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大抵是见不得的。”曦光才不怕他,一句话说的很是理直气壮,“你忽然在这,让她们看见了怎么想,我又该怎么说?”

    只是一想,她就有些头痛了。

    说什么?这是皇帝?是我腹中孩子的父亲?

    “自然是你的夫君。”秦枕寒声音低沉,含着笑意看她,理所当然的说。

    曦光嗔他一眼,说,“既没有三媒六聘,也不曾拜过天地,哪儿来的夫君。”

    虽然两个人感情甚笃,但的确是没经过礼数的。

    曦光之前没有细想,现在则是懒得多想,她有今天没明日,只盼望诞下腹中孩儿后,秦枕寒能看在两人的情分上好好待他。

    “凤仪宫早已经修葺好了,只等你入住。”秦枕寒早就做好了准备,闻言笑着揽了她进怀中,说,“等回京朕就将你娶回去。”

    他细心布置这么久,总算哄了人到怀里,其他的地方,又怎么会疏忽。

    曦光皱眉,想说自己不嫁,她依旧不想入宫,可踌躇了一下,却到底没说出口。

    她无所谓,可这个孩子,总要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皇子,想来足够庇佑他一生安乐了。但是如果秦枕寒选妃了怎么办?

    会选妃,会忘了她,说不定还会对她的孩子不好!!!

    精神一震,她坐起身看向秦枕寒,问,“那你会选妃吗?”说着话,曦光蹙起了眉。

    见状,秦枕寒顿时忍不住笑了,爱极了曦光这样在意的样子,他过去亲了亲她,低声说,“不选,有你就够了。”

    看着他诚挚的眉眼,曦光不由的就笑了,回亲了亲。

    “说好了,不许骗我。”曦光认真的说,想找句话来威胁秦枕寒,可思来想去,她还不一定能活多久,又哪里能管的了他,一时间忽然沉默了一下。

    “朕什么时候骗过你。”秦枕寒正高兴间,也没注意曦光的这点沉默,声音带笑的回答。

    “好像没有,”曦光眨了眨眼,抬头看着秦枕寒,又想,他对她这么好,应该不会骗她的。

    她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好像?”秦枕寒有些不满。

    “的确是没有的。”曦光笑着说,凑过去亲他。

    “陛下一直都对我很好,很好很好。”她笑眼盈盈,很认真的说。

    秦枕寒心潮涌动,难掩愉悦。

    他揽了人去亲,恨不得将怀中人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如此,便能永不分离了。

    谁也没说曦光身体的事,此情此景,曦光不愿意扫兴,只想在这段时间里和秦枕寒开开心心的。

    秦枕寒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相拥在一起,喁喁私语,亲昵无间,若非丫鬟过来禀报,曦光差点就把崔云萼两人忘在了脑后。

    “快请进来,好了好了不说了,你快走快走。”曦光忙直起身就想从秦枕寒的怀抱中下去,边不忘催促。

    秦枕寒将人扣在怀中,一个眼神挥退了丫鬟,说,“不走。”

    “秦枕寒!”曦光无奈的喊。

    “不是说好了,就说朕是你的夫君。”秦枕寒施施然,不急不缓的说。

    “谁说好了!”曦光瞪他。

    刚刚说的分明是回京后的事情。

    看她这样着急,秦枕寒闷声笑了一下,低头去亲她,将人亲的唇瓣嫣红,雾眼朦胧,才说,“好,听你的就是。”

    曦光瞪他,偏一双眸子雾蒙蒙的,迷蒙含情,秦枕寒看了心尖一痒,又亲了一下,俯身将人放在软榻上,叮嘱道,“既然想见,那就说说话,但是不能乱跑,不能激动,安生坐着。”

    嗯了一声,曦光想起这段时日被这人抱来抱去的样子。

    “我知道了,你快去忙吧。”她又去推秦枕寒。

    秦枕寒又低头亲亲她,这才真的走了。

    崔云萼这些日子一直想见曦光,投过一次帖子,被客客气气的回应说是府上的姑娘眼下身体不适,需要静养,这才放弃,等到昨天这边府上的人过去传信,她今天就高高兴兴的来了。

    头前丫鬟带路,她一路往后院行去,远远见着门口,听丫鬟说到了,她眼尾却忽然觑见了另一边的一行人。

    下人拥簇中,黑衣男子身量挺拔,锦袍玉带,单手负在身后,不急不缓的离去,只是一道背影都透着一股子矜贵倨傲之气。

    那是谁?

    崔云萼不期然的就想起了曦光有孕一事,会是孩子的父亲吗?

    不及多想,丫鬟已经带着她进了院门。

    影壁上砌着花窗,上面坠着青萝,墙角则载着几株兰草,脚下青石地面铺的平平整整,绕过之后,眼前豁然一开,木影扶疏,再走过,才看见了正倚在古松下软榻上的曦光。

    “云萼,”见着人,曦光起身,笑着唤了一句。

    “曦姐姐,”崔云萼也笑,略加快了步子。

    “姑娘,”云芝忙去扶她,生怕她动作太大。

    “不需要这样小心的。”曦光也无奈,她平日里便是动作大些也无碍,之前会头晕只不过是那些天太折腾了。

    这几天细心调养,已经好些了。

    云芝面露不赞同,仍旧记得前些天曦光无精打采的样子。

    “姑娘,别忘了陛下的话,您再这样,陛下怕是就会接着拘您静养了。”她悄声提醒。

    曦光一想也是,立即小声说,“好好好,我知道了。”

    一抬眼,崔云萼已经过来了。

    “云萼,好些天不见了,最近如何?”崔云萼家中没什么烦心的事,曦光也只是随口找了句话说而已。

    对面,崔云萼却没能第一时间答上话,她看着曦光懒散的眉眼和嫣红的唇,稍稍出神了一下。

    这样的神态,她曾经在自己的母亲身上见到过。

    这么说……

    崔云萼立时想起了刚才院外的人,若说原本只是猜测,现在立即有了七成把握。

    “我家中无事,倒是你,身体可有好些了?”崔云萼顿时咽下去了自己之前的话,转而微笑询问。

    她之所以迫不及待想见曦光,便是想试探一下她怀孕此事的真假,一想起家中忽然又泡在书院的长兄,只觉满心无奈。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必问了。

    怀孕如今已经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曦光已经有了心上人了。

    丝毫不知崔云萼心中的想法,曦光挽了她的手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的遮掩着说,“没事,都是老毛病了,静养些时日就好了。”

    “对了,念瑶现在如何?还在关禁闭吗?”之前徐念瑶拒婚,虽然和杨家的婚事成功退了,可却被关了禁闭,已经许久都没有出来了。

    看出她转换话题的意思,崔云萼配合着说,“没有呢,这次杨伯母是真的生气了,听说要关够她一个月。不过这样也好,最近很多人在说起这个,她的性子又急,正好在家中避避风头。”

    知道曦光对这些弯弯绕绕不太了解,她便说的格外清楚了些。

    曦光顿时恍然,说,“那也是。”

    她什么都没做,都有那么多人说闲话,更别说徐念瑶忽然要退了青梅竹马的杨家表哥的婚事了。

    “那些人都是怎么说的?”她微微蹙眉问。

    崔云萼准备说,便见小兰捧着茶过来打断,笑着说,“姑娘,说书先生都准备好了,现在要听听吗?”

    说着话,她看向崔云萼微微摇头。

    曦光还记得自己的问题,正想拒绝,就听崔云萼说,“说书?什么书?我倒是想听听了。”

    她就笑起,说好。

    “我之前去茶楼,听人说起一卷狐说,可惜当初只听到了些许。”看出小兰阻止的意思,崔云萼虽然不懂,却也没有多说,转而引开了话题。

    “狐说是什么?”曦光有些好奇的问。

    崔云萼便就一一说了起来,讲的是一个狐妖报恩,帮助恩人铲奸除恶,最后功德圆满成仙的事情。

    这个狐说里面的情节十分精彩,自从前些时日从北边流传过来,就一直十分火爆。

    曦光听着忍不住睁大眼,看了眼云芝。

    云芝点了点头。

    曦光顿时就不由的笑了,看来赵嬛音最近过的很是精彩啊,这个故事不就是她当初编给她听得,现在竟然都传到江州来了。

    她听多了妖精鬼魅以身相许,然后帮助恩人平步青云的事情,之前也没觉得如何,总归是习惯了,后来听赵嬛音吐槽的多了,竟也有些不习惯了。

    赵嬛音说的对,这些都是男人们白日做梦,要真的有妖精鬼魅那么厉害,怎么报恩不好,非要以身相许。

    给些钱财,帮助一把不就好了。

    之后她就这么编来编去,给她说了一遍。

    “那就说这个。”曦光来了兴致,倒是想听说书先生再讲一遍。

    小兰立即应好,找了人过去传信。

    不多时,女先生带着人,就在院里说了起来。

    对方声音清亮,语气转换间,说的让人心思都跟着她口中的情节起伏。

    不得不说,这专业的就是不一样,明明是一样的故事,愣是比赵嬛音说的还要精彩。

    小兰带人摆上茶水点心,便就都候在了一边。

    崔云萼下意识扫了一眼,心中顿时一凛。

    这周围的下人一个个神态恭敬,进退有度,这般安静候在一旁,她刚才竟然没有注意。这样的人,她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觉得和她见过的下人不同。

    不多时,秦姣姣也到了,有些日子不见曦光,一进来就高兴的唤了声姐姐。

    曦光也高兴,站起身由着她挽住胳膊,一同坐下。

    崔云萼眼尾扫到隐隐放松下来的几个丫鬟,看向曦光后若有所思。

    “姐姐,你跟我回去住吧,我好想你啊,你不在,娘亲好凶。”这些时日下来,见多了燕灵璧对着曦光时的温和顺从,秦姣姣差点就忘了她娘之前的严厉,眼下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曦光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拒绝,看她还要再缠,便让她去看说书。

    秦姣姣看了一会儿,心中也喜欢,也看出曦光是不会再回去了,便就放弃了。

    三个人坐在一起消磨了半上午,等到快要用膳了,两人才一一告辞。

    “留下用膳吧。”曦光挽留,被两人拒绝。

    想起之前被她赶走的秦枕寒,曦光也没多坚持,本来准备亲自送了两人去门口,却被云芝匆匆扶住,小兰忙上前去送。

    眼见着两人离开了,曦光被扶着坐下,才忍不住嘟囔,“都这些天了,我连院门都没出去过。”

    “陛下不是天天都带您出去?”云芝笑着说。

    曦光耳根一热,没说话了。

    可她都是被秦枕寒抱出去的,自从来了这边院子,都这些天了,她都没怎么挨过地。不管去哪儿,来来回回都是被秦枕寒抱着。

    “再这样,我都担心我不会走路了。”她绣鞋点了点地面,有些烦恼的说。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您现在,就是得好好歇着,别的什么都不用操心。”云芝劝她,平时孕吐就够费神费身的了,眼下好不容易才舒服了些,就又忘了。

    曦光何尝不知,只是随口抱怨一句罢了。

    “我知道。”她长出一口气,舒舒服服的躺在软榻上,刚坐着闲聊了一会儿,就又有些累了。

    云芝忙带着一众丫鬟们轻手轻脚的收拾了东西,悄然退开。

    院中微风浮动,树影摩挲,晌午温暖的日头照在身上,一片宁静中,曦光又睡着了。

    外面,小兰亲自送了崔云萼两人出去,等走远了才歉意的说,“刚才多谢崔姑娘体贴,我家姑娘如今精神不足,大夫说了,不能受累,要整日高高兴兴的才好。”

    那些流言不用想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听的话,未免曦光听见了烦心,所以她才会制止。

    崔云萼恍然,笑着道了声无碍。

    “姐姐怎么了?”秦姣姣听了忍不住问。

    小兰看她,正十三岁的小郡主尊贵骄傲,素来是个张扬的人,可在自家姑娘面前却一直很乖巧体贴。

    “姑娘没事,就是这些时日来回奔波,累着了。”她一语带过,笑着道,“姑娘这些年都好生养着,难得出了一次门,总有些不习惯。”

    想了想曦光隐隐有些慵懒的神情,秦姣姣信了。

    “那的确要好好修养,你们平日照顾的时候也得格外当心才是。”她立即叮嘱。

    “郡主说的是,奴婢们省得。”小兰好声好气的应了。

    秦姣姣还不放心,仔细想了想平时母亲怎么叮嘱人照顾她的,现学了一下。

    小兰全都应下,等送走了这位小郡主,竟忍不住松了口气,却又忍不住笑。

    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崔云萼坐在马车上,想着今日的种种,那个陌生的男子,行动间丫鬟们格外担忧的曦光,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她看来,那身孕一说,怕是真的。

    一路回了崔家,她先去给母亲请安,就见自家兄长正站在路边的玉兰树下。

    崔佑安最爱玉兰,三月中的天气,玉兰正是绽放的时候,枝头片片洁白的花瓣,似玉雕就一般。

    他看着,就忍不住想起了曦光。

    她便是这样一身雪肌玉肤。

    “兄长。”崔云萼见他,先是一喜,然后眼中又忍不住叹息。

    在书院呆了好些天的人今天回来,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今天你去看她,她身体可还好?”崔佑安转身,含笑问她,面上不见丝毫异色。

    示意丫鬟避远些,崔云萼轻声说,“曦光看着气色还好,身边下人照顾的也十分细心,无碍的。”

    说话间略去了那个男人和她的猜测,自幼的教养不允许她这样背后议论揣测别人。

    崔佑安安静的听着,面上笑意温和,最后说,“那就好。”

    说完,他便又动身,朝着外面走去。

    “兄长,你为什么喜欢她?”崔云萼是真的奇怪,她这个兄长,自幼聪慧透彻,进退有度,这些年除了不愿娶妻外,从来没让家中的人操心过。

    她是真的不懂,他为什么会喜欢曦光,他并非是一个好美色的人,和曦光也只是见过几面,连话都没怎么说过。

    崔佑安回头对她笑了笑,说,“大抵是,不愿见美玉蒙尘吧。不过,似乎是我想多了。”

    若说多喜欢曦光,那自然不至于,但是美玉明珠,崔佑安总是愿意对方白璧无瑕,熠熠生辉的,而不是跌落地上,沾染了尘埃。

    想来,他也是个俗人,才会想着呵护一番。不过到头来,倒好像是他自作多情了。

    这样也好,崔佑安轻轻一笑。

    这世上美好的一切,总是要细心呵护的,而不是任由其遭受风吹雨打,任人摧折。

    崔云萼顿了顿,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转告给娘亲,让她放心,我没事。”眼见着妹妹似是懂了,崔佑安说完,抬步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崔云萼却笑了,再没有之前的担忧。

    “这就是怜香惜玉?”她自问了一句,朝着正院走去,连着步子都轻快了许多。

    另一边,秦姣姣高高兴兴的回家去,就见自家娘亲正等着。

    无须多问,她就抢先说了今天的种种。

    反正秦姣姣已经能猜到,自家娘亲想说什么了。

    燕灵璧认真的听着,得知曦光的神色还好时,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那位的确是有好好照顾她。

    “娘亲,过两日我还要去找姐姐玩。”秦姣姣高兴的说。

    燕灵璧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除了你姐姐,你还看见别人了吗?”

    “别人?娘你是说别的主子吗?没有的,那个府邸好像只有姐姐在,去之后丫鬟就直接带着我去找姐姐了。”秦姣姣说,仔细想了想,的确是没看见别人的。

    “不过姐姐身边的下人很多,而且都很规矩懂事,看来镇国公府很重视她。”她补充道。

    皇帝竟然不在?

    燕灵璧心下一动,却没有多想。

    曦光好好的就行。

    “娘,弟弟还有多久能回来啊?”秦姣姣忽然问道。

    这次南巡,是带着诸位王嗣同行的,秦定尧自然也不例外,她们姐弟二人已经一年多没见了,她是真的有点想他了。

    “圣驾的行程谁也不知,不过想来也要不了多久。”说起小儿子,燕灵璧也不由的有些怀念。

    旁边,秦臻则的神情微动,略有些凝重。

    若是秦定尧回来了,那燕灵璧肯定会知道他之前截下的关于盛曦光的信息。

    不妙。

    丝毫不相信自家小儿子能守住秘密,秦臻则已经开始提前想到时候该怎么让燕灵璧消气了。

    白家,白立锋得知曦光见了崔云萼二人,仔细听完两人离府的前后,才算松了口气。

    不管如何,既然两人神情如常,那就说明曦光无碍。

    这是好事。

    只是,那个府邸,似乎很不一般。外松内紧,看着没什么异常,但却又好似铁桶一样密不透风,森严无比。

    忆起下面的禀报,白立锋心中沉吟,却怎么也猜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过,让他烦心的事情不止这一桩,还有前些天江州内卫司的异动,据说在运河上和人一场激斗,虽然事后收拾的很干净,但那晚那样的动静,还是引来了一些人的注意。

    同在江州,白立锋身为江州主管军事巡防的都指挥使,不得不多想。

    这些日子,江州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盯着那所不起眼的宅院,可发去的帖子都被委婉的退回,至今起,去的也只有和那盛曦关系不错的两人,不由遗憾,心中盘算起了盛家抵达江州的时日。

    自玉京到江州,水路要五天,但圣驾沿途要停几次,见过各州的官员臣民,这般每次耽搁几日,算来到江州也还需大半月才行。

    不过,暗地里又有消息传出,说是陛下其实早早就离开了南巡的队伍,微服私访,眼下也不知到了哪里。

    悄然间,不知道多少有门路收到这个消息的官员都绷紧了神老实起来,甚至约束好了身边的人。

    这白龙鱼服,谁知道陛下会到哪儿,若是一个不小心不长眼得罪了,那不是找死吗。

    丝毫不知外面的风风雨雨,曦光整日呆在一方小院中,一日日养着,不知不觉间三月就过去了。

    这般精心养了半个月,她虽然整日仍然孕吐难受,但气色却总算好些了。

    古松青翠,下面的软榻每日都摆着。

    唐贤几乎每日都会来给曦光诊脉,也说了,眼下多晒晒太阳好,等到每天上午太阳升起,秦枕寒就会抱了她出来晒着。

    诊过脉,唐贤放下手面色微松,又换了个药膳方子。

    曦光乖巧的听着,见着自家师傅和秦枕寒这些时日都没有劝她,忍不住有些高兴,只当他们都放弃了。

    殊不知,那边秦枕寒去送唐贤,两人在院外的对话。

    “准备的如何了?”如今已经进了四月,再过半个月,曦光腹中的孩儿就满三个月了。秦枕寒早就问过,妇人怀胎,超过三个月落胎会更伤身。

    “眼下看着调养的还行,今天开的方子再吃两天,就差不多了。”唐贤说,看着眼前皇帝冷沉的面色,隐约有些担忧。

    “真的要这么做?”他问。

    自家小徒弟的性子唐贤是知道的,最是一个认准了什么就不回头的倔强性子。眼下秦枕寒下定决心,他即松了口气,却又总感觉事情怕是没这么顺利。

    “若是这样下去,可能母子平安?”这些日子下来,眼见着曦光精神渐好,秦枕寒也有些动摇,看向唐贤。

    唐贤面上的神情一顿,缓缓摇了摇头,说,“这般进补半个月,寻常人都会丰润些,可曦光却一切如旧。这样下去,她撑不到生产的时候。”

    闻言,秦枕寒眸中黯下。

    “既然如此,何必再问。”他冷冷的道,转身离开。

    看着喜怒形于色的帝王,唐贤叹了口气。

    秦枕寒大步走回去,远远就看见了正躺在榻上的曦光,脚步一顿,安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她还好好的。

    所以他绝对不能接受那个结局。

    曦光见他站在远处看她,笑着招了招手。

    这些天,他老是会这样安静的看着她,像是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消失一样,她心中知道缘由,却也无法劝说,只能当做看不见。

    秦枕寒收了神色,温和笑起,过去将人揽在了怀里,随手拿了折子在手。

    星星点点的阳光穿过树梢落下,曦光靠在秦枕寒怀中听着说书,忍不住去看他。

    他正在看折子,眸光微动,一看就知道没打好主意。

    “怎么了?”发现她的目光,秦枕寒撇过眼神问她,谋算的神情散去,变得温和。

    曦光扯着他的衣袖,这样的日子过个一天两天还行,这连着这么久她都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然后在院子里待着,是真的很无趣。

    “我想出去走走。”她忍不住说。

    “不是坐车难受?”秦枕寒揽着人的手紧了紧,皱起眉说,“又忘了?”

