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看着自家师傅眼中的焦急担忧,曦光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沉默许久,到底摇了摇头,笑着说,“师傅,我还是想留下他。”
“曦光!”唐贤加重了语气。
“师傅,”曦光握住他的胳膊,满眼祈求,说,“他这么艰难都来了,留下他吧。”
生父中毒,她又生来体弱,可这个孩子还是来了。
曦光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是只是一想着要失去这个孩子,她就满心抗拒。
“那你呢?”唐贤看着她,当初雪团一样的小人,奄奄一息,几乎连声息都看不到,如今辛辛苦苦养到这么大,就要为了这样一个小东西送命吗?
曦光默了一下,笑着说,“师傅,我能活这些年已经很好了。”
她从来没忘记自己小时候,连门都不能出的日子。
那些药那么苦,她为了以后能出门看看,全都喝下,如今她也的确看到了这个天下,有不好的,但更多的是好的。天地风光无限,又有那么多对她好的人。
曦光很满足了,现在,她更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有这个机会,而不是早早的,连睁眼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都没有,就从世间消失。
“你也知道你活下来有多么不易!”唐贤素来温和,却也忍不住发了脾气,说,“我将你养这么大,不是为了早早送命的!”
“送命,怎么了?”燕灵璧等的坐立不安,早就忍不住候在了外面的院中,这次唐贤的声音控制不住的变大,连她都能听见,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匆匆推开门问。
小兰候在门边,面色凝重。
她身负武功,自然听到了刚才师徒两人的对话,整个人顿时有点着急,这样重要的消息,她必须尽快传给陛下。
门扇大开,外面的阳光撒进屋内,曦光看去,见着燕灵璧满脸急切,一时说不出话。
她心中忐忑,这还是她第一次不听师傅的话,但更多的却是坚定。
不论如何,曦光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师傅,这都是不一定的事情,由您在,您会保护我的。”曦光不肯放弃,期待哀求的看着自家师傅,努力笑起,说,“就像小时候那样。”
一次次险死还生,唐贤都将她救了起来。
那时候,曦光每一次睁眼再次看到天光,都觉得这是一个奇迹,而现在,她希望师傅能将这个奇迹带给自己的孩子。
“太危险了。”她素来听话,偏偏这次这样执拗,唐贤心中又气又担忧,看着她说,“曦光,师傅年纪大了,你若有个万一,让师傅怎么办?”
“到底怎么了?”师徒两人说着话,燕灵璧听着越发的忧心急迫,忍不住上前开口打断。
曦光不知道该怎么说,唐贤看了燕灵璧一眼,存着她或许能劝动曦光的想法,先过去关了门,才轻声说了刚才的事。
燕灵璧面色骤变。
曦光竟然有孕了?还这样危险?她顾不上先想别的,忙过去拉了曦光说,“曦儿,听师傅的话。”
“娘好不容易找到你,你若有个闪失,娘也活不下去了。”她说。
一直顾忌着隔墙有耳,燕灵璧素来谨慎,哪怕在屋内,都是以姨母自称,可这次也顾不得了。
“娘,”曦光声音很轻,心中乱七八糟,但想法却始终没变,笑着说,“我想留下他。”
之后,不论燕灵璧说什么,曦光都是这个答案。
她的眼神太过坚决,燕灵璧再三劝说都不起作用,心中顿时一沉,心知这是劝不回来了,顿时看向唐贤,问,“唐老,可还有别的办法?”
唐贤也看出了曦光的决心,叹了口气。
“女子生产,本就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我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保证。”他说。
这也是唐贤为什么一开始就劝说曦光的原因。
便是被人奉之为神医的他,也不敢保证,能护住曦光。
“尽人事,听天命就好。”相比担忧惶急的两人,曦光倒是最从容的,她笑起,说,“师傅,娘,你们要相信我,我这么多年都坚持过来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放心,这谁能放心的下?!
唐贤和燕灵璧无奈苦笑,纵然平时再是智计百出,此时面对铁了心说什么都不改主意的曦光也无计可施。
“娘,你先出去等着,我还有话要和师傅说。”见着两人终于绝了劝说她的心思,曦光也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下定决心,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着她们,她心中也很是不舒服。
她们都是为了她好,可曦光这次却不得不倔强一次了。
燕灵璧有心想留下听听要说什么,她直觉这和曦光孩子的生父有关,可她开口,她到底还是出去了。
等到了院中坐下,她心中辗转,方才有心思考刚才忽略的问题。
孩子的生父是谁?
曦光为何没与他在一起,而是独身来到江州,甚至梳着未婚的发髻?
两人的关系到底如何?
燕灵璧心中煎熬,疑惑与担忧焦灼交织,她很担心,女儿遇上了和她当年一般无二的遭遇。
“师傅,秦枕寒中着毒,会对这个孩子有影响吗?”等人出去,曦光又问起了这个她最担心的问题。
唐贤想了想,说,“应该无碍,按照时间推算,那个时候他的毒已经解了,只是身体中残存着些许余毒罢了。你的身体又是各种天材地宝养大的,本来就能解毒。”
“只是,你胎中不足,又生来体弱,就算勉强生下这个孩子,他怕是也会体弱。”他试图再次劝说。
曦光顿时松了口气,忍不住笑起。
“体弱也没关系,平日小心些就行了。”就像她一样,不也好好的。
看她如此,唐贤无奈。
这个孩子,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她一样,哪怕病痛缠身,也依旧怀揣希望,高高兴兴的,他见多了怨天尤人的病人,难过时甚至会怨恨家人为什么要生下他。
这样想着,他也这样说了。
曦光短暂的沉默了一下,抬头对着唐贤笑起来,说,“那也要给他这个抱怨的机会啊。总不能因为他以后可能会怨恨我,就先不要他,对吧师傅。”
“就像师傅你当年救起我,不也是想着先让我活下去吗?”她拉着唐贤的胳膊摇了摇,笑着撒娇,说,“如果你当初也因为这个顾虑停手,那我眼下就不能站在您面前,惹您生气了。”
“你也知道你在惹我生气。”唐贤被她撒娇的心软,这个孩子素来冷冷淡淡,偶尔这么一软和下来,就让人恨不得事事都依了她。
曦光不好意思的对唐贤笑,说,“谁让师傅疼我呢,师傅对我最好了。”
便是她吃的那些天材地宝,那个不是价值不菲,可她师傅却眼也不眨的都给了她。不说寻常人家,就是那些名门贵胄,又有几个舍得如此对待家中的子嗣。
她的确是极其幸运的人,曦光有时候总忍不住想。
唐贤拿她没法子,又为她把了把脉,抬手开了好些个药膳的方子,送给了燕灵璧,说,“她的身体得好好养着,以后这些药膳每天准备着,劳烦王妃了。”
“还有你,都得给我吃了。”有药膳能做的好吃的,但是唐贤开的药膳都是以补身体为主,味道自然差了点,曦光喝药时眼睛一闭就灌下去了,可药膳却必须一口一口的来,所以很不喜欢。
曦光这会儿哪敢反驳拒绝,忙乖巧的点点头,说,“师傅,我知道了。”
“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哪里算得上劳烦。”师徒两人说完话,燕灵璧小心收好了方子,才温声说,看着曦光越发的小心。
唐贤还不放心,继续叮嘱了许久,燕灵璧认真听着,小兰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拉下。
这般过了许久,眼看着天色不早了,才启程回王府。
曦光是不想走的,她觉得留下师傅也能更好的照顾她,但不论是唐贤还是燕灵璧都不赞同。
“你现在身体为重,师傅这里到底不如王府东西齐全,你回去了,她也能好好照顾你。”唐贤说。
这江州不同于蜀州,只是暂时找的歇脚之地,他好些东西都在别处藏着,加上曦光现在的身体,以他现在的条件,是照顾不好她的。
“老爷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曦儿的。”燕灵璧十分郑重的说。
马车徐徐离开,曦光坐在车厢中,小心翼翼捂住了肚子,忍不住笑起。
上辈子她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发现的身孕,这样的巧合,她总觉得,这是那个有缘无分的孩子又来找她了。
等等——
曦光一顿。
她皱起眉回忆前世,那次,好像也是元宵节当晚,十五夜里,对方也中着毒。
不会这么巧吧?
那段过往曦光从来不愿意细想,等到如今认真一回想,才发现端倪。
难道,上一世的人,也是秦枕寒?
当时见对方毒发,曦光只以为对方中了暗算,毕竟皇宫之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又是在空无一人的偏殿,便以为对方是宫中的侍卫。
可如果对方是秦枕寒呢?
那这个孩子……
曦光出起了神,心中纷纷扰扰理不清头绪,等到最后,更是感触万千。
若真是如此,那这个孩子是不是就是她前世怀有的那个?是不是就是同一个?
上一世她没能护住这个孩子,曦光暗自下定决心,此生决不能重蹈覆撤。
“曦儿,”看她面上笑起,燕灵璧稍稍放心,她心中清楚,若是对孩子的生父不满,曦光如今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的。
“能不能和我说说孩子的父亲?”她小心翼翼的问。
曦光看她,一时间有些纠结。
她和秦枕寒的始末,起于对于仇恨的报复,结束于她对自由的向往。可不论如何,那段过往她都是不想再对人提及的。
“他是个很好的人。”曦光想了想,笑着说。
秦枕寒或许不是个好人,但他对她的确是很好的。便如那无数个晦暗的瞬间,她都相信,秦枕寒是真的想将她带回去关起来,但他到底什么都没有做。
曦光或许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但她知道坏是什么样。
“那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燕灵璧心中一松,又试探着问。
曦光不想说了,只是冲她笑了笑。
燕灵璧却没有放弃,而是继续问,“若真的对你很好,那曦儿就找他来吧。”
秦枕寒已经来了。
曦光下意识想。
“为什么要找他?”曦光轻声说,她仍不知自己和秦枕寒以后会如何。
他毕竟是皇帝,若是以后有了妃子,那她难道要呆在深宫之中,和那些女子争抢男人的欢心吗?
曦光做不到,但秦枕寒的所有言行又都在她眼里。
每每忆起,她总忍不住会想,他那样诚恳,她其实是可以试着去相信他的。
这般来回纠结,到最后,曦光总会放弃,想着顺其自然。
“曦光,未婚生子,无论对你,还是对这个孩子都不好。”燕灵璧劝说她,纵使她能庇佑曦光和孩子,可外界的闲言碎语却不会停。
曦光尚还没来得及想这些,闻言看向她。
“孩子总要有个父亲,你若是不想找他的生父,那就暂时找个别人,用做遮掩。总要让孩子的身份有个出处才好。”燕灵璧心中开始打算起来,想着这江州诸多子弟,谁更合适。
小兰正在心中算着圣驾抵达江州的时间,闻言呼吸滞住,下意识看向燕灵璧,连震惊都忘了掩饰。
王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云芝更是花容失色,依着陛下对娘娘的心思,知道了不得雷霆大怒?
曦光已经惊住了,下意识连忙拒绝,说,“不,不必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看她受惊的样子,燕灵璧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不急,你先好好想想。”
这事来的突然,在她看来,等曦光想好之后,定然会同意的。
当然,最好是曦光不要这个孩子。
一想起这件事,燕灵璧就止不住的忧心,她的身子不好,偏这样倔强非要留下,只希望她能想通。
虽然这样期盼着,可一想曦光刚才倔强坚定的样子,燕灵璧总觉得希望渺茫。
曦光想着燕灵璧刚才的话,的确是有些茫然的。
若是没有父亲,似乎的确对孩子不好,哪怕她小时候有师傅和一众师兄们的疼爱,也是想念过自己的父母的。更何况她的孩子。
她该怎么办?
见她出神,燕灵璧伸手往她身后放了个软垫,又嘱咐车夫更小心些,生怕颠簸到了曦光。
小兰捧着刚才向燕灵璧求来的药膳方子一一记下,她厨艺很好,若真有个什么闪失,也能看的出来。
马车徐徐穿过巷道,朝着街道行去。
路边传来果脯酸甜的香味,曦光忍不住看去,燕灵璧眉眼一动,想起自己当年有孕的时候,也是喜欢吃一些酸甜的东西,便叫停了马车。
“曦儿,来,去看看那些果脯有没有喜欢的。”她笑着说。
曦光点了点头,跟着燕灵璧下车去了铺子里。
里面一个个碗盘放着各式各样的果脯点心,香味宜人,颜色也都很是好看。
燕灵璧问了店里的掌柜这些果脯都是什么做的,曦光则在不大的店面里面转悠,四处看看。
小兰跟在她身后,心中一动,忽然向外看去。
与此同时,候在店外的王石等人对视了一眼。
正互相说笑的一家三口靠近店铺,女孩儿满脸欢笑,她的父母笑着跟在后面。
街上行人往来,一切看着都很寻常。
“动手。”小兰看了眼,低喝道。
王石几人惊讶的看向她,到底动了身。
按照之前定好的计划,他们隐匿身份跟在曦光身边,非到危急时刻,是不能动手的。此举只是担心万一暴露了内卫的身份,会为曦光招来不必要的祸患。
不过,小兰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们相信她的判断。
一家三口正惊愕中,就对上了王石,顾不上多想,手掌一翻,利刃闪烁着寒光。
丁武,牛贵,邱光三人则朝着人群而去,转眼间就斩杀掉人群中好些个不起眼的人。
鲜血飞溅,人群中一片惊呼。
听见动静,曦光下意识看去,只见鲜血飞溅,她抬手捂住口鼻,可那股血腥味却不停的往她鼻尖窜去,顿时忍不住痛苦的干呕。
她另一只手按住翻滚的心口,可根本无济于事。
“姑娘,”小兰紧张的说,别说这位主之前就要小心伺候,现在有了身孕,更是一丝马虎大意都不行。
不敢耽搁,她给了云芝一个眼神,忙扶着曦光转身避开。
“怎么了?”燕灵璧看出那些都是一直伺候曦光的下人,心中猜测不断,立即问道。
曦光呕出了眼泪,止不住的喘息。
“那些都是刺客。”小兰太熟悉这些人了,哪怕还没有靠近,她就仿佛能闻到对方身上黑暗而血腥的味道。
“刺客?”燕灵璧一惊,声音扬起。
小兰点了点头,轻轻在曦光胸口按揉,边皱眉看向外面,眉眼一片冰寒。
见此,燕灵璧心中一跳,柳眉微蹙。
这几个人这样厉害,竟然跟在曦儿身边,她们是什么人?
侍卫匆匆散开,将店面围住,牢牢守在燕灵璧身边。
而那边,王石几个人出手,迅速将人群中藏着的杀手解决掉,一个都没能跑掉。
杀完人,他们拖着人回到店门口,在小兰的示意下躲到一侧,轻手轻脚利落的翻出了藏在这些人身上的利刃还有各种暗器毒药。
一些胆子大的人尚且守在周围,见此不由惊呼。
随身带着这些东西,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人啊,虽然这几个更利索的人更不像好人也就是了。
王石皱眉看着,心中过了一遍,进去回禀。
他人还没靠近,曦光就已经皱起了眉。
小兰忙起身拦住他,让他离远点。
“姑娘,都是专业的刺客,不像权贵人家豢养的,看起来是江湖中人,应该是某个组织接了杀您的单。”
“杀我?”曦光捂住口鼻,抬头疑惑的说。
她自问没有得罪什么人,之前那个下药的已经让她觉得很离谱了,现在怎么又出来要杀她的了?
王石点了点头,说,“那些人看着不显眼,但是从出现的时候注意力就都在您身上,错不了。”
对于这些,曦光还是相信他们的判断的,顿时皱起了眉。
这又是怎么回事?
“去,给我找人,详查。”燕灵璧听着已经冷了脸,吩咐王府侍卫说。
她家曦儿素来乖巧,别说惹事,连出门都少,可这才半个多月的时间,先有张寄云,现在又有了这些杀手?
“王妃放心,卑职已经给王爷传信了。”侍卫立即说。
没多久,王府的人就到了,而江州府衙的人则要慢上一步。
光天化日之下,有人如此放肆直接行刺安王妃。
这样的消息刚刚报到府衙,就惊得江州知州黎章前站起了身。
安王妃别说本来就身份贵重,不能有闪失,更是王府里那位的心尖子啊,这要真有个什么,安王不得把江州掀翻天。
府衙的人赶到时,王府的侍卫已经接管了那片地方。
“王爷,这些人是冲着曦儿来的,你一定要查清楚,幕后之人绝对不能放过。”燕灵璧一见了秦臻则,面上的冷厉就散去了一半,过去拉了他的衣袖急急的说。
曦光忍不住看了一眼,还以为她这个母亲真的很冷静淡定呢。
秦臻则揽住燕灵璧,点了点头。
“放心,交给我。你还好吗?有没有事?”他看了眼曦光。
“我没事。”燕灵璧说,刚才事情一开始的确危险,可在曦光身边几个人出手后很快就被控制住了。
除了惊吓之外,她连衣裳都没有乱。
“这些人为什么要刺杀曦儿?”燕灵璧不解的说,她或许有不对付的人,但是绝对不到刺杀的地步。
秦臻则看向曦光,这个问题,他也想知道。
小兰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姑娘的身份掩饰其实并不算严密,甚至连姓名都只是去了一个字,若是有心人发现了什么端倪,立即就能找到线索。
会是谁?
查案的事情先交给王府的侍卫,燕灵璧则带着曦光回了王府,将人安置在院中,严令下面伺候的人要更加小心。
“姨母,我没事的。”看她似乎有些格外的紧张,曦光温声安抚。
燕灵璧哪里听得进去,皱着眉说,“你的身子现在这样,怎么可能没事,听话,好好养着。”
到底是因为自己坚持倔强,她才会如此,曦光心中有些歉意,却不后悔,就对她笑了笑。
“你啊。”燕灵璧忧心极了,连着刚才的刺杀都被她放在一旁,忍不住又劝,“曦儿,你的身体要紧,咱们还是听老爷子的话吧。”
她的目光放在曦光的腹部,感受不到丝毫喜悦,有的只是害怕。
“姨母,我会没事的,相信我。”曦光依旧坚定,伸手轻轻抚摸小腹,对着她轻轻一笑。
燕灵璧只好暂时放弃。
前面,刺杀的事情被查出是一个杀手组织所为,王府的人立即过去,可等到了地方,才发现那里已经被人包围。
王府侍卫统领唐虎看了一眼,发现这些人正是内卫,顿时皱眉。
这些人怎么来了?
