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蜂蜜
工会的人走后, 江芝前脚到家,后脚就有居民代表会的人拎着东西上门看望周瑛。
“周姐好点了吗?”来的还是之前短发女人和年轻女人。
闻禾做不出赶人的事,请她们进来。
“我娘在里面休息。”
“你看这事闹的, 家属院事杂,我们整天忙着,没个得闲的工夫。要不是下午见着了,都不知道周姐住院了。”短发女人五十岁左右的年纪, 吊梢眼, 看着很精明的脸上显露出难过神色, “看见周姐现在这样, 我心里也难过。咱们干这个工作就是为大院服务的, 现在没服务好大家,我们这愁的饭都吃不下去。赶紧趁着下班来看看。”
“周姐, ”屋门开着, 短发女人径直进来,“我是小宁, 在咱们居民代表会工作。周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吗?”
周瑛半躺在床上, 听江芝安排, 只是笑, 语义含糊:“年纪大了, 也就这样。”
宁大姐试着问了句:“这看了医生好多了吧?”
“看医生太贵,我奶都没怎么看。”倒水的子城语气平平接了句话, 而后, 又害羞的笑了下, “您喝茶。”
宁大姐:“”
闻禾轻声训斥:“不许没礼貌。”
“哦。”子城自觉贴墙站,“我去罚站。”
“不碍事, ”宁大姐尴尬的笑了下,忍着憋屈道,“这孩子是回答我问题呢,快别让他站了。”
她能跟个小孩计较么?传出去了,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宁大娘,我知道您心疼孩子。”闻禾温柔一笑,说起话来都是柔柔地,“但只要是人做错事了,谁也管不了他们是年幼还是年长,都得有惩罚才能长记性。”
宁大娘脸笑得都有点僵,第一次感觉有点坐不下去。
“宁大娘,芦姐,”闻禾笑着起身,“你们喝水,我去做饭。今晚留家里吃吧?”
“不用不用,”她们哪儿敢吃邝家的饭,“我们陪周大姐说会儿话就走。可别做我们的饭,我们一会儿还有事。”
闻禾温温柔柔应了。
闻禾走之后,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宁大娘跟芦花对视一眼,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是一个大院,哪儿头都不好惹。
她们试着跟周瑛搭了两句话,还没等到往下说,要么是周瑛含糊绕过,要么就是家里几个小的闹着玩打断了。
宁大姐看了眼坐在凳子上,似听不见她们对话,专心跟糯宝玩的江芝,神色淡然。
“江同志,”宁大姐问的客气,“你怎么看?”
邝家是刚搬来的,一开始并没有人把他们看在眼里。
可谁都没想到他们家有个这么能折腾且不怕事的江芝。
江芝两手虚抱着站在她腿间,往她怀里来的糯糯,眼里的笑并不见底。
“领导体恤我们,我们也不能让领导为难。我都听领导和宁大娘的,相信你们会给我们家一个公道。”
宁大娘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这事怕不能善了。
坐在宁大娘对面的芦花迎着江芝视线干笑两声:“是、那是应该的。”
不吭不响的碰了一晚上的软钉子,来访的两个人渐渐都坐不下去,没一会儿就告辞了。
江芝送她们出去,态度依旧挑不出去任何一点儿错。
“以后常来玩。”
走出门,宁大家回头看,看见家门紧闭,心里一沉。
刚进来的时候她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可完全没想到,这家人从头到尾不曾大喊大叫,没有撕心裂肺喊闹,甚至连一句刻薄话都不曾说出。
偏着就这样把她逼出了一身的汗,出来的时候,晚风一吹,衣服都贴着身子。
冰凉凉的薄衣触感,让她瞬间回神。
“走吧。”
同行的芦花问她,眼含期翼:“宁大娘,咱们现在去哪儿啊?”
都到饭点了,她差不多也该回去做饭了。
“去楼上,祝家。”
事儿要是想解决,宜早不宜晚。既然是上门做调解的,她前脚从邝家出来,后脚也只能去祝家。
芦花担心家里孩子:“宁大娘,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要不明天再去吧?”
“明天,”她看了对门的赵大娘家,“怕是没几个明天了。”
芦花没听清楚,宁大娘也没解释。
“走吧,这不是去一趟就能解决的事。”
果然,等他们到祝家的时候,祝家虽然没有赶客,但态度也是在算不上欢迎。
祝婆子还在医院,临时工祝二嫂在医院伺候,祝大嫂等人在家。
宁大娘跟芦花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人还在吃饭,听明了来意,祝老爹连饭桌都不曾下。
“我娘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起争执的也不是我们家。一开始是楼下跟顾家闹得矛盾,我娘那是拉架没拉好,失手了。”祝大嫂招待他们去客厅,拿出早已想好的说辞。
“不管失没失手,人是你们推的吧?那你们铁定都赖不了。赶紧下楼跟人好好道个歉,看能不能少赔点。”
祝老二盛饭路过,一听这话就炸了:“凭啥我们赔啊?我娘还在医院住着呢?我娘的医药费都没人掏!他们凭啥要我们赔,要赔也该是他们先赔我们的。”
“还赔个什么哟,我的啥侄子哟,”宁大娘气的直拍手,“老二,你还糊涂着呢?今天工会的人都已经来找我们了,你娘在医院是个什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我正准备说这件事呢,现在医院都发函了,你们还不赶紧把你们娘给接回来。”
宁大娘为人处事圆滑,在大院基本没有见面红眼的。
见了小辈喊谁都是“侄子”、“侄女”,看着跟谁都亲的不得了。
“我娘病没好呢,我们才不接。工会又怎么了,有本事让他们去把我娘接回来。接回来我们就躺馆里去。”
“我看你是猪肝蒙了心!”宁大娘面色难看,在心里骂他不识好歹。
祝老爹刚被领导约谈过,面上挂不住,精神萎靡,呵斥了句。
“吃你的饭。”
宁大娘看向祝老爹,哀叹一声:“祝大哥,您可不能跟着小的一起糊涂。都是楼上楼下的,咱们一会儿去道个歉赔点钱,以后都还是好邻居。可别死轴。”
“谁稀得跟他们当邻居。”祝老二把筷子往饭上狠狠一竖,眼里闪过狠色,“以为写个举报信就把自己当盘菜了?还让我们去她们赔礼道歉,想屁呢!那个老不死的,他娘的,以后老子见一次打一次。”
祝老二没有工作,也意识不到严重性。
之前严重的时候,他们家也会被人打小报告。他娘捂着心口闹到最后,也就是一顿批评。
不碍什么大事。
“老二,吃饭。”祝老大皱眉,说了句不像话的弟弟。
祝老太太过不像话,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受工会问询,并不把江芝他们放眼里,更多的是担心这次医院发函。
“宁大娘,工会有提医院那边怎么说吗?”
“还能怎么说,让我们做好你们的出院工作和心理疏导。”宁大娘没好气道,“人医生护士没得罪你们,你们干什么跟他们过不去。还真不怕以后有个危难中病的时候,人记仇不帮你们。”
“他们敢?他们是本来干的就是就人命的工作,我们钱都花了,他以后敢不给我们治。”祝老二虚张声势,“再说了,我娘那就是生病了,都是被楼下气的。楼下必须得赔我们钱。不都是一封举报信吗?跟谁不会写似的。”
“现在还是个举报信的事么?是你们家持强凌弱、故意伤人、破坏内部团结!”宁大娘快被他们一家给气死了,没脑子的糊涂东西,扶都扶不起来,“我告诉你们,现在这第一趟是我们来,咱来就得是工会的了。要是工会协商不了,你们就得去警察局了!故意伤人是要蹲进去的,你们知不知道?到时候可不会有人听你们讲年纪大不大了!”
说完,宁大娘也没坐,拎着自己的小布包,起身就走了。
祝大嫂忙跟出来送她,很不好意思:“对不住,大娘,我回头跟我们当家的再商量商量。”
就是再亲的兄弟两,一旦结婚,那也就生分了。没有多少嫂子愿意家里有个游手好闲的小叔子。
尤其还是个家里婆婆偏疼的小儿子,什么苦都受不了。之前家里说要给祝老二花钱打点关系,让他们几乎一年都没摸过工资。
之前想着小叔子以后有工作了,家里互相帮衬着,就慢慢好起来了,祝大嫂才憋着气同意。现在工作没了,家里还闹出一堆事,几乎人尽皆知。
在医院伺候婆子,祝婆子住院住的不痛快,心里存着气,也没给过她好脸色。回到大院,路上都有三五成群的人,对着她背影指指点点。现在单位领导也找找她谈话了,单位里的同事虽不至于落井下石,但也不免成为人的饭后谈资。
宁大娘叹口气:“你是个懂事的,回头好好劝劝吧。你们家人多,孩子也多。这以后要是真没了工作,以后日子可难着呢。”
祝大嫂是真觉得这家不分是过不下去了,但也没想到要到丢工作这步。
她险些失声:“宁大娘,您别吓我!怎么就到这了呢?”
“我这也是瞎猜的。”宁大娘往下摆摆手,“别当真,但是孩儿他娘,你也听我一句劝。”
祝大嫂忙上前,态度恭顺:“您说。”
“我跟你娘年纪差不多,不亏心你喊我一声大娘。”宁大娘苦口婆心,“咱们都是多少年邻居了?说句不好听的,老大小那时候我还抱过他,都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孩子。我还能害你们不成?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
“你婆子年轻的时候吃过苦,现在年纪又大了。在咱们大院儿,有时候跟人起了冲突,人家都愿意让着她,可现在摆明是领导要查这件事情,领导要查,你们你们不想着避一避,还跟个愣头青似的往上撞,非得拿你们的头去碰到石头,那能管用吗?不是我这个大娘偏帮谁?要是能息事宁人,就此算了,花再多钱,那也是划算的。他娘,你细想想。”
宁大娘做过多年的家属院工作,最擅长找到一点松软的迹象,直直往人心口戳。
“你公公婆婆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把老大,老二这俩孩子拉扯大了。可你那孩子都还小着呢,你不得为他们想想?非得趁着医院施压的关键时候,把事儿闹得这么僵,给领导拧着头干?那你们这以后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祝大嫂似乎听进心里去了,眉头紧皱起来,一言不发。
忙活一晚上的宁大娘终于顺了口气,满意的走了。
在这个夜晚中同祝大嫂一样神思忧虑,心不安稳的还有赵大姐一家。
傍晚,他们下班回到家,赵大娘在客厅,坐立不安。
她一见到赵泽坤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忙迎了上去,跟受了多大委屈般。
“泽坤,咱对门儿的那个小媳妇要害我!”赵大娘满脸委屈,手指着对门的方向恨的牙痒痒,把今天下午的事从头到尾说了遍。
末了,还咬牙切齿。
“那小媳妇竟然敢说我欺负她!就她那个泼辣样子,到哪不都是闹一出子!在整个大院,她马上都要横着走了!”