    曦光没忘,但是——

    “我已经快一个月没出门了。”她在心里算了算,忍不住说,“出去走走吧,慢些应该没事。”

    曦光最爱热闹,之前在皇宫的时候就总想溜出去玩,眼下因为有孕忍了这么久,的确是不容易。

    这些秦枕寒都知道,但怀中人之前没精打采的样子还在眼前,便耐心的哄她。

    “若是无聊就找了人进来给你说书,或者杂戏?”

    “赵嬛音写了好多话本子,你不是喜欢,都送来了,让说书先生说给你听。”他早就预备着曦光待不住了,之前看她喜欢那话本子,便传信给京中都送了来。

    曦光顿时有些心动,但是她更惦记着出去玩。

    这个念头不起还没事,眼下起了,便一刻都忍不住了。

    “出去吧,咱们走的慢些,逛逛也好啊。”她拉着秦枕寒的衣襟放软声音祈求。

    “不行。”秦枕寒答得坚定,丝毫没有心软。

    “秦枕寒~”曦光试图撒娇。

    秦枕寒翻看着手中的折子,不为所动。

    “陛下~”曦光趴在他的胸口,挡住了折子,眼巴巴的看他。

    “说了不。”秦枕寒放下折子,耐心的将人揽住,试图和她讲道理,“你本就不舒服,晕车又晕船,出去了只会难受。”

    “看看也好啊,难受了就回来。”曦光没忘记那个难受的劲,但是她好想出去。

    “回来了又要躺好几天?”秦枕寒反问,难以忘记她那有气无力的模样。

    曦光眨了眨眼,眼看着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同意,连着以前挺好用的撒娇都不行了,想着眼尾扫了一眼,见着丫鬟们都站的远远的,应当看不见,就直起身环住他的肩膀,凑上去咬了咬他的唇。

    “真的,就去看看。”她稍稍退开了些,和秦枕寒眉眼相对,笑的讨好。

    揽着腰肢的手扣紧,秦枕寒还是说了不,心中忽然浮现了些许期待。

    “你就答应我吧。”曦光又亲了亲他的唇。

    “看看就回来了,好不好。”

    “朕说了,不行。”秦枕寒声音越发低沉,手指忍不住在她腰背摩挲。

    这么精神,还有心情惦记着出去玩。

    不如,做些别的?

    “你最好了,”往日秦枕寒要是这样肃容说一句话,谁敢反驳,但曦光从不怕他,见着他眸子微动,以为终于说动了他,声音更软,过去吻他,没急着退开,辗转厮磨。

    秦枕寒立即反客为主,将人按在了自己的怀中。

    这个吻又深又重,曦光不由抬起的下颌,试图呼吸,却总被人抢去。

    攥着衣襟的细白手指收紧,隐约可见唇齿间的纠缠。

    长长的一个吻终于结束,顾忌着她的身体,秦枕寒也没有过分,终于将人放开。

    “去吧去吧。”自觉哄好了人,曦眨了眨雾蒙蒙的眼,立即说。

    “今天说什么都没用,不行。”秦枕寒微微垂眸掩住其中的愉悦,依旧毫不留情的拒绝。

    曦光瞪他,不由失望。

    眼见着秦枕寒今天是不准备依着她了,遂愤愤的起身坐好,整个人忽然一僵,跪坐在秦枕寒的腰下处,有些不知所措。

    这,这是什么?!!!

    那东西又烫又硬,贴着春日的薄衫,让她想忽视都不能。

    “嘶——”秦枕寒也没想到她忽然如此,低低抽了口气。

    温香软玉就这般挨在近处,更别说他已经忍了许久。

    眼见着曦光红了脸,眸光飘来飘去就是不准备看他,跟着就想起身,秦枕寒倏地起身揽着人,侧身倒在了软榻上。

    “呀——”灼热的吻铺天盖地下来,曦光小声惊呼了一下,就被噙住了唇。

    小兰偷眼瞧了一眼,只见到了皇帝的背影,曦光被他掩在身前,隐约只能看到月白色的裙角和攥着陛下腰间衣裳的细白手指。

    很快,那手被另一只大手拉了下去。

    她面颊一热,不敢多看,忙招呼了人退的更远些。

    掌心滚烫,曦光撇开眼不敢多看,蜷缩在秦枕寒怀中,藏着自己红透了的脸。

    “还要多久?”她忍不住嘟囔,微微一动,见着明亮的天光就又躲了回去。

    光天化日之下!

    这人,这人怎么这样!

    秦枕寒低笑着去亲她的耳朵,低沉略带哑意的笑声透过耳廓传进耳中,震得曦光只觉得痒痒的,忙偏了头避开。

    她动了动手想要抽回来,却被对方握的紧紧的根本不能动,只能继续做着那种羞人的事。

    “等等就好了。”秦枕寒哄她。

    “这话你都说了好几次了!”曦光愤愤,不上当了。

    秦枕寒揽着她的手臂轻动,勾开她脸颊边带着潮意的发,哑声问她,“你离开京那么久……”

    “这可不能怪朕。”掩下余音,他低笑声中满是愉悦。

    曦光心中微动,又往深藏了藏,耳边的一声声心跳即沉又快,说着身前这人从容表象下的激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微不可查的闷哼,掌心忽然一热,她小声惊呼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可想着上面的那东西又没敢动,竟顿在了哪里。

    她有些急切的睁开眼,下意识抬眼看向秦枕寒,就愣住了。

    男人素来矜傲的眉眼舒展开,双眼微阖,满脸餍足愉悦。曦光见了,心中竟不由得一跳。

    下一刻,秦枕寒睁开了双眼。

    曦光匆忙避开,小小声急切的问,“帕子呢?”总要先把她的手擦了啊。

    低笑了一声,秦枕寒说,“等等。”

    握着手的大手离开,曦光也没敢动,就保持着原样顿在那里,她睁眼看着秦枕寒微微起身,找到了帕子,然后就避开了眼,不敢多看。

    柔软的帕子拂过掌心,细细擦过指缝,感觉到手上的湿润渐退,总算变得干爽起来,她才总算看了过去,便就看见了这人散开的衣衫,脸顿时更热,又忙挪开了眼。

    “你快把衣裳穿好。”手被擦好了,曦光便忙往后退了退,口中催促。

    “好,”秦枕寒止不住的笑,放了帕子去整衣服。

    这人这会儿的笑意好像就没停过,曦光忍不住想,面上的热意迟迟下不去。

    好容易收拾的差不多了,曦光还不放心,要去洗漱一番。

    等云芝等人备好了水,她洗了又洗,可掌心的那点滚烫的感觉,却迟迟下不去。

    秦枕寒早就洗漱好了,看她还在磨蹭,就去拉了她的手出来,自己拿了帕子一点点的擦干。

    掌心,指腹,手指的缝隙。

    曦光低头看着,就想起了刚才,忙匆匆甩开了手。

    “我自己擦。”她抢过帕子匆匆擦了手,就扔在了一边。

    秦枕寒只是看着她笑,揽着人去用膳。

    “我就是要出去!”曦光越想越不甘心,本来的目的没达到,还,还被这人……遂看着秦枕寒,一脸严肃,微微皱眉,郑重的表达着自己的决心。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不行。”秦枕寒依旧拒绝。

    曦光愤愤,又是委屈又是生气,一转身坐在榻上不理他了。

    秦枕寒失笑,上去哄她。

    “吃的玩的,家里都有,你要是觉得无聊,就找人来陪你说说话。”他一样样的说。

    曦光发起脾气,不想说话,只当做没听见。

    小兰捧着膳食进屋,就见自家姑娘正发着脾气,陛下弯着腰站在榻边哄她,动作立时放轻,看了云芝一眼。

    云芝悄声说了经过,她便没进去,而是在门口候着。

    “晕车会难受的,忘了你之前坐车的样子了?”秦枕寒还记得清清楚楚,说,“好容易有了些精神,可不能再折腾了。”

    她当然记得,曦光本就不是脾气大的人,这般被他温声哄劝,心里的气没一会儿就消了。

    “可我就是想出去看看。”说着她眼睛一酸,声音都有些哽咽。

    发现声音中的泣音,曦光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她不是爱哭的人,可这会儿就是忍不住,便撇开了脸,想将自己藏起来。

    这是委屈的紧了,秦枕寒眸光越发的柔和,念及唐贤的叮嘱,说是怀孕的女子情绪多变,较平时更加敏感,想了想叹了一声。

    “好好好,出去。”眼见着她这样,秦枕寒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绕,到底答应了。

    不然还不知道她要惦记多久,总这么不高兴也不好。

    曦光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竟然同意了,顿时惊喜的回头看向她。

    她眼角还带着泪,秦枕寒抬手拭去,很是无奈,“先用膳,然后睡一觉,醒了就去。”

    被指尖拂去湿润,曦光顿时有些羞赧,却也忍不住笑。

    “好。”她一口答应,眼中止不住期待。

    听见动静,小兰忙捧着膳食进来,然后摆上。

    “这就高兴了?”秦枕寒将曦光抱起。

    “我,我也不想的。”曦光很不好意思,她知道秦枕寒是为了她好,本也不想的,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秦枕寒越是拒绝,她就越是惦记,到最后更多的则是委屈。

    这么久了,秦枕寒总是疼着她顺着她,忽然这么拒绝,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是我不好。”曦光小声道歉。

    垂眸看着她,秦枕寒眼中笑意更盛。

    “下次不许了,你的身体要紧。”他温声叮嘱。

    秦枕寒玩弄人心,远比曦光更清楚她这样意味着什么,他细心编织了一个个陷阱,终于让这个娇嫩漂亮的小蝴蝶完全相信了他,甚至开始依赖亲昵。

    这简直,太好了。

    曦光连连答应,在膳桌边坐下。

    秦枕寒还是没放开她,索性她这段日子下来,也已经习惯了这个怀抱,下意识靠好,拿起小碗就吃了起来。

    “先说好,去可以,不舒服了就回来。”看她这样高兴,连着两只掩在裙下的绣鞋都踢起了裙摆,秦枕寒贤说一句。

    “好,我保证。”曦光答应的干脆极了。

    能出去本就是意外之喜,相比之下,这些小事就都不算什么了。

    看她为了说话停了玉勺,秦枕寒便就抱着她,没再多说。

    曦光现在吃多了就会难受,每天都是少食多餐,几乎每个时辰多点就要吃一顿。

    刚才一番折腾,已经是晚了。

    吃完了膳,曦光略走了走消食,便忍不住困意,睡着了。

    她脸上从红晕到淡粉,眼下连着淡粉也褪下,又是原本的雪肤玉肌,凝脂般白皙,不见血色。

    眉眼间依旧是淡淡的疲惫,嘴角却是微微勾起的,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这样一来,看起来气色倒是好了不少。

    秦枕寒安静的看了会儿,亲手放下帐幔,在外面看折子。

    金雕每日往返,负重不多,一般重要的事情都是记在纸条上,然后等秦枕寒决断,像这种千里迢迢送来的折子,要么是极其重要,要么是需要慢慢斟酌,自然非同一般。

    “到底忍不住了。”秦枕寒声音满是冷意,轻轻笑了一下。

    他出了京城,给那些人腾出地方,果然,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看了眼上面秦顺安的动静,秦枕寒勾了勾嘴角,慢慢将折子放下。

    一觉睡醒,已经是未时了,曦光惦记着出去玩,匆匆用了点膳,便拉着秦枕寒走了。

    外面车马早就准备好,载着两人徐徐上了街。

    马车摇摇晃晃,没走多久曦光就有些不舒服,但能出来玩的高兴撑着她,硬是忍住了。

    见她不由自主的抿了唇角,秦枕寒将人揽在怀中,吩咐回去。

    “别,前面就是大街了,去看看吧,看看就好。”好不容易走到这里,热闹的大街近在眼前,曦光哪里舍得。

    “看一会儿就回去。”眼见着她眼巴巴的,满是不舍向往,秦枕寒想了想说。

    曦光立即笑着说好。

    马车便就穿过巷道,到了大街上。

    叫卖声一下子就传入了耳中,卖吃食的,香粉绸缎的,各式各样,一下子就将曦光从那安静雅致的院子拉入了世间烟火。

    车帘半开,她看着就不由的笑了。

    外面丫鬟轻声问了一句,得了叮嘱后马车徐徐前行,走到一处角落里停下。

    在这里,一边可以看到热闹的街市,一边则是小桥流水,一艘艘扁舟被船夫摇着船桨划过桥下,穿行不息。

    曦光说看就是真的看,再加上刚才晕车,眼下也不舒服,便就倚在秦枕寒的怀中,安静的看着。

    日头渐渐偏西,当下夜中不宵禁,晚上正是热闹的时候,这会儿不少小摊商贩都出来了。

    卖首饰的,衣裳的,香囊荷包,各种吃食器具的,应有尽有。

    “我听说以前不这样。”曦光靠在秦枕寒怀中,看着外面种种,忽然轻声说。

    秦枕寒把玩着她的手指,随口问,“那是什么样?”

    曦光认真的说着她这些时日的所见所得,先帝晚年昏聩,各地官员也就越发的胆大妄为,祸害百姓,人心惶惶。

    “很多人都在夸你。”她笑着去看秦枕寒。

    她遇见过好几次,有百姓庆幸生活在当今的治下,海晏河清,阖家安乐。

    听了好些次,曦光就觉得,秦枕寒真的是个很好的皇帝,朝臣们怕他惧他,但天底下的百姓们爱戴他。

    秦枕寒从不在意外人口中的评价,他做事随心而为,他看不惯那些老东西在他眼底下搞鬼,就要让他们无路可走。他从始至终的目的,就是要这个国家安定强大,全数掌握在他的手中。

    但是他喜欢曦光这样赞叹高兴的看着他。

    “那曦光呢?”他捏了捏曦光的指尖,笑着问她。

    曦光凑过去亲了亲他,说,“我也觉得你很好。”

    “你最好了。”她认真极了。

    若非这辈子遇见了皇帝,曦光都无法想象她现在会是何情形。更何况,秦枕寒又对她这样的好。

    秦枕寒被她看的心中发烫,低头去吻她。

    狭窄的车厢中,呼吸声渐渐急促,曦光微微阖眼,依偎在秦枕寒的怀中,耳鬓厮磨,缱绻缠绵。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曦光只觉得这个车厢热极了,便就轻轻挑开了帘子想要透透气。

    秦枕寒勾着她的头发,眼睛微阖,满身惬意。

    吆喝声起,担着馄饨的人过来,鲜香气远远浮动,直直的就透过掀起的帘子落进了曦光的鼻尖,她立即忍不住便掩住了口鼻,手指攥紧了怜惜,低头欲呕。

    这种味道她以前闻着无所谓,可现在只是嗅见些许,心口就开始不舒服了。

    “曦光,”秦枕寒声音一沉,忙抱了人进怀里。

    曦光深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总算消减了那股不适。

    “没事,”她蔫了眉眼。

    “曦儿?”正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

    曦光下意识看去,便见白立锋被内卫拦住,正站在远处看来。

    “世叔,”没想到刚才只是掀了掀帘子,就被他看到了,她挑起帘子笑着打了个招呼。

    白立锋目光划过车厢中那个黑衣身影,车帘和曦光的遮挡之下,他只隐约看到了一个下颌以及挺拔的肩背。

    这是谁?!

    曦光这些时日就是和他在一起?!

    白立锋不由皱起眉,笑着走近,说,“许久不见,你近来可好?”

