由沉吟。
他没想到,徒儿的身世竟然会和王妃扯上关系。
“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个王妃的事。”他吩咐。
汤成立即应下,转身冲曦光笑了笑出去了。
他知道,这个小师妹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眼下好不容易发现了,他自然要办好。
“着急了?”看曦光坐在那儿皱着眉出神,唐贤温声和她说。
“师傅,”曦光喏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确有心寻找自己的身世,眼下骤然找到线索,按理说她该高兴的,可这会儿心中惴惴,却有些慌乱。
当初她的家人为何要将她丢弃,眼下看见她了,又会高兴吗?
曦光不知道,也说不出话。
“还有师傅呢。”唐贤笑着看她。
抬头看着他,曦光终于笑了。
是啊,她还有师傅呢,若是能有个圆满的结局,她高兴,若是没有又如何,她还有这些家人在呢。
曦光其实对那些家人并没有多在意,她只是想求一个结果罢了。
能生出她这种容貌的女儿,她的家人就普通不到哪儿去,虽然不想承认,但在这个世道上,若没有一定的身份,是护不住这样的容貌的。
汤成出去溜达了一下午,晚上一回来就钻进书房说了自己的发现。
据说王妃是安王十六年前带回府的,不知其身份来历,只知道容貌极为美貌,让安王宁愿违逆了生母也一意孤行要娶她,这些年更是盛宠不衰,连生两子一女。
安王夫妻极为恩爱,这些年,安王府连一妾室都无。
十六年。
这一长串的话,曦光只记得了这个,她今年十八岁。
“师傅,我想见见她。”曦光想知道她们两人到底有多像。
她们两人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一定是母女,若是那王妃有兄弟姐妹之类的,她们也有可能长得像。
“那就见见,若是能说清楚,也是好事。”唐贤嘱托了汤成去叫上赵宣和庄承师兄弟三人一起去。
“劳烦师兄们了。”
“小师妹,这点小事就不用说谢了。”汤成笑着说。
“显得生疏。”庄承微微皱眉。
赵宣点点头。
曦光就忍不住笑,说好,又不放心的叮嘱,说,“这事我不着急,你们不要冒险,尤其是七师哥,你不要仗着轻功好就想溜进王府,太危险了。八师哥九师哥,你们看好他。”
汤成和庄承大笑起来,应好声尤其响亮。
赵宣没好气的看着两人,不就是切磋的时候摸不着他的影子吗,等下次他不止要让他们摸不着,还要揍两个人一顿,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师兄。
“七师哥你记住了吗?”赵宣性子大大咧咧,曦光最不放心的就是他了,这会儿也叮嘱的格外仔细。
赵宣只好点点头,他还真准备过溜进王府,毕竟在外面探查,哪儿有进去偷听来的方便。
师兄弟三人便就隐匿行迹,各展所长开始查探。
曦光晚上坐在屋里,甫自出神。
这件事来的突然,让她猝不及防,如今心中纷乱,只觉茫茫。
远飞的雕儿忙了一天,终于从遥远的玉京飞到了江州,落入了内卫司中。
江州内卫指挥使亲自取了信,命人立即给那处宅子的人送去。
玉京和江南,距离到底太远了些,哪怕是日行千里的金雕,也要奔驰大半个日夜才能抵达。
曦光打开信,入目第一行仍旧是她离开的天数。
仿佛写信的人,每天都在默念着这些似的,曦光拿了信,怔怔的看着那个日期,忽然忍不住想,秦枕寒在写下这段日期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时光如水,匆匆便就逝去,他却要记得这么清楚。
何苦,何必。
这样想着,她浑然未觉自己唇角露出了一抹笑。
信里写着他平日一些小事,哪个官员又犯蠢了,谁又在动什么小心思了。
曦光对于朝政上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可抵不过秦枕寒总是愿意说,弄得她现在都知道了那些朝臣的性子。
低头看着,曦光仿佛能想象到秦枕寒的表情,懒懒支着下颌,她忍不住弯了眉眼笑起,竟也忘了刚才的烦恼,提笔回信。
先是说了些她今日的事,最后踌躇片刻,到底写了她遇见一个和她生的很像的女子的事情。
秦枕寒那么聪明,他说不定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看着信纸,曦光有些觉得不该,既然要和他再无瓜葛,说这些似乎不好。转而又想,好像也没什么。
就,就等秦枕寒纳妃吧。
他纳了妃,她就再也不和他说这些了。纠结许久,曦光到底将信装了起来,一时苦恼,一时又高兴。
送信的人取了信回去,师兄弟几人仍旧忍不住好奇。
到底是谁整天和他们小师妹传信,莫非,是未来的妹夫?也不知道配不配的上曦光。几个人可谓是忧心极了,曦光自幼就生的好,他们护着藏着,就怕被有心人骗了去,结果还是遇见了太子。
他们当时仔仔细细查了,的确是有秦安这个人,才放心让小师妹跟他走,谁知道那其实是太子命人假做的身份。
如今这个,也不知道到底如何。
京中,秦枕寒收到信,一一看完,轻轻一笑。
愿意和他说这些,看来他的心思没白费。
提笔回信,一道送出的,还有一封写给安王的信。
若是想风风光光的迎娶曦光为皇后,总要给她安排一个妥帖的身份才是。
师兄弟几人来回探查许久,终于探得了一个消息,每年二月初八,安王妃都会前往城外的宁安寺烧香,今年也不例外。
二月初八这个日子……
师兄弟几人都忍不住看向曦光,师傅就是在这一天捡到曦光的,这些年,他们都是用这个日子给曦光过的生日。
事情太巧了,就不会是偶然。
“探出为什么要在这天烧香了吗?”唐贤问。
几个人都摇头,坊间只知这些年安王妃年年如此,但是原因,谁也不知道。
曦光则更想知道,“安王的脾性如何?”