赵大姐没说话,看着自家男人,面色一沉。
他们白天都是是都听到过祝老爹被带走问话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都快到他们家了。
那天,他们都还在怕对门的粗暴无礼,上门找事,慌不及地送去一袋水果,希望就此翻篇。这两天,对门那边毫无动静,他们都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
没想到,对门直接接着祝婆子医院的事,捅到了领导们面前。
赵大姐心下一沉,也有点埋怨对面不是东西:“那家人也太过分了,咱们都道过歉了。”
赵泽坤没有出声,这段时间他没少跟着邝老一起干活。
邝老为人谦和善谈,豁达讲理,看他们永远都像是再看几个小辈。
他确实耍了心眼,也确实再摸准邝老这一点,才让媳妇儿上门赔不是。对门的除了邝老,他能搭上话。其他的要么是不当家,说话没分量;要么就是不好惹。
尤其是长得跟一朵花似的江芝,那得是个玫瑰花,带长刺的那种。谁碰都是一手的血。
这事到她手上,那才是完了。赵泽坤想的很好。
按理,在邝老那边过了,这事也就结束了。
怎么还会把他们家牵扯进来?赵泽坤有些想不明白。
“对啊对啊,”赵大娘附和自己媳妇,“真不是个东西,亏得那天还不识好歹敲了我们一沓煤票。我呸。果真应了祝婆子说的那话,从乡下来的泥腿子眼皮子最是浅,见了东西是一个样,没有东西又是一个样。也不想想哪儿有只过初一,不过十五的好日子!呸!”
见着自己儿子儿媳妇回来了,赵大娘就跟找到底气般,搂着小孙子,细看了下孩子脸上的伤,又心疼的不行。
“可怜见的,平白被那个没爹娘教的狗崽子打了把。那家从老到小,真真的不是个东西。”
“一个人也打不成架。”赵泽坤皱了下眉,私心真觉得儿子被赵大娘惯的不成样子。
但他现在也不是跟赵大娘细说这个时候,抓着她的上几句话的关键词,问出声:“妈,你刚说什么煤票?”
他可不认为赵大娘对上江芝一家能有多少好脸色?还给他们送煤票,不克扣他们的就不错了。
克扣?
赵泽坤脑子突然闪过什么,再一看赵大娘一脸心虚,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妈,你是不是克扣人煤票了?我不都说了么,人给了咱们面子,咱么就跟人好好相处了。”
“没有!”赵大娘像是被谁踩着了痛脚,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我怎么可能克扣他们东西!那家小媳妇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办公室的人都要被她哄得跟我不一心了!”
“妈,那你倒是跟我说,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赵泽坤渐渐没了耐心,“现在这事已经闹到领导那了。最迟明天,领导就该找我谈话了。但在那之前,你至少要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才好应对。”
看着儿子焦急的脸色涨红,儿媳眉头皱着不展,赵大娘身子矮了下去,坐在凳子上,吞吞吐吐地说了煤票事情经过。
“我就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没真想卡他们什么,就是想挫挫他们威风。”赵大娘也觉得自己冲动了,迎着儿子儿媳责怪的目光,下意识想把责任往祝婆子那推,“祝婆子不也说了么,得让他们知道谁不好惹,以后对咱们才能客客气气的。”
“他们跟咱们客气什么,咱们又不是领导!在馆里,邝老年纪在那放着,见了面,我都在站起来问好!”赵泽坤额头上的青筋已经按不住的弹起来,“妈,我求你以后少跟祝婆子来往。”
他甚至都想说,要不趁着天暖和,让赵大娘回去看看他姥娘吧。
但当着媳妇儿的面,赵泽坤忍着没说,松了领口,跟赵大姐交代。
“去把家里藏得那瓶酒就拿过来。”
跟赵泽坤生活了都快十年了,他一抬手,赵大姐就明白了他意思,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心里难免抱怨婆婆,耍个威风平白惹出一堆事。
上次是人家来他们家赔罪,这次是他们去对门家赔罪。
虽是这么想,但她拿酒的时候,还是去厨房拿了瓶蜂蜜。
“上次我弟送来的,这瓶都还没拆,一起带上吧。”
拿出蜂蜜的时候,家里两小孩瞬间不乐意了。
他们也只有在表现好或者爹娘不在家的时候,才能喝上甜滋滋的蜂蜜水,就着米饼吃,可甜了。
别说两孩子闹着不愿意,就是赵大娘都不太高兴。
“你们这是干啥呢?拿这么多东西,不糟践啊?”
“去对门道歉,”赵泽坤重新穿上外套,看向赵大娘,神色疲惫,“妈,你跟我一起去吧。”
“我不去!”
她都一把年纪了,还上门去跟对门的道歉,传出去她脸还要不要了。再说了,她现在可在居民代表会工作,威风着呢。
大院里谁见了她不都得笑脸相应。
她才不会去给你一个刚搬来的一家上门道歉。可今天发生的事又使得她虚着心,声音干巴着,没多少力道。
“要去你们去,我不去。”
赵泽坤无奈拉起赵大娘:“娘,现在事情已经闹到领导那里,工会领导都对门看过了,咱们于情于理也得过去看看。”
赵大姐挺着个肚子站到赵大娘另一边,半哄半劝道:“娘,咱们都是邻居。不说道歉,就是吃完饭去串个门子也是正常的。咱们放下东西就回来。”
赵大娘被儿子跟儿媳妇一左一右夹着,终于低下了她一直高高抬起的头颅,不情不愿地趁着天黑往对门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客厅里只有江芝跟晚归的邝深,正坐在一起吃饭,两个凳子挨的极近。
邝深起身开门,巨大的身影投到门口,衬的对面本就直不起腰的三人越发矮小。
“有事?”他记脸。
即使楼道乌黑不见光,他看个轮廓就能认出个大概。
赵泽坤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邻居,淡泊冷漠,看他们如陌生人无异。
“在馆里,我跟邝老是在一个组的。又是凑巧,咱们还是对门邻居。”
赵泽坤刻意提了句,举起手上掂的东西,笑了笑:“这不听说周大娘生病了,我们想着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都是邻居,可千万别客气。”
邝深面无表情,不动声色的下着逐客令,丝毫没有让他们进来的打算。
空气瞬间冷了下来,赵泽坤都快笑不出来了。
一旁的赵大姐笑着搭话,缓解气氛。
“对了,我们这还带着有野生的蜂蜜,滋补又养身,最适合病人用。我们这听说周大娘身体不舒服,想着特意送来给大娘补补。大娘要是休息了,麻烦您帮着转交一下。”
这年头蜂蜜都还算个新鲜货,尤其她这还是野生的。她弟弟费了好大劲儿才得了一点,年头过来送也只送了两罐。
给的时候赵大姐都有些心疼。
适合病人用?
邝深一手握着门把,眼睛从赵泽坤身上转到赵大娘脸上,意味不明笑了下:“不用。”
而后,便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
“咚”的一声响,直接震碎了赵大娘心里仅存的一点儿不安心思。
她瞪了一眼自己儿子,甩着袖子,自己回家去了。
赵泽坤对着赵大姐,无奈一笑。
他本以为只要自己搬出了邝老,态度和善些,再加上手里拎着东西。他们怎么着也会坐下来听自己说两句话,赔个不是。
万万没想到,连人家门都没能进的去。
他看了眼紧闭的邝家门,回想起邝深刚刚的态度,听见自己说带来的蜂蜜和酒,竟是看也没看一眼。
不屈于利,不畏于居。要么性格使然,自强不息;要么手中富贵,不委于行。
他希望邝深是第一种,可他隐隐觉得这不安于一池水的男人多半是第二种。
赵泽坤摸了摸自己的胡茬,事情越发棘手起来。
——
“谁啊?”江芝坐在桌子边,撑着下巴,美目倩兮看向他,心里其实已经猜个七八。
“邻居,”邝深弯腰给江芝倒水,收拾轻描淡写蹦出两字,又继续坐着吃饭。
“来赔礼道歉的?”
邝深咽下嘴里的米饭,陪她说那些心知肚明的无意义废话。
“或许吧。”
他其实是个很讲究效率的人,谁要是在他面前吃饭时闲聊说废话,肯定要挨他一脚。
活都干不完了,哪儿还有空说东说西。
可看着近在眼前的媳妇,她眼睛弯起,散着流光,盈盈盛满自己。
邝深兀自笑了。
“笑什么?”
桌子底下,江芝的腿自觉搭在他膝盖上,忍不住勾了勾他腿间,跟他说正事。
“你说,明天就会有个处理结果了吧?”
都要三天了。
邝深握着她不安分的小腿,掌心间是她不安的颤动。
“别闹。”江芝伸脚踢他,却被他整个抱起,“说正事呢。”
邝深低头,含着她红唇,先给自己取了点利息。
“问你话呢?”江芝锤他。
这人最是个色痞子了。
在外人模人样,端的不行。白天抱抱都要装正经一下。可一旦回到屋里,尤其是晚上,动不动就要看时间,耍个流氓。
整一永远吃不饱的恶狼。
江芝点他胸膛,佯作凶狠。
邝深抱着她换了个姿势,手一下一下顺着她披散在肩的柔顺秀发。片刻之后,他抬眼看向阳台,试图透过阳台窗户看向屋外。而此时,屋外一片漆黑,笼罩出夜里的静谧。
他的眼底晦暗不明:“明天都会结束了。”
第102章 阳春面
两边生意都有人在管着, 江芝上午去溜达了一圈后就在家看书陪孩子。
糯宝是个特别黏人的孩子,尤其是这段时间都没跟亲妈好好相处。江芝一回家,她就跟个小尾巴似的, 一直跟在后面,谁都牵不走。
江芝刚拿出书坐凳子上,小糯宝伏在她膝盖上,就想往上爬。
江芝无奈把她抱怀里, 给她捡了本之前邝深淘回来的识字册。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事儿发生太多了, 糯宝被帆帆带着都不怎么要人哄了, 腻在江芝怀里翻着玩, 时不时的蹦出几个字, 也不闹人。
江芝抱着她背了会儿课文,学到中午, 又问了问周瑛和几个孩子想吃什么, 准备开始做午饭。
周瑛不挑,子城沉迷给周瑛和帆帆读书讲课, 张口就是随便,还觉得江芝打扰了他们学习。
江芝把糯宝送进去, 颇为无奈:“那再陪你们一个学生好不好?”