    拦着的内卫没放,白立锋只得止住脚步,冷眼看去。

    曦光抬眼一看,忙说,“快让开。”

    内卫听了,立时散开。

    白立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暗自思量。

    这些人不像是一般人,连他身边的护卫都比不上,眼下却这样听曦光的话,她身边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心中想着,他走近了曦光的马车。

    曦光想下去,却被秦枕寒拦住。

    “出去你会不舒服。”他说。刚刚只是闻见了外面的味道她就这样,眼下若是出去,定会更难受。

    低沉的声音入耳,听着年纪就不像少年人,白立锋心中琢磨,脸色顿时更加不好。

    这得多大的年纪了?

    “那就别出来了。”他口中忙说,似是随口问,“这位公子是?”

    曦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未婚夫,过些时日我们就会成婚。”秦枕寒代为说。

    “你,”曦光回头瞪了眼秦枕寒,再去看白立锋就有些不好意思,可到底没有反驳他刚才说的话。

    白立锋心中沉闷,说,“这位公子不知是何出身?我好似没见过。”

    “玉京人。”

    “玉京,天子所在,人杰地灵,可惜我没怎么去过,不如找个地方,与公子一叙?”他倒要看看,这人配不配得上他家曦儿。

    白立锋几天收到曦光出门的消息就来了,本来只是想看看她,却没想到和她一起的,还有一个男子,眼下竟然还自称是她的未婚夫???!!

    曦光听着两人的对话,总觉得白立锋语气有点不对,闻言忙打断说,“下次吧,世叔,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秦枕寒可是微服过来的,眼下又没有易容,哪儿能露面。

    正说着话,外面的香味又飘进来,曦光掩住口鼻,没忍住又干呕起来。

    白立锋眸子顿时一紧,没忍住上前一步问,“曦儿,你这是怎么了?”

    曦光正难受的紧,顾不上回话,秦枕寒将人揽了回去小心拥在怀中,说,“走,回去。”

    车夫闻言忙扬鞭,白立锋还想跟上,却被内卫拦住。他身边的护卫立即上前,两方对峙起来。

    内卫毫不畏惧,冷冷盯着。

    白立锋抬手制止,远远看着曦光的马车渐渐远去,方才又看一眼诸多内卫,率先转身走了。

    曦光刚才的症状他见过。

    燕灵璧当初有孕的时候就是这样。

    “命人传信,我要约安王妃一叙。”

    不是拜帖,那就是私下传信,护卫听了立即了然,命人安排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曦光心中翻滚,好在这些时日的调养到底有用,等帘子落下挡住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味道,她趴在秦枕寒怀中一会儿就好些了。

    外面马车摇摇晃晃,她脑袋发晕,索性闭上眼睛睡着了。

    将人揽紧,秦枕寒伸手拂过她的眉眼,最后停在唇边的笑意。

    若是他真的那么做了,她脸上的笑,怕就是没有了吧。如是想着,他眉眼间的柔意渐渐消散,最后化为了一片冷凝。

    但曦光,才是最重要的。

    揽着人的手不由用力,曦光睡梦中觉得不舒服,便就哼了一声,秦枕寒如梦初醒,立即松开。

    曦光这一觉就睡到了天黑,等醒来时漫天星河璀璨,檐角挂着的灯笼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外面古松枝叶摩挲,一派安宁祥和。

    院中丫鬟行礼声响起,她抬头看去,就见秦枕寒大步过来,面无表情,倨傲冷漠,等看见她,却忽然冰雪消融,面上满是柔和。

    “还难受吗?”秦枕寒进屋后一把将人抱起,低声问。

    曦光笑着揽住他的脖颈,说,“睡一觉就好了,我都说了,没事的。”

    她师傅的药膳效果显著,这般吃了半个月,她之前的无力等症状都好些了,若不然,也不会总惦记着要出去看看。

    “没事?”秦枕寒也没有多说,只是反问了一句。

    “没什么大事啦。”曦光冲他笑起,试图糊弄过去。

    秦枕寒低哼一声,眉眼淡淡的看着她,曦光就不由避开眼,自觉有些理亏。

    “我保证,我再也不去了。”揪了揪他的衣襟,曦光笑声说,凑过去亲他。

    “朕也不会再让你去了。”秦枕寒有些后悔他中午的心软,早知道就说什么都不同意了,她不高兴,想想办法哄哄就好了。

    曦光只是冲他笑,外面小兰探头看了一眼,发现陛下身上的冷肃已经退下,暗叹还是自家姑娘有办法,这才捧着药膳进来。

    曦光皱着眉吃药膳,吃的多了竟也觉不出药味了。

    今天的味道不同,想来是师傅新开的方子。

    另一边,白立锋的消息送到燕灵璧耳边,没有细想,直接就说了不见。

    可往常不会过多纠缠的人这次竟然出乎预料的固执,她只得抽了时间,在茶楼和对方见了一面,这才知道原因。

    “那个人是谁?”白立锋不相信燕灵璧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任由曦光和对方住在一起。

    她一定知道。

    燕灵璧的确知道,但是她不能说,只是在听见皇帝说未婚夫,回京就会成婚后,眼中一松。

    既然是成婚,那就是明媒正娶,不是她担心的那些。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燕灵璧只是如此说。

    白立锋立时皱眉,燕灵璧这话,细品之后,满是深意。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就是那个人身份绝对不一般,厉害到燕灵璧确定他一定会见到对方。

    会是谁?

    两人不欢而散,燕灵璧回去后想起这件事还是忍不住的笑。

    她之前很担心,担心皇帝虽然喜欢曦光,但只能纳她为妃,更担心皇帝不在意曦光的身体,只想要那个孩子,但是对方既然准备娶曦光,想来不会看她出事。

    一想起之前唐贤的诊断,燕灵璧就无比揪心,哪怕前几次去见,她看着气色尚好,也不能放下心。

    这般心中思量,等到第二天,她就又递了帖子给曦光。

    按理说,燕灵璧是长辈,没有她去见曦光的道理,但是从一开始就是她主动去找曦光,有人暗地里嘀咕,也只敢藏在心里。

    丫鬟在前面带路,走过花窗回廊,穿过堂院,她便见着了正懒散靠在软榻上的曦光。

    上午日头正好,暖暖的穿过古松树梢,斑斑点点落在了她身上,微风吹过她月白色的裙角,上面绣着的梨花拂动。

    恍然间,宛如画中人。

    这样的容色,哪怕早知道这个女儿生的颜色绝佳,燕灵璧乍然看见,还是不由失神了片刻。

    “姐姐可真是好看。”秦姣姣忍不住惊叹。

    燕灵璧回神微微笑了笑,抬步走了过去。

    曦光看见两人站起了身,云芝忙上前去扶。

    “快坐下,站起来做什么。”燕灵璧立即说。

    秦姣姣忍不住看了眼,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娘亲就很紧张姐姐,但是她总觉得最近似乎格外在意些。

    “娘亲。”曦光温声轻笑,在这院中,都是皇帝身边的人,再没有比她们更信得过的人了,她也没了那么多的顾忌,直接唤道。

    “瞧着气色好了些,最近可还好?”燕灵璧仔细看了眼,又问。

    “这话,前两天您才说过。”曦光忍不住笑着说,“放心,我好着呢。”

    每天好吃好喝的养着,什么烦心事都没有,连路都不用她走,算起来,这竟是她长这么大,过得最舒服的日子了。

    “那就好,记得听你师父的话。”燕灵璧松了口气,不忘提醒。

    “我知道,姣姣,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曦光应下,又有些担忧的看向秦姣姣。

    素来活泼的小姑娘今天忽然安静下来,顿时就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先让娘说完嘛。”秦姣姣一直在偷偷打量两个人,总感觉她们似乎有什么秘密是她不知道的,如今见着曦光含笑问来,忙说。

    曦光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从小每次夸奖她了或者鼓励她了,师傅就会这样做。

    秦姣姣乖乖的任由她摸头,冲她笑的眉眼灿烂,她其实生的不差,娇俏明丽,只是无奈母亲和姐姐生的太美,便显得她一般了。

    看着素来骄傲张扬的小女儿这般乖巧,素来冷冷淡淡的曦光满脸的笑意温和,燕灵璧心中忽觉满足。

    这是她十几年来都不敢想象的一幕,老天终究待她不薄,将曦光又送回了她的身边。

    一家三口笑着说了会儿话,等到快午膳了才离开。

    曦光不顾云芝的阻拦,亲自送到了院门口,等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方才收回眼神。

    “陛下在书房?”她问。

    见着丫鬟点了点头,曦光便出了院中,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格外小心,本来是准备去看看秦枕寒,可没走多久,就见那人迎面走来。

    “怎么出来了?”秦枕寒皱眉,大步上前将人抱起。

    “诶你快把我放下,走两步没事的。”曦光说。

    秦枕寒没有理会她,揽着人朝回走去。

    “不是说了要好好歇着。”他口中数落,“怎么就不听话。”

    “我就是出来走走。”曦光嘟囔,说,“几步路而已。”

    “几步路而已,也可以不走。”

    “走走也没事的。”

    任由秦枕寒怎么说,曦光都笑吟吟的,反正不改,最后引得秦枕寒低头无奈的看了眼她。

    将人放进屋里,时值春末,外面的日头渐渐强盛起来,上午还好,等到中午就格外刺眼了些,曦光就减少了晒太阳的时间。

    外面丫鬟禀报,唐贤到了。

    人还没到,先到的就是一股药香,唐贤进来后就先为曦光诊脉,细细看完,方才慢慢收手。

    “师傅,是不是调养的不错?”曦光笑着说,自觉很满意。

    她也是大夫,自然能看出自己近来的症状明显转好。

    唐贤却笑不起来,只是淡淡看了眼她,虽然有转好,但较之寻常的孕妇,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而这些区别,在待产的时候,就是要命的东西。

    见状,曦光顿时就有些蔫,又目含祈求的看着自家师傅,不想让他说出来。

    自家师傅和燕灵璧她都不担心,但是她担心秦枕寒。

    对方对她在温和疼宠,也掩饰不住某些时候的冷漠强硬。

    殊不知,秦枕寒坐在一旁,将她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眼中的笑意尽数退下,他看向唐贤。

    “这药膳你继续吃。”为了安曦光的心,唐贤温声说了一句。

    曦光立即乖巧应好。

    唐贤收拾好药箱就要离开,临走前看了眼秦枕寒。

    秦枕寒微微闭目,抱紧了身侧的曦光,养身吩咐一句身边伺候的内侍前去送唐贤。

    唐贤就多看了一眼他,见着皇帝将自家小徒儿环在怀中,眉眼冷沉,心下一顿。

    显然,这人也是不舍的。

    一路出去,等到了外面,唐贤也没走,内侍在前带路,引着他去了隔壁的院落。

    调养了这些时日,他昨日就已经和秦枕寒说好,选在了今天。

    坐在那儿出了会儿神,唐贤取了药递给那内侍。

    内侍恭敬接过,等到药落在掌心的时候,手却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直伺候在陛下身边,他自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药。眼前唐贤细心说着这药该怎么熬,他听着心中苦涩。

    万一熬好了药,被陛下迁怒可怎么好?

    了不管心中再怎么惶恐,内侍也都认真听完了唐贤的话,等对方说完,又小心问了一遍,确定没事,这才退下,不忙着煎药,而是先去了隔壁院中。

    屋内,唐贤走后,曦光就忍不住偷偷去看秦枕寒,果然就见这人脸上的神情不太好看,她心中顿时一紧。

    “秦枕寒,”她出声唤道。

    秦枕寒低头看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不会有事的,别担心,别皱眉。”曦光说,抬指拂过他微皱的眉心。

    “曦光,咱们不要他。”时隔大半个月,秦枕寒再一次说,抬手捂住曦光的小腹。

    温热的掌心捂在腹上,曦光很舒服,但他这句话一出,她却只觉浑身冰凉。

    “不好,”她骤然坐正,就想离开秦枕寒的怀抱。

    “曦光,”决定已下,秦枕寒也不准备再粉饰春秋,他将人拉回来翻身压在榻上,禁锢在身下。

    曦光抬眼瞪他,脸上没了笑,满身警惕。

    秦枕寒抬手,温热的指尖缓缓划过她的眉眼,眼神眷恋。

    曦光偏头躲过,却被秦枕寒捏着下巴转了回去。

    这样强硬的动作,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尤其是他还冷着脸,她眼睛顿时一酸,将眼睛睁的更大的去瞪他。

    “曦光,朕不是一个好人。”

    “你若是有事,这个孩子我不会管,因为朕看见他就会想起,你是为他而死。朕只会越来越厌恶他,厌恶到一眼都不想多看。”

    秦枕寒毫不留情的戳破了这段时间来,曦光心中的想法和希望。

    曦光眼中顿时惊慌。

    “朕善待你的师父,善待你的母亲,善待一切和你有关的人,都只是因为你。你若不在了,你觉得——”

    “朕会怎么做?”

    曦光不知道,但是却不由的想起了秦顺安的所作所为。

    她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愣愣的看着秦枕寒。

    “朕会迁怒。”

    秦枕寒一字一句的说着。

    “朕会杀了他们,让他们去陪你。”

    “或许杀了也不解恨,那暗牢之中你是见过的,你说,朕该让她们受些什么刑罚才能解朕的心头之恨?”

    “还有这个孩子,”秦枕寒将手落在曦光的腹部。

    曦光下意识伸手去推他的手。

    被她眼中的惧怕烫的心中一颤,秦枕寒面无表情,继续说了下去。

    “这个孩子,也去陪你好不好?”

    “不过你既然一直想让他活下来,那就养在冷宫吧,曦光见过冷宫吗?”

    曦光自然是没见过冷宫的,所以秦枕寒一一告诉她了冷宫的种种。

    破败的宫殿,被锁住的大门,整日连人声都听不见,被关在里面的人,就好像和这个世界都隔绝开来。

    “你说,他会长成什么样?”

    无论什么样,都不会是曦光想看到的样子。

    她心中慌乱又惊惧,可到最后,却只是抬手捂住了秦枕寒的唇。

    “别说了秦枕寒。”她说,眼中沁出了泪,却非要笑着看他,

    “我相信你,你不会的。”她指尖都在抖,可一字一句都清晰极了,说,“你最好了秦枕寒。”

    曦光有过短暂的怀疑,但是她相信秦枕寒,相信这个手握大权,却只是在信中说想把她关起来,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做的人。

    他只是在吓她而已,她坚信这这一点。

    是啊,他最好了,所以她就打定主意不听他的话,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孩子,一意孤行。

    秦枕寒心中痛楚难当,忽然俯身,埋在了曦光的肩头。

    点点水渍落在脖颈,曦光愣住,迅速反应过来后,心中一酸,抬手将身上的人抱紧。

    “曦光,听话好不好。”这失态只是转眼,秦枕寒再一抬头,面上已经看不丝毫的痕迹。

    曦光很想说好,但是她说不出口,最后只是沉默。

    “曦光,没有这个孩子也会很好的,你若是孤单,朕就过继王室的子嗣养在你的膝下,朕不会有别人,朕发誓。”她不说话,秦枕寒紧盯着她,继续说。

    “我不是喜欢孩子,我只是喜欢他。”曦光纠正。

    “秦枕寒,相信我好不好,我会没事的。”曦光拉着他,又一次说,“你看我从小到大那么多次鬼门关我都闯过来了,这次肯定也没问题的。”

    但秦枕寒不相信。

    有关于曦光,他一点风险都不想承受。

    眼见着曦光打定了主意,秦枕寒死死的看着她,低头疯了似的啃咬着她的唇。

    曦光抬头,给与回应。

    一件件衣衫落地,曦光只是喘着声音说轻些,没有阻拦。

    这场纵情轻柔而漫长,秦枕寒将人拢在怀中小心翼翼,好似稍微大些力气,她就会碎了一般。

    只是太过磨人了些。

    没能等到最后,曦光就已经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窗外日头正灿烂,她身上衣衫整齐,只是起身时腿一软,才发现腰间的酸涩。

    小兰和云芝早有准备的扶起她,备好了膳食。

    刚才那一顿曦光就没吃,她的确是有些饿了,只是拿起碗后,却总有些心不在焉的。

    她在想,为什么秦枕寒今天忽然和她说起这些。

    明明这段时间彼此心照不宣——

    亦或者是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自从那天之后,秦枕寒就再没有说过这件事了。

    最重要的是,他不是沉不住气的人。

    这般胡思乱想了许久,曦光放下碗,见着小兰收拾,忽然看向云芝,笑着说,“把那条红色绣牡丹的裙子找出来我看看。”

    她不喜欢艳色,但这这条裙子上面的绣工极好,连她看了都不由惊艳,便就留着了。

    云芝有些惊讶,忙利落的找了出来,曦光看了眼,笑着换上。

    褪下裙裳,大红的的衣裙上身,掩去身上斑斑点点的红痕,一身冰肌玉骨都被映衬出了淡淡的粉色。

    这般热烈的红,却愣是被曦光穿出了出尘之感,雍容华贵,偏又缥缈疏离,宛若天宫之中最尊贵的神女。

    云芝和小兰等屋内伺候的丫鬟见了,都不由惊艳,

    曦光低头看了眼裙角绣着的牡丹和彩蝶,坐在妆台前,说,“云芝,来为我梳妆吧?”

    只当她今天心情好,云芝就也高高兴兴的为她梳了一个漂亮的发髻,又挑了一套相称的金镶红宝头面,薄如蝉翼的牡丹点缀在发间。

    曦光看了看,又选了一只累丝坠流苏凤簪,插入了鬓边。

    “姑娘平日里惯来素净,这样忽然一妆扮,真是让人耳目一新,别有一番动人滋味。”云芝细心正好发簪,忍不住赞叹。

    曦光看着镜中人,微微动了动,耳边的流苏也跟着晃了晃,她不由笑了笑,说,“再为我上个妆吧。”

    “上妆?”云芝惊讶,曦光很少上妆,更别说现在有孕,平日里连着脂膏都不用,怎么?

    她隐约的总感觉有些不安,上前为她梳妆。

    正动作间,秦枕寒回来了。

    随着他一同到来的,还有一股淡淡的药味。

    曦光眼睫一颤,深深呼吸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你等等。”

    “小兰,去备一壶酒来。”她又看向小兰吩咐。

    和云芝一样,小兰也感受到了不对,心中惊慌,看向陛下,却见陛下正怔怔的看着自家姑娘,只得悄然退下准备。

    “曦光,你要做什么?”