血腥味在鼻尖弥漫,他心有所感,一番交涉,唐虎被放了进去,一进门只见遍地血色和尸体,而屋内则是好几个人被绑着,而江州内卫指挥使陆成仁正踩着一个人。
眼见着对方满脸笑意,靴子碾过将地上那人的指骨一一踩碎,唐虎心中一凛。
“是唐统领啊。”陆成仁抬头轻笑,脚下在那人已经血肉模糊的指尖又是一碾。
哀嚎声中,唐虎点了点头,还未说话,就见对方扔了册子过来。
“看看吧,这在江州,王府的人就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刺杀?呵。”陆成仁讽笑一声,心中怒火翻滚。
若是安王妃被刺杀也就罢了,可主要目的却是那位,一想起小兰刚才传回来的消息,那位已经有了身孕,陆成仁的冷汗都把衣裳打湿了。
陛下对那位的重视不言而喻,这要真有个万一,他们江州内卫司上下,怕是都要以死谢罪了。
陆成仁可还没活够呢。
唐虎被对方毫不掩饰的讽刺笑的满脸涨红,冷声说,“我王府的事情,就不劳陆指挥使费心了。”
说着话,他翻开册子,里面正是这个杀手组织接单的记载。
这般翻看半天,他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匆匆带着人离开。
等着人走了,陆成仁飞起一脚,直接将人踢到了墙上,肋骨折断插入内脏,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生生没了气息。
“天水阁,真是活腻了。”他冷笑。
一个江湖二流的杀手组织,也敢接单刺杀那位,且让他看看,他们还能苟延残喘多久。
除了几个以防万一留下的活口外,天水阁留在江州的人手,在一天内尽数拔出。
而这,只是个开始,内卫出动,短短五日,就捣毁了大晋境内所有的天水阁势力。
自从上次皇帝肃清江湖势力后,时隔三年,这还是内卫第一次如此大的动作,不由让人心惊。
只听说,是因为天水阁动了某个不该动的人,才引得坐镇皇城的那位发怒。
会是谁?
话说回来,这边内卫肃清杀手,一只金雕已经带着消息飞往了北边。
圣驾走了三日,便到了运河,南巡的船只早在当初皇帝下旨时就全都已经检修准备妥当,众人换船,直下江南。
按照行程计划,秦枕寒一路会在沿途的七个重要渡口停下,然后接见当地的官员们。
巨大的船只在水面移动,上面飘飞着玄色龙旗,一众御林军巡守在船只各处,铠甲声中,刀剑凛冽。
天色暗下,龙船的书房灯火通明,秦枕寒伏案批折。
曦光不在,他无事可做,索性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处理政务之上。
半晌,动作顿下,他收手看向窗外。
今夜月色淡淡,但漫天的星子倒是极好,落在河面两相交映,倒是极美。
曦光想来会喜欢的。
不,想了想,他又笑。
她那身子只适合娇养着,乘船坐车都难受的紧,听说去江州的时候难受了一路,怕是没这个心思欣赏。
就是这样,还想着去外面游玩。
秦枕寒摇了摇头,算着时间,曦光该收到他的信了。一时间根本没心思再批折子,而是站在窗前,远远看向了南边。
此行,到底还是太慢了些。
尖锐明亮的鹰唳声中,金雕划破天际,落在了龙船上。
秦枕寒眉眼骤抬,眸光变得冷厉。
这鹰,是从南边来的。
可按照行程,他的信怕是刚到江州,若是无事,内卫是不会贸然用金雕给他传信的。
不多时,内卫匆匆赶到,常善接过他手中的竹筒,奉承给了天子。
秦枕寒接过后就发现是曦光身边的内卫传信,一刻也没有耽搁直接打开,等看到纸条上记载的内容顿时呼吸一滞,面上喜色刚刚浮现,就看到了接下来的话,整个人顿时僵住。
良久,他都没有说话。
曦光有他们的孩子了,他们两个人的,这的确是一件幸事。
但她的身体……
“去叫太医。”秦枕寒面色冰寒,声音越发的冷沉。
发现事情似乎有异,常善不敢耽搁,立即去将随行的太医都叫来。
秦枕寒先寻了胡先进去,按照曦光的身体说了一遍,最后问,“她若是有了身孕,可能平安生产?”
胡先心中过了一遍,这个身体状况,亲自给曦光把过脉的他再清楚不过了。
更何况,之前所谓的病重期间,都是他亲自看的,自然知道当时昭华宫中根本没人。
不过,竟然怀孕了?这可不妙。
心中一沉,胡先不由苦涩,担心自己说的话会让陛下不喜,那位的身体哪适合怀孕啊。本就是缝缝补补修好的身体,稍微有个闪失就会彻底残破。
更何况怀孕这样大伤元气的事情。
他不敢说,可在皇帝面前,更不敢不说,遂硬着头皮,到底说了。
虽然早知道这个答案,眼下听他证实,秦枕寒还是沉默。
他闭上眼,心中无比煎熬。
这可是他和曦光的孩子,他心中无比珍惜,视若珍宝,恨不得将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给他。
但相比起来,还是曦光更要紧。
暗下决定,秦枕寒还是不死心,让胡先退到一边,又叫了其他太医进来。
众人说的都是大同小异,唯有一人,迟疑片刻后,竟有些吞吞吐吐起来。
“说!”秦枕寒这会儿心情不好,可没心情看他踌躇,直接冷哼。
“这,卑职有一法,只是,奇险无比。”富贵险中求,那太医一咬牙,还是说了。
胡先等太医面面相觑,都忍不住看向他。
太医院中大多是世袭,但是偶尔也会自民间吸收些医术高超之人,眼前这名唤钟愈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秦枕寒眼一抬,凌厉目光直直看向钟愈。
钟愈没急着说,而是先看了看胡先等人。
秦枕寒看去一眼,胡先等人立即退下,钟愈正准备说,却见眼前的帝王抬了抬手。
“不必说了,你跟朕去见一个人。”秦枕寒说,他不懂医术,便准备让这人去见曦光那位师傅。
那才是真正的神医,也是真心对曦光好的,行或不行,他自然知道。
先示意钟愈将该带的东西都带上,秦枕寒叫来了一众亲信重臣开始安排,等到夜色降临时,一艘小船从龙船处划走,带着上面的秦枕寒等人消失不见。
皇帝离去,南巡一行人除却寥寥几人无人得知,常善这次没有跟随一起,而是留下,主持内卫监管群臣。
至于扫清天水阁等,只是小事。
抛开了龙船,秦枕寒换乘不起眼的船只,一路疾行,丝毫没有耽搁,飞快的朝着江州而去。
夜里,曦光打开了秦枕寒的信,她犹豫了一会儿,到底没说她有孕的时。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道秦枕寒知道了会是什么反应。
他是会高兴的想要留下,还是和师傅他们一样,让她打掉。
曦光咬了咬唇,捡了几件小事写上。
将信送出,曦光拿了秦枕寒的信,看着上面‘曦光,这是你离开的第四十九天’的字眼,怔怔出了会儿神,方才收好,小心放进了木盒中。
不大的木盒如今已经塞得满满当当,都是秦枕寒给她的信。
原来,已经快两个月了吗?
曦光如今越发的不敢怠慢自己的身体,吃了送来的药膳,又看了会儿书,便就乖乖的睡下了。
小楼灯火渐熄,只留下其中两盏,院中变得安静。
而王府外的江州城中,正是热闹。
王府的侍卫忙活了一下午,终于找到了那个去天水阁找刺客的人,而不出预料的是,人早就死了。
从这个人开始,他们继续查找,最后指向了一个不可能的地方——
王府。
唐虎得了信,飞快赶回王府,可在这之前,内卫指挥使陆成仁已经到了,正坐在书房之中。
“王爷知道该怎么做。”
唐虎递上信时,听到陆成仁如是说,心中一跳。
秦臻则拿着信,竟没急着打开。
会是谁,他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来人。”他说。
唐虎立即上前领命。
“老夫人身染怪疾,封闭凝嘉院,不许任何人进出。”秦臻则缓缓打开信,一目十行看过,沉声吩咐。
抽了口气,唐虎没忍住抬头,说,“王爷三思啊!”
没找大夫更没人看见,忽然说老夫人染了怪疾将之幽禁,外面早就有流言说安王为了安王妃忤逆生母,若是这事传出去了,还不知道那些人会怎么胡说八道。
“王爷是个爽快人!”陆成仁却笑了,道,“你既然如此,那卑职也不让您为难。”
“你做了什么?”秦臻则一抬眼。
“王爷稍等等就知道了。”陆成仁笑着说。
只是幽禁,他的命都差点没了,这可不能报他的心头之恨。
秦臻则一个眼神,唐虎立即出去,可没等多一会儿,他就脸色难看的回来了,一进屋,就狠狠的瞪了眼陆成仁,外面嬷嬷着急的声音响起。
“王爷,王爷不好了,老夫人刚才不慎摔倒,已经昏过去了。”
秦臻则闭了闭眼,站起身出去。
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再和陆成仁说。
冷笑了一声,陆成仁起身,直接离开王府。
真是便宜了那个老不死的,要不是她是安王的亲娘,还能只是摔一跤。
大夫匆匆赶到,诊断出老夫人这一摔,断了好几根骨头,之后得细养。
他开了药退下,床上的老夫人还在无知无觉的躺着,秦臻则坐在正堂,看着唐虎出手,将一个嬷嬷拖到了自己面前。
“是你找的人?”他问。
那嬷嬷本就慌乱不堪,闻言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
“老奴不知道王爷您的意思。”她强撑着说。
“拖下去。”秦臻则看了一眼,懒得废话。
嬷嬷惯来知道这位王爷的性子,最是沉默寡言的人,除了那位王妃,一句话都不肯多说的,如今听了这话,就知道对方已经做好了处置她的准备,再不敢心存侥幸,立即扯着嗓子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那,那些事都是老夫人的吩咐啊。”
秦臻则神色不动,嬷嬷嚎叫着,被唐虎拖了出去。
他自然知道是谁做的,但是这个嬷嬷作为帮凶,他也不准备放过。
“醒了?”听着呼吸声微顿,秦臻则起身到了内室,直接问。
老夫人睁开眼,咳了两声,说,“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嘶,我这是怎么了?”老夫人不想再说这个,她心知秦臻则会处置那个嬷嬷,定然是查到了什么,但是,不可能会有证据。
她给出一个嬷嬷做交代,就想掀过此事。
一如之前许多次。
秦臻则看着自己的生母,他是被祖母带大的,曾经也有心和这个生母亲近,但对方总想着左右他的决定。
小到对属官的安排,大到他的婚事。
而他,从来都是坚定着自己的主意,这些年老夫人与其说为难燕灵璧,不如说是对他不听话的不满,所以借机发挥罢了。
她到底是长辈,秦臻则能忍也就忍了。
不过这些年下来,他渐渐不想忍了。
秦臻则默默看了一会儿她,也没再说什么,直接转身离开。
老夫人心中松了口气,觉得这件事应该是过去了,直到伺候的贴身丫鬟进来,惶急的告诉她,凝嘉院被封了,谁都不许进出,理由是她染了怪疾。
她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就懵了。
秦臻则怎么敢?
“快,快去把王爷叫回来!”她忙不迭的说。
丫鬟爬起来就往外冲去,可根本连门都出不去,缠磨无果,她只得回去禀报。
老夫人心中咯噔一声,越沉越深。
完了,这次她这个儿子似乎要认真了。
她心中担忧,却又气恨,不过是那个女人带来的贱种而已,他竟然这样对她!她可是他的亲娘!
那个女人,果然是个祸害。
还有那什么杀手组织,真是没用,说的那么厉害,竟然连那个盛曦身边的几个小人都应付不了。
她一个要投奔王府的破落户,能有什么厉害人手!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你决定了?”
秦臻则回到正院,刚一进门,端正坐着的燕灵璧就问。
“嗯。”秦臻则应了一声。
燕灵璧皱了皱眉,到底说不出劝说的话。
这些年她和老夫人相处的一直不愉快,秦臻则早就想过要动手,是她阻拦,但她这次不想阻拦了。
她不想让秦臻则因为自己背上一个不孝忤逆的罪名,只是这次老夫人的所作所为,她无法接受。
老夫人对她的不喜针对,燕灵璧都可以无所谓,但曦儿是无辜的。
“早晚都会如此。”看她眉间未松,秦臻则揽着她沉声说。
燕灵璧依偎进他的怀中,声音轻柔,说,“可若不是我……”
若不是她,秦臻则想必会顺着老夫人的意思娶一个妻子,他和老夫人的关系也不会到如今这一步。
“没有不是。”秦臻则低声打断,说,“我和她,生来的性子,改不了的。”
先任安王,他的生父生性风雅,不喜权力之争,当初祖母就为他挑选了精明厉害的母亲。
但人时日长久了人是会变的,他的母亲越来越贪婪,掌控后宅了还不够,还想要试图插手前院,若是她一心为公,那也可以,但是她全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任人唯亲,贪污索贿,走她的路子当上官的那些人,出了好些贪赃枉法之辈。
当年,秦臻则就是在剪除那些人时,遇到的燕灵璧。
这十几年里,他将自己生母的羽翼一一剪除,困在后院,到底留了她一条命在。
但老夫人显然不觉得这是他的孝顺。
既然如此,那就连这点东西都别有了吧。
“我如何都好说。”燕灵璧从不觉得老夫人的为难有什么,更没有在意过,但是——
“我只是恨她对曦儿下手。”她眼中划过冷色。
秦臻则轻轻拍了拍她,稍作安慰。
“放心,以后再不会了。”他不会再给老夫人出凝嘉院的机会。
夫妻两人轻声细语,依偎在一起。
王府老夫人被幽禁,王府之中慌乱了半日,被燕灵璧迅速平息。
除了二房的舒玉湖找上了正院一通厮闹外,其他几房都安安静静的,眼看着舒玉湖直接被嬷嬷送回了院子,之后被二老爷秦臻栋训斥一顿,关了禁闭,更是老实。
“这好好的,母亲怎么就生了恶疾?”五房里,秦臻荣坐立不安,来回走动。
黎盈珍撇了撇嘴,谁都知道,这就是个借口,指不定是老夫人干了什么事把王爷惹恼了,这才被关起来了。
“好了老爷别担心了,有王爷在,娘不会有事的。”她面上柔声安慰,好似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龌龊。
秦臻荣叹了口气,听见这话彻底绝了打探的心思。
说的是,有大哥在呢,他有什么想法,也无能为力。这王府的日子过得正好着,他还不想惹怒大哥,万一被赶出去可怎么好。
诸人各含思量,老夫人被幽禁这事,在引起一点波澜之后,迅速平息下来。
少了老夫人,对曦光而言就是早上不用惦记着去请安了的区别,虽然她也就只去了一次,可每每想起,总觉得似乎有些不该。
现在好了,谁都不用去了。
屋中的香料早就去掉,一应无事都换成稳当软和的东西,生怕有个疏忽。
院中的花香飘进来,曦光掩口,心口顿时翻腾起来。
也不知怎的,明明发作之前,她根本没这么娇贵,可等到发作之后得知自己有孕,好似什么症状一下子就都来了。
“姑娘,怎么了?”云芝和小兰忙凑近问。
“花,”曦光喘着气,拧紧眉。
“花香闻着难受。”她强忍着恶心说。
“姑娘稍等。”小兰忙说,立即出去,找了丫鬟将院中的花草能去的都去了,只有几棵花树更是让匠人过来,立即挖了。
这般折腾了一上午,总算将院中的花草都尽去了。
屋中,云芝手脚利落的摆上了新买的果脯,曦光尝了一片,翻腾的心口稍微舒服了些。
她细细喘着气,努力把气息稳住,等到最后,蔫蔫倒在榻上,竟是一动都不想动了。
怎么就这么难受。
她上辈子也没这样啊。
曦光心中疑惑,隐约有所猜想。
想来是因为上辈子那时她心存死志,根本没注意过这些,方才会如此。
忙备了温水过来,曦光喝了一口,索性躺在那里闭目养神。
云芝在一旁看了忧心,她也没见过别的怀孕的主子,但是曦光这样,总觉得还是太虚弱了些。
这边院中一番折腾,王府其他各处很快都收到了消息。
二房舒玉湖脸上带着掌印,正是满脸愤恨,听说了眼神一闪。
闻着香味恶心?
这个样子,怎么那么像她怀孕的时候?