子城从床上跳下来, 招了招手:“糯糯, 过来, 哥给你讲故事。”
糯宝看了眼江芝,江芝指了指厨房:“去吧, 妈妈给你做饭饭吃好不好?就在那里, 你要是想看妈妈, 让哥哥带你去看,好不好?”
糯宝眨巴眼想了会儿, 没想出个结果。最后,还是被子城走过来抱着放在了帆帆旁边的小凳子上。
江芝站门口听会儿,见糯宝已经开始笑着拽帆帆袖子,叽里咕噜说着他们的话,才放心的关门出去。
天已经慢慢热起来了,江芝中午的时间简单炒了个两道素菜,又打了个酸菜鸡蛋汤,主食焖了锅腊肠饭。
饭刚做饭,如许跟邝统就一道回来了。
“嫂子,你今天在家啊?”
家里有周瑛和几个孩子牵着心,他们平常都是中午回来吃。
“今天事少,回来看会儿书。”
江芝收拾袋子里的花生,如许洗手端饭,看见灶台上的火没关,随口问了句。
“嫂子,你这是蒸的什么?”
“蒸的紫薯,打算半下午给他们做点紫薯小馒头当加餐。”
邝如许掀开盖子看了眼,满满当当的一锅:“这也太多了吧。”
“多做些送人。”
明天要去找顾秋谨谈生意,江芝也不可能空着手去。虽然顾秋谨看着就不像是会缺东西的样子,但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带。
第一次去别人家,怎么可能空着手。不管生意谈不谈的成,江芝都得准备些东西。
想着顾秋谨要跟她谈的多半是副食店的生意,她就打算给孩子做点小零嘴。回头再买点水果,有那么个意思。
“那嫂子,我下午没啥事,早回来帮你吧。”
她们临时工业也就是个打扫清理的活,平日里上班有人签个到,下班时点时不点名的。
偶尔缺一次也不要紧。
“不用。”江芝下午时间足,没必要让如许提前走,“你帮我把花生拿出去晒了就行。”
家里花生还是年前如许办年货的时候买了点,再加上家里原本剩的那些。
江芝掀开袋子看了眼,像是有些潮了。她赶忙招呼如许帮忙抬出去,放到院子里晒一晒。
“趁着天好,带出去晒晒。”
花生最容易招虫了。
“好。”如许力气大,也不用江芝帮忙,拎着就带了出去。
厨房里的剩的那点还是对门给的,江芝没想好怎么处理,索性没带出去。
邝如许把花生放到院子一角,拿扫帚先扫干净地。跟在后面的江芝从屋里拿出破袋子拆平铺地上。
子城跟帆帆来帮忙,搬着石头,压平四个角。
两个大人抬着袋子往下倒花生,日头照在脸上,照的人睁不开眼。
他们正在忙活的时候,有三五个穿着中山装的人朝他们走来,其中有一个还是昨天见的公会小年轻。
小年轻明显认识江芝,冲她笑了笑。而后,也没打招呼,他领着人往对面走。
“许组长,那就是赵泽坤赵组长家。”
一行人掠过他们直接进了楼道,片刻,就听见对门的门被敲响。
邝如许低声问:“嫂子,那是来干吗的?”
“可能是来处理事情的。”
昨天来的一行人是来问情况的,只是去了他们家。这一行人倒像是来办事处理的。
工会的小年轻刚刚没有跟自己打招呼,说明今天应该不是来找他们家的。
江芝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情,心中只是隐隐猜测。
“不用管他们,”看宁大娘昨天来家里的状态,现在主动权在他们手里,“收拾完赶紧进去吃饭,下午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邝如许点头:“行。”
虽然江芝没有刻意去留意动静,但是还是会有不少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她出来翻个花生的空,就看见同楼的王大姐敲他们家的门。
“忙着呢?”王大姐站在他们家院子外,笑着搭话,“周婶子好点没?我下来看看。”
这事儿一闹起来,同楼的邻居三三两两都来敲过他们家门。
江芝怕打扰周瑛休息,跟家里人商量了下,索性都给拒了。
“刚吃了药,这会儿都睡着了。”
王大姐跟院里其他人一样,也不是专门来看周瑛的。
无非是看江芝他们一家子都不好惹,前来示个好。
“那是不太赶巧。”王大姐给她递了了半袋子米糕,“这是我婆婆昨天刚做的,你们尝尝看味道行不行?要是觉得味正,回头拿米我让我婆婆给你们做。”
“那替我谢谢婶子。”
都是邻居的,以后还要久相处。江芝笑着收下,又给他们回了一小袋刚做好的花面馒头。
“王大姐,这是我刚做好的,你带回去给孩子吃。”
江芝不止做了紫薯面小馒头,还做了不少形状各异的小动物状的馒头,用不同蔬菜泥混在面上,做出来的小动物,每种动物颜色都不一样。
再加上细小点缀,看起来色彩鲜艳,形状各异,栩栩如生。
每个馒头也都不大,小小的一个,大人一口一个,像帆帆那种秀敏一点,四五口也能吃下去。
“你这手艺真不错,倒也肯得费功夫。”他们这儿都流行做花馍,但一般都是在过年的时候做些,平日里倒真没这功夫,也没这时间。
王大姐家孩子年纪也不大,五六岁,正是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年纪。但她平日里可没这功夫做这些,自家婆子除了过年也不舍得这么浪费粮食。
孩子嘛,有口饭吃就长起来,不用这么娇气。
王大姐满心欢喜的接过去,短短两次相处,江芝都让她满意的不行。她现在看江芝是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大方漂亮又会说话。
“妹子,我跟你说,我们那口子今天上来的时候可说了,领导去那家问情况了。”王大姐伸手,暗戳戳指了指上面,压底声音道,“走的时候,领导可说了,要他们先把祝婆子给接回来。”
江芝顺着王大姐视线抬头往上看,正看见祝大嫂收衣服。
两人视线交错,祝大嫂竟然犹豫着给她扯出了一个笑。而后,不待她反应过来,就听见楼道里传来的骂骂咧咧的声音。
“大哥,咱们真得去给楼下那家破落户道歉啊?你看看那家人算个什么东西,捐了点东西就把自己当成了个东西!我早晚有一天得收拾了他们!”
“老二,住嘴。”祝老大被妻子洗脑了一晚上,现在只想把这事给解决了。
站在门口,整了整衣服,伸手敲门。
楼道里不隔音,江芝跟王大姐就站在楼道口聊天。
“别敲了,”江芝动了动脚,往里走了两步,换了个能看见他们背影的地方,“人在这呢。”
祝老二心里不满意,声音根本收不住,看了眼江芝,满脸不屑,哼了声,脸恨不得扭到天上去。
祝老大属实没想到江芝在外头站着,拽了下弟弟,略微尴尬。
“江同志,我们是”
“别说,也别装,”江芝懒得跟他们费口舌,“你们的道歉我不接受,东西我们也不要。赶紧走,这事等着领导来判吧。”
“走就走,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我们碰了你们能怎么着,又不是我们故意的。道歉我们来了,东西也拿了,你们还要怎么地?”祝老二拉着祝老大就走,“哥,甭搭理她,咱们来也来了,他们自己不接受。咱们去接娘去。”
“祝小军!”祝大哥照着头就拍了祝老二一下,客客气气跟江芝赔了礼,递了东西,“江同志,实在对不住,这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
都是家属院的职工,祝婆子一家也就三个职工,一个临时工,外加一对吃闲饭的母子两。祝老大家还有两孩子,算起来,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
可拿出手的东西却是咬着牙买的一罐麦乳精和两封果子。
江芝挑了下眉,难怪刚刚祝大嫂冲她笑了下。
这是祝婆子不在家,下血本了。
江芝眼睛玩味,并没有接。
祝老大两手僵在那里。
祝老二不乐意了,眼看着他哥就要又从兜里掏出一叠钱,脸部表情都心疼的开始扭曲:“哥!”
祝老大不顾祝老二的,生生掏出来,心都在滴血了。
“江同志,这是我们家赔你们的医药费。”
这个就要收着了。
“你们收下后,麻烦帮我们跟工会解释清楚。咱们都是邻居,以后都还得互相帮衬着。”
还解释?
解释再帮他们加几条罪?
江芝只接过钱,数了遍,蹙眉。
“你们这钱不对,少一半。”
祝老二几乎是在咬牙了:“你嫂子应该不归我们管。”
那不是在讹人么!
她嫂子来之前可好好地!
“但我嫂子确确实实是因为你们情绪波动过大,心脏受了刺激。医生诊断说明上不都写的一清二楚吗?”江芝迷惑,“你们不认字?”
“你!”祝老二恨声道,“我娘还因为你们受惊、受凉了呢!要赔那也是你们先赔偿我们!”
“你娘不是跟着你去了一趟警局才受凉的吗?”江芝面露不解,“怎么跟我们扯上关系呢?不是你们自己犯事进去的吗?”
“警局?”在一旁看热闹的王大姐眼睛瞬间闪过吃瓜的神色,“祝老二还去警局了?进里面干啥呢?犯啥事了?”
“那谁知道,”江芝看了眼脸色已经很难看的祝大哥,“许是寻事滋事吧。”
祝老二进警局的事情,工会领导也已经再三训诫过了。进了警局不算,出来了还在医院里折磨护士,故意生事。
他还牵连在其中。
下周在大会上做检讨是避免不了的,估计马上就得调岗。
祝老大已经三十了,周一还要和他爹一起上台检讨。尤其是当着大院这么多人的面,他们家成为了别人口里的笑柄,以后在大院是真的抬不起来头了。
可为了他两孩子,他工作怎么着都得咬牙干下去。所以,这件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他动作僵硬,木着脸从兜里又重新数出钱票,再次递到了江芝手里。
江芝欣然接下。
“江同志,麻烦领导再来的时候,你帮我们解释清楚。咱们两家已经冰释前嫌了。”
“谁跟你们冰释前嫌?”