    秦枕寒在看见一身红色衣裙,盛装打扮的曦光后,先是惊艳,跟着心口却好似忽然一沉,坠向了一个无底深渊,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打扮啊。”曦光无比自然的说,声音中甚至带着笑意。

    “我还没穿过红衣呢,好看吗?”她回头看了秦枕寒一眼,接着让云芝上妆。

    “好看。”

    自然是好看的,她本就生的美,更别说秦枕寒心悦于她,在他心中,这世间没有比曦光更好看的人了。

    但秦枕寒更想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

    是不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他的打算?

    那她这样,又意味着什么?

    那个猜想浮现在眼前,可秦枕寒却不愿去看。

    “曦光,你不妆扮也好看。咱们不忙了。”秦枕寒忽然忍不住阻拦。

    “我不,我要看看。”曦光笑着反驳。

    心中不详的预感更重,云芝手都忍不住抖,强忍着画完,小心一打量,却见曦光玉面生晕,光彩照人。

    她生的好,眉黛一类都用不上,她只是浅浅上了层胭脂和口脂,提了提她的气色,便让人不由眼前一亮。

    “姑娘,好了。”她后退一步。

    曦光抬眼看了眼镜中人,方才起身,转身面向秦枕寒。

    “好不好看?”她又问了一遍。

    “好看。”秦枕寒艰难的回答。

    “你说要娶我,我就想着,若是穿上大红色的嫁衣会是什么样。现在正好先让你看看。”这世间没有女子会不期待自己的婚礼,曦光自然也不会例外。

    不过可惜,她似乎等不到了。

    “不用急,宫中内造司制得嫁衣会更好看。”秦枕寒不想听曦光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道,“到时候就知道会是什么样了。”

    曦光笑着没有说话,外面小兰心惊肉跳的捧着酒回来。

    外面,外面那碗药……

    秦枕寒迟迟没有过来,曦光就一步一步走到桌边,抬手斟了两杯酒,笑着冲他招手,说,“来,我们喝一杯好不好?”

    “不好,你不能喝酒的,忘了?”秦枕寒竭力维持住自己的从容,过去想要拿走酒杯,却被曦光拦住。

    “喝一杯吧。”曦光说,拿着酒杯递给他。

    “朕说了,不喝!”秦枕寒忽然再也忍不住了,拿过酒杯砸在了地上,连带着还有那壶酒。

    碎瓷洒落一地,曦光面上却依旧在笑,只是略有些惋惜。

    “曦光,你不要这样。”秦枕寒终于上前,将她拥在怀中,几乎带着些哀求似的说。

    秦枕寒上次这样,还是曦光离京的那日。

    高傲的帝王低下了头颅,抛弃了他的尊贵,曦光却只觉得心酸。

    她也不想逼他,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

    “罢了。”她无奈的说,“本来想和你试试交杯酒什么感觉的——”

    口中的话戛然而止,曦光轻轻依偎进秦枕寒的怀中,感受着他温暖如旧的怀抱,说,“不是准备好了药,端进来吧。”

    明明早就准备好了,可看着曦光如此,秦枕寒竟然不敢让人将药端进来了。

    “曦光,你是在逼朕。”他说。

    作者有话说:

    皇帝,吓唬她吓唬她,想让她听话,然而女儿就,我相信你呀,你最好了。

    呜呜呜女儿好甜。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吧。

    第65章

    聪敏如秦枕寒,怎么会不知道曦光这样做意味着什么。

    她在告诉他,若是要流掉这个孩子,她也不会再活下去,所以,提前披上红衣,喝了那杯酒。

    但秦枕寒不得不在意。

    “我没有。”曦光否认,她是在逼她,但并非她的本意。

    “秦枕寒,没了这个孩子,我是活不下去的。”她说,退开他的怀抱去看秦枕寒,清晰的展露着自己眼中的认真。

    “不可能。”秦枕寒断言道,面色越发的冷。

    他有最好的药,最好的大夫,他可以照顾好曦光。

    曦光浅浅的笑了笑,抬手落在他的脸上,指尖的冰凉渐渐被脸颊暖热。

    “再好的药,也救不回一个不想活的人。”她笑颜如花,说出了这句锥心之眼。

    “一个孩子而已!”秦枕寒低吼出声,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死死的攥住曦光,问她,“朕,你师傅,你娘,我们这么多人,都不能让你放弃吗?”

    “……”

    “秦枕寒,我享受过很多幸福,你给我的,师傅给我的,娘亲给我的。我已经知足了。如今,我想让我的孩子也感受一下。”默了一下,曦光捧着他的脸,笑着说出这句话,泪水却从眼角滚落。

    她也是不舍的,可相比之下,她愿意选择这个孩子。

    这是她的孩子啊。

    “你满足了,那朕呢?”秦枕寒问她。

    曦光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朕没有别人,只有你,也只想要你。”秦枕寒抱着她的动作越发的紧,紧到仿佛想揉进自己的骨子里,他一字一句斩钉截铁,说,“朕不满足,永远不。”

    “反正——”

    听他这样说,曦光心中酸楚的不成样子,却从不曾放弃。

    她撇开头,说,“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

    秦枕寒看着她的侧脸,素来对什么都无所谓的人这会儿却如此执拗,她抿着唇,任他说的再多,也看不到丝毫动摇。

    “把药端进来吧。”曦光咬咬牙说。

    秦枕寒死死的盯着她,一声令下,内侍捧着药罐进来,低着头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将黑褐色的药汁倒进了白瓷碗中,而后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那碗药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放在桌上,秦枕寒没动,曦光却迈步过去,准备端起来。

    “朕上午说的话是真的,朕真的会那样做的。”秦枕寒上前一步逼视曦光,面无表情,再一次警告。

    “我相信你,你不会的。”看着毫不掩饰表现出自己冰冷残酷的秦枕寒,曦光只是对他笑,声音一如上午般的笃定。

    “秦枕寒,你要好好的啊,”曦光不担心他会伤害师傅,但是却担心他自己,留恋的去握住他的手,殷殷叮嘱,说,“做个好皇帝,平安喜乐,健康长寿。”

    “不好,朕不是好皇帝,朕以后也会变得暴虐昏庸——”

    “你做什么?”秦枕寒正恶狠狠的说着话,却见曦光笑了笑端起碗就放在了嘴边,他一惊,厉喝一声,挥手打落了那只碗。

    曦光心下一松,跟着抬步拿起药罐,果然里面还有药,拿着就准备往备好的另一个小碗里倒。

    看她这样,秦枕寒额角跳动,只觉她怕是想气死他。

    偏偏他还真不敢让她喝。

    曦光说到做到,他能感觉的出来。

    上前掀翻了药罐,秦枕寒死死的看着曦光好一会儿,挥袖而去。

    看着那人走远的背影,曦光既是庆幸,又是担忧,最后却不由笑了笑。

    “所以说,秦枕寒对我最好了啊。”她喃喃一句。

    屋中一片狼藉,碎瓷遍地,褐色的药汁弄脏了织花地毯,曦光站在那里笑了笑,就见外面小兰和云芝带着丫鬟们忙进来收拾。

    小兰可谓是惊叹的看着自家姑娘,她竟然真的让陛下放弃了。

    “姑娘,是陛下让我们来收拾的,您先坐下。”云芝见缝插针的帮着陛下说了句好话,扶着曦光坐下。

    曦光轻笑,鬓边的步摇轻晃,她伸手略扶了扶,问她,“陛下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只是看见出了院子。”

    “难得的打扮的这么好看,走,出去走走。”曦光抬手看了看衣袖上的牡丹绣纹,笑着说。

    云芝想拦,可怎么拦得住曦光,只得和小兰跟上。

    周嬷嬷恭敬送着她离去,起身忙使唤着丫鬟们收拾。

    她这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定好的事最后却放弃了呢,一想起陛下铁青含怒而去的脸色,再看看曦光含笑愉悦的神情。

    都气成这样还没舍得动她,可真是了不得了。

    曦光刚出了院门,就有些累了,刚刚吵那一架废了她不少力气,这会儿只想回去躺着。

    “我师父在哪儿?”她问。

    小兰小心指了指隔壁的院子。

    曦光哼了一声,过去准备算账。

    师傅真是太过分了,他肯定和秦枕寒早就在背后商量好了,那药她一闻就能出来,这样的方子,寻常人是开不出来的。

    云芝和小兰对视一眼,不由无奈,一边一个小心扶住曦光。

    唐贤等在院内,可谓是坐立不安,只等着隔壁的动静起来,可等来等去,隔壁都安安生生的,他心中顿时就有数了。

    一抬眼,他就见着自家小徒弟一身大红色的衣裙进来,睁着一双眼睛瞪他。

    这个皇帝……好像有点没用啊。

    虽然唐贤之前隐约感觉,以皇帝对曦光的在意是拗不过她的,可等到真的实现了,他还是忍不住有点嫌弃。

    亏他之前表现的那么坚定。

    都是白搭。

    顾不上多想,看着自家徒弟一脸的委屈和怒气,唐贤面上稳住了从容,平静的看着她。

    一见着自家师傅这样,曦光心里的那点怒气,就发不出来了。

    “师傅,您怎么能这样?”她气恼的说。

    “你说呢?”唐贤淡淡的说。

    曦光高涨的怒火顿时又消退了些。

    她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低着头,曦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师傅,”她轻声撒娇。

    “罢了,既然你打定了主意,那以后就好好养着身体吧。”看她委屈忐忑偏偏又执拗的样子,唐贤也无奈,最后叹了口气说。

    说完,他拎着药箱就走了。

    “师傅,”只是叹了口气,他好像精气神都随之消退,本来还精神矍铄的人,顿时好像老了十岁,曦光哪里还记得生气,心中一紧,下意识就拉住了他的衣袖,有些不知所措的晃了晃。

    “曦光,你在意他,但是师傅只想着你好好的。”她吃了秤砣铁了心,唐贤也没办法,看着从小养大的孩子这样,他顿了脚步说。

    “师傅,我会好好的,从小不是那么多的难关,我都闯过来了吗。你相信我,这次我也可以的。”曦光揪着他的衣裳不想让他这样不高兴的走,软了声音说。

    自己养大的孩子,唐贤自然知道她这是被自己吓到了,可到了这个地步,她也不肯放弃,他心里那点念想算是彻底散了。

    “你执意如此,谁也奈何不了你。只是你记得自己说的话,你要好好的。”他到底转过身看向曦光,认真叮嘱。

    曦光笑开,说,“好,师傅你放心就是。”

    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唐贤心中无奈,没人能放心的下,可眼下,他也只能选择相信曦光。

    等送走了自家师傅,曦光大松了一口气,只觉满身疲惫,却也顾不得多管,又问,“陛下呢?”

    还有一个要哄的。

    “应是在书房。”小兰说。

    曦光了然,便准备过去,可谁知刚走两步,就觉得脑袋一晕,踉跄着扶住身边的人,她眨了眨眼,却也没撑住,转眼间就没了意识。

    “姑娘,姑娘!”小兰和云芝都惊住了。

    小兰忙将她抱起来,又吩咐了人去请唐贤回来,匆匆回了寝室将人放好。

    这么会儿的时间,地上已经换好了干净的地毯,收拾的整齐干净,再看不见刚才的一地狼藉。

    唐贤本就没走多远,得了信就往回走,如今忙给她把脉。

    屋中丫鬟们都屏息,便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秦枕寒回来了。

    “陛下,”众人忙行礼。

    “她怎么样?”秦枕寒直接看向唐贤问。

    唐贤收回手,松了口气,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刚才太过激动,放松之后就扛不住罢了。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秦枕寒绷紧的下颌这才放松。

    唐贤收了手,请了秦枕寒去了外间,说,“刚才她做了什么?”

    一说起这个,秦枕寒脸色就很不好看,冷笑道,“以死相逼。”

    这么会儿的时间,他可谓是越想越生气,但还不等他说些什么,曦光就晕了。眼下看着,他就算再怎么生气,竟然也只能憋回去了。

    唐贤了然,的确,曦光也只能如此了。

    “既然如此,那这药就至关紧要了,但是总共七味主药,如今也只寻得了三味。”唐贤说着皱起了眉。

    “朕会找到的。”秦枕寒说。

    必须找到。

    如今也只能依靠他,唐贤详细说了那几味药的大致情况,还有曾经的传闻,又看了眼曦光,这才离开。

    屋内的丫鬟都退下,秦枕寒坐在床边,看着床上没有意识的人,心中的愤怒一点点散去。

    “你最好没事。”秦枕寒低声自语。

    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

    这一觉睡得很沉,曦光醒来时,外面红霞漫天,竟然已经是傍晚了。

    睁开眼,她便下意识在室内扫了一眼,立即就看到了正坐在一旁看折子的秦枕寒,面上顿时笑开。

    秦枕寒看了她一眼,没有理她。

    曦光也不在意,半坐起身准备自己起身,便听秦枕寒沉声叫了人进来,她就又笑了笑。

    丫鬟们进来伺候了曦光起身,小兰备好了膳食,她这一番折腾,本来就饿了,瞧了眼正端坐在那里的秦枕寒,她也不急着说话,而是慢慢吃了起来。

    裙角垂落,上面绣着的蝴蝶落在了绣鞋上的珍珠一侧,霎时好看。

    两个主子不说话,屋内的丫鬟们就更不敢说话了,都低眉垂眼,屏息一动也不动。

    秦枕寒看了曦光一眼,之前还知道去哄她师傅,现在对着他就这样?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师傅对皇帝的嫌弃+1

    第66章

    一小碗的药膳,曦光用了半刻钟,才不急不缓的吃完。

    秦枕寒坐在窗边,翻看着折子。

    两个主子都不说话,屋里侍候着的丫鬟们噤若寒蝉,连呼吸声都不由的放轻。

    等到最后,曦光吃完,放下小碗说好了的时候,几乎都忍不住松了口气,然后忙上去收拾。

    “都出去吧。”看她们这样,曦光无奈,轻声说。

    众人齐声应诺,全都出去了,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曦光这才起身,走到秦枕寒身边,低头去看他。

    秦枕寒不理她。

    曦光顿时有些苦恼,生气了该怎么哄,她不知道啊。

    “别生气了。”她纠结了一下,伸出手拽了拽秦枕寒的衣裳。

    秦枕寒头也不回,直接拽回了衣袖。

    “秦枕寒,”曦光不放弃,继续去拽。

    秦枕寒这次没动,由着她扯。

    “别生气了。”曦光软着声音说,“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秦枕寒这才看了她一眼,曦光立即冲他笑起。

    然而,秦枕寒看了,却更生气了,说着是她不好,可曦光面上毫无悔意。

    他心里那股气翻滚着怎么也出不来,扯回了衣袖,起身就准备往外走。

    看他这样,曦光立即知道自己话没说对,见着他要走,直接上前扑进了他的怀中,环住他的腰背。

    “不许走。”她说,挤进了他的怀中。

    秦枕寒只得停住脚步,低头看着牢牢抱住自己的人。

    “放开。”他冷冷的说,话语之中再无之前的温和。

    “不放,”曦光有些无措,她感觉秦枕寒是真的生气了,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做。

    怎么办?

    秦枕寒动手想把她推开,曦光立时将他抱得更紧。

    顾忌着她的身体,秦枕寒用的力气也不敢太大,竟也推不开。

    他伸手去捏住曦光的手腕,稍一用力,曦光便只觉手臂酸软,不由的放开了手。

    秦枕寒扶着她的肩膀将人推到一侧,大步离去。

    曦光眼疾手快,拽住了秦枕寒的衣裳。

    秦枕寒脚步一顿,却也迟了,曦光被拽的一个踉跄。

    “呀,”她向前倒去,顿时慌乱的说,下意识伸手环住了自己的肚子。

    匆匆转身,秦枕寒看着她险些摔倒在地,竟迟疑了一瞬。

    若是就这样将孩子摔没了,似乎也不错,但也只有一瞬,他就弯腰将曦光接住,抱在了怀中。

    曦光被吓坏了,脸色苍白,只感觉小腹似乎都隐隐抽痛起来。

    她下意识弯住腰,轻轻喘着气。

    秦枕寒发现了不对,立即命人去请唐贤,将人放在了床上。

    腹中的疼痛隐隐约约,不是很强烈,却总是挥之不去,曦光心中害怕极了,整个人都不由的蜷缩起来。

    看她这样,秦枕寒心里既气又恨,偏又止不住的担心,伸手将人揽在怀中,说,“别怕,没事。”

    “秦枕寒,”曦光话语出口才发现带了泣音,说,“他不会有事吧?”

    她养了近一个月,除了反胃恶心外,这还是第一次疼。

    这个孩子,已经近三个月了。

    “不会,”秦枕寒很是笃定的说。

    曦光听了心弦一松,抬头对他笑。

    “秦枕寒,你不要和我生气好不好。”她说,轻轻去拉了他的手,本就樱粉的唇近乎成了白色,她浑然不觉,面上带笑,说,“是我不对,你罚我骂我都好,别这样。”

    曦光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但在活着的日子里,她希望一直都让秦枕寒开开心心的。

    但她好像搞砸了。

    秦枕寒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个孩子可真是让人讨厌,他想,没有出世,就占据了曦光所有的偏爱。

    “还疼吗?”他只是问。

    闻言曦光下意识感受了一下,便发现刚才的疼痛似乎只是错觉,已经无事了。

    但她却总有感觉,好像还是有些疼的。

    不多时,唐贤匆匆赶到,为曦光把了脉,顿时松了口气,说没事,又问发生了什么。

    曦光很不好意思的说了,一抬头,却发现秦枕寒已经不见了。

    她愣了愣,脸上的神情淡下,满是寥落。

    “师傅,我好像惹他生气了。”她无措的说。

    “是我我也生气。”唐贤慢吞吞的回答。

    “师傅,”曦光撒娇。

    “叫师傅也没用,你自己想办法。”唐贤收拾着药箱,走了。

    曦光只好扯着被子,看着空空的屋子发呆。

    师傅生她的气她不怕,从小到大师傅也生过她好几次气,但是最后都原谅她了。但秦枕寒这还是第一次。

    他以前从来没有对她生气过……

    该怎么办。

    “小兰,云芝,你们说惹人生气了该怎么哄才好?”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来,曦光只好问向身边的两个丫鬟。

    小兰茫然,去看云芝。

    云芝想了想,说,“要不,姑娘您绣个帕子?都是您的心意,想必收到之后就不会再生气了。”

    “我不会。”曦光顿时苦了脸。

    针线活她一概不会,从小到大,她只会制药,就算现在开始学,也来不及啊。

    “那就打个络子?”