心中记下了这件事,她命人接着关注。
另一边,燕灵璧匆匆赶到,见着原本雅致漂亮的院子如今东缺一块,西少一块,叫了嬷嬷去安排,忙进屋去了。
“曦儿,可还好?”看见曦光躺在榻上,她心中一颤,声音都忍不住放轻。
容貌精致美貌到不真实的女孩这般安静的躺着,神情不动,呼吸仿佛都几不可闻。
有那么一瞬间,燕灵璧竟以为这人仿佛真是玉雕成的一般。
眼睫轻颤,曦光睁开了眼,玉人一瞬间就有了生机。
她笑了笑,半坐起身。
燕灵璧忙上前扶着她起来,动作间小心翼翼,刚才的感觉还在心间,她竟有些担心一不小心,会将这人碰碎。
“姨母,我没事。”曦光微笑。
“你这样,”燕灵璧声音都有些颤,这个样子,怎么会没事。
本就娇弱的人,如今眉眼中都带着疲惫,她便是年龄大了怀尧儿的时候,都不像她这样疲累。
“曦儿,咱们不要了好不好?”她握着曦光的手说。
“姨母,不是说了不说这个了吗?”曦光蹙眉,见着燕灵璧不肯放弃,咬了咬牙说,“您再这样说,我可生气了。”
“我生气了,会更影响身体的。”她认真威胁。
“你这孩子!”燕灵璧心中酸涩,“怎么就这么倔强。”
“母亲当初怀我的时候也很辛苦吧,”曦光笑着看她,她出生没多久就没丢弃,按照时间算来,燕灵璧怀她的时候处境就很不好。
但是燕灵璧依旧将她生下来了。
燕灵璧眼睛一酸,就落下了泪。
怎么会不辛苦,但这是她的孩子啊,所以纵使受过再多的屈辱,她也拼了命将她生了下来。知道是个女儿的时候,她心中即高兴,又担忧。
她那样的处境,谁知道以后女儿会面临什么,遂拼了命的去挣那一线生机。
但孩子还是没了。
“您应该理解我才是。”曦光温和的看着她,说,“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他。”
“娘,好不好?”她无法想象若是没了这个孩子会如何。
哪怕知道燕灵璧是为了她好,曦光也不想再听她说出那些话。
“……好。”唇瓣轻颤,燕灵璧无比艰难的应道。
曦光顿时就笑了。
既然答应了,燕灵璧就真的没再提了,她转而一心扑在了为曦光补身体上,翻出了私库中所有的药材还不放心,又命府上的人出去在城中各大药铺采买,几乎堆满了一个库房,才罢了手。
王府的动静引来诸人侧目,但是那些药什么都有,也看不出来是要作什么,便只当安王妃闲来无事。
药膳也没经王府的膳房,燕灵璧特意在曦光的小院置办了小厨房,每天小兰忙活着,一天五六顿的来做。
曦光这会儿胃口不好,一顿也吃不了多少,少食多餐,总要给她备着。
宁愿浪费了,也不能让她要吃的时候没有。
药膳的味道并不好,哪怕小兰巧手做的再好吃,也总带着挥之不去的药味,偏这又不像药,可以一口喝完,曦光却没再像以前一样抗拒,而是微微皱着眉,一口一口吃下去。
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曦光院中的花草进去,只留下了一些没有味道的树木,院中一片绿意。
崔云萼过来了,打眼一看,没忍住愣了一下。
曦光正吃着果脯压住恶心,看她这样轻轻笑了笑。
秦姣姣在旁边凑热闹。也拿着尝了一片,顿时没忍住皱了皱眉,说,“有点酸。”
“嗯?我觉得还好啊。”曦光又吃了一片,只觉得味道正合适。她咽下果脯,起身笑着打过招呼,便不由看向徐念瑶,见着素来活泼的人今日竟然怏怏的。
“这是怎么了?”她忙问。
徐念瑶之前这样,都是和婚事有关,这次莫非又出了什么事?
徐念瑶叹了口气,说,“我娘他们开始商定婚期了。”
她一片茫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想嫁给杨振业,但是娘亲总说是为了她好,她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知不知道,徐念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现在是万分的不情愿。
想起那个眼中满是贪婪的人,曦光皱了皱眉,她对杨振业的感觉很不好。
那个人,总让她想起当初还没发疯前的秦顺安。
“那你是怎么想的?”曦光问。
崔云萼慢慢调着颜料,抬头看她,秦姣姣也等着她的回答。
徐念瑶心不在焉的揪着帕子,嘟囔着说,“我不想嫁。”
这些日子她总是忍不住想起杨振业看向曦光时的眼神,只要一想着他以后还会用这个眼神去看别的女人,她心里就格外的恶心。
“那就不嫁。”曦光回答的一如既往的笃定。
徐念瑶皱眉踌躇,她的这个婚事,哪里是说不嫁就不嫁的。
“你现在想起这桩婚事就心烦,有想过等成婚了之后,日日相见该怎么办吗?”曦光直言道,“难道你要日日都这么心烦下去吗?”
徐念瑶神情一震,这个可能性太可怕了。
她下意识看向崔云萼,想看看好友的说法。
“他的通房被赶走了,但是等和你成婚,他就可以收更多的通房。”崔云萼只有这一句。
她从来不觉得通房被赶走,是个结束。
徐念瑶顿时攥紧了手。
“而且,等成婚了再后悔,只有和离了,到时候可就更难办了。”秦姣姣左右看看,加了一句。
“我这就回去找爹爹。”徐念瑶豁然站起身,匆匆离去。
眼见着那道身影飞快的走远,裙角扬起,带着急切和喜悦,院中的三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了我的宝们,今天出去逛街,本来想着下午回来码字的,但是很久不出门的我忘记了,我,晕车(每次晕车想着打死再不出门了,然后过段时间忘得干干净净出去玩说的就是我了)
第54章
“像这种能求娶到贵女,还敢收通房的人家,我还是第一次见。”秦姣姣娇哼,满脸厌恶。
她早就受不了了,一般人家若是能求娶到贵女,恨不得立即将后院打理的干干净净,哪儿像杨家,竟然还需要杨氏通知,才把通房弄走。
说来说去,不过是看杨氏好说话罢了。
崔云萼调好了颜料,提笔看向曦光,边说,“徐大人近些年对杨家越发的不满,伯母也是急了。”
“那也不能霍霍自己的亲女儿啊。”秦姣姣嗤之以鼻。
“大概是在她看来,能拿捏的住娘家,将念瑶嫁回去才更放心。”
“还放心?通房都有了。”若真能拿捏得住,这通房是怎么来的。
“但因为她一句话,那人立即就送走了,杨家一句话也没敢多说。以后未尝不会如此。”
“这只不过是因为徐家现在位高权重,若是杨家一辈子都如此,那他们自然会一直听话,可若是能翻身……还不知道徐姐姐会如何呢。”
曦光看着两人说话,闻言不由看了眼秦姣姣。
这些她之前都没想过,眼下听完两人说得话,顿时感慨万千。
就,一种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笨的感觉。
“伯母既然会这么做,自然能让杨家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崔云萼笑着说了一句。
这下轮到曦光和秦姣姣两人惊愕的看向她了。
崔云萼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专心绘画,可曦光和秦姣姣两人对视一眼,忽觉微妙。
原来如此?
听这个语气,这位布政使夫人,好像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但曦光还是不明白,既然她这么厉害,又为什么非要把徐念瑶嫁回娘家。
秦姣姣倒是若有所思,她贵为王府郡主,也不敢确定自己以后的夫婿能对她一心一意,纵使背靠王府,男子纳妾,也是天经地义,哪怕是王府也不能制止。
除非,这家人完全仰人鼻息,离了王府就活不下去。
这边几个姑娘相互闲聊,不知不觉就是半下午过去,眼看着时间不早了,前院燕灵璧看着过来接妹妹的崔佑安暗自打量。
崔家玉树,的确是个极为出彩的人。
进退有度,温文尔雅,性子又很好,这样的人,也不知会不会善待曦光和她腹中的孩子。
再不行——
燕灵璧眼中微沉,不情不愿的想着,白忘尘也可以。
不知燕灵璧的想法,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崔佑安微不可查的坐的更正了些。
“崔公子稍待,丫鬟已经去请云萼了。”燕灵璧笑着说,崔云萼来的次数不少,她便也叫起了对方的名。
“劳烦王妃了,您唤我表字景同就好。”崔佑安温声轻笑。
他含笑看向崔云萼,谦和而从容。只是看着那张脸,却忍不住想起那仿佛一枝梨花簇就的少女。
两人生的很像,但气质却天差地别。
曦光像云,像花,娇嫩而脆弱,需要人小心呵护。而燕灵璧却好似枝干虬劲的红梅,哪怕在寒冬腊月里也能绽放的灿烂。
“景同。”燕灵璧瞧着更满意了些,决定之后仔细看看。
“景同以后有何打断,是准备一直在白鹤书院当夫子吗?王爷曾与我感叹,你这一身的本事,若只是如此,倒有些浪费了。”燕灵璧继续问。
虽然当夫子也不错,可她更想崔佑安出仕,有本事了,才能让她家曦儿以后过的更好。
谁不知安王寡言,崔佑安信他在安王妃面前话会多,但他不信对方会说这些。
不过也没表露出来,而是配合道,“先教教书,长些阅历,等到明年春闱,便准备去科举了。”
他少年中举,之后就入了白鹤书院教书,如今算下来,也有好几年了。
闻言,燕灵璧就又仔细的看了他一眼,以他的本事,若是科举,定能得一甲,再有崔家帮忙运作,以后的前途定然似锦。
眼中笑意更温和了些,她笑着说,“这倒是好,想来,景同以后定然是个好官。”
“不敢言好,定然竭尽全力就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几句话后,崔云萼出来,兄妹二人就告辞了。
燕灵璧坐在正堂,轻笑一声。
这崔家玉树自有傲骨,又生来聪慧,今天竟然陪着她说了这些没用的话,看来,对她家曦儿也不是全然无意。
丝毫不知自家娘亲在干什么,等到第二日一早,曦光迟迟睡醒,起身准备去给燕灵璧请安,等到了时,才发现正院之中还有客人在。
正是徐念瑶的母亲杨氏。
面对对方沉肃不悦的视线,曦光有些不解,上前行礼,道见过姨母,见过夫人。
杨氏撇了曦光一眼,不似从前般温和含笑,很是冷淡。
她看向燕灵璧,说,“王府这位表姑娘真是好生厉害,几句话而已,竟然让我家念瑶说什么都要退婚。”
这个样子,倒像是来算账的。
感觉到对方的不善,曦光看向燕灵璧。
她不后悔之前说了那些话,让徐念瑶嫁给那么一个人,才让人心意难平。
曦光不懂什么长远考虑,安稳一生,她只知道若是她现在都活的不痛快,那这一生好似没没什么意思。
想到这里,她呼吸一顿。
是啊,何必想那么长久,眼下的快乐才是最要紧的,未来的事谁也不知道,难道就要为了那些不知道的事情,耽搁现在的大把时光吗?
“曦儿,快坐下。”燕灵璧先不忙回答,忙招手让曦光坐下。
瞧着她面色如常,心下很是松了口气,看来老爷子的药膳挺管用的。
“我家曦儿就是心善。”等安置好了曦光,燕灵璧才不急不缓开口,好似听不出杨氏话语中的不善般笑着说,“她总是见不得别人过得不好,哪怕和自己没关系,也总忍不住说一句。”
闻言,杨氏面上顿了一下,看向曦光。
曦光坐在椅上,刚刚嬷嬷已经备好了锦垫,她不自觉的倚在上面,身姿闲散,并未显得粗鲁,只让人觉得慵懒,眉眼如画,身姿婀娜。
这样的容貌气质,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怕也有人要费尽心思给她找来。
这事的确和她没关系,杨氏心中清楚,曦光也没必要这么做,毕竟,徐念瑶和她相识时间也不长,若说感情有多深,自然是没有的。
“不论如何,这桩婚事如今这样,都与她脱不了关系。此事,王妃需得给我一个交代。”杨氏说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交代?”燕灵璧轻笑一声,漫不经心的说,“杨夫人问我要交代,不觉得好笑吗?你女儿为何要退婚,难道你心中不晓得?”
“但她之前已经止了心思,若非盛曦劝说,不会有此一遭。”杨氏说,抬眼看着燕灵璧,道,“王妃觉得呢?”
“你想做什么?”燕灵璧眸光一顿,看向她。
这件事说到底,的确是曦光多管闲事,不过,杨氏今天找来,应该另有目的。
“念瑶退婚,定然会对她的名声产生影响,我想请王妃出面,为她尽快寻一桩合适的婚事。”杨氏说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徐怀仁已经应下,如今退亲的事情已经不能更改,可姓徐的也不是真正的慈父,难保他以后会为念瑶定下什么样的婚事,与其到时候猝不及防,还不如她早做准备。
“婚事?你对人选都有什么要求?”燕灵璧没有直接应下,转而问。
徐氏默了一下,笑着说,“我对家世没什么要求,只是……”想起女儿提起秦姣姣和崔云萼时眼中的羡慕,她说,“希望对方不好女色,身边清净。”
但在这个世道,这样的男人太少了,她也只是希望而已。
“好。”燕灵璧应下。
杨氏笑起,仿佛刚才的冷脸不存在一般,对着燕灵璧笑的一如既往的开朗利落,说,“那就劳烦王妃了。”
曦光在一边睁大眼左右看看,方才恍然杨氏刚才的样子都是装的。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燕灵璧答应她的请求。
杨氏瞥见她的神情,不由一笑。
真是个一眼就能看到底的人,这样的容貌却是这种脾性,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大的。
一抬眼,她就见燕灵璧也在笑,温柔疼宠。
见此,杨氏心中顿时一动,这样的神情,可不是看表侄女会有的。想起暗中那个传闻,再一看两人相似了大半的容颜,她心中一动。
搞定了这件事,杨氏也没耽搁,告退回去。
刚进家,嬷嬷上来说姑娘一直老老实实呆在院中,她便先去见了徐怀仁,说了她请托安王妃的事情。
徐怀仁动作一顿,手下的一笔大字顿时毁了。
他皱了皱眉,不急不缓的放下笔,拿起帕子擦干净手,看向杨氏应了一声。
“能请到王妃相助,是念瑶的福气,就按夫人说的做吧。”他笑着说。
看他知道了,杨氏也没有废话,点点头就走了。
“夫人。”看她干脆利索的离去,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徐怀仁叫了一声。
“老爷还有什么事?”杨氏转身,直接问,一句废话也不肯多说。
“我同意瑶儿退婚,是因为那杨振业的确不是良配,没有其他心思。”徐怀仁解释说。
杨氏面色纹丝未动,只说知道了,微微笑了笑,说,“老爷若是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看她这样,徐怀仁说不出别的话,点点头,看着她离去。
一直等出了院落,杨氏才驻足,回看了一眼。
当年谁人不说他是良配,脾气好又上进,说她以后定然会享福,可后来呢?
上进了,妾室一个接一个抬进来,庶子庶女生了好些。纵使他一直在维护她的正妻之位,从不让人冒犯,但只让她觉得好笑。
所以说,所谓良配又有什么用,男人不都是一个样。能拿捏的住的,才是最好的。
不过,既然念瑶不愿意,那便罢了。
“姨母,你可有人选?”等到杨氏走了,曦光就忍不住问。
燕灵璧一时之间上哪儿找人去,遂摇了摇头,笑着看向曦光,说,“你很关心她?”
曦光点了点头,还记得之前徐念瑶维护她的时候。
“放心,我会好好找找的。”既然曦光上心,燕灵璧也不在乎多费点心力,遂承诺般的说。
曦光就忍不住笑了,又问,“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这算什么,不过是随手的事情。”燕灵璧晓得她这是看杨氏上门多想了,遂不在意的说。
“那就好。”曦光顿时松了口气。
“今日可舒服了些?”燕灵璧看着她靠着的软枕,微微蹙眉,说,“你也是粗心,都不舒服了这些时日也没发现。”
早在前些天,曦光就总觉得腰酸,那会儿她找了软枕靠着,她也没多想。
如今再想,分明是怀孕了。
曦光有些赧然,她哪儿能想到自己会怀孕。
“我也没想到。”她小声说,不期然忆起和秦枕寒的过往,面上一热。
那些个夜色里……
见着她玉面上淡淡的粉色,燕灵璧身为过来人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样子,看来和孩子的生父不像是没感情,可怎么?
心中微动,她试探道,“我这两日看着那崔佑安不错,芝兰玉树,文采斐然,性格又温和,曦儿,你觉得他如何?”
她的目的太明显了,曦光立时反应过来,忙说,“不,不如何,姨母,你别说这些了。”
燕灵璧起身坐在曦光身侧,压低了声音,说,“可你这孩子,总要有个父亲啊。”
“姨母!”曦光起身,匆匆说,“我先回去了。”
听说南巡需要很长时间,不知道秦枕寒什么时候能到?她忍不住想。
江州总是多雨的,在度过寒冷的冬天,春日刚起,便有淅淅沥沥的小雨隔三差五的落下。
毛毛细雨飘下,湿了衣襟。
秦枕寒站在船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江州,背在身后的手攥紧。
快了。
细雨落在水面,溅起点点涟漪,哗哗的水声中,大船飞速向前驶去,这一路从抚州赶到江州,原本九天的行程,被他压制到了六天。
如今,平坦的河面上,已经能隐约看到远处暗色的河边。
码头,就在那里。
“陛下,小心。”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声响起,话音刚起,秦枕寒已经侧身后退一步。
利箭擦肩而过,笃的一声深深插进甲板,箭尾的白羽还在轻颤。
秦枕寒后退中,内卫飞快的上前将他护在中间。
为首的候保放目望去,只见周围人影憧憧,十几只快船飞速过来,已经将他们的这个船围在了中间。
河面平静,但下面有黑影晃动。
他面上越发的沉凝。
这在江面上,不用那些人动手,只要凿穿了船,他们自然就没有活路。
“下水。”一声令下,十几人就翻身下了河面。
“陛下,您先进船舱避一避。”候保又说。
秦枕寒没有动,而是看向了一开始向他射箭的船只,说,“取弓箭来。”
这时候进船舱,若有个万一,他连脱身都来不及。
候保未尝不知道这些,但他更担心陛下受伤,若他进了船舱,他身死之前,绝不会让人打扰到他。
但陛下已经下了决定,就没有他质疑的地方,那边已经有人取了弓箭递来。
秦枕寒弯弓,箭矢如流星般离弦而去。
对面船上人影晃动,翻身落下了河水之中。
秦枕寒手上不停,连连将一壶箭射出,箭无虚发,几乎都射中了人影。
见此,围来的快船上的人也不由胆寒,不敢再贸然靠近。
船上人影顿了一下,接二连三下了水。
大船旁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间或中,有血色浮现。
秦枕寒站在甲板上,冷静的看着这一幕幕。
钟愈抱着药箱,瑟瑟发抖的被护送过来,站在他身后。
“他是怎么买通你的?”秦枕寒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一时间没人应话,直到内卫推了钟愈一把,他方才恍然大悟般啊了一声。
“陛下,您在跟臣说?没人买通臣啊。”他小声说。
“哦?”秦枕寒竟也没追究,只是略带笑意应了一声。
正在这个时候,周围又有些船影浮现,更多的人下水,大船周围顿时更加热闹起来。
有一艘船只破水迅速靠近,最后在离船不远的地方停下,船上的人仔细看了眼秦枕寒,立即跪下,扬声说,“臣救驾来迟,忘陛下恕罪。”
“起来吧。”秦枕寒没有计较,本就是提前定好的计策,他还不至于生气,比起这个,他更担心另一边。
“王府的情形如何?”他问。
那人忙起身弯着腰说,“指挥使陆大人亲自坐镇王府,安王也已经准备妥当,想来,应该不会有事。”
秦枕寒根本放心不下,来刺杀他的人远比他预料的要少,那么,另一边曦光那里的肯定更多。
那些人的主要目标是曦光,想到这里,秦枕寒心中一沉,也没心思再看这些人的下场,开口催促,“你们留下解决这里,走,快些。”
有江州内卫的人接受,候保等人已经上了船,继续保护着秦枕寒。
闻言,已经有人去通知,船很快驶动。
船向前行,与江州内卫开来的船错身而过。
“陛下,小心。”这个时候,带着江州内卫前来的副统领嘶吼一声,可也来不及了。
寒光划破夜空,几个内卫闪身到秦枕寒身前,却也没能尽数挡住放来的暗器。
几枚钢针擦过缝隙,全数钉到了秦枕寒的肩上。
钢针小,纵使射中,也没有太深入,但没人能放心。
候保匆匆上前拔下钢针,仔细一看,顿时抽了口气,说,“陛下,有剧毒。”说着话,他翻出随身带着的一个小玉瓶。
头脑开始昏沉,胸口沉闷,秦枕寒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
一直被看在后面的钟愈这个时候才张狂大笑起来。
“这可是断魂绝命的剧毒,狗皇帝,我看你怎么死。哈哈哈哈哈哈。”
候保冷冷看他一眼,可这会儿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利落的倒出药喂进了秦枕寒的口中。
苦涩的药味从口中弥漫,其中带着微不可查的腥甜之气。
这种味道秦枕寒尝过很多次,都在曦光为他制得解毒药中,可这个怎么会有?秦枕寒昏沉中死死捏住了候保的手。
淡淡的药味被夜风吹散,钟愈的大笑戛然而止。
“是千金丸?你怎么会有千金丸?”他不可置信的说,死死看着候保手中的玉瓶。
千金丸,一丸千金,只要不是立时夺命的毒,都可以解去。
这种药因为珍贵稀少,江湖上都难得一见,他也只是幼年看过一次而已,这种药,这个狗皇帝怎么会有?