若对方不是什么好人,那她就要格外警惕些,若为人还过得去,那她便准备直接些。
这话师兄弟几人答不上来,曦光只好去问小兰。
“姑娘,奴婢以前不在这边任职,并不清楚。”小兰很是为难的说。
她倒是知道,可被警告了不能说。宫里那位明显正等着她家姑娘去问呢。
不过,竟然把曦光的反应料的这么准,该说不愧是陛下吗?
曦光无奈,晚上写信的时候,纠结了一下,还是没有求助皇帝。
她自己一个人无所谓,但是她不想牵连师兄们,若是这事危险,那她就慢慢来。
秦枕寒收到了信,稍有些失望,却又在意料之中。
曦光已经做好了准备慢慢来,却没想到,第二日随着回信送来的,还有所有关于如今这个安王的记载。
拿着手上厚厚一沓册子,她怔住了。
“陛下说您用的着,今日特意命属下送来,姑娘您看完了直接毁掉就好。”送信的内卫低着头恭恭敬敬的说。
“这,我不需要。”曦光咬咬牙,到底拒绝。
既然已经出了宫,她就不想再借助皇帝的力量,不然如此往来,怕是永远都分不清了。
“已经给了姑娘就任由您处置,您不喜欢,直接毁掉就好。”内卫笑呵呵的,说什么都不解,利索的就走了。
“又是这样。”见着人溜得飞快,曦光低头抱怨,嘴角不由勾了勾。
小兰她们是,现在也是。
秦枕寒好好一个皇帝,怎么就这么无赖,连让她拒绝都没办法拒绝。
指尖划拉着册子,迟疑半晌,曦光到底看了。
总而言之,如今的安王秦臻则,为人严肃刻板,御下极严,但是这些年却也没做过什么恶事。
见此,曦光总算是松了口气。
不是坏人,那就好说了。
既然知道了日子,曦光等人就做好了准备,在那天也前往宁安寺。
然而,天公不作美,这天竟是个阴天。
汤成细心,换了小船,包了艘画舫,一路摇摇晃晃,走水路到了宁安寺山脚。
曦光今天没有易容,有些话,总要用本来面貌才能说得清楚,她戴着面纱,提起兜帽半遮住了眼,这般一妆扮,样貌就掩去了大半。
她抬头看了眼半山腰上的寺庙,就在那里吗?
“你们是要去宁安寺吗?”这时,一个老叟见着几人这般模样,扬声问道。
“是,听说宁安寺灵验,我们准备去拜拜。”汤成笑呵呵的说。
“那你们来的时间可不对,先回去吧,等下午再来。”
汤成忙追问,那老叟也没有隐瞒,好心提醒说,“今天是贵人上香的日子,那些侍卫们守着宁安寺严禁任何人出入,等下午贵人走了别人才能进去。”
“多谢老丈,多谢老丈。”汤成忙感谢,看老丈支了个茶摊,带着师兄弟两人过去喝了碗茶,给了几个大钱,又问曦光准备怎么办。
“我带你进去。”赵宣说。
曦光瞪他一眼,摇了摇头,说,“回画舫等着吧。”
安王妃总要走的,到时候就能看见样貌的。
她下了决定,师兄弟几个人也就听了,喝完茶回了画舫。
“八师哥,王府的侍卫身手如何?”经过前世,曦光对于他们的安全总是分外操心。
这些王府并不是善地。
“明面上那些有几个厉害的,但我总觉得暗地里还有些危险的人。”汤成说。
师兄弟几个人,他是最细心警惕的人。
“听到了没,七师哥,你轻功是好,但也不能大意,一旦被人围住,你逃都没地方逃。”曦光可谓是苦口婆心的劝说。
赵宣总仗着轻功好,失了小心,行事偶尔有些肆意,她最担心的就是他。
看她担忧,赵宣忙连声应好,听着两个师弟闷笑,瞪去一眼。
“七师哥,我不想你出事。”曦光叹了口气。
“放心,都听你的。”见着她脸上淡了笑,赵宣立即认真起来,不敢马虎。
“就他,我和你八师哥呢?”庄承闷声一句。
“你稳重,八师哥细心,我倒是没那么担心。不过,你们也要小心。”曦光再也不想看见他们浑身是血的样子了。
师兄弟两个人这才满意,又嘲笑的看了眼赵宣。
嘿,就你最不放心,还是师兄呢。
赵宣气闷,狠狠瞪向两人。
师兄妹几人说说笑笑,云芝伺候在一旁煮好了茶,又备好了话本子给曦光看。
小兰则准备起了饭菜,既然要等在这里,那午膳怕是也要在这里吃的。
还好她早有准备。
上午的时间悠悠过去,日头渐渐升起,水面波光粼粼,曦光倚在窗前,不自觉的看向半山腰的寺庙。
用过午膳,她有些困了,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小姐,小姐。”云芝轻声唤道。
曦光睁眼,醒了神才发现一行人已经到了山腰,一直停靠在一旁的大船驶去码头,马车停下,先下来几个丫鬟,车帘开,她心中一顿,却见下来的是一个俊朗威仪的男子。
那人伸出手,马车中一只染着丹蔻的手搭上,车中的女子这才缓缓下了车。
华服盛装,容貌美艳,若说曦光是清雅的梨花,那她就是枝头盛放的红梅,一双眉略直,隐约带着些许凌厉。
这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为了让曦光看的清楚,船就停在河边码头旁,她果然也看的清清楚楚,两人的眉眼其实不像,但骨相轮廓却像极了,打眼一看,就让人觉得几乎生的一样。
女人下了马车,后面又有一个约十三四的女孩儿下来,另一边,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郎也翻身下马。
一家人走在一起,少年郎的样貌更似母亲,男生女相,眉眼俊秀,女孩儿的容貌却要肖似父亲,和母亲的美貌相比,略逊色了些。
曦光怔怔的看着一家人,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迟迟移不开眼。
女子正笑着和女孩儿说话,似是发现了曦光的视线,看来一眼,见着她戴着兜帽,便就收回了视线。