江芝跟听笑话一样:“你们家伤了人跟我们赔偿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合着你们给了赔偿我就要原谅你们,那是不是我们家不跟你们冰释前嫌,你们就不赔偿了?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谁不讲道理?”祝老二都快疯了,要不是祝老大拉着他,他都要失控,“谁他娘的不讲道理了。我们都赔钱了,你们还想怎么样?说啊!真以为我们怕你们,不就是个破落户吗?还是个拖家带口从农村来的,你他娘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个东西了!”
祝老大一个头两个大,拖着祝老二往外走。
祝老二不愿意,拂开祝老大,骂骂咧咧,看着江芝穿新洋气,明艳动人,止不住地携最坏的恶意揣测:“瞧你打扮的那样,你个小娼.妇,指不定身上带着多少病!我呸。”
“祝小军!”王大姐都听不下去了。
“你给我站着!”
江芝喊着他们,端起院角洗衣服的冰冷脏水,迎着他们一头浇上。她气的手都在发抖,手指指着外边。
“滚!”
混着皂角味道冰冷脏污的凉水从头浇下,祝老二呛着鼻子和耳朵,眼睛被水糊着,满嘴都是令人作呕的污浊。
“你别动,我,我打死你!”祝老二拿袖角擦了擦眼睛,可袖子也是湿漉漉的水迹,越擦越模糊不清,“姓江的,你给我等着!”
“有本事你就来。 ”江芝稳住情绪,客客气气跟王大姐打过招呼,然后从院子直接进了家门,“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祝老大张了张口,喊了几句,江芝都没回头。
直到听见门响,他闭了闭眼。
一下午的努力全都白费。
弟弟还在他耳边骂骂咧咧,他脑子不可避免想起妻子说的分家事情。
这样的日子真的还有聚在一起过得必要吗?
——
下午,公社大院。
葛仲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起身倒水,茶杯推到对面。
“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邝深接过杯子,喝了两口,没吭声。
葛仲把手里的信推过去:“信写好了,看一眼?没什么问题我就让人交过去了。”
邝深拆开,一目十行看完。
“可以。”
葛仲打了个响指,从外面进来个男的,早被吩咐过,拿起桌子上的信很快退了下去。
“至于吗?我可都听说了,那家姓什么来着,祝是吧?周一就该大会道歉换岗了,以后估计见你们都要避着走了。怎么,还不够?你这是要被人往绝路上逼。”
他们这行做的就是三教九流的生意,什么人都认识,什么线都能搭上一二。
年头艰难,在食堂工作的能有几个底子是干净的。
不用他们很细致地查,只找个几个兄弟跟人喝酒打听两句,心里大抵都有数。
邝深没答,把手里的木盒子推过去:“谢了。”
葛仲开了盒子看了眼,是个金光闪闪的寿桃,饱满立体,顿时满意不少。
“行啊,咱们公社有这手艺的人估计都在你那了吧?”
满意是真心的,但最后半句却也真是半打趣半试探。
邝深低头喝水,葛仲也没再往下说。有些事说的太透,伤情分。
他没邝深讲究,从裤兜里随手掏出一沓大团结,也没细数,抽出一半。
“一码归一码,克数我不问了,价格你也别涨我的了。”他递过去的时候,眼里还带着笑,像最开始的那年。那时候葛仲兜里没钱,他也没钱。
大雪夜,葛仲和童枕死皮赖脸地凑他身边,让他请吃面条。
国营饭店的阳春面,不带荤腥,没有鸡蛋,一毛两分。
邝深起身:“先走了。”
葛仲送他:“邝哥,你也收点。那生意太大,你一个人也做不了。”
“想做尽管来,”邝深没准备一个人做,更没准备局限于此,“只别犯我手里。”
他停在门外,抬眼看他,没有丝毫动怒,可言语间的自带力度。
葛仲沉默半响,摸了下自己脑袋,笑了:“那你倒是把手里的线放出来。”
“放你娘的屁,”童枕从外面进来,一听见这话就炸了,“上线是我哥用了命才搭上的。合着你们现在想捡现成的?疯了吧?”
葛仲苦笑一声,这家伙怎么找来了。
邝深倒没童枕反应那么大,只是眼睛轻扫过他:“葛仲,你第一天做生意?”
生意场上人走人回常有的事,就是合作,用不习惯也都是常换。
更何况,这项生意本来就算是邝深从荒芜中辟出来的一条路。邝深一回来,他们那原本干这行的兄弟走不少不说,上下线合作伙伴都几乎跑了一多半。
别说是郇谦做不下去,就连他们都快干到头了。
葛仲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没再往下说:“到饭点了,一起吃点?”
“不吃。”童枕回答的干脆利落,一幅得志的样子,“我们一会儿还都有事呢!”
葛仲看不惯他这样子,伸脚佯装踹他:“滚你丫的。”
出了院子,几人默契停步,葛仲按了下打火机,敲出根烟,咬在嘴里,又让了邝深一根。
凑近点烟时,他轻声喊了句:“邝哥。”
邝深目光看向远处,声音淡淡:“再怎么斗,这都还是姓郇。葛仲,你该聪明些。”
葛仲没吭声,挡风的手指却被打火机灼伤。
“别送了。”
邝深大步离去,童枕跟在后面,走之前,都还没忘瞪他一眼。
“仲哥,”葛仲站的时间太久了,身边人机灵问他,“院里兄弟要去吃饭了,您吃什么?让他们给您捎回来。”
葛仲手指夹着烟,没吸两口,眼睛盯着手指上的伤口。
微凉的晚风拂过衣摆,吹凉身体温度。好半天,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
“阳春面。”
——
另一头,童枕跟在邝深身边,像个小跟班,尽职尽责。
“邝哥,人都安排好了。”
邝深脚步不停,脸上神色都不曾变,路过公社医院,甚至还停在对面小巷里挑了兜橘子。
买橘子的是个很憨厚的老实人,不怎么会做生意,两个竹筐的橘子也只有邝深一个人在蹲着挑。
“俺、俺们的橘子,你放心吃,每个都甜,特甜。”
与此差不多的时间,祝婆子被二儿媳妇扶着出了医院。
祝老二身上拎着东西,跟在祝婆子身边说着中午的事。
祝婆子气的不轻:“那个小贱皮子,看我回去了怎么收拾她!老大还真是的,竟然还给他们上门送钱?他跟你爹是疯了吗?”
“不止呢,娘,我看今早出门的时候,大哥还带了罐麦乳精呢。”祝二嫂挑火,“大哥跟大嫂手里可真有钱,那么金贵的麦乳精没想着给娘留着,竟然还跟楼下那家泥腿子送过去了。也不知道大哥是真么想的?也就是我跟老二没钱,不然,我们肯定天天让娘喝麦乳精。”
“那个不孝顺的糊涂东西!”祝婆子气的直跺脚,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去把祝老大打醒,“耳朵根软的货色,只会听他媳妇的!糟践玩意的败家货!”
她猛然停下,身后跟着骑自行车的男人似刹不住车,直直撞了上去。
“哎呦!”
祝婆子当场倒地,衣服上都印着车轮印。
“你会不会骑车!”祝老二按着车把,对着下来扶车子的人怒目而视。
那人带着眼镜,很是斯文,只看了祝老二一眼,便两手撑着车猛抬了下,一脚踹倒祝老二,脚下生风,动作干脆利落。
而后,他大步跨上车,骑的飞快,径直压过祝老二脚面。
祝老二抱着脚疼的“嗷嗷”直叫,疼痛钻心,再也想不起其他。等他再抬头看的时候,目光所及除了看热闹的人,再无其他。
邝深挑了将近半筐橘子,油纸袋子已经装了两个都没装下。
老板干脆大方的给了他一个筐子,以为他是城里人不会用筐子,还准备伸手帮他背了下。
邝深谢绝,付完钱,单手拎起,目光看向对街。
老板刚刚就听见动静,顺着他目光看了眼,低头找钱,忍不住说了句,“这人也太坏良心了。”
“是,”邝深接过他找钱,对街的两人都还躺在地上,弯起嘴角,略显凉薄,“所以,要遭报应的。”
第103章 橘子
晚上, 邝统跟邝如许一同到家。
江芝下午蒸的馒头,出去买了点肉,炒了两道肉菜, 蒸了锅肉羹,又给周瑛单独做了两道清淡小炒。
“爹,你们先吃。”江芝菜做得多,取了围裙, “我去给大哥大嫂他们送点。”
店里生意结束晚, 江芝在家呆了一天, 也想出去走走。
“嫂子, 我去吧。”邝如许外套脱了又穿上, “我走得快。”
“不碍事,我在家翻腾一下午, 没少吃东西。”江芝在厨房收拾饭盒, 笑着轻推了下如许,“你忙一天了, 快去陪陪帆帆,安心吃饭。”
邝如许迟疑了下, 没动, 透过厨房看了眼外面的几个孩子, 低声道:“嫂子, 下午在单位听到两个消息。”
江芝合上盖子:“是处理结果出来了吗?”
“算吧。我听他们说,要把楼上那家调岗, 周一开大会的时候, 还要让他们上台做检讨。”邝如许明显是跟邝统商量好的, 也可能是领导跟他们透的消息,“工会那边也在核查赵组长那家的事情, 赵组长没参与,只是被口头训斥了番。但听说,好像是要把赵大娘换下来。”
“赵大娘年纪大了,提前退休也正常。”江芝把饭盒装在袋子里,笑了下,“别想太多,做好你的工作就行。没事就多看看书。”
江芝面色平静,不见丝毫意外。
领导现在让祝婆子别丢人现眼,赶紧从医院回来。祝婆子但凡聪明点,就不会再惹自己家。
她就是不聪明也无所谓,祝家还是有聪明人的。
都摔了那么多次,总该有人知道疼的。
祝老大赔的这么大一笔钱,嗜钱如命的祝婆子肯定心疼。他们不敢来自己家闹,那到时候肯定要去找赵大娘,狗咬狗的日子且在后头呢。
“福”报都是一个接着一个的。
“我走了。”
江芝单肩背上包,手里拿着饭盒,没惊动糯宝,贴着墙,悄悄给如许使了个眼色。
邝如许低头看正坐在凳子上,两手捧着碗,眼睛直勾勾看着桌上肉羹的干饭小糯糯,会心一笑。
走上前,又给糯糯小碗里放了小半勺菜。
江芝成功从家里出来。
刚在值班室跟看门大爷打过招呼,她脚都没迈出大门,就感觉自己头顶笼上个阴影。
“去哪儿?”