药效散开,秦枕寒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他看向候保手中的玉瓶。
是曦光制得,这种救命解毒的药他用不上,就给内卫的人安排了下去,但是——
“我看看。”顾不上叫嚣的钟愈,秦枕寒伸手。
候保不解,这药本就是陛下所赐,怎么还要再看,却也不敢耽搁,忙递了过去。
秦枕寒倒出一枚,细细嗅了嗅。
钟愈没想到瓶内竟然还有,眼睛顿时睁的更大。
的确是那股甜腥气,秦枕寒清楚记得曦光制作这些药的过程,里面绝对没有这个味道。
仔细一想,他呼吸一滞。
是血,是曦光的血。
“走,去安王府。”刚刚发现的事让秦枕寒什么都顾不得了,只想立刻去见到曦光。
船在刚才变故的时候停下,候保立即命人吩咐继续前行。
隔壁江州内副统领见此,咬了咬牙主动开口,说,“陛下,这个混进来的奸细如何处置?”
刚才那人刺杀完就想自杀,他没拦住暗器,却拦住了他自杀,这会儿人正趴在地上,筋骨已经尽断,想死都不能。
“关起来,等候处置。”秦枕寒这会儿没心情计较这些,说完看了眼钟愈,说,“还有他。”
钟愈终于回神,一咬牙就准备自杀,却被候保一掌拍在丹田,跟着四肢剧痛,筋骨尽断。
疼痛中,他忍不住哀嚎,可身上的疼却都比不上他的心痛,丹田被废,功力尽散,几十年的苦工化为乌有,他竟成了一个废人。
“拖下去,”候保低喝一声。
内卫手脚利落,立即就把人给拽了下去。
“陛下,您的伤先包扎一下吧。”料理完了钟愈,候保忙回身道秦枕寒面前,弯着腰担忧的说。
长针拔下,毒也解去,可肩上的伤还在。
秦枕寒低头看了眼,这点疼痛还不放在他眼中,但是——
听说曦光现在闻不得血腥味。
“好。”秦枕寒说。
安王府。
夜色深沉,曦光睡的正香,却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悸,仿佛骤然从高楼踩空,瞬间无比清醒。她下意识翻身坐起,心口咚咚咚的一阵急跳,连着呼吸都急促无比。
“姑娘,怎么了?”小兰拿了烛火进来,看她半坐在床上,忙不迭放下蜡烛过去。
听着她急促的心跳,立即伸手去为她顺着背心,让晚进来一步的云芝倒水,递给了曦光。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喝了口温水,曦光允好呼吸,才摇摇头,说,“没事,只是刚才不知为何惊了一下。”
甚至连个噩梦都算不上,就是莫名感觉自己踩空,被吓醒了。
小兰眼睛一动,若有所思。
按照行程,这会儿陛下应该快到江州了。思及外面做好的准备,她没有多说,只是软语几句,扶了曦光躺下。
“姑娘,还早呢,您接着睡吧。”云芝为曦光掖好被角,温声劝慰。
曦光点点头,她的身体自己知道,如今更是金贵,是万万糟蹋不得的。
见状,云芝放下帐幔,和小兰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帐子是颜色鲜嫩的柳青色,上面绣着曦光最喜欢的梨花,还有几只漂亮的鸟儿立在枝头。
她闭目半晌,却到底睁开了双眼。
睡不着。
曦光想要睡觉,可心中总是不安稳。
看了看眼前的帐幔,外面似乎在下雨了,雨丝落在院中,发出些许若有似无的淅淅沥沥的声音。
屋内很昏暗,她什么都看不清。
忽然,一阵轻微的声音传来。
叮——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断的响起,甚至还有些许哀嚎声,最后一声尖叫划破了夜空。
曦光心口嘭的跳了一声,连着呼吸都顿住。
“小兰,怎么了?”曦光坐起身,这样大的动静,小兰不可能不知道。
屋中烛火又亮起,小兰进来说,“姑娘,没什么事,只是有些不长眼的要来,您放心,很快就解决了。”
说是说,她心中并不乐观。
今夜来的人出乎预料的多,虽然陆成仁和安王府都已经做好了准备,但她仍然有些担忧。
“不长眼的?是谁?”曦光问道,心中开始回想会是因为什么。
“奴婢不知。”
“不,你知道,告诉我。”曦光笃定的问。
她这样显然是早有准备,若说不知道外面来的人是谁,她不信。
“姑娘,”小兰无奈,说,“您的行踪泄露了。”
曦光怔住。
“是秦顺安吗?”她问,细白手指攥紧了锦被,忍不住又想起前世逃无可逃的过往。
他又来了吗?
“我师傅呢?”不等小兰回答,她就急急的说,“我师傅那边怎么样?”
“姑娘您放心,我们早就通知了唐老,他不会有事的。”小兰立即说。
曦光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师傅的本事毋庸置疑,又有三位师兄在,只要提前做好准备,寻常人是奈何不了他的。
“是秦顺安找来的人吗?”曦光只有这一个想法,在她眼中,除了秦顺安,也不会有别人如此费尽周折的对付她了。
小兰摇了摇头,说,“陛下对您的看重众所周知,也有可能是有人想借机对付陛下。”
她发现曦光对自己的认知似乎不太明确。
陛下对待曦光的种种,只要只窥见些许的人都不由心惊,谁能想到,那位杀伐果断的天子,有朝一日竟然会这样在意一个女子。
实际上,早在当初他们奉命保护曦光的时候,小兰就已经很惊讶了。
在她的想法中,依着陛下的脾性手腕,是断然不可能让她离开皇宫的,反倒是将她关在殿中更有可能。但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出来了。
那位陛下抛却了曾经果断狠绝的作风,变得温柔而隐晦。
如此转变,都只是因为她而已。
若是曦光被人抓走,要用来威胁陛下,小兰想过,说不定陛下还真会同意。
但是曦光好像不知道这一点。
曦光怔然,竟是如此?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自己还会有一天被用来威胁秦枕寒。
这是不是意味着,在某些人眼中,她对秦枕寒而言,很重要?
那秦枕寒呢?
心中一时复杂,曦光也睡不着了,索性起身穿好衣裳,坐在窗前等着。
外面的动静不断,纵使刚才传来一声惊叫,其他人也好似没听见一般,整个侯府无比的安静。
其他四房的人早就得了秦臻则的提醒,今晚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出门的。
屋内的灯火被点亮,曦光本来站在窗前看着,却被小兰劝说,候在了另一处。
她没有耽搁,仔细找了找,翻出自己前些时候制出的药给小兰,让她们都带好。
有迷药,有毒药,都是对敌时能用的上的东西。
小兰没有推辞,全都接了,等仔细一看,眼中顿时划过异色,早在去岁,内卫中就有很多药效奇佳的药,当时他们还好奇过这药从何而来。
现在,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走到窗前,她叫了王石等人出来,候在院中的,除了王石四个明面上的人,还有十来个一直藏在暗中的人,都领了药,又退到暗处。
“他们一直跟着我吗?”曦光悄然看着,有些出神。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还有这么多的人费尽心思守护着她,而究其原因,都是秦枕寒。
小兰笑眯眯的点了点头,说,“您的身份贵重,自然要慎之又慎。”
不止他们,几人出京前,陛下还给了她们可以调动当地内卫的权力,如今整个江州,大半的内卫都守在王府内外。
贵重?
曦光这些年,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她,她看了小兰一眼,轻轻的就笑了。
细细的雨丝渐渐变大,淅淅沥沥声越发的清楚,雨水汇成水滴,从檐上坠落。
小兰一直伺候在曦光身边,一步也不肯离。
刀剑相击的声音靠近,几道人影冲了过来,王石等人迎上。
两方人在院中缠斗,还有人牢牢护在小楼之下,不让任何一个人靠近。
不多时,有人从外面赶到,彼此战成一团。
浓烈的血腥味远比之前更加刺鼻,曦光捂住心口,忍不住开始干呕。
小兰早早就关上了窗户,可无奈曦光这会儿嗅觉分外灵敏,她心中无奈,但这会儿也没法换地方,只好递了水和果脯,希望能让她好受点。
曦光无比想吐,可她腹中空空,什么都没有,只能任由心口抽动,逼得眼中落了泪。
外面的动静不停,也不知来了多少人,疯了似的一波又一波过来。
秦枕寒下了船,一刻也没有耽搁,翻身上马,直入江州城。
用了约小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安王府大门。
他肩头的伤已经裂开,鲜血流出,将玄色衣衫凝结成块,又是一路疾驰,饶是候保等人下了马,也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可一抬眼,却见他面色如常,大步朝着门口走去,仿佛感受不到那些疼痛和疲累般。
看他如此神情,候保在心中把曦光的重视又往上提了提,旁边内卫上前将王府大门打开,一众人长驱直入。
沿途尸首无数,鲜血遍地,一看就知道这里之前的战事如何惨烈。
内卫知道曦光所在,带着他直接过去。
随着逐渐靠近,遇见了好些战团,跟在秦枕寒身边的内卫立即上前,将人绞杀。
一路前行,前方的喧嚣刀剑声更盛。
这会儿战团都已经推移到了曦光的院外,内卫和王府的侍卫全都候在这里,争取不让人进去。
“个龟孙子,别让你爷爷知道你是谁,不然我要你好看。”身上又添一道伤,陆成仁口中怒骂。面上却丝毫痛楚都看不出来,反而越发悍勇。
这次来的人也不知道是哪里找到的,一个个都是高手,眼前这个更是连他都逊了一筹,若是再不来人,他也要抗不住了。
闻言,那人的动作更加狠厉。
内卫臭名昭著,下手狠毒不留后患,他虽然接了这一单,但还真不敢让内卫查出他的身份,既然如此,唯有杀掉这个和他交手,知道他习惯的人了。
剑光冷厉,陆成仁被逼的连连后退,山上不断出现伤口。
但他丝毫没有委屈,而是笑的越发狰狞,用着以伤换伤的打法,拼了命的反击,愣是把这个人拖在了院外。
这样的高手,若是让他进去了,院中的人根本不是对手,说不得就会让他接近那位主。
陆成仁一想若是没护好人后他的下场,手中顿时更加决绝。
“疯子!”那人忍不住低骂。
他一时间有些后悔,本以为只是来掳走一个女人而已,费不了多少事,可谁能想到,这些内卫竟然这样疯狂。
忽的,他看向一侧。
陆成仁趁势一刀方才看去,先是一惊,而后大喜,可对手在这里根本抽不出时间。
“陛下,”无暇行礼,他口中叫了一声。
陆成仁曾是秦枕寒身边的亲兵,更是内卫中的佼佼者,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安置在江州这个富庶之地。
眼下,他浑身上下好些伤口,可谓是满身狼狈。
如此惨烈,只是看着,就知道他刚才的遭遇。
那人一惊,豁然回头看向秦枕寒。
这是皇帝?
按照计划来看,他这会儿定然已经中毒,怎么会没事?
候保安排了人保护好秦枕寒,自己上前,和陆成仁合力对付这个高手。
“好小子,好好做,这次过后,副指挥使的位置少不了你的。”他笑着说。
陆成仁精神一震,本来疼痛的无力的身体顿时又涌现了一股力气,大笑着说,“那就借指挥使吉言了。”
内卫中的右副指挥使前两年受了伤,近来一直在修养,内卫内部早有传闻,说是会选拔人上去,天下十三州的内卫都指挥使都盯着这个位置呢。
一州之地的指挥使哪儿比得上总副指挥使。
秦枕寒脚步不停,直接进了院中。
院中战事稍好些,在陆成仁等人的拼命阻拦下,能进来的人还不算多,都被王石等人拦住。跟随他进来的内卫立即上前帮忙。
两方人手本就势均力敌,有这些人的加入,亲来的刺客顿时势弱,内卫们的气势一震。
“陛下!”王石等人惊喜的说。
楼上,正拼命抑制心中难过的曦光温声一怔,她抬起头,撑着发软的身体站起来,摇摇晃晃踉跄着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
小楼下,渐大的雨势中,院里一片狼藉,昏暗中她根本分不清谁是谁,可她一抬眼,依旧一眼就看向了那个身姿挺拔的身影。
窗扇被推开,吱呀一声,秦枕寒抬眼,就瞧见了正扶着窗看来的人。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烟雾蒙蒙中,她清丽绝伦的容颜越发的惊心动魄,连着几个刺客看见了也不由晃神了片刻。
许久不见的人骤然出现在眼前,秦枕寒心下一松,欢喜弥漫,紧绷的面容微微放松了些许,正想要笑,就见她细眉轻蹙不散,眼中噙着水意,身姿无力,显然很不舒服。
他心中顿时一沉。
可下一刻,他就看见曦光定定看了一眼他后,远山似的眉舒展,眼尾微扬,忽然就笑开了。
秦枕寒竟忍不住怔了一下,便也笑了。
一刻也没有耽搁,他直接进了小楼,往上走去。
那道身影从门口消失,曦光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忽然反应过来,转身朝门外走去,只是刚匆匆转身,便感觉整个人一晕,伸手扶额,没忍住摇晃了一下。
“姑娘!”小兰和云芝两人一惊,忙过来扶她。
“姑娘,您快坐下。”干呕最是伤身,刚才她折腾那么长的时间,眼下哪里还有力气乱动,小兰忙扶了她在榻上坐下。
曦光细细吐着气,头脑一片昏沉,虽然惦记着秦枕寒,却到底不敢大意,依着两人的力道坐下。
脚步声踩在楼梯上,又沉又急,仿佛一转眼就到了门外。
雕花门扇被吱呀一声推开,秦枕寒带着一身的水汽冷意,大步进来。
曦光倚在榻上,有气无力的睁眼看去。
云芝已经迎了过去,伸手轻手轻脚的撩开了帐幔,余光扫见皇帝肩头破碎的衣裳还弥漫的血迹,顿时一惊。
秦枕寒脚步一转,直接进了内室,目光扫过,便瞧见了曦光。
“怎么了?”她身子素来娇弱,但平常却是很有精神的人,可瞧着这会儿怏怏的,顿时让人心中揪了起来。
随着他的靠近,血腥味在屋内浮动,曦光没忍住,又捂住口鼻呕了起来。
秦枕寒忙上前揽住她,曦光靠在他的话中,一转头就看见了那片伤口,包扎的白布已经变成了血色,在灯火下一片暗红。
血腥味不断,她拿帕子掩紧口鼻,仔细看着。
“这,快,去找我的药箱来。”不急着问怎么了,她立即说。
云芝立即动身去拿。
只是到底离得太近,再加上这一片血肉模糊,曦光只是看着心中就翻滚的更加厉害,撇开头,又干呕起来。
秦枕寒看了心中慌乱,一双墨眉皱起,揽着人手足无措了片刻,忙轻手轻脚为她拍打着背心,希望她能舒服些。
“陛下,”小兰硬着头皮开口。
“别。”预感到她要说什么,曦光匆匆抬头,下意识阻拦。
她还没想好要不要和秦枕寒说她有孕的事情。
小兰口中的话一顿,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是和她有孕有关?”小兰被制止,秦枕寒却径直问了出来。
“你知道?”曦光惊愕抬头看向他。
她一直以为秦枕寒不知道的,因为这些天的书信他什么都没说,可眼下看着,显然不是。她心中一跳,瞬间无措,想着若是早早走了就好了。
自从发现有孕到现在,曦光也没想好以后的事情,更不知道该不该让秦枕寒知道这件事。
重重顾虑在心,她总想着自己先悄悄把孩子生下来才最好。
但事情显然不在曦光的预想之中。
“朕不该知道?”秦枕寒低头看着曦光,冷了眉眼。
曦光抿了抿唇角,答不上来这句话。
“若是朕不知道,你还准备瞒朕多久?瞒到你自己把孩子生下来?”秦枕寒又问一句。
他对她素来温和纵容,眼下忽然冷了脸色,曦光顿时就有些不习惯,竟忍不住有些委屈。
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睛,她哼了一声。
“我不说,你不也知道了。”她愤愤的说,转身想要离开秦枕寒的怀抱。
秦枕寒手一按,却是将她搂的紧紧的。
顾忌着他身上的伤,曦光没敢动。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也实在是没力气,只好撇着头不看他。
这人明明知道了还装模作样,现在竟然还反过来责怪她。
曦光又委屈又难过,只觉得不舒服极了。
看她这样,秦枕寒一时没说话,半晌才叹了口气。
该拿她如何是好。
听见这一声叹息,曦光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曦光,你该告诉朕的,这是我们的孩子。”秦枕寒又放软了声音。
曦光最是吃软不吃硬的人,闻言心中顿时一软,一抬眼又见着了他满眼的温柔,那点气瞬间就没了。
“我,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只是没想好。”她说,眨了眨眼睛很是纠结。
她又是一副乖巧的样子,纵使秦枕寒明知道这样只是他的错觉,也忍不住高兴。
“曦光这是怎么了?”他还记得她的身体。
“我……”曦光准备说。
“没问你,你说。”秦枕寒打断,不想听曦光粉饰春秋,看向小兰。
曦光抿了抿唇,给小兰使眼色。
她不想让秦枕寒知道自己身体的具体情况,心中总忍不住担忧他会和师傅以及母亲一样,劝她不要这个孩子。
小兰低着头只当没看见,老老实实的回答,“姑娘有孕,怕是闻不得您身上的血腥气。”
秦枕寒眉一皱,一句废话也没说,扶着曦光坐好,自己起身坐在了锦凳上。
他生的高大,那锦凳矮小,坐在上面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没事,刚刚怀孕,都是这样的。”曦光还想要装作无事。
秦枕寒只是看着她,信中的内容不停在他心中浮现。
这个孩子,会要了曦光的命。
目光下移,落在曦光的腹部,那里尚且平坦,看不见痕迹。
他的眸光渐深。
秦枕寒没说话,只是这样看着她,曦光顿时就有些不安起来,正要说话,云芝匆匆取了药箱来。
“我为你包扎伤口。”她忙说。
“让她来。”秦枕寒随手点了云芝,至于小兰,还是留在曦光身边护着她才最安稳。
只是闻见血腥味就难受成了那副模样,他怎么敢让她看他的伤。
无须多想,秦枕寒就知道,眼下的伤口血肉模糊,定然十分可怖。
曦光点了点头,刚才的难受还近在眼前,她自知以自己现在这样,是弄不好的。
不欲让曦光看见,秦枕寒起身去了外间,帐幔垂下,便都看不见了。
曦光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复又躺下,才觉得舒服了些。
外面的雨声越发的响,之前一直不停的刀剑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轻缓的雨声中,屋内一片平静,小兰轻手轻脚端了果脯来。
夜里吃酸的心中会不舒服,可这会儿曦光也顾不得了,抬手往嘴里塞了片,一直被血腥味灌得格外不舒服的心才好受了些。
秦枕寒闭目,肩上的白布已经被血凝结成了块,很难取下,云芝颤着手不敢动,他眼也不睁,压低了声音说,“直接撕下来。”
云芝深吸一口气,狠了狠心,用上了力气,终于将白布撕下来,可那伤口也被撕裂,停下的鲜血再次流出。
好在,她之前处理过不少次伤口,手虽然因为害怕轻抖,可动作却十分利索,飞快的擦洗干净上了药。
曦光在里面听着动静,等好不容易匀了呼吸,舒服了些才轻声说,“你怎么来的这么快?”