安王府的小郡主也看了一眼,有些好奇。
她倒是见过很多过来偷看母亲,或者是想对父亲自荐枕席的女人,但这种戴着兜帽连容貌都看不清的,却还是头一次。
“母妃,她一直在看我们诶。”心中好奇,秦姣姣总忍不住去看,一直等上了船,她惊讶的发现,那人还在看她们,她顿时觉得好奇怪。
“不必理会。”燕灵璧不以为意,这世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想法,谁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若是往常,她说不定会好奇探究一下,可今日实在提不起精神。
“累了?”安王秦臻则扶着燕灵璧温声说。
他的性子素来严厉,连带着儿女们都不留情面,但在面对妻子的时候,总是分外温和。
燕灵璧摇了摇头,却没说什么。
她实在没心情。
“娘,你看她还在看,她真的好奇怪。”一行人进了船舱,大船离去,秦姣姣却发现那人还在看,顿时惊住。
“姣姣莫要叨扰你娘。”秦臻则沉声说。
看妹妹担心,秦定宗过去一起看,见着那边窗后的人,顿时皱眉。
曦光终于回神,看着兄妹二人,迟疑了片刻。
她本来想的是在安王妃面前显露真容,再直接问询的,可刚才出神错过了,现在……
想了想,她取下面纱,摘了兜帽,对兄妹二人轻轻一笑。
曦光是有些紧张的,她觉得自己笑了笑,其实只是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唇角。
只是她颜色在此,哪怕只是这样一笑,宛然间,也好似春日盛,梨花于枝头绽放,让人移不开眼。
秦定宗兄妹二人已经惊住了,既是惊艳,也是震惊。
这,这个女子和母妃生的好像。
“父王,你快看。”
“母妃,你快看!”
兄妹两人忙惊声唤道。
“怎么了?”燕灵璧皱眉,立即问。
秦臻则看去,目含问询。
“那个怪人不是一直看我们吗,她,她刚才取下兜帽,她和母妃您长得好像,特别像,几乎一模一样。”秦姣姣已经直接说了起来。
她并未多想,心中却已经阴谋论了起来,连着看向曦光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这不会是谁家找来勾引自家父王的吧!
想多了,就算和自家母妃生的像,她也不可能,父王只喜欢母妃!!!
燕灵璧精神一震,踉跄着起身走到窗边看去,一眼见着曦光,已经愣住了。
秦臻则看着曦光,也惊异于她和妻子的相像,垂眸看了失魂落魄的妻子一样,他轻轻叹了口气。
这一天,到底来了。
他想拒绝,可皇帝早已将一切做下了安排,容不得他反对。
那段过往,对于妻子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他宁愿她永远都不再想起,可这个孩子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提醒。
“曦,曦儿。”燕灵璧颤着声音说。
这边大船已经开始加速,眼看着要和那画舫错过,燕灵璧什么也顾不得了,忙扬声让停船。
外面的人听见王妃的声音,立即缓下速度。
燕灵璧匆匆出了房间去甲板上,看向画舫。
船上的护卫随之看去,却只能看到半掩的窗户,将后面的人影遮住,看不分明。
“灵璧,冷静。”秦臻则提醒妻子,如今这事急不得,她这样不行,得冷静下来才好。
“这位姑娘,能过来一绪吗?”燕灵璧听了提醒,深吸一口气,勉强撑住了仪态问。
秦定宗和秦姣姣兄妹不解对视,若有所思。
莫非是母妃的家人?
曦光迟疑,安王妃的反应超出了她的预料,在她的想法中,既然能扔下她,那对方也不会对她有多深的感情才是。可看她这样,似乎并非如此。
她只是想问清楚自己的身世,但对方显然不是这样想的。
要过去吗?她问自己,总觉得若是过去了,她的生活也将产生变化。
可想了想,曦光到底去了。
船又回了岸边停下,曦光戴上兜帽,避开众人,等到进了船舱才取下。
“你,”燕灵璧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她素来要强,可这会儿见着这张脸,却连声音都颤了起来。
“我叫曦光,晨曦的曦,光芒的光,十六年前的二月初八,师傅在阜县外的山中捡到的我。”曦光扫过船舱中的一家人,让自己镇定下来,轻轻一笑说。
“我前些日子碰巧看见王妃,见着我们如此相似,便想着过来问问,您可知道我的身世?”她说,很是诚恳,略带祈求。
秦定宗兄妹俩没想到会是这个缘由,都看向自己的父母,却见父亲神情越发的冷硬,而母亲竟然落了泪,不由慌乱。
“娘,”秦姣姣忙唤道。
“如果你所说为真,那,那你就是我的女儿,亲生女儿。”燕灵璧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的说。
可不管是她泛红的眼,还是攥紧的手,谁都看出了她的不平静。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曦光没能第一时间回话,她看着眼前的安王妃,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如今听她说出口,仍旧难掩惊愕。
竟,竟然真的是?
“娘!”秦姣姣傻眼了,她看了眼曦光,又匆忙去看父亲母亲等人。
这,这竟然是她的姐姐?