    曦光想了想,这个似乎比针线活容易些,就点了点头,说,“云芝你会吗?我现在开始学。”

    云芝也不会这个,不过她笑着说,“您稍等,我问问看有没有别人会。”

    曦光眼睛一亮,顿时点头。

    云芝出去问了一下,还真有丫鬟会的,便领了来。

    找了丝线,曦光认真的学了起来。

    然而,事实证明,看着再简单的事情,等真正上手了,就能发现并不是那么简单。

    曦光认真学习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没让丝线继续在自己手上打结。

    另一边,那丫鬟已经手巧的打好了一个络子,正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教她。

    曦光也不气馁,看一眼丫鬟打好的那个,觉得很是不错,若是自己能打出来,想必秦枕寒应该会高兴点。

    如实想着,她继续编织。

    小兰做好了药膳回来,见着她还在忙活,忙上前说,“姑娘,先用膳吧。”

    这会儿外面日头已经西沉,正值傍晚,天边晚霞灿烂。

    曦光闻言放下手中的络子,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用完膳继续编。

    天不知不觉的黑了,屋里点亮了灯火,曦光笨手笨脚的,总算编了个差不多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困意上涌,曦光眼睛酸涩,几乎睁不开,却强忍着,继续弄。

    可头脑昏昏沉沉,她做着做着就不由的阖上了眼睛,稍后一个激灵,又接着编。

    小兰和云芝看见了心疼,忙说,“姑娘您先睡会儿,等醒了再编吧。”

    这些日子曦光吃好睡好的养着,本来醒的时间就短,还要不舒服,都是好好躺着,由着人伺候,看说书杂戏的,可今天时间全都耗在这络子上面了。

    “不行,快做好了。”曦光嘟囔,手中继续。

    这一开始,丫鬟也没有教她太复杂的,只是一个样式最简单的同心结,她已经差不多快编成了。

    外面,秦枕寒进来,见着寝室灯火通明,脚步一顿。

    他算着时间回来,这会儿曦光该睡着了才是,制止了下人行礼,他低声问,“曦光还没睡?”

    周嬷嬷上前,悄声说了曦光忙活了一下午的事情。

    秦枕寒神情一顿,却也没说什么,悄然上前,在窗后安静的看着曦光。

    她手上扯着红绳,脑袋却点了一点,眼看着就要栽倒,他心中一紧,就见丫鬟们忙扶住了她。

    眉间微皱,秦枕寒不满丫鬟们没用,竟然干看着,没伺候她去休息。

    “姑娘,先睡会儿吧。”云芝担忧的说。

    “快好了。”曦光勉强打起精神,准备收尾。

    她不笨,不然也记不住那些药方子,学不好这些医术,只是之前没弄过这些,所以生疏了些。这不,才忙活了一下午,就成功的编出来了。

    眼见着她困成这样还非要做,秦枕寒心中稍软,悄然上前了一步,便见她打着打着,又低下了头,小兰轻巧的一扶,竟也没有醒。

    可见是困得狠了。

    曦光终于睡着了,几个丫鬟都松了口气,也没想着叫醒她,轻手轻脚的侍候着脱了她的鞋袜,垫好软枕,就让她在锦榻上睡着了。

    秦枕寒这时才进屋,几个丫鬟度量着他的神情,也没敢大声,看他一挥手,就全都出去了。

    他放轻了脚步,走到榻前,垂眸看了曦光许久,才看向放在一旁小筐中的同心结,抬手拿了起来。

    小小的同心结只有他半个巴掌大,能看出做的不好,缝隙有大有小,一处紧,一处又松。

    但这是曦光用了半下午编出来的,秦枕寒就觉得挺好看的。

    定定看了好一会儿,他轻轻放下,抱了人去床上睡。

    忽然腾空,曦光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看见是他,下意识拽住了他的衣襟,嘟囔了一句。

    秦枕寒的动作一顿。

    “别生我的气了。”她说的是。

    深吸一口气,秦枕寒将人放在了床上,小心盖好被子。

    “真是贪心。”他轻叹。

    干的都是让他生气的事,如今却又不想让他生气,偏这样都是他宠出来的,秦枕寒也只好无奈,却又甘之如饴。

    比起刚认识时曦光的疏离客气,远近分明,他还是更喜欢这样。

    看了一会儿,秦枕寒悄然起身离开。

    总要让曦光吃个教训,不然以后只会越来越放肆。

    如是想着,秦枕寒夜里感受着空空的怀中,却惊醒了好几次。

    寝室中,曦光也没能睡好,温暖的怀抱不在,纵使盖着厚厚的锦被,她也觉得浑身发冷,最后在凌晨的时候,醒了过来。

    “云芝。”她茫然的眨了眨眼,伸手摸了摸,确定帐中只有她自己,便半坐起身唤了一声。

    灯火亮起,云芝忙进了内室,先放好蜡烛,才小心翼翼掀开了帐幔。

    “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了?”她担忧的问。

    曦光起身踩上绣鞋,边问,“秦枕寒呢?”

    “陛下去了隔壁的院子休息。”

    嘴不由的轻抿,没睡好的曦光只觉得委屈,偏偏自己又不占理。

    她站起身,低头看了眼衣裳完整的自己,刚才睡着的突然,怕惊醒她也没有为她脱衣,眼下正好方便,立即就说,“走,我要过去。”

    “啊?”云芝怔住,见着她已经往外走去,忙找了披风追上,为她披好。

    外面小兰听见她的话,已经利落的准备好了灯笼,主仆几人就去了隔壁的院落。

    轻轻扣了扣门,里面值夜的内侍问了一句,然后忙不迭的拉开门。刚才睡醒时她一心冲动,可等出来后冷风一扑,曦光的那点困意已经没了清醒过来,但是她主意却已经打定,眼下也不迟疑,直直往里走去。

    内侍们也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曦光进了陛下睡觉的屋子。

    一屋清冷,这里本就不是常住的地方,简洁到什么都没有,曦光打着灯笼看了好一会儿,才看清了路,走到了床前。

    将灯笼放好,曦光解下了披风,掀开帐幔就爬上了床,轻轻拉开被子,挤进了秦枕寒的怀中。

    自从人进了院子,秦枕寒就彻底清醒了过来,强按住起身的念想,一直等到人钻进自己的怀中。

    刚从夜色里走了一遭,她整个人都是凉的,这边依偎在他身边,看着乖巧极了。

    但秦枕寒知道,这只是个假象。

    在没有比曦光更不乖巧,不听话,总惹他生气的人了。

    帐内一片昏暗,秦枕寒自始至终都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变过,曦光靠攥着他的衣裳,忍不住偷偷笑了笑。

    这人平日里最是机警,怎么会没醒。

    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安静的靠在他的怀中。

    这个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曦光睁着眼睛发了会儿呆,在融融的暖意中打了个呵欠,慢慢就睡着了。

    一直等到身侧的人呼吸变得均匀,秦枕寒才稍稍侧身,将人揽在了怀中。

    她小小的人,身子消瘦单薄,让人几乎都不敢用力,仿佛一碰就会碎了,偏偏骨子里比谁都执拗。

    淡淡的苦涩药味萦绕在鼻尖,她整日喝药,连着以前最爱用的梨花香也停了,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药味。

    时间久了,秦枕寒竟也习惯了,将人又揽了揽,一直总也睡不好的他闭上眼,一觉到天明。

    天光照进帐幔,曦光慢慢醒了,睁开眼,却见床上依旧只是她一人,她恍惚了片刻,失落的起身,坐在那里想了想,又笑了起来。

    秦枕寒是生气了,但是没有不理她。

    只要她继续努力,总能让他高兴起来的。

    小兰和云芝等丫鬟早就等在了外面,伺候了她洗漱,就回了小院。

    小兰利索的备好了早膳,回来就见曦光还在打络子。

    “快用膳吧姑娘,这络子昨天不是编好了吗?”她想要制止。

    “那个不好看。”曦光说,迅速的用完膳后,继续去编。

    秦枕寒早早就起身离开,呆在书房,可看了许久折子,一低头,才发现折子还是保持着刚刚打开的模样,他神情便就一顿。

    “曦光在做什么?”他默了默,招人进来问。

    内侍候在外面,早就看到了皇帝的心不在焉,遂一直注意着那边院中的消息,闻言立即说了出来,“陛下,姑娘正在打络子呢。”

    “她没睡觉?”秦枕寒看了眼滴漏,已经巳时了,按照往常,这个时间她该小睡一觉了。

    “这,奴才就不知了。”内侍低了声音。

    秦枕寒皱眉,想要起身,却到底没动,继续看起了折子。

    左右曦光困了,自然会睡的。

    可翻看了一会儿,他却又放下,到底起身往回走去。

    一路到了院中,刚抬起头,就见曦光巴着窗户对他笑起,然后转身,秦枕寒脚步一动,又停下。

    “给,”曦光又编了一遍,总算满意了些,遂一直守着等秦枕寒回来,眼下终于等到了,便笑着出了院中,站在他面前伸出手。

    秦枕寒低头,对上她满是期待的双眼,再落下,便见鲜红的同心结落在玉似的掌心。

    “拿这个做什么?”他佯做不知。

    曦光揣度着他的神情,发现他好似没有高兴,顿时迟疑。

    “你不喜欢吗?”她问,就想将络子收回来。

    既然不喜欢,那就换个别的。正想着,曦光还未动,便觉得掌心一空,络子被秦枕寒拿走。

    秦枕寒垂眸看她,隐约有些不悦。

    不是送他,怎么还想拿回去?

    见着秦枕寒拿着络子也不说话,只是看她,曦光笑起,上前拉着他的袖子,说,“我从昨天开始学,好不容易才编出来的,你喜欢吗?”

    秦枕寒正要说一般,就见曦光觑着他的反应,忙又说,“你要是不喜欢,我再学着做别的。”

    他的话顿时就停在了嘴边。

    为了一个络子就困成这样了还不睡,还要做别的?

    曦光看不出他的心情,顿时就有些丧气,第一次后悔自己以前没注意这方面的事情。

    “秦枕寒,你别生气了。”她拽了拽秦枕寒的衣袖,忐忑的说。

    “去睡觉。”秦枕寒收起络子,直接说。

    “我不困。”曦光眨了眨眼,可一听到睡觉这两个字,就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她忙拿手掩住,还不忘盯着秦枕寒看。

    秦枕寒也不废话,弯腰将她抱起,直接送到了屋里榻上。

    曦光拉着他不放,还要说话,秦枕寒便直接捂住了她的眼睛。

    “睡觉。”他说。

    曦光乖乖的哦了一声,边伸手搭住秦枕寒的手,说,“秦枕寒,你不喜欢络子,我再做别的好不好?你喜欢什么?”

    她说着话,还忍不住打呵欠。

    秦枕寒没说话,只是捂着她的眼睛,眼睫不停在他掌心轻颤,没多久,就没了动静,她睡着了。

    到这时,他才收回手,翻手拿出那枚络子。

    鲜红的络子看着很整齐,虽然仍旧算不上多精致漂亮,但是比起昨晚那个,已经好看了很多。

    她一上午都在弄这个。

    定定的看了一眼,秦枕寒又收好。

    曦光一觉睡醒,秦枕寒依旧不在身侧,她认真思考了一下,又问,“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看样子,秦枕寒似乎并没有多高兴。

    小兰会杀人,这个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云芝硬着头皮想了想,说,“古人有诗书传情,要不,姑娘您写首诗?”

    “这个我也不会。”曦光顿时更蔫了,这些她都不会。

    “没关系,可以写前人的,只要情意对了就好。”云芝忙补充。

    曦光这才精神一震,找了诗书来,认真看过,反倒越看越眼花,不知道哪个是好。

    她也不想让云芝帮她选,索性埋头慢慢看,终于挑出了一首,提笔写了起来。

    细心写完,曦光又检查了一遍,起身朝着秦枕寒书房去了。

    内侍远远见着这位主过来,就往里通报。

    秦枕寒放下折子,微微蹙眉。

    “不是说了要好好休息?”曦光一进屋,就见他冷声说。

    “给你,”她上前,将手里的信封递给他。

    秦枕寒心中一跳,莫非是放弃了要跟他告别?

    他接过信,神情让人看不清楚。

    “你快拆开看看。”曦光期待的看着她。

    “不必,朕还有事,你回去吧。”秦枕寒反手将信放下,冷冷淡淡的说。

    曦光有些失望,但把人惹生气的是她,便就格外乖巧的走了。

    等人走远了,秦枕寒才慢慢打开,眸光便就一顿。

    这里面是一首诗,一首古今有名的情诗。

    垂眸看着,曦光虽然不爱读书,但一笔字却写的很好,隽秀雅致,然后写出了这样一封信。

    出神想着曦光翻找书册,然后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这封信的模样,秦枕寒不由自主的,轻轻勾了勾唇角。

    作者有话说:

    皇帝,不行,我要忍住,要让她知道厉害,但还是有点高兴啊

    第67章

    回了小院,曦光躺着晒太阳,忍不住叹了口气。

    哄人好难啊。

    说书先生在院中说书,曦光却根本没听进去。

    要怎么样才能让秦枕寒不生气了呢?

    这样恍惚间就到了午膳的时间,虽然曦光每日少食多餐,可每日三餐的时候,还是会准备的丰盛些。

    几个丫鬟一起动手准备好,看着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膳桌,曦光顿时就有些没胃口。

    “陛下用膳了吗?”她问道。

    “膳房已经送去了。”丫鬟忙说。

    曦光心中顿时沉甸甸的,不由失望,跟着又打起了精神,说,“陛下在哪儿用?”

    “隔壁院中。”

    闻言,曦光也不吃了,秦枕寒不来找她,她就去找他,就跟昨晚似的。

    这样想着,她直接去了隔壁。

    膳桌上,今日曦光不在,膳房送来的膳食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再不是之前曦光那一桌子药膳,但是秦枕寒看着,却没什么胃口。

    搁下描金木箸,他正要说让人收回去,就听见曦光的声音,顿时皱眉。

    “你来做什么?回去。”不等人进屋,他就冷声一句。

    “我要和你一起用膳。”曦光立即回答,她早就做好了打算,哪怕秦枕寒冷言冷语也不退缩,迈步就往里走。

    紧跟着,饭菜的香气就冲进了她的鼻尖。

    往常喜欢的香味,眼下于曦光而言只会觉得恶心,她根本忍不住,立时就捂住胸口,将脑袋撇向了一遍。

    浑身无力,她慌忙伸手,可丫鬟都停在了门外,竟扶了个空,顿时一晃。

    秦枕寒匆匆起身带倒了凳子,大步赶到总算及时将人扶住了。

    顾不上教训,他抱着人就去了外面。

    外面的微风一吹,满是草木的清香,曦光靠在秦枕寒的怀中,深深呼吸,总算压下了翻滚的心口。

    秦枕寒低头看她,眼见着她渐渐平静下来,方才松了口气。

    “莽撞!”他低声斥责。

    被说了曦光有些委屈,却没有顶嘴,只是靠在秦枕寒的怀中。

    “我想和你一起用膳。”她声音很轻,说,“我自己一个人不想吃。”但是她没想到会遇见这个。

    这段时间来,秦枕寒都是陪着曦光吃完,然后才避去别处吃,这是她第一次看见。

    “是我想的不周到了,你先吃吧,”曦光这次没拉着秦枕寒不放,总要让他先用膳,自己动了动,想要下地。

    秦枕寒默不作声将人放下。

    曦光心中失落,秦枕寒之前都是一直抱着她,就算她说要放他也不放的,但是她不对,这样想着,她抬头对秦枕寒笑了笑,转身就准备走了。

    看着这个格外勉强的笑,秦枕寒背在身后的手一紧,眼见着曦光慢慢离开,他到底叹了口气。

    罢了,和她计较什么呢。

    大步上前,秦枕寒一伸手将曦光抱了起来。

    曦光先是一惊,发现是他眼中立时惊喜,伸手环住了他的肩背,一时间顾不上说话,只是眼也不眨的看着他。

    将人揽在了怀中,秦枕寒便觉一直空空的怀抱顿时盈满,满足和愉悦油然而生,竟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之前到底是在惩罚曦光还是自己?