这才几日,按照南巡的行程来看,怕是连五分之一都没走到。
“这样大的事,朕岂能不来。”秦枕寒说。
曦光睁开眼,忍不住看了眼外室,一时间不确定他说的到底是怀孕的事,还是她身体的事。
“也不用这么急。”她慢吞吞的说,试图掩饰住自己的心虚。
“你不想看见朕?”秦枕寒如是问。
曦光心下一跳,竟没能第一时间答上话。
外间,云芝就看见一直面无表情,哪怕被她擦洗伤口也无动于衷的陛下轻轻笑了一下。
没说话,可见是想的。
秦枕寒自问还算是了解曦光,声音中也带着些许笑意,说,“可朕想见你。”
“这些天,几乎日日夜夜都在想。”
这夜里太过安静,静到仿佛只能听见几人的呼吸声,可在这句话落下后,曦光恍惚间,仿佛又听见了她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的跳了个不停。
面上发热,曦光抿了抿唇,直白而认真的说,“我也是想见你的。”
是的,在那些个深夜里,她也曾无数次想见到秦枕寒。
这是她的心意,曦光不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
秦枕寒忽然睁开眼,转头看向室内,毫不掩饰的低低笑了一声。
曦光只觉得面上的热意弥漫,几乎连着脖颈和整个人都热了起来。
“外面的动静没了,是不是解决了?”她转开话题。
小兰应声说是,那些人在陛下带人赶到后不久,就都解决了。
“把窗户打开,透透气。”曦光说,总觉得这屋里带着血腥气。
“这,姑娘,外面还没收拾,您再等等。”小兰委婉的说。
外面死了那么多的人,这会儿味道只会比屋里的更重。
曦光恍然,哦了一声。
秦臻则看着王府的侍卫将人都解决了,他看向守在小楼下的候保,沉声说,“本王特来拜见陛下。”
刚才他一直守在正院,护着燕灵璧等人,王府的侍卫则大半都安排在这边。
曦光很重要,但他的妻儿更重要。
“王爷稍等。”候保说,转身亲自上楼。
“陛下,安王求见。”见着眼前紧闭的门扉,候保也不进去,只是站在门外说。
“不必,去安排好住处,朕稍候就走。”秦枕寒直接拒绝,不觉得现在有见秦臻则的必要。
候保立即下去,秦臻则听完也不失望,点了点头就走了。
等人走了,他立即寻了内卫过来,所谓的住处早就安排妥当,不过之前出了叛徒的事,他便命人先回去检查一遍,然后又找人安排了座驾。
“你要走?”曦光听说后,忍不住起身,走到外间问。
秦枕寒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但身上却仍旧穿着那身湿衣,血腥气虽然淡了些,却依旧还在,她见了不由皱眉。
“快去找一身干净衣服来。”她立即吩咐。
云芝应声下去。
看她关心,秦枕寒就没急着说话,只是安静的注视着曦光。
时隔两个月,他终于再次看见了她。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让她离开。
“是我们要走。”等她说完,秦枕寒才不急不缓的纠正。
“啊?”曦光怔住,想了想有些迟疑的说,“可以不走吗?”
她有些舍不得燕灵璧和秦姣姣。
秦枕寒眼睑微垂,掩去其中的不悦冷沉。
这王府有什么好的?他好吃好喝的哄着她,她离开的时候也格外的痛快。而王府的人才和她相处多久?她竟然舍不得走了。
“今夜的事情以后说不定还会发生,你跟在朕身边更安全些。”知道曦光最在乎什么,秦枕寒吓唬她。
实际上,经过今晚的无功而返,幕后的人短时间内再难纠结起这样大批的人手,更寻不到这样的机会,这样的事是很难再发生的。
不知这些内情,曦光一听就信了,便也没再迟疑。
“好,那我们去哪儿?”她又问,担心会离开江州,她还没和师傅说呢。
我们。
秦枕寒喜欢听曦光这样说。
她这样全然信任着他的样子,顿时就让秦枕寒心中翻滚,愉悦和满□□织。
养了许久的小蝴蝶,终于颤巍巍的,落在了他的掌心。
“宅子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朕明日再让人来接你。”秦枕寒又说。
曦光一听就知道肯定还在江州,顿时放下心,点点头应下。
云芝下了楼,左右想想,朝着正院行去。
这府上可没有现成的衣服,若想找,只能去正院看看了。
“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哄睡着了秦姣姣,燕灵璧坐在正堂,看向秦臻则。
今晚那些人大张旗鼓的攻击王府,而眼前的人又提前让她接来了姣姣,若是不知情,她是绝不肯信的。
“你刚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问。
早在刚才动静起来的时候,她就想去将曦儿接来,可秦臻则却说,曦儿那里现在才是最安全的,她若是去了,反而会牵连她。
燕灵璧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她知道秦臻则口无虚言,只得强忍着煎熬在这儿坐下,一直等到现在。
“她姓盛,叫盛曦光。”秦臻则提醒。
“我自然知道,她叫盛曦光。等等!”燕灵璧口中的话戛然而止,震惊的看向秦臻则。
她惦记了曦儿十几年,等寻回来后也一直叫着,早就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曦光口中的话,眼下听秦臻则提起,才总算想起,可刚一开口,就发现了不对。
无数想法涌上心头,燕灵璧一时间竟然有些茫然。
“她,她就是……”她惊愕的看向秦臻则。
秦臻则点了点头。
“可,可这怎么可能?这怎么会?”燕灵璧张口结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将自己的女儿和之前天下传闻的那个妖妃联系上。
这怎么可能呢?她的曦儿那样单纯,怎么会是传闻中的那个样子。
等等,太子?皇帝?
曦光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她和那父子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内卫一直护在她身边,你放心就是。”秦臻则到底没说皇帝已经到了的消息,只是沉声道。
燕灵璧恍惚着点了点头,跟着迅速的清醒过来。
“曦儿是愿意的吗?”她问,止不住的猜想,女儿如今的处境和她当初虽然截然不同,却又好似相差不多,她不知道内情,却又担心曦光的心情。
那些内卫留在她身边,到底是保护她,还是监视她?
“小兰。”秦臻则说。
“你的意思是,她是内卫?曦儿知道?”燕灵璧迅速反应过来。
秦臻则点头。
燕灵璧心中飞快的转动,立即确定,她家曦儿喜欢的,怕是皇帝。
那太子——
正在这时,云芝被嬷嬷带了进来,等人出去,才轻声说了来意。
自家姑娘要男人的衣服,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传出去,怕是要引得不少人乱猜,还是小心些好。
闻言,燕灵璧一惊,下意识看向秦臻则,却见男人毫不惊讶。
她深吸一口气,亲自起身,找了一身秦臻则没有上身过的衣服包好。云芝恭敬接过,转身走了。
“那位,来了?”燕灵璧说,她可不觉得若是寻常人,能让云芝过来借衣服。
秦臻则再次点头。
燕灵璧站起身想过去看看,但想了想到底又坐了回去,出起了神,她想起了自己之前再三和曦光说过的为孩子找个父亲的话,顿时觉得心肝脾胃,哪儿哪儿都抽了起来。
又是纠结又是忐忑,她更忍不住担忧。
那可是皇帝,自家曦儿和他纠缠在一起,这以后……
云芝匆匆拿了衣服回去,曦光推了秦枕寒去里间换上,自己正准备候去外面,却被拉住。
“躲什么?”男人轻笑,扶着曦光在床上坐好。
好不容易见到了人,他只恨不得能时时刻刻见到才好。
曦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心里想着,许久未见,忽然这样亲昵,她还是有些不习惯,不由撇开了眼。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在昭华宫的日子,她倚在床柱,不知不觉的竟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秦枕寒解了衣裳换好,勒上玉带,就发现她已经快要睡着了。
他过去将人半抱起,就见怀中人颤着睁开了眼,迷迷糊糊的就想起身。
“睡吧。”秦枕寒说,抱着人在床上放好,亲自为她脱了鞋袜,大掌托着玉似的足,脚踝纤细道不盈一握,他垂眸片刻,过往种种旖旎浮现。
下颌绷紧,他轻轻放进了锦被之中。
曦光的确是累了,如今心弦一松,就什么也顾不得了沉沉睡去。
她肌肤素来是如玉雕就般,不见血色,却也不显得憔悴,只让人觉得清雅脱俗,缥缈出尘。
但是那股仿佛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却是遮掩不了的。
秦枕寒坐在床边安静的看着,一如当初的无数个黑夜。
他垂眸,伸手轻轻落在了曦光的小腹。
这里,是他和曦光的孩子。
但……
不自觉的,他的动作有些重,曦光迷迷糊糊中下意识伸手挥开了那只手,然后捂住小腹,翻身往床里边去了。
看着不自觉中都在护着肚子的曦光,秦枕寒闭了闭眼,身侧的手死死攥紧。
这般沉默的看着,一直等到天边渐暗,再不走天就快亮了的时候,秦枕寒才到底起身,带着一众内卫离去。
落脚之地不在别处,就是内卫府衙。
整个江州,在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翻身上马,秦枕寒本来准备纵马疾驰,可想着曦光闻不得血腥,念及肩上的伤口,到底放慢了速度。
一路回了内卫府衙,内卫忙迎上前禀报说一切事物都已经准备妥当。
这般奔波折腾了半夜,铁打的人也能受不了,在一众内卫想来,陛下回来怎么也该先休息才是。
然而,秦枕寒丝毫没停,直接去了地牢。
昏暗的地牢中一片脏乱,血腥之气浓郁的几乎让人屏息。
但不论是秦枕寒还是一众内卫,谁都没露出丝毫异样,一直走到深处,被血液沁到乌红的木架之上,昏迷不醒的钟愈正在牢牢绑缚其上。
一桶水兜头浇下,秦枕寒坐在椅子上看着,见人睁开了双眼,也不说话,眸光示意先上刑。
候保上前亲自动手,各样刑罚举重若轻一一用上,钟愈哀嚎声不断,刚被泼醒时眼中浮现的冷笑不过片刻就消失不见。
痛,太痛了。
钟愈本以为自己功力尽失的时候已经是这辈子最痛的时候,可到现在才知,这世上多的是更痛的事情。
他早就听说内卫的刑罚有多骇人,彼时却未曾在意,在他想来,再痛能有多痛,等到如今亲身经历过才知,真正的疼痛时,简直让人生不如死。
他只恨不得自己之前为何没有死成,要在这人间炼狱里经手折磨。
“放,放过我。”他忍受不住,到底开口哀求。
“我什么都说,放过我。”
然而,不论是坐着的秦枕寒,还是行刑的候保,亦或是周围的内卫,谁也没理会他。
每当他以为足够疼痛的时候,候保就会让他知道,这世上还有更痛。
钟愈渐渐绝望。
一轮刑罚过去,钟愈已经奄奄一息,脑袋无力的垂下,血水从口鼻中滴落。太痛了,痛到他咬烂了牙根。可即使如此,他也没能忍住声声哀嚎。
而这一息,也只是候保特意为他留的。
“说说吧,你之前说的办法是什么?”这时,秦枕寒才不紧不慢的问道。
虽然这个钟愈之前说对于曦光如今的身体有办法可能是骗他的,但是哪怕只有一丝可能,秦枕寒也不想放过。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说……什么?
钟愈混沌的大脑缓缓转动了片刻,才隐约想到了答案。
他本以为狗皇帝要问他的是是谁买通了他,可没想到最后问的却是这个?
“说可以,你必须放了我。”精神一震,钟愈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现在却窥得了一丝生机,他拼命抬起头,死死看向坐在那里的皇帝。
地牢中被几点豆大的灯火勉强照亮,他眼中模糊,入目皆是红色,他使劲眨眼,一眼也不肯错的看着秦枕寒的神情。
秦枕寒只是平静的看着他,似在斟酌是否要答应。
钟愈心中发紧,又说,“若,若是早晚要死,那我又何必说出来。”
“正好还能让你那个小情人陪我一起!”他扯着脸冷笑。
能让这个狗皇帝脱离南巡队伍,远下江州,他就不信他口中的那个女子会是寻常人。
那定然在他心中无比重要。
秦枕寒的指尖一扣,说,“好,若是你的办法有用,朕饶你不死。”
心下顿时狂喜,钟愈仍没放心,又说,“陛下金口玉言,应当不会骗我吧?”
“前提是,有用。”秦枕寒提醒。
有气无力的笑了笑,钟愈没了力气又垂下头,说,“陛下放心,为了我的小命,我自然会竭尽全力。”
“那就说吧。”秦枕寒说。
钟愈试探着问,“可否先将我放下来?”
“说。”秦枕寒无意与他废话。
话音落下,候保上前一步,冷笑,“还有力气讨价还价,可见是我下手轻了。”
他伸出手,开始挑选刑具。
“我说!”钟愈一咬牙,直接说了。
秦枕寒安静的听着,一句也不曾拉下,等他说完,又问了几个细节,方才起身离去。
“放我下来!”看见他们直接走了,钟愈忙喊道。
内卫止步,冷笑着看他,说,“等确定了你的法子管用再说,若是有什么闪失,你最好庆幸你没什么亲朋好友。”
钟愈心中一震,下意识抬头看去。
大步出了地牢,外面已经天亮了。
“去请唐老。”他一刻也不得闲,立即吩咐。
候保立即叫了人去,将曦光的师傅请来。
“陛下,您忙活了整夜,先休息一会儿吧。”候保靠着一身武功硬撑,可这会儿也很是累了,相比之下皇帝身上还有伤,他不由担忧劝说了一句。
秦枕寒也累了,可精神却无比清明,他只想尽快解决了曦光身体的事,闻言没有应声。
“娘娘一会儿就接来了,若是见您这样,定然是要担忧的。”候保想了想,又说。
听得这话,秦枕寒的神情才动了动。
“她看不出来。”他说,面上却笑了笑。
曦光不笨,不然也学不会那一身高深的医术,但她从小被唐贤护着,没经历过什么人情世故,实在不是会看人神情眼色的人。
候保顿时哑然。
秦枕寒坐下,喝了一杯茶,闭目养神片刻,没多久,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后,就豁然睁开了双眼。
“陛下,唐老请到。”内卫说。
唐贤抬头,看着端坐在堂上的帝王。
凛冽冷峻,倨傲深沉,看着就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哄得他那个傻徒弟,竟然真以为这是个好人。
“草民参见陛下。”唐贤拱手行礼。
“唐老不必多礼,请坐。”秦枕寒说,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唐贤的名声,他也是听说过的,早在当初为了解毒,他就找过唐贤,只是无功而返,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再次遇见,会是这种情形。
唐贤没有推辞,直接坐下。
秦枕寒这会儿也没有和他废话的心思,直接说了从钟愈那里问来的法子。
没想到叫他来是为了这个,唐贤扫了眼他的肩头,自然看出那里带伤,心中微动。
等听到秦枕寒说的话,他的神情也逐渐认真起来,最后变得凝重。
“唐老,此计可行否?”秦枕寒最后问。
“太险,置之死地而后生。”唐贤摇头。
钟愈的法子说起来简单,女子怀孕艰辛,可也是这个时候,她的身体也是最好调养的。寻常还会虚不受补,但有了孩子在便就少了些许顾忌。
怀胎十月,尽力调养,将腹中胎儿养好,借其补足孕妇自身缺失的先天之气。
但是,这个法子太险了,若是有个闪失,不论是孕妇还是孩子,都会出事。
最后的结果,要么是两者都平安无事,要么是一同共赴黄泉。
唐贤素来是个稳中求胜的人,不喜剑走偏锋,在这之前,从来没想过这样的法子。
但,若实在不行,也可以一用。
听他说完,秦枕寒眼睑微垂,又问,“那这个孩子,可否暗中流掉?”