江芝跟大爷挥手,头都没转,轻动了动鼻子,感官永远比脑子诚实且快。她杏眼瞬间弯起,认出了来人。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回来看闺女,”邝深拎着半框橘子,整个人都松散下来,看她手里的饭盒,语气懒懒,“给大哥他们送饭?”
“猜对了,”江芝活动了下胳膊,向他寻表扬,“我今天在家看了一天书呢。”
邝深想伸手揉她头发,又顾着在外头
他指尖动了动,只笑:“走,我送你。”
送个饭要什么送?
“不用,你回吧,家里都做好饭了。”
邝深转身,先走了两步,侧首看她还傻在原地,又走回去碰了碰她衣角:“走。”
两人同行走了会儿,江芝跟他商量正事。
“这个月马上就过完了,下个月月初就是糯宝生日了。”
邝深记得这事:“到时候咱们一家出去吃?”
倒不是邝深不够浪漫,不够重视,只是在这个温饱都有些困难的年代。过个生日,能一家人出去吃顿饭已经是很体面的事情了。
他想给她闺女别人都羡慕的体面,即使他闺女现在什么都不懂。
“不用。”
家里三个孩子呢,不能太特殊。
再说,江芝真觉得在外吃没有家里吃舒服。
她还是最喜欢吃自己做的饭。
“我想跟你商量,等糯宝过生日的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出去照个相。”江芝现在手里有糯宝照片好少,仅有的两张也都是周岁。
又是一年,又是一次生日。
生日是一个很奇怪的词,每次提到它就意味着一年的时间转瞬而过。没有多少妈妈是不会伤感孩子的长大。
时间总是不会等人。
江芝情绪低了两分:“我有时候,都觉得时间太过得太快了。明明还那么小的人儿,一转眼就要两岁了。”
邝深也觉得,轻颔首:“可以上托幼班了,回头去问问。”
“”
江芝拧他胳膊,什么情绪都没了。
托幼班里其实也教不了什么东西,多是父母都是职工找的一个看护孩子的地方。
“两小的不急,你有时间先跟子城问问,看有没有什么学校招生要求低些。”
家里两个小团子,差的年岁不大,得一起送。尤其是糯宝,岁数小,性子还有些霸道。江芝既怕她欺负别人,又怕她被别人欺负。
“不过,帆帆快三岁了。入秋就可以上幼儿园了。”
现在放开了,回城的人多了,公社现在要求孩子户口都是随妈妈。如许是离了婚的,帆帆早早就跟着转了户口。相比较而言,帆帆倒是这三孩子里最好上学的一个。
邝深没应她那句话:“一起送。”
两人一路说着话,倒也没注意对面行着的人。
“铛-铛”
大院外面的街道有一处路灯是坏的,临近垃圾场,路又狭窄。相对方向走过来的人推着自行车先按了车铃。
“麻烦让让。”
声音很耳熟,江芝瞬间顿步,站在路灯光照的最外沿,有些生理反胃。
“怎么?”
邝深常行夜路,视线落在推着自行车的祝老大身上,又落在被祝二嫂扶着的祝老二。
江芝眉头紧皱,往旁边站了站,看见祝老二那张脸,就想起下午的事。
“恶心。”
祝老大推着自行车,后面坐着捂着腰的祝婆子。她身后还跟着个扶着她胳膊的祝大嫂。
一大家子人,浩浩汤汤。
祝大嫂有心交好,虽知回去会被婆子骂,但还是冲他们笑了下。
“江同志。”
江芝扯了扯嘴角,没应声。甚至,还往旁边去了去,像是在避一些什么肮脏东西。
“他们欺负你了?”
邝深看半伏在前座上,腰都直不起来的祝婆子,又看向视线明显躲避他的祝老二,嗤笑了下,眼底神色意味不明。
祝老大心猛然慢了半拍:“误会、误会。”
虽然邝深很少在家属院出现,可他这么多年积存的气势在那。往那一站,不必再笑,就不像个好人脸。
江芝虽然说不出祝老二那些恶意揣测,但她从来却不是个能受委屈的性子。
中午头的事,她原本只是气愤。但泼了水,出了气,打定主意以后要他们好看。明明已经不是很生气了,可邝深现在就往她身边一站。
只问了一句,她心里就开始冒酸气。
江父略为迂腐,江芝本本分分长大。但远离父母的漂亮女孩,总是避免不了会听到一些伤人的话。尤其是在上学的时候,她经常出现在同龄女生的八卦嘴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得漂亮、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会打扮已经是一种过错了。更没有想到这种“过错”会在那些特定人群的嘴里,伴随她从学生时代到现在。
那些迎头盖下来的恶意与不耻,常让她委屈迷茫无所从。
她手捏了捏鼻子:“他骂我。”
“他?”
邝深随手把筐子放地上,袖子折起。虽是问句,但已经朝祝老二走去。
不待祝老二反应过来,甚至他才刚张口,一拳就已经打过去了。拎着领子,直直打在脸上。等松手的时候,祝老二已经躺地上了。
“啊!”
祝二嫂吓坏了,没见过这么打人的,扑到祝老二身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把他扶起来。
祝老二脚面刚受过伤,又一摔,浑身上下都是疼的。
他恨不得缩成一个团,膝盖又被石块嗑着,团不起来,只能抹黑抱着邝深的鞋面。
怕他再动手。
在绝对的实力碾压面前,祝老二只有认错伏小的份。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邝深抬脚,往他身上补了脚,祝老二又往外滚了半圈。
当着江芝的面,他不大好过于凶残。
他弯着腰,当着抖成筛糠的祝二嫂的面,拍了拍祝老二的脸,看着他沾血的嘴唇,轻笑了声,声音没有什么温度。
“舌头不想要可以不要。”
“想要,想要。”祝老二都快跪下来给邝深磕一个了,眼泪鼻涕混在一起,什么嚣张气势都没了,“您饶了我,我再也不敢了。求你饶了我吧。娘,娘,您快来救救我。”
“杀人了!”
祝婆子失声尖叫,拍着前面坐垫,念叨着就要下来。
“你敢打我儿子,我打死你。还有没有天理了!快来人啊!打人了啊!杀人啦!”
祝老大支着车子,按着祝婆子的胳膊,没让她下来。
邝深那伸手的气势,哪儿像个普通的街溜子。一拳就让他弟起不来身,他们几个加一起都不够他活动筋骨的。
更何况,还是他们理亏在前。
都是邻居,总不至于闹这么难堪。让他们出了这口气就行。
他转了下车子,不忍往那边看。“娘,您腰刚贴了膏药,医生让您静养。不能乱动。”
“不行,你让我下去!我不能看着他打老二!”祝婆子声音都劈了,急出眼泪,拽着祝老大袖子,“老大,老大,你快去看看你弟弟!你快去帮帮他,那是你亲弟弟啊!”
邝深天生坏骨,没什么同理心,嗤笑一声,看向祝婆子,脚微动了动。
“邝深。”
江芝站路灯下喊他,视线聚在他身上,伸着手招了招。
“快来帮我,橘子好重。”
邝深身子隐没黑夜,泛黄的路灯喊他归去,像那夜冬日,厨房里的烛火,微小却光亮。
那一刻,他双脚回了人间。
他慢条斯理放下袖子,最后,看了眼祝老大的方向,意味不明勾了下唇。
祝老大心都快跳平了。在那个时刻,在邝深眼里,他竟产生一种错觉。
他们就像是被人买回家放在案板上的鱼,被人拿刀的人注视着,再怎么蹦跶似乎都只是拖延时间,徒劳无力。
祝婆子喊不来人,眼里哭到干咳,沉浸在自己昏哭世界里,两手抓着祝老大,像是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嘴里反复念叨一句话。
“老大,老大,你救救你弟弟。老大,你快去救救你弟弟。”
“娘,娘,不打了,早就不打了,”祝老大安慰祝婆子,几不可闻叹口气,“人都走了,我弟好着呢,真没什么事。你看,我弟过来了。”
祝婆子双目都有些浑浊,看向几乎站不起来的祝老二,手死死拽着祝老大的衣服,半响说不出话,气都有些喘不上来。
“不好,娘犯病了,快喂药。”
——
对祝家慌乱一无所知的江芝刚送完饭,又跟邝深在店里坐了会儿。
关门的时候,高锋兄妹两先走,他们四个一道回去。
回去的路上,闻禾手放兜里,指尖悄无声息地还在模拟动。
邝深跟邝庭走在后面,江芝挽着闻禾走在前面。
“嫂子,我看店里缝纫机到了,你用的怎么样?”
“下午到的。”闻禾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还在学习。”
缝纫机可是个稀罕玩意,对女人来说是抵挡不了的诱惑。
一个下午,她跟高晓晓基本上有空的时候都要跑去那边坐一会儿。不碰也没关系,看着心里就是欢喜的。
两人因此都热络了许多。闲的时候,甚至还能一起搭班去个厕所。
闻禾心里很高兴,这是她在除了家里人外,交的第一个朋友。
在此之前,她内心都处于一种巨大的惶恐不安中。她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不知道怎么养活自己?更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养活孩子?
她夜夜睡不着觉,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的人生到了尽头。偶尔还会产生些许自暴自弃想法,要是她那时候不回来就好了。
一度以为生活除了黑色别无其他颜色。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有了自己的工作,爱人在眼前,孩子陪在身边。每天开门就会遇见很多人,每件衣服背后都是一件故事,一个家庭。
越来越多的女生会到他们店里试衣服、买衣服。
她们变得自信,也带给了他们笑容。
感觉还挺奇妙的。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江芝带给她的。
“芝芝,真的谢谢你。”她发自内心地感谢。
“嫂子,是我谢谢你。要是没有人,我现在都不会有一个整块的时间去看书。”江芝偷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邝深,小声编排自家男人,“真到时候,邝深肯定要逼着我关店学习。”
闻禾轻摇头,还是知道邝深为人的:“深哥儿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
“那也说不准,他盯我学习盯得好严。”江芝对自己水平有数,微微发愁。
她底子不扎实,能学到现在多半是靠着邝深一对一的划重点,每日列计划逼着。
临近考试,江华也来看过她做的卷子。不能说差,但也挂不上最佳。只能说,现在模拟成绩比江华想象中的要好。
“我要是能像大哥那样写文章一气呵成就好。”江芝见过邝庭在家写稿子投报社,很是羡慕。
“他写的东西那是瞎写,现在不都还没收到报纸的回信么?”女人间情谊最为纯粹,家里的男人都是用来编排的,闻禾想都不想就学着江芝样子,压低声音道,“你大哥真就一般,甭被他唬了,你让他上考场写文章指定没有你认真学过的写得好。”
离他们并不远的邝庭以及听力惊人的邝深:“”
兄弟两视线相对,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目光很快移开,各自停留在前面纤细的身影上。
闻禾还在鼓励她:“别担心,你这么优秀,肯定行!”