她长得可真好看啊。
秦定宗到底年长些,冷静下来的最快,他看向曦光眸光微柔,却也忍不住打量。
这是他的姐姐,本该是好事,但是他一想府中一直对母亲不满的祖母,若是知道了这件事……
而且,眼下也不知对方的性情,他有点担心自己的家庭受到影响。
“灵璧。”秦臻则只是看了眼曦光,就有些担忧的看着燕灵璧,伸手扶着她的肩背。
燕灵璧死死看着曦光,她们生的太像了,而且她说的地方又全都能对上。
是骗子的可能性很小。
“这,这有没有可能是误会?”曦光看着眼前的一家人,忍不住后退一步。
她很不知所措。
“我记得,你右脚踝内侧,有一个红痣。”燕灵璧说。
秦臻则皱眉,妻子到底失了分寸,她素来聪明,该知道这话不该这么问。
若真的遇见了骗子,这话一开口,便是没有痣,也能弄出一个来。
曦光怔住。
她哪里的确有红痣在,这是骗不了人的。
看她的反应,屋中的人顿时都确定了。
“曦儿,你师父有没有说过,为什么要为你取名曦光?”燕灵璧又问。
“师傅说,捡到我的时候,我的衣襟内侧绣着曦字,当时正好天明,他便为我取名曦光。”
“没,没错,没错。”都对上了,燕灵璧忍不住上前,想要去抱了抱曦光。
她的女儿,她以为早已经不在了。
那时候她还那么小,就被那个畜生扔进了山里,她后来找了几天,却连一片衣角都不曾看见,所有人都说她被野兽叼走了,她满心绝望,可如今,她的孩子还活着,还活着啊。
曦光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
“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那里?”是你丢了我吗?是别有隐情,还是为了嫁给安王?
“是一个畜生,都是那个畜生。”燕灵璧眼中恨色划过,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仿佛只是想起,就让她不能接受。
秦臻则面色一紧,忙上前扶住她,轻声说,“都过去了,灵璧,都过去了。”
他看向曦光,眸光微沉。
果然,她只要出现了,灵璧就会忍不住回想起那段往事。
她这样反常,再加上安王的话,曦光顿时闪过许多猜测。
她微微蹙眉,有些悔意,又有点担心。
似乎不该问。
但她总是想知道。
“娘,”秦姣姣忍不住担心,本想过去,却被秦定宗拉住,她站定,忍不住有些怨怪的看了眼曦光。
都是这个人。
她不喜欢这个姐姐了。
在安王的安抚下,燕灵璧的颤抖慢慢止住,强忍着让自己恢复了冷静,说,“曦儿,娘当初不是有意要弄丢你的,娘后来找过的,曦光,你不要怪——”
“没有。”曦光淡淡摇头,看她脸色难看还笑了笑,说,“我从小过得很好,师傅和师兄们都很疼我。”
燕灵璧眼中微松,还想再问,曦光已经继续说了下去,道,“我来只是想弄清楚我的身世罢了,并没有别的打算,如今既然知道了我还有亲人在世,我也该走了。”
“抱歉,今天打扰到你们了。”曦光是有些歉意的,她只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可看着那边无措的兄妹两人,她似乎太冲动了些。
秦定宗对上她歉意的双眼,心中顿时一动,也笑了笑。
秦姣姣躲在哥哥身边,看她这样,心中的慌乱竟不由得消退了些许。
有个姐姐,似乎挺好的她想。
燕灵璧也看见了一双儿女,眼中顿时愧疚,她对着两人安抚的笑了笑。
“曦光告退。”曦光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开。
“曦光,”燕灵璧匆匆上前拉住了她。
曦光脚步顿住,无奈回头。
“曦光,跟我回去,让为娘照顾你,好吗?”燕灵璧哪里肯让她走,她错过了这些年,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只恨不得时时刻刻都能看到她才好。
“王妃,”曦光看向她。
“叫娘,”燕灵璧急急的说,满是期待。
“王妃,我过得很好,我希望你也过得好。”曦光听说过,王府的老夫人一直不喜欢如今的王妃,这些年对她很是冷淡,甚至频频给安王安排妾室。
她过得不容易,若是把她带回去了,怕是以后处境就要更不好了。
听她这样说,秦臻则不动声色,秦定宗面色却不由松了些。
曦光含笑抬手,轻轻抱了抱燕灵璧,说,“你要幸福啊。”
虽然她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可燕灵璧的神情明显那一段经历于她而言并不愉快。而这个世上,她又生了这样一张脸,种种猜测浮现,她都不敢细想。
燕灵璧浑身僵硬,连个反应都做不出来,可看着曦光面上温柔的笑,她却忍不住泪流不止。
这是她的孩子啊,她这样懂事,又这样乖巧。
曦光松手,对着她笑,轻轻戴好兜帽,转身离去。
燕灵璧忍不住追上前,秦臻则揽住她。
“灵璧,冷静。”他说,外面侍卫这么多的耳目,灵璧太激动了会让人起疑的。
曦光离开,回了画舫,始终不曾回头。
安王府的大船停在那里,一直等到画舫不见了,才慢慢离开。
船舱里,燕灵璧终于恢复了冷静,坐在那里沉思起来。
“王爷,我想接曦光回府。”她看向安王。
“用什么身份?”秦臻则问。
当年的事……终究不能外露,不止对灵璧不好,便是那个孩子的名声也会被牵连。想必宫中那位不会乐于见到。
“我记得有一位姨祖母,当年远嫁顺州,就说是她的后人。”燕灵璧已经定下了主意。
她当初的家人都已经不在,有心人想深究也找不到线索。
虽然不能直接母子相称她有些不甘心,但这样做,对谁都好。
“听你的。”秦臻则说。
看他这样,燕灵璧总算笑了。
秦臻则眸光微柔,安静的看着她。
“娘,那就是我的姐姐吗?”看着父母说完了,秦姣姣立即问。
燕灵璧点点头,冲着一双儿女招手,秦姣姣立即蹭到了她的身边笑开,秦定宗则坐正,看着自家母亲。