这段时间的经过他心中全然记得,不管是唐贤还是燕灵璧如何相劝,曦光都执意要留下孩子,想来就算是他去说,曦光也不会答应,既然如此——
“不行。”唐贤何尝没有想过,但,曦光身负医术,若是要用药根本骗不过她,更没有别的法子可用。
他苦笑着解释完,秦枕寒闭目沉默。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事到如今,竟然无计可施。
难道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曦光送命?
眼睛睁开,秦枕寒眸光锐利,到底下定了决心。
“你准备做什么?”唐贤活到这把岁数,自然清楚他这个神情代表着什么,他分明是做好了某个决定。
“对朕来说,曦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秦枕寒如是说。
什么孩子,都没关系,早在十几年前他就再没有想过子嗣的事情,这些年下来,他也习惯了。如今虽然失望,可比起那个不知道会如何的孩子,他更不想失去曦光。
“你……”唐贤一惊,显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劳烦唐老准备一副药。”秦枕寒径直说,一句话说的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
唐贤沉默许久,到底点了点头,说,“好。”
对任何人来说,曦光活着都是最重要的,但不论是他,还是燕灵璧,都下不了这个决心而已。
“不过,要先为她补养一段时间,不能着急。”他说。
曦光的身体本来就弱,这一段时间又因为孕吐被折腾的不轻,需得先养养。
“好。”秦枕寒应下,袖中的手攥紧,掐痛了自己的掌心。
既然说好了,唐贤便起身告辞,秦枕寒却说,“一会儿曦光便会被接来,唐老便直接住下吧。”
“也好,不过我还要拿些东西来。”唐贤想了想答应了。
秦枕寒没再多说,看着他离开,眸光落在虚无处,总是冷漠倨傲的面上方才露出些许痛色。
那是他和曦光的孩子啊……
王府,曦光一场好眠,等醒来时,日头已经爬了老高,昨日一夜小雨,今天的太阳却格外的好,院中枝叶碧绿,嗅见的只有草木的清新之气。
昨夜的刺杀和遍地狼藉如今已经看不到丝毫痕迹,一切都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秦枕寒呢?”曦光从迷蒙中醒了神,半坐起身,见着云芝含笑过来,下意识问。
“陛下守了您一夜,天将亮时才走。”云芝轻手轻脚侍候她起身,边笑着说。
她这些日子总是担忧,在她眼里,陛下是万万不可能放曦光出来的,如今见了皇帝追来,那颗悬起的心方才落下,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一夜?他没睡觉吗?”曦光惊讶的说,细眉蹙起,有些担忧。
他身上还受着伤,该好好休息才是。
云芝笑着说,“奴婢在外面瞧着,陛下一直在看姑娘您,的确是没睡的。”
一直在看她?
曦光呼吸一滞,连着心跳都慢了两拍。
起身洗漱,小兰已经准备好了早膳,曦光用完,懒懒的准备去给燕灵璧请安。
“姣姣今天怎么没来?”走在小径上,这条路是小兰特意选的,沿途都没有什么香味浓郁的花草,廊壁花窗,曲径环绕,院中松针竹石交错,雅致奇趣。
“郡主被王妃叫去了。”小兰笑着说。
王府这位小郡主很喜欢她们姑娘,日日都来早早守着,也难怪姑娘今天没看见有些奇怪。
曦光这才恍然,等一路到了前面,忽然发现这里很是热闹。
崔云萼和崔佑安都在这里,她们两人也就罢了,一起的还有王府二房的舒玉湖。
这又是准备做什么?
曦光可不会觉得舒玉湖是好心来看她娘的,这个女人对燕灵璧的恶意连她都能看得出来。
“姨母,”曦光笑着打过招呼,被燕灵璧示意坐下,才看向对面的崔云萼,有些歉意的说,“云萼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不是等很久了?”
因为昨晚的事情,她今日醒的格外晚,按照时间来算,往常这个时候崔云萼已经来了要为她作画了。
“还好,不算太久。”崔云萼的确来了一会儿了,只是听说曦光昨夜没睡好,眼下还未醒,便被燕灵璧留在这里说起了话。
崔佑安也看向她,目光温和。
曦光笑意稍淡,唤了声崔公子。她是知道燕灵璧的想法的,如今只恨不得离这些男子远远的才好。
上首,燕灵璧如今心中也在懊悔。
若是早知道这孩子的生父,她说什么也不会留下崔佑安啊。
舒玉湖坐在一侧,从曦光进来时就一直打量着她,眼下见着她腰肢放软靠在软枕之上,一手似是无意的落在腹上,眉眼带着些许疲惫,再一看丫鬟呈上的都是白水,手边更放着一盘果脯。本来的五分揣测,立时就变成了七分把握。
“曦儿怎么起的这么早,你如今有了身孕,该多多休息才是。”
她撇了眼崔佑安兄妹俩,面上带着关切,温声软语,笑吟吟的说。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冷不防听到这句话,偌大的正堂忽然一静,都忍不住看向曦光。
“你胡说些什么?”燕灵璧厉声问道。
“怎么,这就急了?”见她脸色难看的紧,舒玉湖只觉心口的那股恶气总算出了,施施然笑着,意味深长的反问。
“弟妹,这话,可不能乱说。”燕灵璧一双细长的凤眼微眯,藏起凌厉之色,冷笑的说。
这事若是搁昨天以前被戳破了,她说不得还要担心一下,但如今知道了孩子的生父是谁,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
当今中毒,登基至今后宫空置,膝下空空。
他对曦光如何燕灵璧不确定,但这可是他唯一的孩子,她就不信他会不重视。
“我胡说?”舒玉湖冷笑,说,“花草的香味都闻不得,整日里一丝荤腥不碰还动辄恶心,这不是怀孕了是什么?大嫂与其呵斥我,不是找个大夫为她看看。”
“哦对了,”她看向崔佑安,面上都是笑,说,“还得先为她找个人家嫁了才行。”
说着话,舒玉湖眼尾撇向燕灵璧,难掩得意,只等着崔佑安的反应。
这崔家子说是崔家玉树,但一个教书的夫子她且还看不上,但对方的人品相貌之出挑,她也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人,她可不想让燕灵璧为那个所谓的表姑娘寻去了。
“混账!竟然如此坏我家曦儿的名声。”清楚她的恶毒想法,燕灵璧大怒,起身直接扇了舒玉湖一巴掌。
“你敢打我?”舒玉湖立即就被打蒙了,尖叫着就想还击。
“小兰。”曦光急急一声,小兰闪身上前,一捏一推,就把舒玉湖推回了座椅上,只听嘭的一声,她的额头直接撞在了椅背,肉眼可见的青紫起来。
“呀,”小兰似乎有些惊讶,忙说,“夫人恕罪,奴婢一时情急手重了些,您可千万不要见怪。”
“谁让您要和王妃动手呢。”她无辜极了。
曦光看她促狭,忍不住笑了笑。
崔云萼难掩惊愕的看向小兰,没想到这个总是笑呵呵的小丫鬟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刚才那一推一送,虽然她不清楚,但也明白,寻常人是没这两下子的。
她忍不住看向身侧的兄长。
崔佑安注视着曦光,见她先是惊讶,而后好笑,但从始至终一丝慌乱都无,面上的笑意慢慢淡下。
他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曦光如此,只有两个可能,一是绝无此事,二是她胸有成竹。
会是哪个原因?
兄妹两人心中思量,倒是没彻底相信舒玉湖。
王府长房和二房不和,尤其是二房的夫人频频针对安王妃,这他们都是知道的,自然不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言。
只是,思及之前和曦光相处的种种,崔云萼心中一沉,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兄长。
那果脯之前她二嫂怀孕的时候没少吃,而现在……
崔家是不会让怀有身孕的女子嫁入的。
崔佑安对上她的眼神,素来了解这个妹妹的他心中顿时一颤,下意识曦光。
是真的?
那这个孩子的生父会是谁?
“你,你,”丫鬟嬷嬷全都围上去好一番安抚后,舒玉湖捂着额头总算缓过了头晕,她颤着手指向小兰,尖叫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小兰冲她一笑,退到了曦光身后。
燕灵璧一个眼神,院中的下人就把舒玉湖带来的人看住了。
“好,好啊,恼羞成怒了是吧。”舒玉湖冷笑,说,“未婚先孕,怀着个野种到王府,还想找个人家嫁了,怎么,这是怕我说出去,想灭口不成?”
燕灵璧以前的确担心过怕被别人知道,可自从昨晚后,就不会了。
那可是皇帝。
曦光也不在意,在她看来,大不了就离开江州,更何况,秦枕寒已经来了。
不知为何,只是想起那个人,她心中就立即定下了。
“弟妹,你我不合若有事你冲着我来就好,为难一个小辈,真是让人不齿。”燕灵璧冷冷的说,一丝心虚都无。
舒玉湖最恨的就是燕灵璧如此,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贱人,抢了她的一切,还敢在她面前傲气。
“为难?也罢,我知道你不会承认。”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看着燕灵璧慢慢笑起,说,“早在来之前,我就命人请了大夫来,你既然说我胡说,那就让大夫过来看看。”
既然要来,舒玉湖自然做好了准备。
她倒要看看,带着一个未婚先孕的侄女儿进王府,还想办法为她遮掩,甚至试图为她找夫婿这事传出去后,她燕灵璧还有没有脸见人!!!
况且,这说是表侄女,但只看两个人这样像的容貌,谁信!
秦臻则也不知道被这个女人灌了什么迷魂汤,这么个贱人还要一直维护她。
燕灵璧早就料到舒玉湖早有准备,看了眼身边的丫鬟,见她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外面管家匆匆进来。
她顿时看去。
“禀王妃,一行自称是镇国公府的人赶到,说是要来接府上的表姑娘,也就是盛姑娘走。”管家低头说。
曦光睁大眼睛,不由惊讶。
怎么又出了个镇国公府?她怎么就成他们府上的表姑娘了?
“姑娘,是陛下安排的。”小兰附耳过去悄声说,曦光这才恍然,见着燕灵璧看来,笑着对她点了点头。
燕灵璧面上的笑一顿,心中一转就明白了原因,忍不住淡了笑意看向管家,说,“快请进来。”
“镇国公府?”舒玉湖惊疑的说,看向曦光想了想,还是不信。
若真是公府的姑娘,能来投奔他们王府。
“大嫂您别是怕了,所以找的借口吧?”舒玉湖冷哼,很是不屑,笑着说,“若是怕了直说就好,实在不必冒充公府的姑娘,这让人知道了,怕是还要笑话的。”
“弟妹多心了。”燕灵璧这会儿心情正不好,闻言冷冷扫了眼舒玉湖,说,“冒充?谁敢冒充国公府的人,不是什么人都这么没脑子的。”
舒玉湖的脸一青,这话是她说的,燕灵璧这是说她没脑子?!
“呵,她一个投奔我们王府的表姑娘,如今忽然说是国公府的姑娘,谁信?若真这样厉害,还需要投奔我们王府?”她嗤笑道,压根就不信。
“大嫂,那大夫还在院外候着呢,不知道您敢不敢让他为盛曦诊一诊脉?”她直接逼问。
“诊脉?什么诊脉?”有人接道,说话间,一个嬷嬷匆匆进门,先看了眼曦光,立时松了口气。
“见过王妃,奴婢原是伺候在镇国公府老夫人身边的人,姓周。刚才听说看诊,唯恐担心我家姑娘的身体,一时激动,失礼了。”她快了带路的管家一步进来,这会儿立时便有些歉意,低头行礼。
舒玉湖看见来人,心中就是一个咯噔。
虽然说是嬷嬷,可这人身上的料子细看起来比她的都不差,头上没戴多少首饰,只插着几根簪子,但那簪子上面镶嵌的宝石各个都水头极好,便是腕上偶尔露出的镯子,那样的料子她虽然有,却也是好好收着寻常都舍不得戴的。
这样一身穿戴,竟然只是伺候人的嬷嬷?
舒玉湖心中不安,但再一想,却越发坚定了这些人是燕灵璧安排的人的想法。
“你说是镇国公府的人就是了?这盛曦之前投奔我们王府这都近一个月了,都没听说你们的消息,怎么这会儿忽然就冒出来了?”舒玉湖咄咄逼人的问。
周嬷嬷很是惊讶的看向舒玉湖,微微皱眉,避开眼似乎有些不屑,又含笑看向燕灵璧,自袖中取出了一封信。
“这是奴婢来之前国公亲手写的信,还请王妃过目。”
这信看着寻常,但不寻常的是上面盖着的徽印。
偌大的大晋,所有勋贵重臣都有各家的徽印,这代表了他们的身份。若是被人冒用,可是要刑罚处决的。
更何况,这是镇国公府的印。
那可是备受皇帝信重的勋贵。
舒玉湖见了心中顿时一沉,惊愕的看向曦光,
难不成是真的?
燕灵璧接过信,周嬷嬷才看向舒玉湖,抬了抬下巴,眼尾一瞥,笑着说,“这位夫人怕是不清楚,我家姑娘自幼身体不好,所以国公和夫人自来娇惯。这次姑娘想自己带着人出来玩,也都应了。”
“不过,暗中都是有人跟着的,夫人既然没发现,却也不能乱说。至于借住在安王府,那也是我家姑娘和王妃的缘法,镇国公府心中感念这段时间的照顾,之后自有重谢,这就不劳烦您操心了。”
舒玉湖这会儿几乎信了一般,但人都得罪了,眼下再后悔也晚了,索性一鼓作气绝了后患,便冷笑着说,“既然是你家的姑娘,那好,我正想问问,她未婚先孕,莫非这就是你们镇国公府的教养?”
“掌嘴。”周嬷嬷冷声。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人闪身上前,谁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几巴掌扇在了舒玉湖的脸上。
周嬷嬷没喊停,那不起眼的嬷嬷就没停手。
巴掌不停,舒玉湖躲都躲不开,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没一会儿的脸就变得通红发紫,眼一翻晕过去了。
“回来吧。”周嬷嬷这才叫人回来,不急不慢的说,“我国公府的姑娘,岂是随便就能污蔑的?”
“王妃,恕奴婢冒昧。”她不忘对燕灵璧致歉。
曦光坐在一边眨了眨眼,已经愣住了。
好,好厉害,好干脆的嬷嬷。
“无碍,本就是她妄言。”燕灵璧亦有些惊讶,更多的是赞赏,她分心看完手中的信,收起笑着说,“我和曦儿投缘,接她来住本就是应当的事情,实在当不得国公一句谢。”
她将信收好放在一侧,上面鲜红的徽印清清楚楚的展示着,一眼就能看见。
“多谢王妃体谅,我家姑娘的名声矜贵,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污蔑的,若有不服,等我家国公爷来了,大可以来讨个公道。”周嬷嬷含笑,转而冷眼看向围在舒玉湖身边的下人,很是嚣张的说。
主子都昏过去了,一群人面对如此跋扈的嬷嬷,哪敢再说什么。
“还不快带你们夫人回去歇着?”燕灵璧冷声一句,一群人立即扶着舒玉湖走了。
没了那人,刚刚的剑拔弩张瞬间烟消云散,留下一片寂静,却又莫名的让人有些不安。
“王府今日有事,我们兄妹就不多搅扰了,这便告辞了。”崔佑安深深看了眼曦光,起身告辞。
燕灵璧没有多留,笑着说了两句就目送他们离开。
周嬷嬷扫过两人,目光在崔佑安身上停了片刻,笑着对曦光说,“姑娘您说出来玩,怎么到了江州,老爷和夫人知道了很是担心,让奴婢们先过来伺候着。”
曦光不认识这个嬷嬷,但既然是秦枕寒安排好的,她就配合的轻轻笑了笑,说,“自来听说江州风景独好,我就想着过来看看。”
“那您也不该就带着这几个人啊,看看您都瘦了,小兰和云芝是不是没有照顾好您?”嬷嬷说着话上前到曦光身前,低头很是关切的问,眼尾扫过小兰和云芝。
两人立即低下头,很有些惶恐的样子。
“是奴婢不好,”小兰匆匆说,大着胆子辩解,“只是姑娘自从来了江州,就胃口不好,奴婢也实在是没法子。”
“还敢狡辩。”嬷嬷不轻不重的说。
小兰就不敢再说话了。
“嬷嬷您别怪小兰。”看着两人一唱一和,曦光硬着头皮说。
她长这么大,根本没撒过什么慌,如今骤然说了,只觉很不好意思。
嬷嬷似是无奈的笑了笑,看向燕灵璧笑着说,“我家姑娘身体不好,自小娇养着门都没怎么出过,这段时间实在是劳烦王妃照顾了。”
这是她的亲生女儿,她照顾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哪里算的上劳烦。
燕灵璧心中如是说,不由苦涩,可面上却分毫未露,配合着这个嬷嬷道,“也是缘分,只知道曦光是我姨母那边的孩子,这孩子竟也没告诉我镇国公府的事情。”
说着话,她无奈的看了眼曦光。
曦光看着两人说话,默默的眨了眨眼。
“我家姑娘身体不好,自小养在山里,在外时很少说起国公府,倒不是有意。”嬷嬷笑着说,很是怜惜的看了眼曦光。
两人你来我往,算是将曦光的身份敲定了。
镇国公府的子嗣,自小养在山里,和燕灵璧的姨母有旧。
几人的对话不轻不重,还未走远的崔佑安和崔云萼都听得清清楚楚。
“兄长,你说今天这事?”一直等到出去上了马车,崔云萼才按捺不住的问。
又是怀孕,又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崔云萼这会儿满头雾水,根本理不出头绪。
但她知道自家兄长对于曦光那些隐晦的心思,不免有些担忧。
崔佑安微微笑了笑,说,“盛姑娘家中的人找来了,这是好事。”
崔云萼就忍下了口中的话,转而微微笑了笑,说,“的确是好事。”
之前那么多人看不上曦光,笑她投奔王府,别有用心,眼下若是知道了真相,怕是悔也要悔死了。
回忆起曦光刚才的种种神情,这个本就一身秘密的人似乎又罩上了一层迷雾。
崔佑安心中轻叹,不由遗憾。
他似乎来迟了。
那边周嬷嬷寒暄几句,看着样子做的差不多了就说,“姑娘,宅子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走吧?”