    “秦枕寒,你不生我的气了吧?”曦光眼巴巴的看着他,见他无奈,面色也不似之前冷硬,忙笑着问。

    这个笑,可比刚才那个看着顺眼多了。

    秦枕寒看了一眼如是想,还是没有说话。

    “别生气了。”曦光软了声音撒娇,起身在他唇上亲了亲。

    一众下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

    不熟悉之前,只觉曦光性格冷淡又有些暴躁直白,可等到熟悉之后,才发现,她最是一个喜欢撒娇的人了。

    被她这么缠磨着哄着,秦枕寒再多的气也发不出来。

    但秦枕寒也不想就这么松口,便只当没听见,不理曦光。

    看他只是看着前面,脚步沉稳,抱着她的怀抱也稳稳的,曦光靠在他的怀中抬头看他,却忍不住笑了。

    看,现在连冷声都没有了。

    “你最好了。”曦光又去亲他。

    “别动。”秦枕寒警告,将人揽的更紧。

    曦光才不听,还揽着他的脖颈晃了晃,不停的亲他,一边亲一遍说,“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别生气了。”

    周嬷嬷得了信,忙让人去再备一桌饭菜,这都有些凉了。

    她候在门外远远的就看着姑娘缠磨着陛下,那一张宛若粉雕玉琢成的容貌盈满了笑,娇滴滴的去亲他,清凌凌的声音也软下来软语娇声,这副模样,陛下如何她倒是不知,自己倒是看得心跳快了几拍。

    偷眼看了眼面色不动的陛下,周嬷嬷便被那一双凤眸中翻滚的墨色骇了一下,忙避开眼不敢多看。

    这个样子,看来陛下也顶不住啊。

    秦枕寒稳住呼吸,一直将人抱进了屋里,周嬷嬷一个眼色拦住了丫鬟不跟上去,眼尾便扫见陛下将曦光按在了怀中,吻了上去。

    呼吸都被夺走,曦光不退反进,抱紧了秦枕寒,辗转厮磨。

    一个又深又重的亲吻,曦光只觉得那秦枕寒几乎要勾走她的唇舌,唇齿相交,谁也没说放开。

    秦枕寒被曦光勾的几乎想要发疯,但在握住那截纤腰的时候还是放缓了动作。

    丫鬟们早就放下了帐幔,门窗紧闭,下午的日头照过糊着的宣纸,在屋内洒下朦胧的光影。

    曦光抬头看着秦枕寒迷醉的神情,指尖拂过那片眉眼,搭在他的后颈微微一压。

    秦枕寒配合的低头,两人交换了一个亲吻。

    “不生气了吧?”她还惦记着这个。

    秦枕寒又气又好笑,按在她腰上的手摩挲一下,引得人顿时浑身一紧,轻呼一声。

    他轻吸一口气,几乎按捺不住想更快些,更重些,却反而更慢更轻。

    “别生气了。”他一直不说话,曦光又去亲他。

    这般厮磨半晌,秦枕寒主动堵住了她的嘴,不让她说话了。

    曦光顿时弯了眉眼。

    顾忌着曦光的身体,眼见着她眉眼间渐渐染上疲惫,秦枕寒克制再三,到底抽身离开。

    曦光轻轻抽气,看他起身似要退开,又勾着人的脖颈回来去亲他。

    指尖下移,用尽了他前段时间教她的东西。

    秦枕寒将人揽在怀中,良久后一声低哼,见着曦光噘着嘴,显然是又嫌弃那东西沾她手上了。

    他没说话,手上却摸出了帕子,去给她擦手。

    “秦枕寒,你说说话。”看着他坐起身,劲瘦的半身就这般落在朦胧的光影中,下颌分明,沁着几滴汗珠滚落,曦光心间都跟着一颤,忍住不好意思伸手戳了戳,不放弃的想让他开口。

    “说什么?”秦枕寒低头看着她身上的红梅,到底开了口。

    微哑的声音想起,曦光就觉心间好像又颤了颤,忍不住就笑了。

    “说什么都好啊。”她很高兴的说,直直的看着人道,“别不理我就好。”

    秦枕寒有很多的话要说,但他知道曦光不会听。

    这般沉默一瞬,他起身给自己套上衣裳,又拿了衣裳去给曦光穿。

    曦光哪里好意思,以前她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也就算了,眼下她可清醒着呢,便就拥着被子起身,半侧过身子自己穿了起来。

    白玉似的玉颈往下到脊背,蝶骨分明,烙着朵朵红梅,然后被衣裳遮去。

    秦枕寒自己穿着衣裳,目光却一直放在曦光身上,眼见着她穿好了侧身要穿绣鞋,他才捉了那只细瘦的脚踝,指尖摩挲过那点红痣,缓缓为她套上罗袜。

    曦光不好意思的挣了挣,可对方的大手看着不紧,却根本没能挣动。

    绣着梨花的罗袜被套上,掩去了玉足和脚踝,可那人掌心和指尖留下的灼热却久久不能散去。

    “既然你执意要留下他。”秦枕寒说,眸光看向曦光被宽松的中衣遮掩住的小腹。

    曦光下意识抬手捂住。

    “那你就听话,照顾好自己。”

    自己两个字上,秦枕寒咬的分外清楚。

    “朕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若你出了事,朕不会管他。”秦枕寒掐住曦光的下颌,冷声警告说,“记住!”

    曦光抬头看着他眨了眨眼,笑着扑到他的怀中。

    秦枕寒立时收手,将人接住。

    “放心,我会的,我才不舍得将你让给别人呢。”曦光大大的亲了他一下,坚定的说。

    这么好的秦枕寒,连对她生气都不舍得的秦枕寒,她才不要让给别人。

    哪怕知道她这句话可能只是为了哄他,可秦枕寒听见了,眼中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些许笑意。

    他低下头,去吻曦光。

    清浅的一个吻,秦枕寒就叫了人进来伺候曦光起身,边备好膳食。

    等曦光穿好衣裳妆扮好,小兰也准备好了。

    曦光起身,不等看向秦枕寒,秦枕寒便已经将她抱了起来,坐在了膳桌前。

    她拿起小碗用膳,边抬头去看他,满脸都是笑意。

    惦记着秦枕寒还没有用膳,曦光尽快用完,打着呵欠催他快去用膳。

    秦枕寒将她放在了收拾好的榻上,说,“你先睡觉。”

    刚才一番折腾,哪怕秦枕寒放轻了动作,曦光也早就疲惫了,这会儿吃完了饭,更是犯起了困,看着秦枕寒坐在床边,她忍不住去拉住他的衣袖,打着呵欠说了好之后,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她的呼吸渐渐平稳,秦枕寒方才轻轻拉出衣袖,慢慢俯身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

    他能拿她如何?

    只能依着她。

    一切就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等到第二天唐贤过来为曦光把脉,眼见着她又高高兴兴的坐在皇帝的怀中,顿时侧眸多看了一眼。

    他还以为皇帝能坚持几天。

    结果?

    算起来,前天下午两个人吵架,昨天他小徒弟还在烦恼,今天就和好了?

    作者有话说:

    第68章

    唐贤心中想着,眼中笑意浮动。

    把完了脉,他又开了几幅方子。

    曦光见了惊讶,按理说,不该这么快换的才是。

    “师傅,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她忍不住问道。

    “既然你打定了注意,那之后一切就都要听我的话。”唐贤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说。

    曦光从小就听他的话,也不觉得有什么,就点了点头,说好。

    秦枕寒却不放心,等安顿好曦光之后,去见了唐贤。

    “唐老刚才的话何意?”他开门见山的问。

    “置之死地,而后生。”唐贤也没有隐瞒,直接回答。

    秦枕寒面色一沉。

    唐贤叹了口气,详细说来他的想法,以曦光现在的身体,想要平安无事诞下孩子实在是太难,既然如此,只能兵行险着。

    在她孕期大力进补,但是她的身体虚不受补,药效必然会堆积在体内。

    “之后呢?”看唐贤停住,秦枕寒冷声急问。

    便是他也知道,是药三分毒,若是过多淤积,只有坏处。

    “然后,就要看陛下能不能找到那些药了。”唐贤说,“若是那药制出,便能让曦光陷入沉睡的状态,缓缓消化体内的药力,补足生来的不足。”

    这个想法太过大胆,唐贤翻遍师门的典籍,也只见到成功过一例而已。

    但事到如今,不得不为。

    失败的结局不必多说,但若是成功了——

    “曦光以后,便能与常人无异了。”唐贤郑重的说。

    秦枕寒眸光一动,沉声说,“好,就依唐老所说。”

    能寻得这一线生机,本就是上苍赐予,秦枕寒已经不敢再过多奢望。

    他这段时间认真了解过妇人怀孕之事,虽然前三个月大多艰难,却也不像曦光这样,清醒的时间寥寥无几,总是精神不济,昏昏欲睡。

    这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说完话,秦枕寒再回去时,曦光正在听话本子,都是从玉京那边送来的,赵嬛音写的东西。

    将人揽在了怀中听着,她却发现怀中曦光的神情有些奇怪。

    “怎么了?”

    ‘却说那美人倾城,被公子哄骗带回了家中,三番两次试图逃走,却都不能。她本以为觅得良人,举案齐眉,谁知却沦为了妾室,整日更是郁郁寡欢,忧思成疾。’

    ‘那公子满口爱语,却不顾美人意愿,强留在家,徒叹奈何。’

    说着,说书先生叹了口气,满是怜惜。

    “这,”曦光迟疑的看向皇帝,应该不是她的错觉。

    “说的是我?”她说。

    秦枕寒倒是没注意这些话本子,但赵嬛音写的差不多能和曦光的经历对上,他就点了点头。

    “我倒要看看,她是怎么写我的。”曦光来了兴致,坐起身说。

    那女先生见着这位总是怏怏的主子眼睛晶亮,更是口灿莲花,妙语连珠,语气辗转,一会儿笑起,一会儿叹气,让人的心思都沉浸了这故事之中。

    她详细说了那美人在公子家中的郁郁寡欢,最后口中一转,只道姑娘遇见了那公子的父亲,这家的家主。

    却原来,这家主早年受伤,公子只是他的养子。

    听到这里,曦光几乎确定赵嬛音说的就是她,立时扯了扯秦枕寒,忍不住笑着说,“到你了。”

    秦枕寒也听了些,却不在意,不过是些话本子而已,他看着折子点了点头。

    “你说她会怎么说你?怎么说咱俩?”相比之下,曦光可真是好奇极了,扒拉下他手中的折子,探头去看他。

    “听听就知道了。”秦枕寒耐心的说,扶着她坐好,道,“来,继续听。”

    曦光也怕自己听落下了,转过头继续听说书先生说。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小兰捧着膳食来,曦光坐起身去吃,那边说书先生已经被请下去了。

    “我还没听完呢。”曦光有些遗憾。

    “姑娘,您要用膳可不能分心,而且,那说书的也该休息了。”小兰劝说道。

    曦光这才作罢,用完了膳,打了个呵欠就睡觉去了。

    一觉睡了约两刻多钟,她睁眼后,就又请了说书先生来,迫切的想要立即听完。

    看这位主子这么感兴趣,女先生也越发的卖力,很是尽情的说了那美人如何在家主的帮助下脱离苦海,偏若是走了,又躲不开公子,只得继续委身于家主庇佑之下。

    那家主洁身自好,从未沾染女色,唯独这美人,予取予求,细心呵护,几乎将之视若珍宝。

    海样的奇珍异宝,绫罗绸缎都送进了那美人的院子,里面随意一个不起眼的东西,都是千金难得的宝贝。

    曦光靠在秦枕寒怀中听她说着,睁大了眼。

    她倒是听说过昭华宫中的东西都不一般,但,但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真的吗?”曦光忍不住拽了拽秦枕寒的袖子问。

    秦枕寒指尖划过她的脸侧,微笑,“你以为呢?”

    曦光宫中的东西,自然是最好的。

    曦光便明白,是真的。

    “你,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她忍不住好奇的问。

    自然是从那个梦开始——

    但这样荒诞的事情,秦枕寒自然是不准备说的,遂笑道,“朕也不记得了。”

    曦光顿时就有些失望。

    她倒是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看她如此,秦枕寒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

    曦光顿时就被哄好了。

    那边说书的先生还在说,她用了一下午,来说那家主是如何的对曦光好。

    曦光听着,应了大半,但在此之前,她从没有注意过。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秦枕寒为她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吗?

    这般想着,她感动极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依偎在秦枕寒怀中去亲他。

    “睡觉。”秦枕寒被勾的没办法,偏这会儿又不能动她——

    起码不能这么频繁,便将人按在了怀中。

    热意透过薄薄的中衣落在腿上,曦光顿时就老实了。

    虽然借手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好累的……

    乖巧的靠了一会儿,曦光就迷迷糊糊起来,往秦枕寒怀中蹭了蹭,忽然问,“秦枕寒,我是不是太粘人了?”

    她也发现了不对,以前她从来不是这样黏黏糊糊的性子,可这会儿却总是往秦枕寒怀中蹭,前两天他只是没抱她,她竟然就有些委屈了。

    秦枕寒本就忍得难受,她还这样挨挨蹭蹭,又软着声音问他,呼吸一重,顿时就不准备再忍了。

    曦光正努力打起精神睁眼等着他的回答,自己的手就被拉了过去,顿时噤声。不由的放缓了呼吸,头脑却被锦被间的热气蒸的越发昏沉。

    半梦半醒中,曦光感觉到掌心被人擦拭干净。

    “你可以再粘一点。”有人在耳边说,声音低沉,带着让人酥软的哑意。

    她恍惚间勾起唇角,又往身前这个温热的怀抱里挤了挤。

    秦枕寒扔了帕子,将人揽在怀中,细细整好了她鬓间被蹭乱的发,将人抱好。

    怀中的人嘟囔两声,睡颜恬静含笑。

    一夜好眠。

    这会儿天亮的早,曦光醒的也早,她在院子里走了走,用过膳食,就又睡了一个回笼觉,等醒了正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云芝就过来笑着说,“姑娘,王妃和小郡主今日拜访,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精神一震,曦光半坐起身,忙说,“快,我要洗漱。”

    一众丫鬟立即围绕着她开始动作。

    “娘怎么来了?”曦光忍不住问。

    “姑娘您忘了,前两日王妃就命人捎了话,今天要来看您的。”云芝柔声回答。

    曦光努力想了想,才想起这回事。

    “我都忘了。”她有些懊恼的说。

    云芝小心翼翼的为她簪好首饰。

    曦光现在整日精神不济,懒怠动弹,发饰也也去了金银珠玉,多是绢花锦带。

    但云芝手艺好,哪怕是这些,也能将她妆扮的格外好看。

    “姑娘,唐老早就叮嘱过了,您现在精力不济,忘事是难免的。无妨,奴婢们都记着呢。”她柔声安慰。

    “我知道。”曦光嘟囔,但她以前也只是知道,现在方才真的有所体会。

    “秦枕寒呢?”她又问。

    “陛下去了书房。”

    曦光了然,不过她醒了他应该快回来了才是,这个想法一闪而逝,她没有多想。

    总算收拾好了,小兰又备好膳食,等她用完,燕灵璧和秦姣姣正好赶到。照旧在院中接见,曦光这会儿喜欢宽敞透风的地方,在屋子里总觉得憋闷。

    “娘,姣姣。”笑着打过招呼,她邀着两人坐下。

    说书先生已经到了,正接着昨天的继续说。

    秦姣姣听得有些好奇,问了一下曦光前面的内容,顿时惊呼起来。

    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里面女主这样的经历,而且还是和父子二人的纠葛,都格外的新奇。

    曦光听着秦姣姣兴致勃勃的询问一样样回答,略有些不好意思,只当这不是自己的事情,才一一说出口。

    秦姣姣听得出神极了,匆匆听她说完大概,就忙盯着说书先生去了。

    燕灵璧本来没太在意,可听她说过几句后,却不由一怔,忍不住看着曦光出起了神。

    一墙之隔,江州内卫都指挥使陆成仁穿过暗道,到了小院。

    谁也想不到,南辕北辙两条街上的内卫司和那个小院,竟然离得这样近。

    “陛下,近日江州聚集的不明人士渐多,您看?”陆成仁身上的伤这段时间也养的差不多了,等进了书房行过礼,就匆匆的说。

    一个月前,皇帝抵达江州的动静到底太大,虽然有意遮掩,但在别的地方苦寻无果后,有心人还是将目光落向了江州。

    他们怀疑皇帝一直呆在这里,没有离开过。

    “无碍,”秦枕寒十分从容。

    “南巡的队伍也快到了。”他看向窗外,不急不缓的说。

    “可这些人在城中四处流窜,不得不防。”事关陛下,陆成仁很不放心。

    秦枕寒也不放心,他自己无碍,但是他担心会有人惊扰到曦光。

    心中一转,他转而问起了寻药的事情。

    “昨日宁州传来消息,说是发现其中一味药和霸拳张家有关,卑职们正在探查。”这些世所罕见的药,要么是藏在深山老林无人得见,要么就是被那些强大势力藏在了家中。

    普通人除非死死的藏好不露一丝线索,否则是护不住的。

    霸拳张家,武林五大势力之一,不容小觑。

    否则,陆成仁也不会说是探查,而是要强取了。

    秦枕寒闻言眉梢轻扬,提笔写了一封信,然后按上自己的私印,递给了陆成仁。

    “若是不配合,可调动宁州卫。”他说。

    陆成仁一惊,立即意识到了这张纸上写着什么,立即低头应是,双手接过。

    这,可是能调动宁州所有军卫的东西啊。

    虽然早就知道陛下无比重视寻药的事情,但是陆成仁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给与内卫调动卫队的权力。

    “属下等定然竭尽所能,娶回那味宝药。”这种东西,陆成仁自然不放心交给别人,加上陛下给他,却没有给伺候在身边的内卫,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竭尽所能四字,杀气四溢。

    陛下竟然已经给了这个权力,就已经表明了他的意思。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去吧。”秦枕寒说。

    陆成仁立即告退,可走出几步,却又听陛下沉吟开口,他立时顿住脚步回去。

    “无辜之人,不可多造杀孽。”秦枕寒想了想,到底说道。

    便当是,为曦光行善积德吧。

    陆成仁有些惊讶,他当年也是陛下身边的亲卫,自然知道这位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相反,陛下心肠冷硬,使得尽是铁血手腕。

    只要能达到目的,他不在乎会牺牲多少人,造下多少杀孽。

    现在怎么?

    不敢深思,陆成仁立即应是,这才退下。

    小院,正听着说书,曦光就发现燕灵璧又在看她,便就轻声问,“娘,怎么了?”

    “曦光,这个话本子?”燕灵璧迟疑片刻,到底开了口。

    曦光一顿。

    “这里面,”燕灵璧欲言又止。

    她初时没有在意,但是眼下听着,却越听越是忍不住多想。父子,美人,这很难不让她想起曦光。

    曦光直接点了点头。

    燕灵璧面上端庄得体的微笑忽然就是一僵,泪水突如其来的落下。

    秦姣姣愣住,忙和曦光手忙脚乱的去安慰她。

    “娘你怎么了?”

    “娘别哭了,都过去了。”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秦姣姣疑惑的看着曦光,什么过去了?刚才不是在说话本子吗?