温柔的人身上总有一种让人安静地力量。
“嫂子,”江芝亲昵地挽着她,说的肯定,“咱们这就是彼此成就。”
闻禾笑了:“是。”
时间像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流,混着沿途的泥沙。有人被时间冲刷带走,不曾留下任何的痕迹。而她们却何其有幸,能逆着河流,改写自己的命运,也创造着自己的价值。
在岁月的河床上,踏着彼此的脚印,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
时光不会辜负每个咬着牙,拼了命向上攀的人。不信,你且回头看。
——
次日,江芝背完书,又做了套江华出的题。
等她出来吃饭的时候,院子里就剩下在家休息的如许在看着三个小孩。
“嫂子,我给你热饭。”
江芝忙着洗漱,没拒绝。
等她开始吃饭的时候,三个小孩也很高兴,跟着她又加了餐水果。
尤其是糯宝,也不知道跟谁学的,一高兴就喜欢翘起自己的小脚丫。跟同桌乖巧吃饭的帆帆相比,整就是一个小调皮。
“好好吃饭,”江芝戳了戳她手背上的福窝,“你看哥哥是怎么吃的?”
“吃!”
糯宝也不知道听成什么了,用勺子挖了勺果泥,就要喂帆帆。
帆帆不愿意,伸手摇头,手指碰了碰勺子,又指了指糯宝。
“NeiNei 吃。”
糯宝跟帆帆沟通无压力,握着勺子欢快地转了个方向,朝着自己嘴巴送去。
吃完,还高兴地晃了晃小脑袋,头上扎的小揪揪乱晃。
江芝看着好笑的不行。
邝如许不饿,把饭菜热好端上来后,坐在帆帆旁边,给两小的照顾吃饭。
“嫂子,我看院里的菜都熟的差不多了,再长下去可就老了。”她起身给子城往碗里扒了一半蛋羹,低声问江芝,“咱们是趁着熟了拔了;还是就让他随便长,不管了。”
跟对面基本上已经算撕破脸皮了,这些菜怎么处理,江芝还真没想好。
都是苦日子里过出来的,谁也不可能糟践粮食。
邝如许看了眼耳朵都竖起来的子城,顿住嘴边的话,支着他去厨房拿醋。
谁带出来的孩子像谁,子城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下,还没想出什么主意,就看见对面坐着小婶看着他,盈盈一笑。
“”
子城瞬间心虚,跳下凳子,小跑去了厨房。
“嫂子,”子城一走,邝如许就开口了,“刚刚我在院子的时候遇见了宁大娘,宁大娘说赵大娘上午就办完手续了,以后就不在居民代表会了。”
家属院哪有什么秘密,最迟两天,肯定传的人尽皆知。
现在提前跟他们透消息,无非是宁大娘这是想卖她们一个好。
江芝喝了口粥:“赵大娘自己去的?”
“不是,赵大娘好像是病了。”邝如许也有些疑惑,“宁大娘说是对门的赵组长去办的病退。现在赵大娘正在家里养病呢。”
那就不奇怪了。
赵泽坤世故圆滑,且会揣测人心。
赵大娘有个好儿子。
江芝点头,没再多费心思。
“院里的菜不是熟了吗?别浪费,摘了送对门吧,连带着厨房里那包花生一起送过去。”
他们家不缺那些东西,跟对门也不可能再相亲相爱。对门给的东西只能让她觉得略微觉得恶心。
在那个时候,要不是邝深他们发现不对,对门是不是还要心安理得地收下他们的歉意,再以一种道貌岸然的态度看他们带着歉意赔礼讨好,然后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跟他们家继续和睦相处?
江芝受不了那种伪君子。再说,现在该内疚惶恐的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小江。”
正当她吃完饭,准备走的时候,客厅开着的窗户被人意思意思敲响。王大姐站在院门口,眉色飞扬,跟她招手,满脸神秘:“快出来,有事跟你说。”
“?”
王大姐除了八卦大院里的家长里短外,还能有什么事找她?
江芝起身出门,刚走到院里,就被王大姐拉住手。王大姐眼眉上扬,语调里却是压抑不住地兴奋。像极了有大瓜吃的表情。
“小江,你知道吗?祝婆子男人被带走了!”
第104章 蜗牛
江芝还真不知道。
王大姐也不需要她知道, 就是找她来一起看笑话的。
“听我男人说是有人实名举报,祝婆子男人贪了单位的粮食,已经带走调查了。”
江芝在屋里安静做了一个早上的题, 谁也没打扰她。
倒真没听见这些动静。
“平日里看祝婆子那么猖狂,一看就不是个好人样子。真没想到背地里还偷公家的粮食。”王大姐撇嘴,面露不屑,“真真是坏到骨子里了。听说, 工会已经报警了, 说是一会儿还会有警察来家走访调查呢。”
越是奉公守法的百姓, 平日里见到警察的越是好奇。
“你看, 小江, 那是不是来了?”
江芝顺着王大姐手指的方向看去,还是那个工会跑腿的小年轻正领着两个穿制服的人走过来。
这次步伐更是匆匆, 都没看见江芝。
本就是周日, 在家休息的人多,同楼的邻里邻居不少都从楼上下来看热闹。
王大姐最喜欢八卦事, 还更喜欢别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
刚听别人开了个口,她就急忙忙打断。
“祝家可不是第一次进警局了, 前几天祝老二和祝婆子进过警局呢?不然, 那祝婆子怎么着的凉, 怎么不舒服的?不都是那时候弄得吗?”王大姐现在跟江芝关系好了, 还精明的帮着江芝说两句,“就这, 祝婆子还非得说是人邝家上门吓得。可真够不要脸的。”
“祝老二还进过警局?为啥啊?咋没听说过啊。”
“还能为啥, ”王大姐也想不起来江芝昨天说的啥了, “还不就是闹事打架吧,也可能是讹人没讹好”
王大姐话说一半, 才意识到不对,好像把邝家给绕进去了。
有不少好事的逮着江芝猛问:“欸,你们楼上楼下的,知道是咋回事不?”
江芝笑着摇头,不搭话也不接话。
“听说祝婆子家是被人举报的,也不知道是谁举报的?”更有邻居看着江芝,语含试探,“说是有两封举报信呢,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是一家写的。”
就差指名道姓说那封也是江芝写的了。
没影儿的事。
江芝都不知道,也不可能认。
“您忘了,我们刚搬来,什么都还不知道。”
她笑容拂面,态度客气,不急不躁。周边众人一时都不确定起来。
也是,刚搬来的人家没门路没人脉的,能知道个啥。
“这信也不公开,要是知道是谁就好了。”人群中,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公开,凭啥公开,人都举报了,还跟你公开,你要不要点脸?想知道你去找领导问啊,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这个话题本身就王大姐开的头。王大姐现在跟江芝交好,挡在前面,瞬间就炸了。
“江同志刚搬来能知道个啥?人刚搬来就受了一肚子气,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生病的生病的,哪儿还有这么多空闲知道这些。他们为啥拿公家粮食?为啥进的警局,你去问他们啊,咱们跟他们又不一样!这谁能知道?”
王大姐性子爽快泼辣,一连串的话怼的周围都没人敢开口。
“你们要干嘛!不准走!”透过半开的窗户,往下传来了祝婆子撕心裂肺的声音,“放了我儿子!你们要带我儿子去哪儿里?!大军,大军!”
王大姐几人瞬间抬头往上看,只听见祝二嫂安抚祝婆子的声音。
不一会儿,楼道里传来脚步声,祝老大被带走配合调查。
祝大嫂披头撒发跟在后面还在拉扯,再无平日里的模样。又很快,被宁大娘她们拉住。
“真奇怪,”王大姐看他们一行人走的背影,又看了看祝大嫂,“往常这种时候都是祝婆子闹,再不济也得是祝二嫂,怎么这次都没下来?”
“听说是扭着了。”
“扭着了?真的假的?怎么弄得?”王大姐很八卦,“是扭着腿了吗?”
“不是,好像是被人撞了下,扭着腰了。”
开口的女人是住在祝婆子家对门,她谨慎地看了眼江芝,眼神里透着些微害怕。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眼色劲儿,张口就补了一句。
“那不跟周大姐一样么?”
霎时,周围人看江芝的眼神就都变了。
江芝:“”
她要是说她不知道,会有人信吗?
空气此刻安静地只能听见风声从栅栏外吹过的声音。
江芝看着斯文柔弱的,相由心生,王大姐也不相信那事是江芝干的。再说,就算是江芝干的,那也是人祝婆子招惹在先。
王大姐岔了话题,习惯性对院里八卦事进行马后炮的指天指地:“祝老二呢,怎么没把他带走问话,那人才是个大祸害。要我看,就应该把他带走。”
祝老大在院里风评其实还好,祝老二才是个游手好闲的祸害。
祝婆子的对门邻居仿佛更害怕了,脚步都往后退了两下,咽了咽口水。
“听说是被人打了,都下不来床了。”
王大姐:“”
此时,就连风都安静下来。
江芝:“”
她上午还要去谈生意,没时间顾忌他们那些猜测打量的目光,见她们越说越离谱,只能客客气气开口。
“实在不好意思,我上午还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请你们来家玩。”
同栋楼的邻居比她还要客气,连忙让出路,都恨不得退到楼道里。
“您忙,您忙。”
江芝:“”
风评被害。
拎着东西去顾秋谨家的时候,江芝还在心里念叨。
祝婆子一家病的也太蹊跷了吧?昨晚上祝婆子确实没从车上下来,但听她那骂声,依旧中气十足。
怎么也不太像扭着的样子?周瑛扭着的时候都下不了床,说话都是有气无力。
而且,为什么偏偏就碰着腰了呢?就连伤的方式一样。
该不会是装病装上瘾了吧?
江芝走在阳光下,光照在眼她睫上,她竟有些不敢睁眼。抬脚往前走的时候,她极力忽视心底一角的隐隐猜测。
“芝芝来了。”
她刚走到办公大楼的家属院,就在门口遇见了穿着她们店里衣服的凌夏。她手里还牵着一个漂亮的小男孩,穿着价格不菲的白色薄毛衣。
江芝知道那是顾秋谨的孩子,凌恒。
“热不热?来这边登记一下,咱们一起进去。”
江芝在门口登记,凌恒绕着江芝走了大半圈,一直在往江芝身后看。
确认看过无死角后,才开口问。
“江姨,妹妹呢?”