“她就是你们的姐姐,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她说,有心想说曦光这些年吃了不少苦,让她们照顾着点,却又忍下。
这些孩子到底没怎么相处过,她这样说,难免会让他们心中不平,还是慢慢来。
另一边,曦光也和师傅说了今天的经历。
“师傅,她不是有意丢了我的。”她忍不住笑。这也是她这些年最在意的地方,没人愿意做一个不被父母喜爱,甚至要丢弃的孩子。
“我们家曦光这么乖,谁会舍得丢了你。”唐贤温声说,想起当初刚捡到曦光的时候。
他那时已经不年轻了,又是个女娃娃,他本来是想着托付给好友的,但是这孩子太乖了,明明烧的小脸通红,可还是看着人笑。
之前养的都是臭小子,而且他收那些徒弟的时候他们差不多都已经懂事了,哪里遇到过这个,一时心软,再加上她的身体实在是不好,若是给别人家,怕是难以活到成年,这才带回了家。
一转眼,都过去这些年了。
师傅的性子总是不急不缓,甚至有些慢吞吞的,曦光小时候身体不好,不能跟师哥们出去玩,就躺在椅子上看他耐心的制药,一看就能看一天。
他年纪真的大了,如今都快八十岁了,白发白须,脸上满是皱纹,可一双眼睛仍旧神采奕奕,面色红润,只是一笑,就分外慈爱和蔼。
可不知道为什么,师哥们都怕师傅,但是曦光不怕。
“师傅,她要我跟她回去,我拒绝了,你说她还会来找我吗?”曦光捡了药扔进药罐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捣着,有些失神。
唐贤看了她笑,若是曦光不想对方找,早就该皱起眉一脸不耐烦躁了,眼下这样,可见她还是惦念对方的。
“师傅觉得啊,会。”他慢悠悠的说。
曦光眼睛一亮,又有些苦恼,不知道对方要是真的来找她了,她该怎么做。
晚上写信,她就说了自己的心事,秦枕寒第二日回她的则是顺其自然就好。
曦光这样好,她会喜欢你的。
秦枕寒如是说。
没人能慢待他的曦光。
不知道早就有人安排好了一切,曦光看了不由轻声嘟囔,“我哪里好了?”
可这样说着,她却忍不住笑。
和安王府一行人见过面的第三日上午,一大早的,坐落在偏僻小巷中的院落大门被人敲响。
王婶过去开门,就见外面站着一个穿着体面的妇人,再一问,方知对方是安王府王妃身边的嬷嬷。
对方含笑说,“我家王妃听说有一位远亲到了江州,心中欢喜,特意过来看看。”
嬷嬷说着话,心中不由猜测,众所周知,安王妃的亲人早已过世,倒是有些远亲,平日里也不怎么搭理,可这位听都没听说过的姑娘竟然引了王妃亲自前来。
她有感事情怕是没这么简单,说话就添了两分小心。
谨慎无大错。
王婶早就听说了曦光前几日的事,但却没想到安王妃竟然会亲自上门。
她看了眼那马车,面上顿时柔和,笑着说请进。
丫鬟们忙伺候了燕灵璧下马车,一道下来的还有秦姣姣。
王婶将众人引了进去,燕灵璧一路看着院子,虽然小,但却不失精致,也十分整洁,比起华贵的王府,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心中放心了些,能住这样的院子,想来曦儿这些年也没吃太多的苦。
秦姣姣左右看看,很是好奇。
那个姐姐就住在这里?她好相处吗?哥哥说了姐姐这些年不容易,他们要照顾着点,她开始想着该怎么照顾。
燕灵璧进屋,一眼就看见了唐贤。
两人说了几句话,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燕灵璧顿时感激,正说着话,脚步声传来,曦光到了。
看见她的脸,跟着燕灵璧一同前来的嬷嬷和丫鬟们顿时抽了口气。
太,太像了。
“王妃,”曦光不知道该说什么,叫了一句就停住了。
她之前总想着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找来,如今真的找来了,她忍不住高兴,却又不知所措。
“你这孩子,之前不是说过,既然来了江州,就去王府找我,姨母虽然没本事,但是管你吃住还是没问题的,谁知等了几日你竟然不去,我只得来了。”
燕灵璧含笑,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曦光不由讶然,想了想才明白她这么说的意思。
她这是给她编了个来历?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然后,还想带她去王府?
曦光无措,下意识看向师傅。
“唐老,曦儿这孩子我瞧着与我有缘,我有心带她回王府小住些时日,不知可好?”燕灵璧素来是个聪明人,她看出了曦光的踌躇,转而看向唐贤,唤了声唐老,很是谦和。
丫鬟忍不住偷看了眼唐贤,王妃性子冷淡傲气,除了对王爷,鲜少有好脸色,今天这样可稀奇。
“也好。”唐贤唤了曦光过去,笑着说,“曦光,你便去和你姨母住一段时间。”
“师傅,”没想到他答应的这么痛快,曦光下意识唤道。
燕灵璧一喜,没想到事情竟然进行的这么顺利,忙看向曦光,带着些许期盼。
秦姣姣噘着嘴,她很少看娘这样高兴,心里还是有些吃味的,但一想到曦光的身世,又生不起气,偏也忍不住心里憋屈。
“曦光这是舍不得师傅了。”燕灵璧笑,诚恳的说,“你随姨母回去住,也可以再回来看看师傅啊。”
“去吧,想师傅了不高兴了就回来。”唐贤知道这孩子一直惦念着那有缘无分的父母,眼下既然有了机会,又何必迟疑呢。
左右若是不喜欢,再回来就是了。
当然,最要紧的是,曦光到底是个姑娘家,还是需要跟在女性长辈身边学些东西。
王婶到底是个普通妇人,照顾她可以,别的却是教不了她的。
师傅的目光温和,满是疼宠。
被他看着,曦光总算鼓起勇气定了定心,说,“那就劳烦姨母了。”
听她开口,燕灵璧却心中一酸,哪怕决定是她做的,如今却也难过。
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啊,现在却只能唤她一声姨母。
“好,好孩子,说什么劳烦,姨母就你们这些亲人了,应该的。”燕灵璧眼中水意划过,看着曦光努力让笑意更加柔和。