    “娘没事,没事。”燕灵璧将曦光搂在怀中,硬是咽下嗓子里的哽咽,咬牙说。

    她早就知道,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她忍不住。她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被太子骗回宫,无人可依,无处可靠的时候,她就恨得发狂。

    那个时候,曦光该有多害怕啊?

    燕灵璧对皇帝的感觉一直淡淡,她不相信男人,但现在忽然就忍不住感激起来。

    不为别的,只为他救了曦光。

    “娘,我现在很好,他也对我很好。”曦光柔声说。

    秦姣姣听得满头雾水,正想问到底怎么了,就听见一道男音响起。

    “怎么了?”秦枕寒看着被燕灵璧牢牢抱住的曦光,微微蹙眉。

    “没什么,就是娘她听说了这个故事。”曦光看见他回来了就先下意识笑起,然后说。

    燕灵璧松开了曦光,稳住了自己的仪态,正要行礼,就被跟在秦枕寒身后的内侍扶起,笑着说,“王妃请坐。”

    看出皇帝不准备泄露身份的打算,燕灵璧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几个嬷嬷丫鬟。

    秦姣姣震惊的看着秦枕寒。

    这,这男人是谁,怎么会在自家姐姐的院中,还和她这样亲昵?

    “原来是王妃到了。”秦枕寒淡淡的说了一句,过来便准备将曦光抱在怀里,却被她推开。

    曦光轻轻摇头,很不好意思,丫鬟面前怎么样也就算了,她哪里好意思在自家娘亲和妹妹面前如此亲昵。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伸手,握住了秦枕寒的大手。

    反手将她握住,秦枕寒拉着人坐下。

    见着两人如此亲昵,燕灵璧眼中微柔,也不准备打扰,直接告辞,带着仍在恍惚的秦姣姣就走了。

    “母妃,那是谁?”一直等上了马车,秦姣姣就忍不住了。

    燕灵璧斟酌着自己身边跟着的几个人,边笑着说,“那是你姐姐的未婚夫。”

    “未婚夫?”秦姣姣更震惊了。

    燕灵璧含笑哄了她几句,秦姣姣才恍恍惚惚的没有继续问了,只是忍不住想起秦枕寒。

    看着年龄似乎有些大?

    不过和自家姐姐好像很般配?

    送走了燕灵璧,曦光差不多又困了,继续着她吃完就睡的日子,等醒了便靠在秦枕寒怀中继续听书,完全忘了之前想的要问问他上午怎么不在的事。

    女先生不急不缓,又花了两天的时间,总算差不多讲完了那家主如何如何的对美人好。

    正值上午,她口中一转,声音变得低缓。

    曦光听到这里,哪怕明知道是故事,竟然也忍不住心中发紧。

    女先生的眼中隐约有些惋惜,口中一转,道那美人红颜薄命,竟一场急病没了性命。

    秦枕寒这才抬眼看去,眸色冷厉,看的那说书先生一骇,没敢继续说下去。

    “我假死的事情没告诉她。”曦光小声说,微微蹙眉,隐约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是准备一切尘埃落定,秦枕寒纳了妃嫔之后,再和赵嬛音恢复往来,却没想到……

    也就是说,赵嬛音如今怕是真的和大家一样,都以为她去世了。

    闻言,秦枕寒的眸光才柔和下来。

    但凡和曦光有关的事情,他听不得不好的消息。

    那说书先生这才松了口气,暗道果然是男子,听得美人去世,还是会失态。

    不过,她看了眼曦光,一时间倒是有些好奇,这书中的美人,较之眼前的这女子,又如何?

    她口中不止,继续说了美人去世后,那家主是如何将那美人追为自己的妻子,藏进祖坟,之后又是如何的哀伤,竟然什么事也不管了,只停留在女子生前住过的地方,日复一日的哀思。

    说书先生很是仔细的渲染了一番那家主是如何的难过,竟导致于人都憔悴了。

    听到这里,曦光面上的笑意就淡下了。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秦枕寒,抬头看着他,止不住的有些难过,她走之后,秦枕寒就是这样的吗?

    看她怏怏的,秦枕寒不由轻笑。

    曦光以前的情绪总是淡淡的,但有孕对她的影响明显不小,喜怒形于色,还分外强烈。

    “没事,”秦枕寒哄着曦光说,“都是装的。”

    他那会儿整日只想着该怎么把曦光抓回来关起来,哪儿有时间哀伤。

    曦光一想也是,她还活的好好的秦枕寒怎么会哀伤,就又兴致勃勃的听了起来。

    没多一会儿,那边女先生口中一转,竟说美人的死原来是和公子有关。

    曦光顿时怔住,下意识去看秦枕寒,眼中迷惑。

    前面的都能对上,可这个?

    “话本子而已。”眼见着区区一个话本子,曦光还当了真,秦枕寒低声说。

    曦光便就继续去听,一直听到家主得知之后大怒,将那公子削皮碎骨,挫骨扬灰。

    她眼睛顿时一亮,这就是她的想法啊。

    “好。”曦光立即赞了一声,秦顺安那个疯子就该这么死。

    周嬷嬷等一众宫人都不由看向她。

    在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她们就都想起了曦光,如今看她这般畅快的模样,莫非,之前说的都是真的?

    曦光是被太子骗回宫的?

    禽兽啊!!!

    得了赞赏,说书先生也更卖力,一个劲说下去,说那家主旧伤发作,在美人去世一年后,也跟着去了。

    作者有话说:

    看到有宝子说女鹅人设有点奇怪,咱不奇怪哈,怀孕的人总是,比较情绪化的,哈哈哈哈

    第69章

    院中顿时一静。

    恍然间,诸多伺候的人仿佛连呼吸声都放轻了。

    这下曦光说不出好了,秦枕寒微微抬头看去一眼,却也没太在意。

    正如他所说,只是个话本子而已。

    “死了?”她惊愕的说,曦光下意识拽紧了秦枕寒的衣裳,忙又去为他把脉。

    等探得指下的脉象平安康健,绝对能顺顺利利活到耄耋,才算松了口气。

    说书先生止了口,恭敬称是。

    “可,怎么会死?”曦光仍旧不可置信,可,可这不是赵嬛音写的她的故事吗?

    她胆子怎么就这么大啊,竟然敢把皇帝写死了?

    如今虽然以文字获罪的少,但她写的这个话本子在有心人眼中,几乎可以算的上是直白了。

    赵嬛音就不怕惹怒皇帝吗?

    说书先生不解,刚才她说道美人死了的时候,那男主人不高兴,现在等到家主死了的时候,怎么女主人也不高兴起来了?

    “想来,应该是悲拗太过,加之旧伤复发吧。”她小心的回答。

    曦光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忍不住看向秦枕寒。

    “退下吧。”看她这样,秦枕寒皱了皱眉,又揽着人哄,说,“不是说了,就是个话本子。”

    “等等,先说完。”曦光却摇头,扬声一句。

    丫鬟和说书先生立时顿时,看向秦枕寒。

    “咱们不听了,嗯?”秦枕寒见不得曦光这样担忧,又说。

    “不,先说完,不然我一直惦念着,更难受。”曦光说着,想起了前世。

    前世,没有她为秦枕寒解毒,他最后……

    又会如何?

    闻言,秦枕寒才没有阻止,那说书先生添了两分小心,继续说了下去。

    只道家主严令,和美人同葬棺椁,又道偌大的家族,后继无人,迅速分崩离析,被别人取代,呜呼哀哉。

    曦光听着一双细眉皱的更深,握着秦枕寒的手也越发的紧。

    这句话换过来,不就是说大晋会灭亡吗?

    丫鬟们也是如此想着,一时间都忍不住惶恐的看向皇帝。

    这话,甚至可以称之为诅咒了啊。

    太子妃,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是说了,就是个话本子。”秦枕寒放下折子,看曦光仍蹙着眉,将人揽进了怀中。

    周嬷嬷一个眼神,丫鬟忙过去请了说书先生离开。

    说书先生有些惶惶不安,不解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她就说了个结局,主子就越发的不高兴起来。

    她心中担忧,忍不住拉了丫鬟问询。

    丫鬟这会儿也怕啊,三言两语糊弄过去,磨蹭着回去,就见下人们都远远的候着,院中两位主子正轻声说着话,瞧着陛下也没怎么不高兴,这才松了口气。

    秦枕寒温声哄着,曦光却总是忍不住心不在焉。

    她在想前世。

    若她腹中的孩子真的是秦枕寒的,他定然能查出来,虽然她死之前没有,但她死之后呢?

    他会怎么做?

    而且,没有她为他解毒,纵使有她那次喂给他的血,还有……他也顶多再能拖一年,这样一想,竟然都对上了。

    “怎么了?嫌赵嬛音写的不好,那就让她重写。”秦枕寒见不得曦光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提起赵嬛音的时候,眼中冷色浮动。

    真是好大的胆子。

    “没。”曦光靠近他的怀中,说,“我只是在想,若是我没有遇见你,最后的结局会不会就是这样?”

    秦枕寒这才恍然她是为何,心中忽然一动。

    他想起了赵嬛音的不对之处。

    还有他那个瑰丽的梦。

    若是没有那个梦,他不会注意到曦光,更不会将人护在身边,那她最后会如何?

    所以说,这个话本,真的只是编造出来的吗?

    心中狐疑,秦枕寒面上分毫不显,只是好笑的说,“怎么会,我们注定会相遇。”

    “不会啊,”曦光认真的反驳,说出了自己前世的经历,道,“我要是刚被秦顺安骗进宫,我肯定是想尽办法也要走的,但是我肯定逃不掉,所以秦顺安会把我看得更紧,我就没有机会遇见你了。”

    “像含光寺那次,我们也见不上面。”曦光上辈子就半路逃跑,根本没去成含光寺。

    看着她带着回忆的样子,还有眼中的恨意,秦枕寒眸光一定,心中微妙,想起了一些往事。

    他其实一直很奇怪,曦光的性子单纯,遇到那种情况,应该是想尽办法逃走,而不是会认真想办法,接触他,然后摆脱秦顺安。

    但她偏偏就是按捺住了冲动,然后找到他。

    所以说,是因为什么?

    而含光寺,要是没有慧觉的那一番话,他根本不回去,再往前推,若是没有那个梦,他也不会找慧觉。

    如此环环相扣,眼前迷雾翻滚,仿佛有什么掩盖已久的事情,正要挥之欲出。

    “但是你没有逃。”心念翻滚,看着怀中有些忧伤的曦光,秦枕寒声音微沉。

    “逃又逃不掉,说不定还会连累我师傅。”曦光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老老实实的说了答案。

    “曦光聪慧。”秦枕寒饶有深意的说。

    曦光反倒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委实算不上聪明,但又不好说自己这是经历过,就轻轻笑了笑。

    “还好我遇见了你。”她很是感慨的说。

    秦枕寒低头,怀中人的破绽在他眼中处处都是,偏他以前从来没有探究过——

    比如,她当初是怎么知道他中毒的?

    夜色渐深,因为这个话本子,曦光整日都有些没精神,晚上靠在秦枕寒怀中沉沉睡去时,还下意识攥紧了他的衣襟。

    怀中的人细眉蹙起,秦枕寒轻轻拂过她的眉心,等到半夜的时候,正熟睡中,忽然听到旁边人的呓语,顿时无比清明的睁开了双眼。

    “秦顺安,你这个疯子。”

    只是那么一句话十分清楚,可谓是咬牙切齿,仿佛梦中都还记得对那人的仇恨,后面的话就含含糊糊起来,秦枕寒听了半晌,却也只隐约听到了几个字。

    “……我的孩子……师傅,王婶,巧喜……”

    她的眉又皱起,哪怕梦中脸上也带着愧疚。

    秦枕寒轻轻拍打着曦光的肩背,她便又往他的怀中缩了缩,才总算睡去了。可他却睡不着了。

    她口中的这些人,明明还好好的。为什么提起他们的时候,她会愧疚?

    曦光醒来后总觉得秦枕寒看她的目光有些不对,但却又发现不了到底是哪里不对。

    这些先放放,前两日崔云萼和徐念瑶递了帖子,说是今日上门拜访。她就又撵了秦枕寒去书房,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徐念瑶。

    徐念瑶一如既往的俏丽活泼,甚至比起之前越发的眉眼飞扬,神采奕奕。

    “曦姐姐,”她一进院子,就高兴的唤了一句。

    “来,快坐。”看见她这样精神,曦光也高兴,忙请了两人坐下。

    “许久不见了,没想到你竟然是镇国公家的姑娘。”徐念瑶很是赞叹的说,然后又蹙眉,带着点小心的问,“曦姐姐,你为什么会姓盛啊?镇国公家不是姓萧吗?是不是之前为了掩藏身份也这样的?”

    她一口气说完,睁大眼睛等着曦光回答。

    “我师傅为我选的,怎么了?”曦光觉得她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个,好奇反问。

    崔云萼神情一动,便对着徐念瑶使眼色,可无奈对方根本没看见。

    “就是外面那些流言啊,这些天也不知道怎么传的,说是有人特意问过,镇国公府根本没有你的消息,而且你又姓盛,都说你是外室所出,甚至连镇国公萧家的族谱都没能上去。”徐念瑶皱眉说,这个消息她也是半信半疑。

    但是她还是很喜欢曦光的,不想她以后从别人那里知道了再猝不及防,便想着先告诉她。

    “外室?”曦光惊愕,不解这个流言是怎么传出去的,下意识看向小兰。

    小兰也收到了这个消息,但之前不想让曦光烦心,就没告诉她。

    不过这也没什么,便上前轻声说,“是那张家女做的。”

    曦光短暂的疑惑了一下,竟然想不起来这所谓的张家女是谁。

    “张寄云?”徐念瑶已经脱口而出,皱眉说,“对,应该就是她。她最是睚眦必报小心眼了。”

    而且,张寄云出身饶国公府,幼时是在玉京长大,也唯有从她的口中出来,才会让人相信。

    说罢,她和崔云萼都有些担心的看向曦光,怕她生气烦忧。

    “都是一起子胡说八道的,姑娘您可不能被影响了心情。”这时,周嬷嬷上前,忙关切的说。

    关于曦光身份的安排,都是由她经手的,她本来早就备着这位主问询,但曦光这些日子精神不济,根本没想起来过这件事。

    这会儿,正好趁着崔徐二人在,把最后一部分圆上。

    曦光却是笑了,若她真是所谓的外室女,说不定她还真会担心,可她不是啊。

    只是,也不知道秦枕寒和镇国公家是怎么说的。

    “没事,”她轻轻摇头表示不在意。

    “等国公来了就好了,姑奶奶当年可是他和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她去之前还求了国公和老夫人好好照顾您,要不是您身体不好自幼被送到神医处悉心照料着,现在也不会被这起子人胡乱猜测,真是委屈姑娘了。”周嬷嬷很是心疼的说。

    曦光眨眼,懂了。

    看来这就是她现在这个身份的背景了。

    周嬷嬷看了眼崔云萼和徐念瑶,这才退下。

    崔云萼和徐念瑶顿时恍然,原来如此,见着这一眼,立即明白嬷嬷这话就是说给她们听得。

    “没想到竟然是这样。”徐念瑶很不好意思,她之前差点就信了。

    实在是曦光这样的容貌,若真是国公府的姑娘,她肯定早早就听说过了。但是没有……

    这也是大部分人最后会相信的原因。

    “抱歉啊曦姐姐,我之前竟然没想到,还差点相信了。”徐念瑶干脆的道了歉。

    崔云萼也是如此。

    见着两个姑娘都这样,曦光失笑,说,“这没什么,忽然听说这个消息谁都会半信半疑,你们肯给我说就已经很好了。”

    “张寄云也太过分了!根本没弄清楚她就敢这样胡说八道,等回头我要让她知道厉害。”看她不计较,徐念瑶大大的松了口气,转而愤愤的说。

    “南巡的圣驾快要到了。”崔云萼嬷嬷提醒了一句。

    徐念瑶神情一滞,知道崔云萼这是说饶国公府要到了。

    “那我也不怕,是她做错了事情,再说,还有曦姐姐呢,对不对?”她又笑着说。

    饶国公府她得罪不起,不还有镇国公府嘛!

    张寄云这样胡说八道编排盛曦,镇国公府知道了肯定是要为她做主的。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南巡的队伍快到了?”完全没注意到徐念瑶的话,曦光看向崔云萼,又看向身边的人。

    崔云萼点头,瞧了眼猜出这是不想曦光费心,便笑着说,“已经抵达豫州了,按照时间来算,再过五天就能抵达江州。”

    曦光顿时出神。

    这段时日和秦枕寒在这小院的生活太过美好,眼下听得这句话她才想起,他是皇帝,终究是要回玉京的。

    而她……

    曦光不喜欢那座宫城,高高的墙,连风都好似是沉闷的。

    但是里面有秦枕寒。

    她想了想,忽然觉得,好像也没那么让人讨厌了。

    “对啊,这段时间咱们江州都开始戒严了,江州卫驻扎在城外,城里的巡防营也整日的不消停,四处排查,让人看着就紧张。”徐念瑶忍不住说,带着些许抱怨,可更多的却是好奇。

    “你们说,陛下到底长得什么样啊?”她笑了起来,压低了声音道,“我爹说陛下很英明,但是相貌却没说。”

    崔云萼对这些是不感兴趣,曦光听着却忍不住插了句嘴,说,“自然是很俊美的。”

    徐念瑶眼睛一亮,连着崔云萼都忍不住看向她。

    “曦姐姐你见过陛下?”她忙问。

    天天都见,曦光点点头,带着些许隐秘的炫耀,说,“而且他脾气也好。”

    “不能吧。”徐念瑶表示怀疑,说,“我听好多人说陛下性情冷酷,手腕强硬,说一不二。曦姐姐你是不是被人骗了?”