曦光点了点头,一想到秦枕寒正在那个地方等她,心中顿时一动,不由笑起,说,“那就走吧。”
等说完了,才想起燕灵璧,立时看去,眼中微的有些心虚。
刚才说话的时候,曦光完全没想起燕灵璧。
“这便要走?”燕灵璧匆匆说,笑道,“嬷嬷不必着急,我与曦儿投缘,多住些时日也无碍。”
“多谢王妃厚爱,我家姑娘叨扰王府许久,也该走了。不过您放心,我们仍住在江州,等到圣驾过来,和老爷他们会合之后才会离开。”
“等安置好了,我家姑娘再上门拜访。”嬷嬷条理清晰,很是周到的说。
这嬷嬷未免太厉害了些,说话根本没看主子的意思,燕灵璧不由担忧她会奴大欺主,去看向曦光,却发现曦光正在吃果脯,根本没在意。
她不由笑了笑,也是,以曦光这样单纯的性子,正该这样厉害的嬷嬷才行。
“曦儿,若是想姨母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燕灵璧心中不舍,却也不得不应下,忙殷殷叮嘱。
曦光有些愧疚,都应下了。
说走就走,燕灵璧说是要收拾王府上曦光的东西,都被嬷嬷拒绝,只说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王府的留下就好。
“我家姑娘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再叨扰,还望王妃莫要嫌烦才好。”嬷嬷笑着说。
这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来住,自然就不需要带走了。
闻言,燕灵璧便没再坚持,起身亲自送了曦光出去。
她挽着曦光,不停叮嘱,大大小小的事都说了一遍,很是不放心,言语间到了大门,便被外面的马车惊了一下。
宽大的马车雕梁画栋,漆金描画,前面四匹雪白的骏马静静站着,两边候着一众精干强健的侍卫,这样大的手笔,整个江州都不多见。
能用得起的不会如此张扬,正如燕灵璧,更别说只是给家中的子嗣。
“姑娘,”见着曦光出来,众人立即行礼。
“姨母,我走了。”曦光握着燕灵璧的手,轻声说。
“走吧,记得回来看看我。”燕灵璧依依不舍,却也知道,曦光必须要走。
曦光对她轻轻笑了笑,嬷嬷撩开帘子,扶了她上马车,奴婢护卫都分作两边,一行人拥簇着华贵富丽的马车渐渐远去。
燕灵璧出神的看了一会儿,转身回去。
“娘,姐姐呢?她去哪儿了?”被拘着看完了书的秦姣姣得了信匆匆过来,却见燕灵璧身边根本没有曦光的身影,立即苦着脸问。
“她啊,回家去了。”燕灵璧说。
“可我们,我们这里才是姐姐的家啊。”秦姣姣忍不住扬声,瞬间惊醒后又放低了声音。
“我们这里不是,”燕灵璧轻轻摇头。
这是她的家,是姣姣的家,却不是曦光的家,在这里,她甚至连让曦光唤一声娘亲都做不到。
她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曦光或是和她师傅离开,或是出嫁,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罢了。
这一行马车招摇过市,在上午入了江州城后,就让不少人注意到了,随后发现他们径直去了王府,更是不由上心。
眼下得知马车在王府外呆了许久,接了那个借居的表姑娘离去,立时浮想联翩。
莫非,那所谓的表姑娘,来历非同一般不成?
白立锋最是忧心,收到信之后就差人去了王府,得了燕灵璧的回信后,沉默了许久。
关于曦光有孕和皇帝的事,燕灵璧一个字都没提,只说了明面上的事。
曦光是镇国公府的姑娘,眼下被接回家去了。
白立锋刚刚看见的时候不由皱眉,有些担忧,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燕灵璧不会还曦光,那这其间……
马车徐徐穿过街市,最后在一个僻静的门口停下。
黛瓦白墙,门上挂着两只六角清漆灯笼,下面串着白玉珠子的鲜红流苏在春风中轻轻晃动。两座大石狮子分在两边,门扇大开,众人分在两侧,见着曦光从马车上下来立即行礼。
曦光晕车,这会儿无精打采的随便应了一声,小兰扶着她看了眼嬷嬷,没有耽搁一行人立即就尽去了。
这院子从外面看着似乎只是寻常,可等进来了方一拐过影壁,便见别有天地,亭台楼阁掩于假山翠影之中,青石板地面铺的平平整整,花窗隔扇尽皆打开。
嬷嬷在前带路,穿过回廊屋舍,到了一处院子。
曦光昏昏沉沉的进去后就直接躺下了,根本没有心思看看周围的地方如何。
云芝伺候在侧,小兰忙去准备药膳,嬷嬷安排好了人里里外外照顾着,跟上了她。
“姑娘身体如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她来之前就仔细看过曦光的记载,但今日瞧着这身日仿佛格外的弱些,顿时揪了心。
小兰手脚利索的忙活着,边说了大致的情况,而后笑着说,“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您,真是让我大吃一惊。”
这可是暗卫中的老人了,认真算起来,可以说是她的师傅,早几年前年纪大了就留在总部做一些闲散的活计,没想到这一次也被使来了。
“主子有命,我自然要来。”嬷嬷听了曦光的事情,脸色顿时郑重起来。
她早料到情形不会好,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差。
这样的身体,还要怀孕,太危险了。
“姑娘下定了决心,谁劝也不听。”小兰说着摇了摇头,很是担忧。
既然将她们这些人都调过来了,陛下对姑娘的看重不言而喻,若真有个闪失,她只是想想就忍不住心惊。
两人正说话间,有丫鬟匆匆过来,道陛下来了。
小兰盯着药膳没动,周嬷嬷也没说什么,立即出去拜见。
“曦光呢?”秦枕寒问了一句。
周嬷嬷立即说了刚才的事,目送陛下进屋,只觉对方动作间似乎放轻了不少。
锦榻摆在了窗前,春日的风吹进来,勾起了曦光鬓边的发。
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可眉却依旧轻轻蹙着,显然很不舒服。
秦枕寒坐过去,轻轻将那缕发顺好,垂眸看了片刻,小心翼翼伸手放在了曦光的小腹。
那个孩子,就在这里。
第59章
腹上的大手温热,这般轻轻捂着十分舒服,曦光迷梦中抬手,搭了上去。
玉指纤纤,白皙瘦长,指尖带着淡淡的粉色,漂亮而纤弱。那只带着凉意的手就这般安静的放在他的手背,亲昵自然。
秦枕寒垂眸看着,一动不动。
掌下的小腹平坦,看不出丝毫痕迹,但这里面的是他和曦光的孩子。
分明不想细想,但秦枕寒却总也忍不住一遍又一遍的想着。
他静坐在那里,墨眸翻滚,眸色暗沉,莫名带着一丝伤感。
曦光迷迷糊糊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醒了?”秦枕寒立时看去,面上又浮现了温和的笑意。
“嗯,”曦光应了一声,刚刚坐车的不适在小睡一觉后总算舒服了些,她懒洋洋的躺在锦榻上不想动弹,只是微微侧了侧身,转向秦枕寒。
指尖一动,她才发现自己和秦枕寒相交放在腹上的手。
正要将手抽开,秦枕寒稍稍动了动,便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曦光稍稍抽了抽,见着他没放,也没坚持,只是笑着看他,总算醒了些神,问,“刚刚在想什么?”怎么那样的神情。
她心中隐约有些答案,却又不敢说出,只好这样问他。
“曦光,朕见过你师傅了。”秦枕寒先说。
曦光睁大眼忙小心翼翼的问,“那,你们聊得怎么样?”
她还没想过秦枕寒会和自己师傅见面的场景,心中顿时紧张起来,甚至还有些慌乱无措。
“曦光,这个孩子对你来说太危险了,咱们不要。”秦枕寒软了语气,但话语却十分笃定。
下意识抽回了手,曦光捂住小腹,警惕的看着他。
见此,秦枕寒眸色越发的深。
“不,我要。”曦光执拗的说,“这是我的孩子,你若是不喜欢那你走,我是一定要留下他的。”
“我怎么会不喜欢。”秦枕寒断言道,声音越发的低沉,语气冷硬。
曦光怔住,秦枕寒从来没这样和她说过话,她拧眉看着对方,便瞧见了他眼中的痛色,心中霎时一酸。
“既然喜欢,你就不要说这些话了。”她拧过头,不想多看。
“曦光,对朕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秦枕寒扶着她的肩膀转回来,对准她的双眼。
“你不能出事。”他说。
他的声音太认真郑重,态度也太过坚定肃然,曦光见了,心中忍不住发慌。
“可他也重要,”她反驳,抬头看着秦枕寒说,“他是我的孩子啊,也是你的,况且,我不一定真的会出事。”
“秦枕寒,这是我们的孩子,他好不容易来了,我们总要尽力保护好他才是,而不是,而不是总想着怎么打掉他。”曦光说着委屈起来,为她的孩子。
“他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啊。”
秦枕寒听着,心中颤动,可想法自始至终没有动摇。
“那你呢?”他定定的看着曦光反问。
“曦光,朕只在乎你。”
一个孩子而已,更何况是还没有出世的孩子,哪里能比得过曦光。
他的眼眸沉沉,盛满了对她的珍视,曦光几乎要被里面沉甸甸的爱意烫到,她匆匆避开眼。
声音轻颤,曦光忍不住落了泪。
“秦枕寒,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想留下他,我知道对不起师父娘亲还有你,但是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你不要再说了,也不要再劝我了,好不好?”
那么多在意她的人,一遍一遍的劝她,曦光不后悔她的拒绝,但是仍旧不由愧疚。
她为了自己在意的人,伤害了别的在意的人。
可这个孩子,从上一世到现在,那么艰难都依旧来了。
曦光自知她的身体不好,不适合有孕,可难道就要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再活几十年,就放弃生儿育女,做母亲的机会吗?
这是她的孩子啊。
曦光心中执意,感念于这些在乎她的人的关心,却又忍不住的委屈,委屈他们非要逼她。
她哭的这样可怜,仿佛被人欺负了一样。
可现在欺负人的分明是她,秦枕寒不懂,她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孩子,甚至连她自己都不顾,连着所有人的劝告都不听。
这个孩子就这样重要吗?
比他还重要?
闭了闭眼,秦枕寒还记得唐贤的叮嘱,曦光现在要好好养着,不能情绪激烈,也不能忧思过度。
他轻轻将人揽在怀中,说,“好。”
曦光心中顿时松了口气,靠在秦枕寒怀中,刚刚情绪激烈过后就是满身的疲惫,她一时间什么话都不想再说了,只想这样静静的坐着。
外面小兰和云芝对视一眼,听着里面的争执声下去,才都松了口气。
“姑娘,药膳好了。”她敲了敲门。
“进来。”秦枕寒吩咐。
小兰忙捧着木盘进来,一一将刚刚做好的药膳摆上。
清淡的饭菜味道中混合着淡淡的苦涩,曦光微微蹙了蹙眉,刚站起身,就发现有有些昏沉,不由按住额角。
自从有孕后她就一直如此,但凡情绪激动了些,就会精神不足开始头晕。
秦枕寒忙将人揽在怀中,墨眉皱起。
她以前也娇弱,可平时行动举止间都无碍,可看看现在——
都这样了,还非要倔强。
“呈过来。”他揽着人坐下,等小兰将膳食都换到了锦榻便的小几上后,便亲手拿了饭菜去喂曦光。
“我自己吃。”曦光哪里好意思被他喂,说什么都不同意。
见状,秦枕寒只好遗憾的放弃,但她说要起身自己坐下时,却说什么都不同意。
“我抱着你,你吃。”好久不见的人终于见到,秦枕寒揽着人在怀中,只觉得整个身心都满足起来,哪里舍得放手,下巴垫在她的肩上,侧眸看着白玉无瑕的侧颜,轻笑着说。
曦光推拒几次后,见着这人不为所动,只好放弃。
她自己拿了碗,一口一口吃着药粥。
“不吃菜?”秦枕寒看了眼几盘菜,都是素材小炒,看着很是清爽。
“不想吃。”曦光懒懒的,尝着口中的药味真是什么都不想吃了,可还是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将这碗粥喝了下去。
“不如尝尝?”秦枕寒很是担忧,只喝粥不吃菜可不行,难怪她现在这样娇弱,一动就没力气。
曦光摇头,就是不想吃,秦枕寒顿时皱眉。
小兰在旁边看着,小心翼翼的说,“之前老先生说过了,姑娘不想吃的东西就不吃,若是吃了再不舒服就不好了。”
若是不吃还好些,等吃了又吐,才是真的折腾伤身。
“就没别的办法?”秦枕寒冷声问。
小兰瑟缩,这,曦光不想吃,她能有什么办法。
曦光这会儿油腻荤腥不愿意碰,没滋没味的素炒又不想吃,整日喝粥还是强行逼着自己吃下去的。
“别吓唬她了。”曦光总算吃了最后一口,放下碗嗔了一句,说,“是我不想吃,没事,过了前三个月就好了。”
秦枕寒没说话,只是伸手捂住了她的小腹。
温热的大手落在上面,曦光不由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拍了一下。
这光天白日里,屋子里还有丫鬟呢。
云芝在一旁瞧着,恍然间好像回到了昭华宫,在自家姑娘走之前那段日子,她和陛下就是这样的亲昵无间。
没有打扰,她和小兰收拾好后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外面周嬷嬷正带着一众人候着,见了两人笑了笑,目光示意可需要进去伺候。
小兰摇了摇头,云芝轻笑,说,“不必,陛下就喜欢这样和姑娘待着。”
当初在昭华宫的时候,若是无事,她们都是候在外面的。
周嬷嬷笑着点了点头,一众婢女也都暗自记下。
等人走了,秦枕寒便把人揽的更紧,几乎将曦光整个人都按在了怀中。
“你的伤怎么样了?”曦光看向他的右肩。
“没什么大碍。我听说,你娘正在为你相看夫婿?”秦枕寒一句话带过,转而似笑非笑的。
他不欲让曦光想起他的伤,她现在本来就胃口不好,若是受了影响就不好了。
曦光不由的就有些心虚,说,“没有啊。”
燕灵璧的确有这个意思,但是她不是没同意嘛,这样一想,她立时就理直气壮起来。
“崔家的公子温文尔雅,白家的公子俊朗沉稳,哦,还有齐家的那个,开朗风趣。”秦枕寒挑着眉说,不急不缓。
这分明是燕灵璧的原话!
曦光脸上发热,迅速反驳,“我就知道小兰会给你通风报信,你还哄我说她什么都听我的!”
“她难道没有听你的?”相比刚才的无精打采,秦枕寒还是更喜欢她现在的样子,笑着反问。
当然听了,只是——
“狡辩!”曦光愤愤。
“她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准备带着我的孩子嫁人?”