曦光本想准备一番,明日再走,可燕灵璧却等在那里,眼巴巴的等着她,满口话说的妥帖,道院子都准备好了,这般几句话下来,她只好跟师傅告了别,跟着她走了。
“你这个娘亲,能坐稳王妃的位置,不是个简单的人,你和她好好学学,我们曦光总归是要嫁人的,到时候也好掌家理事。”走之前,看曦光不说话,唐贤哄她。
曦光心里有些闷,觉得师傅答应的太痛快了些,一点都没有舍不得她。不过等师傅说完,这点情绪就没有了。
师傅也都是为了她好,她知道。
云芝和小兰等人稍作收拾,就跟着曦光离开了,一起的还有王石等四人。
他们在应对这些护卫很有经验,出来后就是一副不起眼的寻常小厮模样。
王府的马车上,曦光被燕灵璧拉着坐下,刚才在面对唐贤的时候,她还很是从容,等到如今面前只有曦光了,就又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曦儿,让,让姨母好好看看你。”她本想说母亲,但隔墙有耳,只得忍住。
她眼中含笑,满是喜爱,便是曦光,都看出了她话中未尽的意思。
“我们生的这样像,可真是缘分,姨母一见了心里就欢喜。”燕灵璧还在说。
“的确是缘分,妹妹是叫姣姣吗?”曦光含笑,却也没忘了秦姣姣,刚才她看过几眼,这个妹妹总是在偷看她。
眼下见着燕灵璧只顾着她,妹妹巴巴的看着,有些委屈,但看着她的眸光却不带恶意,心中顿时一柔。
“对,对,她叫姣姣,姣姣,叫姐姐。”燕灵璧终于想起小女儿,看她委屈,心中顿时有些自责。
都是她的孩子,只是曦儿失而复得,她到底激动了些。
她不能认自己的女儿,若是能让姣姣唤一声姐姐,倒也不错。
“姐姐。”秦姣姣笑着说,看着曦光含笑的双眸,觉得有些喜欢这个姐姐了。
曦光笑了笑,还是个小孩子呢。
燕灵璧说着话,努力想要和曦光熟悉起来,等到马车穿过大街,王府遥遥在前,才压低了声音说了给曦光编织的身份来历,又笑,“曦儿,姨母还不知道你的全名?”
“盛,盛曦。”曦光迟疑了一下之后说,盛曦光这个名字如今到底太过显眼了些,难免会让人想起,她便减了最后一个字。
原本师傅为她取盛姓,是希望她这抹曦光要灿烂盛大些,希望更大,好好活着。
“倒是个好名字,你娘当初嫁进盛家时,我还听说过,没想到后来竟然遇上了这些变故,你爹早逝,连着你娘和祖父祖母他们,也都不在了。”燕灵璧努力把理由编的更圆。
肯定会有人不信,但是没关系,她只需要大部分人相信就好了。
曦光点头,脸上的笑却有些淡。
虽然找到了生母,但却不能相认,如今还要假借背景身份,她亦不由有些失落。
“曦儿。”燕灵璧顿时有些难过。
“娘,姐姐。”秦姣姣忙唤了声娘,想了想,又喊了声姐姐。
她明白,娘亲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姐姐,而姐姐也在寻找生母,如今相见了却不能相认,两个人肯定很难过。
曦光轻轻对她笑了笑,敛了心中思绪。
罢了,想那么多做什么,能找到生母已经很不错了,且再相处一段时间看看吧。
说话间,王府到了。
“曦儿,我带你去看看你的院落。”进了门,燕灵璧挽着曦光的手说。
管家等候在门口的下人看见曦光,都忍不住愣了。好不容易才回过神。
他不敢多看候在一旁,只等着王妃问出口,就说老夫人已经歇下了不准备见客,却没想到燕灵璧根本提都没提,似乎不准备让这位表小姐去拜见老夫人。
秦姣姣却不以为意,这些年祖母不喜欢娘亲,连带着也不喜欢她,在她老人家面前,二房和三房的女孩儿都比她好。
她也失望过,但是想想自己有这么一对好父母真心疼爱,又何必羡慕她们,也就不在乎了。
燕灵璧有意带曦光熟悉王府,先去了正院歇息片刻,方才不急不缓往后院去。
“我为你挑的院子就在姣姣旁边,你们姐妹住在一起,姣姣,你姐姐对王府不熟悉,你记得帮帮她。”她不忘叮嘱。
秦姣姣乖巧点头说好。
“大嫂,”说话间,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眉眼俊朗带笑的男人带着一众人摇摇晃晃溜达过来,先是叫了一声,跟着看见曦光,立时愣住。
“大嫂,这位就是表侄女吧,难怪你说有缘,生的可真是像,这容貌,可真是出挑。”他看着曦光挪不开眼,语气亦是有些飘忽。
燕灵璧皱眉,一个皱眉嬷嬷上前挡在了来人身前,笑呵呵的说,“二老爷你慢走,我家夫人准备带着表小姐下去歇息,就不多聊了。”
没理会他,燕灵璧带着曦光直接离开。
“傲气什么,不过是个……”看着她的背影,秦臻栋将后面的话咽下,想起那位常年冷着脸的大哥,到底没敢说出来。
“不过,这么像,说是表小姐?”他嗤笑一声。
燕灵璧的过往外界不知道,王府的几位主子却都是隐约有些猜测的,如今这女孩儿和她生的那样像,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凝嘉院。
安王府的老夫人焦氏正细心修剪着兰花,旁边嬷嬷轻声禀报了燕灵璧带着人回府后的种种,尤其是两人格外相像的容貌。
“老大真是糊涂了,这样的女人,竟也让她进了我们安王府的大门。”老夫人面上笑意淡下,一剪刀剪断了兰花花茎,刚才还被小心呵护的兰花坠落地上,沾染上了尘埃。
丫鬟嬷嬷们目不斜视,一眼都没有多看。
心知王爷当初执意要娶如今这位王妃,简直就是老夫人心中的一根刺,一想起来就不痛快,嬷嬷却也不敢附和这句话,转而说,“按理说这表小姐是来借住的,入府竟然不来拜见您,实在是不像话。”
这些年因为对王妃不敬,王爷可收拾了不少下人,就算背地里说的也没能躲过,老夫人也没能拦住,她可不敢再提。
“不知礼数。”老夫人冷哼。
她越想心越堵,娶了这么个女人也就算了,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能忍下去,可如今这个所谓的表小姐,生的这么像,说出去谁会信。
他就真不顾及王府的颜面了吗?