“妹妹呀,”江芝没想到凌恒还记得糯糯,笑了下,“在家睡觉呢。”
凌恒觉得自己受了欺骗,瞬间抬头看凌夏,眼里都是控诉。
凌夏揉了把他头发,毫不心虚:“妹妹跟爷爷在一个院里住,晚上带你去爷爷家就能看到了。”
凌恒抱着自己的玩具车,很有骨气的拒绝了:“不要。”
而后,就穿着棕色的小凉鞋,“哒哒”地跑走了。
江芝有些担心,下意识往前追了两步。
凌夏拉住她:“不管他,院里的小霸王,跑不丢的。”
江芝笑:“没想到孩子记性这么好,这么长时间没见了,都还记得。”
“小恒被我们家老爷子惯的了,性子乖张,家里小孩也不少,偏都跟他玩不到一起去。”凌夏带江芝拐了个弯,“之前我嫂子带他去那次,回来就惦记上了,老是想着去找糯糯玩。偏着年前都忙没时间,本以为他忘了。没想到,我今天出来接你的时候,随口逗了句,说是妹妹会来,他还当真了。”
凌夏叹口气:“小恒其实也没多少朋友。”
家长看自己孩子都带着滤镜,凌夏也一样。
江芝没接这句话,她家那个小闹人精也是被人捧着长大的,受不了半点屈。
小孩子能玩到一起最好,玩不到也不能强求。谁家孩子不是个宝了?
凌夏性子单纯,想到哪儿说到哪儿,说完又想起江芝的成衣店。
“我昨天去成衣店看你不在。”
“晚上去了,”江芝跟她解释,“这段时间在准备考试。所以去的时间不固定。”
“你还要考试啊?”凌夏是真的震惊了,“也太厉害了吧,感觉都不用休息的。”
江芝浅笑,目光流转在身边一栋一栋的二层小楼。
他们生来没有得到老天的厚爱,也曾在泥泞中挣扎前行。只有每一步都要比别人走得更为矫健有力,她才能轻松站在这里,站在他们面前,眉眼含笑,毫不费力。
“芝芝,咱们约个时间吧,”凌夏开了院里的小门,“我还有两个朋友想让你帮着挑挑衣服。”
又一笔生意来了。
江芝欣然应允:“可以,看你们什么时候有时间?”
“周二下午行吗?”
“好。”
顾秋谨听见门口动静,迎出来:“说什么呢?”
“我跟芝芝约时间看衣服呢。”凌夏没进去,“嫂子,人带到了,我回去了。估计斌斌也到点该醒了。”
顾秋谨对江芝的衣服并不是很看上眼,没有多问,只往外送了送凌夏。
“嫂子,你回吧,我吃过饭来接小恒一起回妈那边。”
“行。”
顾秋谨下周要出差,凌志飞又被调去了省城。家里一团糟,实在顾不了凌恒,她想着先把他送过那边家属院,托家里老爷子先看顾半个月。
“芝芝,快请进来。”顾秋谨在家收拾东西已经收拾了一整天,客厅地上整齐着放着几个纸箱子,里面都是装着要打包走的东西。
“顾姐,你们这是要搬家么?”江芝帮着搭把手,扶了扶桌边的纸箱。
“有这打算。”顾秋谨没瞒她,先给她倒了杯水,很不好意思,“你先凑合坐。”
江芝把带过来的东西给她放桌上:“顾姐,来之前给你们带了点水果和我自己做的东西。”
“那可有口福了。”
顾秋谨打开桌子上的两沓纸包,里面八个一份。一半是各种各样的花馍,一半是江芝做的紫薯山药糕,小小的一个,做的格外精致。
“小恒就喜欢吃你做的东西,”顾秋谨喊过还生闷气的凌恒,拿了块小糕点递给他。
凌恒没接,抱着玩具车,自顾自又坐回到台阶上。
“甭搭理他,”顾秋谨看向江芝,“时间紧,芝芝,我先跟你说一下这个生意。”
江芝瞬间坐直:“顾姐,你说。”
顾秋谨不绕圈子:“是这样的,上头往咱们公社直属幼儿园拨款,要求是每天保证每个孩子都要有一顿加餐,提高质量。之前幼儿园出现了不少克扣现象,而且厨房忙起来也耽误孩子午餐的准备。所以这次园区也准备尝试一下向外合作。”
“最先考虑的是办公大楼和几个厂里的食堂,但效果都不是很好。园长尝过你手艺,觉得也都不错。再加上,你们店的名声在公社也可以,所以,她让我来问问你的意见。”
顾秋谨真觉得是个很好的机会,极力促成:“现在环境你也知道,上面是允许个体经营的。你要是觉得能行的话,就回头去你们店面附近开个介绍信,再手写个申请书。然后,把店面收拾干净些,过两天会有人过去看。”
直属幼儿园是他们这最好的幼儿园了,连上托幼班算下来能有两百多个学生。
再加上老师,一天算下来怎么也得十斤出去,江芝有些心动。
钱倒是其次,他们生意做到现在,一天倒也真不差十斤东西。有当然好,多多益善;没有,倒也不会说是开不下去。
但要是能搭上幼儿园这条线对家里两孩子以后上学,肯定会有帮助。直属的学校,江芝还是挺在意的。
其次,他们糕点铺子的知名度也会随之提高,现成的招牌就有了。
“顾姐,”江芝迟疑,有些不可相信,“这事是真的吗?”
“真的。”顾秋谨笑,“别担心,园长跟上面领导透过气。要真是签合同了,那也有一个星期的适用期,然后都是一学期一签。”
这其实也是他们响应上面政策做出的尝试变化。
“园长说了,环境变了,咱们也得跟农民同志们学习,得有走第一步的勇气。”
江芝走到现在一半靠实力,一半靠魄力。
想了片刻,她笑着点头:“顾姐,这生意我接了。”
顾秋谨毫不意外:“行,你这两天把东西准备好,过两天会有人去检查你们资质。”
“随时欢迎。”
她做的是长久生意,能发家做起来靠的也是敢用料、用真料。宁愿少做点,也要把质量和味道给提上去。
从初始便如此,直到现在,不曾变过。
生意做到现在,她一不愧自己良心,二不愧顾客和帮工。
顾秋谨很满意,起身送她:“那我就提前祝你们合作愉快。”
江芝道谢:“谢谢顾姐。”
这种事情要没有顾秋谨,根本轮不到她经手。
“不用谢我,我有私心的。”顾秋谨看坐在楼梯台阶上还气鼓鼓的孩子,“小恒挑食,幼儿园的饭吃的不好。”
不知道是被谁惯的,只要是饭里带了他不吃的东西,比如青椒之类的,他一口都不动。饿几顿都改不了的毛病,一上幼儿园就要掉秤。
上了两年,这毛病都没改不过来。
她想起福娃娃糯糯,向江芝取经:“糯糯挑食吗?”
江芝看着孤零零坐在台阶上的凌恒,想到家里的干饭小团子糯糯,忍不住笑了。
“不挑,胃口特别好。可能是因为我们家孩子多吧,所以东西一起吃都是特别香。”
顾秋谨有些羡慕,也知道凌恒这毛病多半是家里人给惯的。
“也分人,幼儿园孩子更多,但小恒该不吃还不吃。糯糯听话,是个好孩子。”顾秋谨轻摆手,“不像我们家这个,惯的不成样子。”
父母说自己的孩子,再怎么说那也是不往心里去的。别人就不一样了,一旦顺着往下说,那就是在踩雷了。
江芝只笑道:“长大就好了。”
“希望吧。”
在对待孩子的问题上,顾秋瑾也罕见地露出了无可奈何的一面。
——
下午,江芝睡醒后,学着邝深的样子画完了两个单元的知识导图。出来接水的时候,就看见客厅里邝如许跟子城在窗户边正擀面,准备包饺子。
透过窗户,看见两个小团子正蹲在院子,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们干嘛呢?”
江芝站在半开的客厅门边,看着近在咫尺的两孩子,笑着问道。
“妈妈!”糯宝蹲在窗户边,听见江芝声音就开始抬头,拽着她袖子,拉她看手上的东西,“看!”
江芝低头一看,汗毛瞬间竖起来了。
糯宝手上正有一只小小的蜗牛,触角伸着,□□往前,感觉还正在卖力地往前走。
“快放下。”
村里长大的孩子,江芝倒不是没见过蜗牛,更不是怕蜗牛。而是,自幼被秦云带着,穿的都是漂亮小衣裳,有村花姿态,不爱碰那些,总觉得脏。
久而久之,看见蜗牛蚯蚓类的小动物,她就开始生理不适。
“不!”
也不知道是谁把蜗牛放她手上的,很可能是她自己胆大捏起来的。
谢天谢地,没放嘴里。
江芝都想把糯宝抱起来,打两下屁股了。
“芝芝。”
栅栏之外,凌夏正抱着孩子跟她招手。
江芝正蹲在地上,把蜗牛从糯宝手上拿下来。
凌夏抱着个孩子,身旁跟着她爱人正拎着东西,还空出一只手牵子城。
江芝想起凌夏上午说的,怕是来看爸妈和送凌恒来爷爷奶奶家暂住。
她给糯宝擦了擦小手,举着招了招:“喊姨姨。”
糯宝在江芝身边,胆子大了很多,依在江芝怀里,乖乖软软开口。
“姨姨。”
“暧。”
凌夏刚当妈妈,对奶呼呼的孩子毫无抵抗之力。
“芝芝,你们等等我,等我进去跟你说。”
真等凌夏他们进来了,倒也真没说几句。凌夏他们本就是来看老人的,还抱着个在襁褓里的孩子,手上又都是大包小包的拿着。
腾不出空来说话。
大人们都没细聊两句,倒是三个孩子聚在了一起。
凌恒一过来,就要先伸手碰了碰糯宝白嫩嫩的小脸蛋。他记得,上手感觉特别软,比他吃过的软糖都要软。
那时候,糯宝还乖得不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比橱柜里摆的洋娃娃还要好看一百倍。
可这次,他手刚伸过去,糯宝就被帆帆截走了。
两个人都不搭理他,蹲在地上继续看“秘密基地”里的小蜗牛。
凌恒仗着身高优势,摆着普过去,低头一看,就轻哼了声。
“蜗牛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看我的玩具车。”
帆帆自小心思敏感,专注力极佳,并不搭理凌恒。倒是糯宝转头看了眼,她对玩具这些东西都没什么概念。
玩的都是邝深带回来的珠子和帆帆带她看的各种小虫子。
“要跟我一起玩吗?”凌恒姿态带着骄纵和小孩特有的显摆神色。
糯宝只是对他手上的东西好奇,就像好奇屋里子城拿着的擀面杖一样。但她小手被帆帆拉了下,立刻明白帆帆意思。
“不!”