“我没同意!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曦光瞪他。
秦枕寒轻笑,过去亲了亲她,说,“我知道,我还知道曦光从来没想过这些。”
“曦光,我真高兴。”他揽着曦光,说着那些她刚离开的日子里,他是如何的恶念翻滚,总觉得曦光离开了皇宫就会天高任鸟飞,会遇上更喜欢的人并和他在一起,会永远离开他。
曦光听得面红耳赤,这人都在想什么啊,听着对方臆想着要把她关在殿中如何如何,她受不了了,抬手捂住他的嘴。
“不许再说了!”她很是凶狠的说。
秦枕寒看着她笑,握住那只小手,倾身吻住她的唇。
曦光攥着他的衣襟,紧紧的,下意识轻轻抬头,迎接着这份迟来的亲昵。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这是一个很清浅的吻。
曦光微微闭着眼,乖巧的依偎在眼前的怀抱之中。秦枕寒垂眼看她,揽在她伸手的手将将垂在她的衣襟,又慢慢收了回去。
缓缓将手握紧,按下骨子里疯狂的叫嚣,他依依不舍的,慢慢的退开。
温热的怀抱边缘,曦光下意识睁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手轻轻拽了一下,隐约有些不满。
眼中无奈,秦枕寒抱着人出去,是万万不敢再留在这屋里了。
“嗯?我自己走。”曦光眨了眨眼醒神,微微挣扎着说,“你身上还有伤,快放下我。”
秦枕寒搂着她的手沉稳结实,带着些许哄劝着说,“别动,你不是累了?安安生生待着就好。”
“几步路而已。”曦光被他格外柔和的语气说的耳根有些热,轻声嘟囔,“你的伤要紧。”
她看着秦枕寒的右肩,仍旧记得昨日看到的血肉模糊。
只是刚想,她心中就开始翻滚,曦光下意识捂住口鼻,忙按下心思不敢多想。
“瘦了。”秦枕寒顿时皱眉,担忧的低头看她,略过那句话不答担心又惹得她想起来,转而低声说了一句。
本来就娇弱的人,在宫里他想着法的给她补养,才总算养了些许的肉出来,可这才多久,竟瘦的跟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差不多。
“没有吧?”曦光稳住心绪下意识回答,倒是没感觉。
不过再一想,她来江州的一路上就没少折腾,好不容易安生了半个月,又发现了怀孕,开始折腾起来,瘦,大概是真的瘦了些。
知道缘由,曦光却不想多说,总担心秦枕寒还会劝她不要这个孩子。
正想着,两人就出了门,阳光乍然出现在眼前,曦光抬手微遮,微微闭眼眨了眨才习惯。
周嬷嬷等人都候在院中,见着秦枕寒抱了曦光出来,立即过来行礼,听候吩咐。
院中铺着青石,一颗松树伸展着枝丫,下面放着石桌石凳。
秦枕寒看了眼,命人备好榻放上。
周嬷嬷立即吩咐了人动手。
“让我下去。”曦光说,院中这么多人看着呢,她又不是没长腿。
秦枕寒没听她的,抱着人在廊下坐好。
“别动,唐老说了,你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养着。”他一派正经的说教,丝毫不提温香软玉在怀的愉悦。
“所以,你什么都不需要费心,安心等人伺候就好。”他说。
上午的日光自廊檐洒下,半落在秦枕寒的肩头,他靠在廊柱上,将曦光抱在自己怀中,那光便也就落在了曦光的侧脸。
这日头暖洋洋的,环着她的怀抱不紧不松,也十分温暖。
曦光靠在秦枕寒肩上,被这春日的暖阳照着,忍不住就打了个呵欠。
“那也不至于连这几步路都不能走啊。”她抬手掩唇,不忘小声反驳。
秦枕寒低笑了一声。
“朕安排了说书的人来,让她们说给你听好不好?”他低头看着曦光,暖色的光落在她的玉肌上,宛然生晕,眉眼总是带着疲惫,有些怏怏的人好似精神了些。
“黄粱梦?”曦光眼睛一亮,半坐起身看着秦枕寒。
这个她很喜欢的,可惜离京的时候还没有听完。
“好。”秦枕寒哪里知道那些人会说什么,不过曦光喜欢,那自然会有的。
“那书生梦中荣华富贵加身,醒来才知是大梦一场,你说,我们在的地方,会不会也是梦?”曦光顿时心满意足,又懒散的软下身子靠在了他的肩上,有些好奇的问。
每次听起这黄粱梦,都会让她想起自身。
前世种种依稀尚在眼前,如今种种和前世截然不同,师傅他们还好好的,但她每每想起这黄粱梦,都忍不住担忧,这一切会不会只是她的一场梦?
梦醒了,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那定然是朕的梦。”秦枕寒神情微动,看着她隐隐有些担忧的神情若有所思。
在第一次看到黄粱梦这个话本子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
因为什么?
“不可能,应该是我的梦才对。”曦光认真反驳。
这些都这么美好,一切都一如她的预期,怎么会是秦枕寒的梦呢。
“可朕遇到了你。”秦枕寒低声说,抬手轻轻顺过曦光鬓角的散发。这一缕细发无关紧要,但他只是想做了而已。
想碰一碰曦光,亲一亲曦光。
遇见曦光,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场美梦。
曦光忍不住看向他,见他垂眸,看着她微笑,心中不由乱七八糟的跳了起来。
被她这样眼也不眨的看着,秦枕寒忍不住就低头亲了亲她。
曦光眨眼,看他推开,自己起身,也亲了他一下。
秦枕寒顿时滞住。
曦光看他神情都定住的样子,顿时忍不住笑了。
“淘气。”秦枕寒又是欢喜又是无奈,去咬她的唇。
曦光避开,才不要被他咬,笑闹了好一会儿,周嬷嬷带着人准备好了软榻,远远站着回禀了一句。
她分神听了一下,便被秦枕寒抓到了机会,咬了咬那片粉唇,在上面留下一个浅浅的,有些红的牙印。
“嘶——”曦光捂唇瞪他,眼睛里都有了些水意。
秦枕寒低笑了一声,抱了她去软榻上躺下。
阳光穿过树梢落在两人身上,暖暖的,曦光依偎在温热的怀抱中,舒服的一点都不想动弹。
她这样乖顺,秦枕寒忽然就不想找说书的人过来打扰了,自己取了榻边小几上的话本子,轻声给曦光读了起来。
不急不缓的声音中,曦光也没在意没听到的书,总忍不住去看他沉静的眉眼,慢慢的就又睡着了。
这一上午平静舒心的时光让她眉间的疲惫散去了些,秦枕寒定定看着她,便也觉得沉甸甸的心松快了些。
不多时,听到远处有人悄声靠近,他抬头看去一眼。
周嬷嬷低头,将声音一低再低,道有消息传来。
秦枕寒虽然离了南巡的队伍,但每日的大事还是要送来亲自过目,然后做下决断送回去,他看了眼曦光,有些不舍,却也不得不起身。
温暖的怀抱离去,曦光不由缩了缩,抿了抿唇角似乎有些委屈,总是冷冷淡淡的脸上在这会儿才露出了些孩子气。
秦枕寒低头看着,拿过薄被轻轻为她盖上,便见她又勾了勾唇角。
心中失笑,复又低头亲了一下,他走远了才命周嬷嬷等人照顾好曦光,等她醒了叫他,这才彻底离去。
周嬷嬷恭敬应下,等秦枕寒走了才抬起头,难掩惊叹的看了眼曦光。
虽然早知道陛下对这位的不一般,可等亲眼看见了,才能具体的感知到。
身在内卫效忠多年,周嬷嬷当初没少看当今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样子,但像今天这样只是要去处理些事情,就依依不舍再三拖延的模样,还是第一次见。
“了不得啊。”她忍不住说。
陛下可不是什么温柔多情怜香惜玉的性子,这些年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眼下又对着这位如此疼宠,可见以后的日子。
到如今,周嬷嬷才能体悟到小兰说起曦光身体时的担忧。
因为她也不敢想,若是这位主真有个什么闪失,当今会如何。
太阳晒着,曦光睡得很香,迷迷糊糊中醒来时,才发现软榻上只有她在。
她半直起身,下意识看向周围。
“姑娘,您醒了,快喝点水。”云芝说,碰了温水来。
曦光接了水喝下,终于醒了神。
“姑娘,唐老来了,知道您在睡觉就没让奴婢们打扰您,现在见吗?”小兰又问。
“我师父来了?当然要见。”曦光不由惊喜。
闻言,立即就有丫鬟出去请人。
曦光忙起身坐好,低头打量自己的衣裳,发现没乱便就没管,又问了一遍,“我头发乱吗?”
见着云芝摇头,她才放心。
不多时,外面有说话声靠近,曦光高兴的看去,就见秦枕寒和她师傅一前一后走来。
“师傅,”她忙叫了一声,站起身就迎了过去。
唐贤也不由的笑起,同时看了眼皇帝,顿时若有所思。
他之前就疑惑过,曦光在宫中一年多,竟然和进宫之前没什么区别,如今见了皇帝才知,怕是和这人的纵容有关。
按理说,看到皇帝,是要先行礼的。
“慢些。”见着曦光脚步微快,秦枕寒皱眉沉声一句。
曦光回说,“我走的也不快啊。”却也放慢了脚步。
唐贤在一旁看了慢慢笑了一下。
“陛下说的对,不能急。”他温声道,仔细看过曦光一眼,微微皱眉,说,“你这些天没休息好?”
前几天见时,曦光虽然有些没精神,却也不似今天这样憔悴。
按理说天天药膳养着,不该如此的,唐贤很是忧心。
曦光想说没有,但对着自己师傅的目光到底没说出口,含糊了一句,“还好吧。”
秦枕寒过来揽住她,冷静的说了这两天的事情,曦光顿时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她不想让师傅担心啊。
闻言,唐贤凝重看向曦光,就见她正瞪着皇帝,而皇帝丝毫没有在意。
他无奈,真是把曦光宠惯了,对着皇帝竟然这般无礼。
等几人坐下,唐贤先为曦光把脉,本就有些皱的眉,顿时皱的更紧了些。
这几天的调养,非但没能好些,反而更差了。
曦光见他这样,忍不住就想收回手,边说,“师傅,我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好什么,这明显就是孕期的反应过重,再过上一个月也好不了。
唐贤皱眉先不忙说她,转而对丫鬟问起了曦光现在的膳食。
小兰忙回答,曦光的膳食都是由她亲手做的,再清楚不过了。
膳食没问题,看得出来曦光也有很努力的在吃,只是反应太强烈,补养的还赶不上消耗。
斟酌了一下,唐贤换了几个药膳方子。
曦光坐在一边听着,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安静的看着她,秦枕寒抬手过去。
就是这个小家伙,让曦光吃了这么多的苦。他听着唐贤的叮嘱,全都记下。
唐贤细细的又叮嘱了一遍,眼尾就觑见那皇帝和自家小徒弟的亲昵模样,眼见着曦光如此自然的靠在皇帝怀中,他心下不由暗叹,看来这徒弟是留不住了。
叮嘱完丫鬟,唐贤又来说曦光,这般劳心了半天,才总算歇下。
曦光忙亲手道了茶给自家师傅奉上,对着他甜甜笑了一下。
“师傅,我都记下了。”
她小时候喝药的时候,就总是这样笑,带着些许怕被抛弃的担忧和麻烦了别人愧疚,唐贤一见,心中的气就都散去,又有些叹息。
怎么就非要留下这个孩子——
他看了眼秦枕寒,想起对方说的话,又看向曦光。
见着曦光殷勤的模样,秦枕寒默默的将茶杯放在她手侧,可惜,曦光完全没注意,只盯着自家师傅看。
她知道自己任性,很担心师傅他老人家会生气。
平静等了会儿,秦枕寒自斟自饮了一杯。
唐贤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眼中划过笑意。
又叮嘱了几句,他也不准备留在这儿碍事了,说了自己也会住在这里的消息,他起身离开。
曦光想要起身去送,被秦枕寒按下。
“唐老不是说了,好好歇着。”说着话,他起身亲自送了唐贤出去。
“陛下今天的样子,很是出乎老朽的预料。”唐贤说。
他想象中,皇帝冷酷无情,可没想到对着曦光,他竟然是这样一副温和的样子。
秦枕寒神情淡淡,没说自己是如何哄了曦光,只问,“曦光如今这样,还需调养多久?”
看她这样遭罪,他真是一天也不想忍受。
偏偏,她眼下的状况太差,若是流胎会更伤身体,只能养的好些才行。
“起码一个月。”唐贤说。
“好,那就一个月。”秦枕寒沉声说。
“陛下,”唐贤反而欲言又止,最后说,“不知您可否为我找到这几样药材?”
“为何?”秦枕寒抬眼看向唐贤,眸光冷凝。
接过他递来的纸一看,剑眉就是一扬,他自幼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里面有几味药据说极为罕见,可谓是世间难得。
自从得知曦光有孕,唐贤就开始搜罗起这些药,上一次见了皇帝之所以没提,也是不放心他的想法。
担心他万一更重视孩子,会出手阻挠。
眼下,既是因为放下了些心,更是无计可施。
这些药材太过难得,纵使他发动了所有的故旧,又在四海楼挂了消息,也不曾发现端倪。眼下,只能看这位皇帝的本事了。
“为了配一副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也能吊住性命,并且缓缓调养身体的奇药。”唐贤郑重的说,回看秦枕寒,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那钟愈的确有些本事,提出的办法虽然剑走偏锋,却也有些道理,若说原本的把握是三成,那加上这味药,可以提高到五成。”唐贤已经见过了被锁在地牢的钟愈,更是详细的问过。
五成!
秦枕寒眸光骤然变得锐利,慢慢又恢复了冷静,说,“太低了些。”
“女子生产,本就是鬼门关中走一遭,五成,不低了。”唐贤反驳。
“好,朕会尽快将这些药送到你面前。”秦枕寒看着手中的纸,给出允诺。
唐贤心下一松,面上温和笑起,带着感激,说,“一切就都拜托陛下了。”
秦枕寒点点头,直接转身离开,第一件事就是吩咐内卫搜罗这些药材。
一个线索都不能放弃,所有事情退后,以搜集药材为第一要务。
江湖中一时间被内卫搅得天翻地覆,不知道多少人在背后暗骂。
将事情安排好,秦枕寒回去时,就见曦光又在吃药膳,顿时皱眉。
“你要忙的话就先去吧,我没事的。”曦光手上的玉勺顿了顿,抬头看他笑着说。
她见多了秦枕寒埋首在奏章堆里的样子,眼下他抛下南巡部队来江州找她,很担心这会耽搁他的事情。
“已经解决好了。”秦枕寒回答。
正如他所说,之后一下午,他都陪在曦光身边,看着她吃完了过一会儿捂着心口难受,想睡觉躲一躲,可今天已经睡了很多,根本睡不着,面上越发的冷。
心口不停翻滚,折腾的曦光没了力气,只得躺在榻上,秦枕寒握着她的手,这些年来第一次这样无力。
他能做到很多的事,却拿曦光的痛苦没办法。
他不能以身相替,只能看着。
这般难过了半日,等到晚上入了夜,小兰去准备膳食,回来却发现曦光已经睡着了,见着陛下安静坐在床边守着她,就悄然退下。
夜色渐深,秦枕寒又出去了一趟处理了常善紧急送来的事,等回来后曦光也没醒,换了衣裳,揽着她睡着了。
这边府邸中一片安宁,江州城的许多人家却正是热闹。
据说借居王府的表姑娘盛曦,是镇国公府上的人迅速传开,有人惊叹,有人半信半疑,还有人则想起了一桩事——
“你还记得张家吗?之前不是说镇国公府忽然针对起了饶国公府,你说……”齐成云忍不住猜测。
前段时间张家倒霉的事情,江州谁不知道,更何况是他们这些白鹤书院的学子。
众人当时认真分析朝局,有过不少猜测,可如今想着,怕是能多添一条了。
这件事,白忘尘远比齐成云更清楚,甚至当时张家的倒霉,就有白家的一份手笔在里面。
他知道之前张寄云对曦光的算计,但从没有想过,京中镇国公府对饶国公府张家的针对也和她有关。
而且,她到底是怎么成为镇国公府的表姑娘的?
想起家中的义父,白忘尘心中微沉。
这个猜测不止是他们想到,江州大半官员都猜到了些许,张家也不例外。
张世奇听说完消息就就砸了半个书房,同在京中,他隐约记得镇国公府早年的确有个嫡出的女儿,据说身体不好,早早的就没了,这个表姑娘,怕就是她的子嗣。
之前女儿针对那盛曦的事他是知道的,却根本没有多想,更想不到,他落到如今的地步,竟然是因为女孩儿中的这样一件小事!!!
等砸完了书房,张世奇也没能解气,一甩袖就去了后宅,进屋就是满腔的药味,他的发妻摔断了腿正躺在床上,儿媳和女儿伺候在一边。
抬眼看向戴着面纱的张寄云,张世奇脸色越发阴沉。
“爹,”张寄云被他看得有些害怕,喏喏的叫了一声。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张世奇再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
张寄云没想到这个一直疼宠她的父亲会突然动手,等摔到了地上都没能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她爹,回不过神。
张家的儿媳看见这一幕不由无措,站在一边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扶姑娘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床上的陈氏忙坐起身命令,又不满的对张世奇说。
她出身伯府,虽然家世比不上公府,但却是家中嫡出的大小姐,嫁给张世奇这个次子,也算般配。
“做什么?都是你养的好女儿。”张世奇心中恼恨,越想越气,若是真是家中得罪镇国公府也就罢了,偏这半个月来他日日想着也没找出端倪,如今才知,竟然是因为他的好女儿。
得罪谁不好,要去得罪那个盛曦。
他冷笑着说了始末,见着惊慌又愤恨的张寄云,还有皱眉沉思的陈氏,拂袖走了。
“夫人且先想想,等回京了该怎么办吧。”
张世奇的盐运使之位早在前些天就被寻了错处罢免,眼下还没走,不过是陈氏受伤不方便走罢了。另外,也是准备等南巡的圣驾来,然后一同返京。
等到最后,他们还是要回京去的。
到时候和镇国公府的人碰面,谁知道会如何。
陈氏也没料到会如此,本来以为只是一个空有容貌的女孩儿罢了,如今……
她看向张寄云,见着女儿满眼怨恨,心中一沉。
除了张家,还有好些个之前冷嘲热讽了曦光的人家生了乱,一个个姑娘们都被家中的长辈呵斥,心中不由慌乱。好些夫人更是忍不住后悔,悔之前这么好的机会没把握住,若是能和镇国公府结亲……
这样好的机会,竟然就这么没了!
等到有人登了王府的门拜见,确定了这件事,各式名帖顿时都如雪花般的飞向了曦光落脚的宅子。
有想拜访的,想赔礼道歉的,想邀请赴宴的,热闹不已。
秦枕让人挑拣过后送来,也算给曦光逗个乐子。不过人一时半会却是不准备见的,曦光现在需要静养。
好在,等到了这边院子,安心休养又仔细调养几天后,曦光的症状终于好些了。
虽然心口依旧不舒服,但是却没之前那么厉害。
三月不知不觉就过了半,雨蒙蒙的清明过去,阴沉了许多天的江州总算放了晴。
曦光有了些精神,翻出了秦姣姣和崔云萼递来的帖子想了想,准备见一见。
“你先去忙,一会儿就别来了。”等定好的日子到了,曦光先叮嘱秦枕寒。
“朕见不得人?”秦枕寒剑眉微扬,垂眸看她,不满的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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