“去,把王爷给我请来。”老夫人说。
嬷嬷忙听命离去,可跟在老夫人身边的那个嬷嬷却没动,她心中叹息一声,这王妃简直就是王爷的心肝,就算叫来了又有什么用,王爷只会向着王妃罢了。
对于凝嘉院的事情丝毫不知,曦光看着眼前的溶月楼顿住目光。
江南多楼阁,她见过不少,但是师傅年纪大了,就选了平常的院子,这小楼,她倒是还没住过。
“姐姐,那边就是我的月明楼。”秦姣姣拉住曦光,指了指旁边的院子。
曦光看去,两处小楼都差不多,精致的楼阁飞檐斗角,红柱黛瓦,檐角挂着铃铛,随着风吹叮当作响。
见着铃铛她忍不住怔住,面颊飞上红晕,恨恨收回眼神。
都怪秦枕寒,好好的铃铛,他……
害的她总忍不住胡思乱想。
“姐姐,怎么了?”看她似是害羞,秦姣姣好奇的问。
曦光哪里好意思说,摇了摇头说没事。
姐妹两人说着话,燕灵璧已经和嬷嬷们说完了话,招手叫两人过去。
那嬷嬷灵巧,忙行一礼。
带着曦光进了小楼一一看过,对于这里,燕灵璧很是废了一番心思,每一个布置都是她精心想的。
“若是不喜欢,就来找姨母,姨母重新为你安排。”她拉着曦光的手,很是不放心的叮嘱,担心她会拘束。
曦光自然点头,眼见着这明显用心的布置,对着燕灵璧轻轻笑了笑。
“多谢姨母,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燕灵璧面上一松。
她也没走,挥退了下人和曦光说起了这王府中的事情。
如今王府里还有五房人在,其中三房四房乃是庶出,平日里十分安分,唯有二房和五房,是老夫人亲生,与王爷一母同胞,需要小心着些。
燕灵璧想了想,虽然有些不愿意提及,在女儿面前示弱,可为了让她谨慎,还是说了,“这些年老夫人对我不喜,一直扶持着二房和五房的人和我作对,以后可能会为难你,不过你不用怕,有什么告诉姨母,姨母为你做主。”
曦光点头,倒是不以为意。
经历过秦顺安,她觉得世界上再没有更糟心的事了。
看她这样,燕灵璧反而不放心,却也没有多说,想着一会儿叮嘱嬷嬷多看着些好了。
“姣姣,你也和姐姐说说府里的姐妹们。”她又说。
秦姣姣早就等着了,忙说了起来,二房子嗣多,光女孩儿就有五六个,三房两个,四房三个,五房只有一个。
小的无需多说,和她年纪相近的也就二房的秦妍妍,今年十六,秦妙妙,今年十三。三房的秦姗姗,今年十五,秦娜娜,今年十三。
“秦妍妍总爱说教,秦妙妙娇气的很,秦珊珊话不多,秦娜娜老实,总是被秦妙妙欺负,不过祖母最疼的是五叔家的秦婉婉,她今年七岁。”
秦姣姣说着噘噘嘴,显然有些不高兴。
曦光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她倒是没体会过这种偏心,从小师傅和师兄们就都很疼她。不过她的这个妹妹,虽然锦衣玉食,似乎也没那么高兴。
燕灵璧看着心中一软,她这个女儿,虽然流落在外,可这些年似乎并没有受过亏待。
她不偏激,不尖锐,体贴又懂事。
那位唐老把她养的很好。
一家人在这小楼呆了大半日,午膳时直接在这里用的。
正院,看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桌子,刚从老夫人那里回来的秦臻则默默吃完了饭。
等到晚上,秦定宗从书院回来的时候,晚膳才挪到了正院。
“王爷。”曦光微微点头。
燕灵璧坐在一旁笑看,忙招呼她坐下。
“坐。”秦臻则倒也没在意这些,沉声说了声之后,就开始为燕灵璧夹菜。
一家人吃了起来,曦光看着眼前的菜色,和中午一样,都是她喜欢的,心中一暖,便就安静的吃了起来。
食不言,寝不语,吃完了饭,众人坐在一起端着茶说起了话。
秦臻则先问秦定宗的学业,燕灵璧也关心几句,秦定宗说完,才又看向曦光,笑着说,“白鹤书院景致不错,姐姐若是得空,可以去看看。”
“好。”曦光应下,和这个弟弟很是陌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索性秦定宗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对她一笑,转而又问起了秦姣姣。
众人坐在屋中说了会儿话,秦姣姣坐不住了,拉着曦光走了,秦定宗跟着告辞,只留下了夫妇两人。
“可惜尧儿不在。”终于接了曦光到身边,燕灵璧满足极了,却又惋惜小儿子还在京城,没有回来。
秦臻则神色不动,丝毫不提秦定尧早前的事,见妻子问起儿子什么时候能回来,也只说不知。
“尧儿眼看着是没有指望的,若是可能,王爷还是早些接他回来吧。”燕灵璧也对储君之位动过心思,但她更担心自己的儿子。
默默点头,秦臻则说好。
他素来寡言,但却言出必行,燕灵璧顿时满意一笑。
那边姐妹两个往回走,结果在路上不凑巧又碰见了二老爷秦臻栋,上午他是出去,这会儿却带了一身的酒气和脂粉香回来,看见两人一笑,目光在曦光脸上一顿,方才不舍的挪开眼睛。