    “你听谁说的?”曦光反问。

    “就我爹身边的那些人啊,我偷偷听说过两次。”徐念瑶左右看看,放轻了声音。

    曦光不赞成的说,“你不能听他们说,你要听百姓怎么说,官员们面前,陛下要保持自身的威严,自然要厉害些。”

    “但是你出去看看百姓,他们都说陛下是个好皇帝。”她认认真真的说,眉眼都亮了起来。

    徐念瑶点了点头,身为官员之女,她倒是没怎么注意过百姓,更别说听他们说起这些。

    不过……

    她不是问皇帝的性格好不好吗?怎么说起他是不是个好皇帝了?

    短暂的疑惑了一下,徐念瑶又想,曦光的意思应该说官员口中的话不能轻信吧。

    “诶,曦姐姐,陛下到底长得什么样啊?”她又忍不住问。

    日日相处着,曦光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注意秦枕寒的面容了,眼下就认真的想了想。

    “他生了一双剑眉,凤眼,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是一种很凌厉的俊美。总是面容冷漠,但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又很温柔。”她说着,微微笑了笑。

    崔云萼看着她,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微妙。

    盛曦,说的太过详细了,好像她曾经亲眼一点一点看过一眼。而且这个笑,也格外的温柔。

    徐念瑶倒是没想这么多,眼睛都亮了。

    “哇,”她惊叹了一声,而后将声音压得更低的问,“那你们说,传闻中的那个盛曦光,到底生的什么模样的啊?竟然能让陛下从太子哪里把人抢走。”

    “抢走?”曦光下意识重复。

    徐念瑶显然对这些事很有兴致,将她道听途说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什么陛下一见那盛曦光就惊为天人啦,一见倾心费尽心思谋夺啦,还有什么太子为了讨父皇的欢心,狠心与心上人挥泪离别主动奉上啦,各式各样,什么样的猜测都有。

    曦光一开始听得有些脸红,她和秦枕寒才没有这样,等到最后一句话,却又止不住生气。

    “胡说八道!”她冷斥。

    什么心上人,还挥泪离别,她只想要秦顺安去死。

    没想到她会生气,徐念瑶怔了一下,瞧着眉眼含怒,玉面越发冰寒的人,竟忘了挪开眼。

    这美人儿,就算生起气来,也都别样的好看。

    “的确是胡说八道。”崔云萼也有些惊讶,轻声说了一句,“大内禁庭中的事情,外人如何得知,都是胡乱猜测罢了。”

    说着话,她有些不赞同的看了眼徐念瑶。

    “就,说着玩嘛。”徐念瑶讪讪嘟囔一句,又看了眼曦光,不由得说,“也不知道那盛曦光和曦姐姐比又如何?”

    “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比曦姐姐还好看的女子。”她是真的好奇。

    这世间,风流韵事本就格外让人想要探究。

    更别说这还是是皇帝的风流韵事,而且还牵扯到太子这种格外离奇曲折的事了。

    闻言,崔云萼神情忽然一变。

    盛曦,盛曦光?

    她下意识看向曦光,竟忘了掩饰自己的震惊。

    小兰和周嬷嬷等人将之收入眼底,面上不动声色,对视了一眼。

    两个都是她……

    曦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就笑着说,“我也不知。”

    “不过,再好看也……”徐念瑶有些惋惜,没说下去,转而又说,“诶,那你们说,陛下为什么不广纳后宫啊。”

    陛下登基十余载,至今也只有一个盛曦光,还曾经是太子身边的人。如今已然过世,可陛下也没再找人。

    难道这世间美人如云,如花美眷,都入不得他的眼吗?

    “这么多的美人,他就不心动吗?”徐念瑶简直好奇极了,她没提据说陛下早年中毒的事情,这种事,她知道就好了,到底不好对外面说。

    不过,就算有原因,若是有心,也没人能挡住皇帝纳美啊。

    当今不做,只能说他对这些不感兴趣。

    每次想起这个,徐念瑶都忍不住想起自己的父亲,他和娘亲自微末中扶持到如今,事事将娘亲放在第一位,从不允许家中的姨娘对娘亲不恭,明明将她看的很重要,却也从来没影响过他收受美人。

    一想到自家后院的那些美人,她心中就是一堵。

    “不知道。”曦光摇头,心中却是一动。

    她想起了秦枕寒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徐念瑶还是有分寸的,也没有多提这个事,转而烦恼的说,“前些日子我娘就给我做好了衣裳首饰,烦死了。”

    她好不容易才退了亲,如今完全没有嫁人的想法。

    “云萼你呢?”她看向崔云萼问道。

    崔云萼点了点头。

    “做衣裳还不好?”曦光笑着问,不解这有什么好心烦的。

    “做衣裳当然好啊,但也要看是为什么做的。”徐念瑶大吐苦水,说起了这段时间她娘亲是如何的折腾她。

    衣裳首饰,又让人教她仪态规矩,真是费尽了心思。而原因,则是即将到来的南巡队伍。

    圣驾还有些许时日抵达江州,但是江州知州已经准备起了接驾一事。

    城中顿时热闹起来,尤其是绸缎首饰铺子,这次伴驾来的有不少都是京中勋贵重臣子弟,这样的亲事,大多人家都是想要攀一攀的。

    崔云萼和徐念瑶自然也不例外。

    “我是对那些人家不感兴趣,一个个肯定规矩大的要死,唉。”徐念瑶说着叹了口气,到底没说对她娘的抱怨。

    她也知道,她娘这样都是为了她好。

    自从前些时日她退掉了表哥家的婚事,外面就有不少流言蜚语,话里话外都说她嫌贫爱富,一意退掉外家的婚事定然是生出其他念想。

    杂七杂八的,反正都说的很不好听。

    流言伤人,如此一来,再想在江州寻到一门合适的亲事也就不容易了。

    杨氏也不想委屈女儿,才会动了这个心思。

    徐念瑶也气闷,赴宴的时候遇见有人说,直接就冷笑着骂了一顿。

    但之后虽然没人在她面前说了,背地里却仍旧不断。

    她也洒脱,管不了就不管了,只是眼下实在是没有再寻觅亲事的想法。

    青梅竹马的表哥都是如此,更何况别人?

    “原来如此。”曦光这才恍然。

    “我觉得我不行,云萼倒是可以。”徐念瑶很是认真的说。

    崔云萼性格娴雅,饱读诗书,大方得体,求亲的人家早就踏破了崔家的门槛,只是按察使夫妇都不想这么快就将女儿嫁出去而已。

    曦光就也看向了崔云萼。

    分明是被两人谈及,崔云萼却平静的好像她们说的人不是她一样。

    “若不是知心人,我是不会嫁的。”她说,声音淡淡,却满是坚定。

    “真好。”徐念瑶忍不住艳羡。

    若是她的爹娘也能这样就好了。

    稍稍蔫了一会儿,徐念瑶忽然精神一震,又左右看看悄悄的说,“我听说,有几家,想着将女儿往陛下身边送呢。”

    曦光顿时睁大了双眼。

    “不奇怪。”崔云萼淡定的回答,“这天下,哪里还会有比皇宫更富贵的地方。”

    那些人本就是奔着富贵去的,若是能得到最好的,又何必朝着勋贵重臣家中费力。

    “可,不是说陛下没有这个意思吗?”曦光忍不住说。

    她习惯了秦枕寒身边的清净,眼下乍然得知,竟然有些不可置信。

    “这谁知道,说不定陛下就看上了呢。”徐念瑶不以为意的说,她从来都理解不了那些男人的想法。

    在她看来,有些女子或是矫揉造作,或是装模作样,但一个个男人都喜爱的不行。

    因为这几句对话,曦光便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连着自己打起了呵欠也都没有在意。

    她有点想见秦枕寒了。

    见她抬手掩了呵欠,崔云萼拉了拉徐念瑶,起身告辞。

    这段时间来,这还是徐念瑶第一次见到曦光,倒是有些不想走,但是她和崔云萼一道长大,知道她做事必然有原因,就也跟着走了。

    一直等到了外面,她才问,“怎么走的这样急?”

    “家中还有些事。”崔云萼寻了个借口。

    这段时间曦光的表现都在她的眼中,在她看来,她怀孕这个猜测几乎是十成十的了。

    而且还有刚才……若真如她猜测,那……

    但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若盛曦真的是已经去世的盛曦光,那她为何会出现在江州?她上次看见的那个背影,又是谁?

    种种猜测在心中翻滚,崔云萼不由的皱起了眉,心中沉甸甸的。

    这个发现太过惊世骇俗,她忽然间竟然有些害怕。

    徐念瑶关切的问了一句,被崔云萼糊弄过去,倒是没有多想。

    身后,内卫悄悄跟上,防备崔云萼会乱说。

    院内,送走了人,曦光正用膳间秦枕寒回来了。

    他看着坐在那里的曦光,想起刚才内侍转述的话,嘴角总也忍不住轻轻勾起。

    看见他回来了,曦光眼睛一亮,忙伸出手。

    秦枕寒握住那只手在她身边坐下,让她继续吃。

    曦光嗯了一声,将小碗中剩下的几口都吃掉,才笑着看他,就准备说话。

    秦枕寒无奈,拿着帕子轻轻擦拭过她唇角上沾染的一点痕迹。

    “这么急做什么,慢些。”他不忘叮嘱。

    “南巡的队伍快来了?”曦光乖乖的由着他擦拭,然后忙不迭的问。

    秦枕寒沉声应是。

    “我们很快就要离开吗?”曦光看着眼前的小院,有些不舍。

    “喜欢这里?可以在宫中给你建一个园子。”秦枕寒将人揽进了怀中,眼见着曦光还要再问,抢先开口笑问,“你刚才和别人说,朕很好?”

    很俊美,脾气也很好?

    曦光这才想起自己刚才的话,面上顿时一热。

    但是她从不是羞于启齿自己心意的人,便笑着搂住秦枕寒的脖颈,大大方方的说,“对啊,你就是很好嘛,你最好了。”

    秦枕寒顿时就笑了,本来是准备逗弄曦光的,但她这样直白而炙热的笑颜,反倒让他心中滚烫。

    忍不住低头去亲她,曦光反亲回去。

    “你怎么不说,还有人想给你送美人呢?”曦光退开,有些不高兴的嘟囔。

    看她拈酸的样子,秦枕寒笑的越发开怀,将人扣在自己怀中说,“那到时候就要劳烦曦光辛苦一些,将那些人赶走了。”

    “赶走?万一你有喜欢的,我赶走了,你岂不是要不高兴?”曦光轻哼。

    “怎么会,朕高兴还来不及。”秦枕寒过去吻她,耳鬓厮磨间笑着说,“不是曦光,朕只会觉得厌烦,你赶走她们,朕还得好好谢谢你才是。”

    “当真?”曦光被哄得笑了起来,却仍旧不依不饶的问。

    “当真,金口玉言,再真不过了。”秦枕寒说着话,含笑的眼就添了认真。

    曦光这才彻底笑开,凑过去咬了咬他,说,“那就相信你好了。”

    任由她咬着,动作轻轻的,只是一碰,就退开了,秦枕寒不满足,又追了上去。两人这般嬉闹了一会儿,曦光到底精神不足,就有些怏怏的。

    秦枕寒抱着她去了榻上,哄着人睡着了。

    外面,江州这样大张旗鼓,让不少人侧眸。莫非,天子真的在这里?

    然而,不管信也好,不信也罢,一时间众人倒是真的没了动作。只是暗中,依旧掩不住暗流涌动。

    巡防营肃清几遍,大部分来历不明的人都被老老实实的看了起来,但仍有一些人,于黑夜中行走,试图找到皇帝的踪影。

    太多的人想要他去死了。

    大晋国祚至今一百余年,连任两朝皇帝都或是平庸,或是昏聩,不知道让多少人心中蠢蠢欲动,偏生杀出了秦枕寒,硬是在重重杀机中登上了皇位。

    若是没有他,不出十年,天下定然能成功易主。

    但换做现在,却要耗费更多的功夫,还不知道能不能成,然而,总归还是有机会的。

    这世上最让人不能释怀的,就是希望来临前的破灭。

    秦枕寒太知道这一点了。

    陆成仁离京后,江州内卫司由候保接手主管,每日里这城中的大小动静,都要从他眼底过一遍。

    还是那句话,他如何都无所谓,左右不过是再从刀山血海中淌一遍。

    但是曦光不行。

    曦光不知道外面的事,却也发现了这些天他似乎有些忙了。

    不过这种事以前在昭华宫就经常发生,他毕竟是皇帝,总会有些重要的事。她虽然有些委屈对方的陪伴再不似之前般及时,却也都忍了下去。

    这般严密防守,在圣驾抵达江州的前一日夜晚,一行于暗夜中进入小院的人,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这些人暗中窥伺内卫司周围的屋舍院落已经许久了,但是这边小院一向平静,根本发现不出端倪,如今贸然行事,也是眼见着圣驾即将到来,冒险行事罢了。

    无声的杀气搅碎了平静的夜。

    曦光在院中熟睡,隐约间总有些睡不安稳。

    秦枕寒将人搂在怀中,轻声安抚,等着外面结束。

    一直到半夜,候保方才在门外轻轻扣了扣门,而后低声说,“陛下,已经解决了。”

    秦枕寒嗯了一声,候保当即退下。

    曦光听见声音,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秦枕寒一眼。

    只是夜色中,她只能看见一个安静的黑影,便没有多想,下意识又攥住了他的衣襟,闭上眼睛继续睡去了。

    看着她宁静的睡颜,秦枕寒不由笑了笑,过去轻轻的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第二日,圣驾抵达江州城外。

    满城欢庆声,在这僻静的小院似乎都能听到街上的喧闹。

    秦枕寒今天没去书房,又跟之前一样,曦光一睁眼,他就陪在身侧。

    这样一来,曦光顿时就高兴起来,依偎在他的怀中,脸上的笑止都止不住。

    “你忙完了?”她问。

    秦枕寒看了她一眼,还记得她前些天眼中的失落,轻轻将人揽的紧了紧,应了一声。

    曦光眼睛就是一亮,缠着秦枕寒又说了几句话,就听见了外面的喧闹。

    这边院落素来僻静,可今日却格外热闹些。

    “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吗?”曦光忍不住好奇的问。

    丫鬟立即就回答了。

    “今天?”曦光整日吃了睡,睡了吃,昏昏沉沉也不知今夕何夕,闻言不由惊讶。

    “你不去吗?”她下意识看向秦枕寒。

    圣驾抵达江州,怎么说秦枕寒也该露面啊。

    “不急,等等。”秦枕寒从容的说。

    曦光就也没多想,哦了一声。

    “一会儿镇国公府的人会来找你。”看她完全没有多想的意思,秦枕寒不由无奈,提醒了一句。

    “找我?”曦光不由直起身子。

    秦枕寒嗯了一声,说,“伴驾的朝臣勋贵都会在江州置办屋舍,你的身份在此,镇国公府的人自然不需要再去别处。”

    曦光不由睁大眼睛,说,“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和我们住在一起?”

    “不,只是你。”秦枕寒纠正,道,“朕会去行宫。”

    曦光心里一慌,顿时攥紧了他的衣裳,有些无措的说,“你,你要走?”

    没想到一句话就会让她如此,顿时出乎了秦枕寒的预料,但她这样粘人依赖,又让他心中顿时愉悦起来,纵使知道这都是因为有孕所致,却也忍不住。

    “是,总不好让人知道,我们一直住在一起。”他耐心的和曦光说。

    既然准备明媒正娶,那在这之前,他自然要做好准备,起码不能让人在明面上挑出问题。

    比如两人在尚未有婚约的时候,就住在了一起。

    曦光听了闷闷的哼了一声,道理她都知道,但是一想秦枕寒要走,她就是高兴不起来。

    靠在人怀中,她一刻也不想离开。

    秦枕寒无奈,笑意却更浓。

    “好了,朕明早才会走,等到上午,你就能看到朕了。”他耐心的哄着。

    曦光乖乖的应着,但就是打不起精神。

    秦枕寒哄了她一上午,等到曦光睡着,也没能哄得人开怀。

    这一觉睡得不太安稳,曦光醒来时,发现床上只有她一人,屋内也见不到秦枕寒的影子,顿时就有些委屈,又有些忐忑。

    秦枕寒是不是哄她哄得烦了?

    曦光也不想自己这样,明明只是分开不到半天而已,可她怎么也忍不住。

    心里想着,她坐起身,云芝和小兰忙进来伺候。

    “姑娘,镇国公刚刚到了,陛下正和他说话,您要不要见一见?”见着曦光不高兴,云芝心中一动,温声问道。

    “已经来了?”知道秦枕寒是有事,曦光才打起了一些精神,问了一句。

    云芝自然点头,曦光想了想,对于这位即将成为她名义上的祖父的人有些陌生,倒是没别的感觉。

    “自然要见一见。”总得认一认人才好。

    既然她定下了主意,丫鬟们的动作就快了些,迅速侍候她梳洗完。

    拒绝了小兰摆膳,曦光眼下丝毫没有胃口,带着人就去了隔壁院落。

    门口守着的除了内卫,还有些眼生的护卫,见着曦光一愣,匆忙回神就见内卫一个个恭恭敬敬的将人让进了院中。

    “这位是?”有人忍不住问。

    “不该问的不要打听。”内卫冷眼扫过,那人顿时噤了声。

    院中,秦枕寒刚和镇国公萧世安说过几句话,正准备起身,就见外面的声音响起,便就看去。

    萧世安也随之看去,他曾在宴会之上遥遥见过曦光的面容,眼下再次得见,仍旧不由惊叹,好一个钟天地之毓秀的女子。

    如此容颜,便是在繁花锦绣,收容了天下大半奇珍异宝的皇城,也未曾见过。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秦枕寒说着话起身上前扶住曦光,边微微皱了皱眉。

    曦光往日再怎么也要睡上两刻钟,可这次他把人哄睡过来,连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很快吗?”曦光倒是没注意时间。

    秦枕寒没有继续说这件事,转而看了眼萧世安说,“曦光,这是镇国公萧世安。”

    “国公,”曦光依言唤了声。

    萧世安生的高大健壮,哪怕上了年纪,也依旧神采奕奕,闻言笑呵呵的说,“姑娘,”又道,“若是姑娘不嫌弃,等到有外人在的时候,可以唤我一声祖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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