“是姣姣啊还有表姑娘啊,表姑娘怎么称呼?”醉意蒸腾,加之燕灵璧也不在,他直接肆意的问。
这样的美人儿,可真是让人心痒。
“二叔你喝醉了快回去吧,二婶正等着你呢。”秦姣姣敏锐的感觉到了他的不怀好意,立即说。
没得到答案,秦臻栋也不失望,反正早晚都会知道的。
他呵呵说好,转身走了。
“姐姐你离他远点,二叔最好色了,后院里好多姨娘们,整日和二婶婶吵架。”秦姣姣拉着曦光忙走远了,才轻声嘟囔。
“我知道。”曦光心情有些不好,她不喜欢那种目光。
两人回去,秦姣姣又和曦光说了会儿话才回去休息。
姐姐要在王府暂居,总要去见过祖母的,可祖母又是那样,她有些担心。
院中的嬷嬷下人早就被燕灵璧敲打过,侍候的也格外殷勤,却发现根本没有她们插手的地方,这位所谓表姑娘带来的两个丫鬟利利索索就把事情干完了。
“劳烦诸位嬷嬷还有姐妹们了。”小兰笑眯眯的,说,“我家姑娘初来乍到有些不习惯,暂时由我和云芝姐姐伺候着,没有别的意思,大家放心就好。”
“是该熟悉熟悉。”嬷嬷立即叮嘱众人跟着小兰好好学学。
这姑娘生了这么个容颜,别管她什么身份来历,只看王妃的喜欢就知道,这不是能怠慢的人。
夜色渐深,躺在高床锦被之中,曦光却迟迟不能入睡。
周围的一切都很好,却也很陌生。
刚刚相认的母亲,情势复杂的王府,都让她心中忐忑,辗转难眠。
外面隐约传来几声清脆的叮当声,隔着遥远的夜色传来,只剩下点点余音,曦光心中一动,起身下了床,从妆匣中翻出她的珍珠珠串。
珍珠温润,上面挂着的玉铃铛玉质通透,只是一动,就发出脆响。
曦光心中急跳,又想起那些个被铃铛声敲碎的夜,她面上发热,想要放回去,却又迟疑,半晌,到底拿着铃铛上了床榻,想了想压在枕下,指尖触及,慢慢的,竟也睡着了。
迷蒙的梦中,她似乎依偎进了一个火热的怀抱。
锦被中,曦光呢喃几句,悄无声息的唤着‘秦枕寒’。
宫中,秦枕寒在梦中惊醒,他仍旧住在昭华宫,所谓的灵柩已经葬入了他的皇陵,挂着的白绸早已经取下,可依旧满宫素色。
他没让人换,仿佛只是看着这些素色,就能忆起曦光总爱穿的浅色裙裳。
常善悄然进来,持着一烛灯火。
“陛下?”他等候吩咐。
“曦光去王府了。”江州所有关于曦光的动向,都会第一时间传回京中,秦枕寒自然知道。
他睡不着,直接起身。
“那些人会不会让她受委屈?”他问。
“陛下安心就好,您不是早就吩咐了内卫注意着娘娘吗,谁敢给娘娘委屈受。”常善安抚。
秦枕寒摇头,有些委屈,在心。
“朕要去江州。”他心中起伏,沉声说。
常善一惊,正要阻拦,就听他又叹了口气,说,“不行,还不到时候。”
这个时候去江州,曦光也不会跟他走。
且要再等等,那个小骗子,就是他对她太好了,才会总惦记着外面,总要碰碰壁,才知道外面不是只有山川湖海,还有莫测诡谲的人心。
心中放下,常善暗叹陛下又失态了。
如今太子被幽禁东宫,朝上诸位王嗣争锋,哪里是适合南下的时候。这离得远了,那些有心人怕就要按捺不住作乱了。
秦枕寒也知自己刚才冲动,他平复心绪,再一想曦光说不定正开心着,丝毫不知他的挣扎,又是恼,又是气,最后全都化作了笑。
罢了,先让她高兴高兴。
“吩咐了人给朕盯紧了,若是曦光有个什么闪失,朕剥了他们的皮。”秦枕寒面色转眼就变得冰冷。
常善立即称是,传信下去。
江州的人很快收到,指挥使心中更紧。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那位主来了江州,他们每隔几日就要收到京中的警告,生怕他们有所怠慢。这般接二连三,江州内卫司上下都绷紧了心神,真是一点闪失都不敢有。
第二日一早,曦光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外面似乎有人说话,可又很快平静下来,就继续睡下去了。
嬷嬷想要叫醒曦光,却被小兰拦住,无奈之下只得去找燕灵璧。
“王妃,那丫鬟说表姑娘自幼身体不好,需要睡到自己醒,不然就会难受整日,不让奴婢叫醒她。”她低着头回禀,倒是很相信这句话,那表姑娘肌肤如玉,几乎见不得血色,的确看着不像是身体好的样子。
“那就让她睡。”燕灵璧心中一紧,随口应道,心中并不着急。反正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好话,犯不着为了她委屈曦光。
比起这个,她更担心曦光的身体。
自幼就不好?
燕灵璧闭眼苦笑一声,是啊,她生下来就弱,后来又是在正冷的日子里被那个畜生命人抛弃在深山之中,那时候她才一个月,怎么会好。
作者有话说:
昨晚睡着了呜呜呜,三点多爬起来码字到现在才写完,啊,码字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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