她又很乖很乖地把头扭过去,跟帆帆一起看蜗牛。
“一起玩。”凌恒急了,跑过去,拿着玩具在糯宝眼前晃,试图唤回糯宝。
帆帆还以为他要砸糯宝,把糯宝往后一拉,本就平衡不好的小团子,直接坐在了地上。
“妈妈。”
江芝在旁边,糯宝娇地不行,也不起来,就等着江芝抱她。
“怎么了,这是?”
江芝先把糯宝抱起来,小团子嘴巴撅着,要哭不哭。
帆帆也拽着江芝衣角,看了眼凌恒,又低头,小声喊“舅娘。”
两小团子一唱一和跟受了多大欺负似的。
凌恒差不多跟他们两加起来都大了,又不是个省心的。
凌夏还以为是凌恒欺负两小的,捏了捏糯宝小手:“委屈了是不是?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你跟姨姨说,姨姨不让他吃饭好不好?”
小孩子不能哄,越哄脾气越大。
糯宝胳膊搂着江芝脖子,头扭过去,不看还试图给她递玩具,邀请她下来玩的凌恒。
哼哼唧唧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下来玩!”凌恒很固执,拽着糯宝小鞋不松手。
糯宝踢了踢小脚,不搭理他。
小凌恒长得好看,衣服穿得帅气,兜里装满着有好吃的各种糖果和巧克力,手上的玩具永远是最新的。无论是在幼儿园还是家属院,都是别的小朋友在围着他转,还是第一次被小朋友拒绝一起玩。
还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
而此时,凌夏却还在开口说他:“小恒,不许欺负妹妹。”
凌恒本来都很委屈了,再加上凌夏一说,成功给气红了眼眶。
“我没有。”
晚上,等邝深回来的时候,糯宝都已经睡着了。
江芝头发挽起来,正在做题。
“回来了?”
“嗯。”邝深没往里走,先把外套脱了。
江芝鼻子特尖,一嗅就闻到了。
“喝酒了?”
“月末,跟底下人喝了点。”
知道他在外吃过饭了,江芝也就没动,眉目流转,微瞪他一眼。
“要是喝醉了就不让你进屋了。”
邝深知道她爱干净,嫌弃酒味,先把衣服给换了,放在屋里的盆里。
盆里放着屋里两祖宗刚换下来的衣服,再加上他的,刚好一盆。
他穿了件旧衣,打了桶水,拎到院子里去洗。江芝踩着凉鞋,拎了本书,跟他出去。
“回屋,”邝深自理能力强,力气干,干惯了这些,小菜一碟,“当心有虫咬你。”
被咬着了,又该难受了。
看见难受,不碰难受,就连抹个药都是难受。抹完药都还害怕留疤。
“你皮糙肉厚,要咬也是先咬你。”
邝深轻倒水,看她一眼,蔫坏蔫坏的:“虫子最喜欢细皮嫩肉的。”
“烦人。”
江芝坐旁边监工,拿脚踢了踢他小腿。不疼,倒跟调.情似的。
邝深轻咳一声,身上突然就起了两分炙热醉意。
“你闺女今天还玩蜗牛呢。”江芝跟孩子亲爹告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胆子,什么都敢碰,还好没放在嘴里。”
不然,又是个事。上次糯宝生病,可把她吓坏了。
“瞎想,”邝深不在意,“我闺女聪明着呢。看着些,不吃就别拦着她玩。”
“说得倒轻松,谁能这么闲天天在她屁股后面跟着。”江芝翻开书,“再说了,你闺女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整一小霸王,今天还把一个小孩气哭了。”
“那肯定是别人惹她了。”邝深心都是偏的,糯宝就是他的尺度。话刚说出口,他就敏锐感觉江芝要发脾气,装作自然地低头换了个话题。
“谁家的小孩?男的女的?”
第105章 威名
“是我顾客的孩子, 小男孩,长得挺漂亮的。”江芝指了指后面,“爷爷奶奶在后面住, 跟我们也算邻居。他爸妈都有事,把孩子送爷爷奶奶家住。刚来第一天,就被你闺女惹哭了。”
邝深皱眉:“那肯定是那小崽子肚量小。”
“别胡说,人就是想跟糯宝玩。”也是凌恒哭了, 江芝才知道怎么回事。
“那也怪不了我闺女。”邝深手搓着衣服, 打好皂角, 看江芝一眼, 很认真, “你不准吵我闺女。”
做错事闹人就不说了,他闺女没错没啥的, 总不能因为不想跟别人玩就挨她亲娘一顿吵吧?
“哎, 你这人,”江芝坐直, 拧他胳膊,“心全偏你闺女身上了。”
邝深拧好衣服放一边, 宝贝他闺女宝贝的不行:“听见没?”
“没吵。”江芝烦他, “你能不能别老把我当成你闺女的恶毒后娘?”
邝深笑了, 手搓衣服都特别有劲儿。
“不敢。”
“你可不敢呢。”
江芝瞪他一眼, 懒得跟他往下说,搬着板凳往他那边坐了坐, 像是寻常聊天般说起上午的八卦。
“听说祝婆子腰被人撞着, 也扭了。”
邝深手下动作不停:“嗯。”
江芝离他很近, 头都要靠在他胳膊上,嘴巴张了张, 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问出来了又该怎么样?
一报还一报,本该这样,不是吗?
江芝没说话,头轻轻靠在邝深胳膊上。然后,她感受到,邝深搓衣服的动作渐渐变轻,直至不动。
他媳妇儿太聪明了。
“你,”邝深刚开个头,江芝就打断了他。
“你要多替我跟糯糯想想。”
她坐起来,看向邝深,眼里除了月光装的都是他。
面上端的淡定,可指尖却颤在夜风里,像一朵毫无退路的山野花,面对大风明明害怕的不行,却要强装镇定。
“我知道。”邝深掀开衣服,让她把手放怀里暖,声音很低,像是在哄糯糯,“不会有事。”
江芝没有说话,她并不推崇以牙还牙。不是说她软弱善良没脾气,而是她想选择以合适的方式做合适的事情。
就像这次祝家的事,举报、赔钱、道歉、检讨、换岗,现在还有举报他们克扣粮食,一件一件算下来,足以为他们家出气了。
真的再没必要再多做些这些。
这次看起来是无所谓,也不是个什么大事。
可那以后呢?
防微杜渐,不是每次都能这么幸运,恰好掌握着尺度。万一错手,这个家就散了。
江芝回想那个已经记不清的梦,总觉得心里不够踏实。
“邝深,用合适的方式,好不好?”江芝固执地看着他。
夜晚风凉,把她吹的都有些冷,微缩着肩膀,肌肤触碰在他手臂,都有些冰他胳膊。
“傻。”邝深揽着她肩膀,把她捆在怀里,下巴放在她头顶,“放心。”
糯宝都还那么小,他怎么可能失控冒险。
小惩大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并不觉得有什么过错。
江芝跟他强调:“合法合规。”
邝深停了片刻,才明白她的意思。
他想笑她天真,可说出口的话却是沉沉承诺。
“嗯。”
他真答应了,江芝却又狐疑,抬头看他:“不许骗我。”
“不骗。”邝深手轻碰她眼尾泪痣,目光所及,是长长睫毛下,她眼底化不开的忧与情。
他心底随她睫毛而颤了下。而后,他一把把她抱起,开门进屋,笑的很痞,声音扎在她耳边,低低麻麻,“但,给点报酬。”
他信拳头、信地位、信金钱、信以牙还牙、信弱肉强食、丛林法则,信一切的荒蛮与暴力。可到最后,他最信的、最想听的也不过是一个江芝。
邝深这个人要的很多,手上握着的东西更多,可他真正求的却很少,有的更是寥寥。
三两句话,一个怕冷,便足以止住了他走向泥泞黑夜的脚步,放下了手里的罪与罚。
人,总要有些向前走的盼头。
次日,江芝起迟了,背完书,趁着邝深不在,只简单吃了两口饭就走了。
周一安排的事多,她上午要先去副食店转了下。
江芝站在大门处,看泾渭分明的左右两个厨房,都正如火如荼做着东西,又看了眼院子里晾晒的肉干,沉默些许。
“颜凛。”
“东家,”颜凛身边带了个人,帮他收钱算账,“怎么了?”
“我要是想把糕点甜食和肉类副食彻底分开做,除了把院子中间砌一堵墙,是不是还需要在院两边凿两个洞?”
“凿洞?”
颜凛着实没想到江芝会这么想,看了眼院子,犹豫了瞬,还是直言道:“东家最好不要。因为不知道墙的承重,真凿开了,可能会有房子坍塌的危险。”
江芝又看了眼院里的烤炉,也知道不靠谱。
他们院里分布着秋花的两个烤炉,绳子上都绑着腊梅需要晾晒的肉干和卤煮东西。
这怎么分,院子就那么点地方,根本分不开的。
“要真是能再有个院子就好了。”颜凛也是发愁。
傍晚附近职工下班的时候,也是他们店的高峰期。有时候,院子两边排两队都有些挤不下。
江芝眼睛微亮了下:“是个办法。”
他们刚开始做这门生意的时候,想着是跟郇米一起做,离大院近些,也好有个照顾。
但现在不一样了,生意是他们自己家的生意,跟大院来往并不多。
好歹前面有个机械厂,在往外就是城乡交界处,每逢五、十,人都是多的。腊梅的肉类副食生意能在这做的长久,主要客源都在这。
那个动不动倒是无所谓。倒是糕点铺子放这,位置就有些偏了。
毕竟同等的价格,买肉的还是比要买甜滋滋的糕点人多的多。
之前想着的以大院兄弟帮着挑出去卖为主,现在挑出去卖虽略高于店里顾客收益,但并没有达到江芝不断调整的预期。
她有意想把糕点铺子往前挪挪,放到公社中轴线附近应该生意会更好,还能省下一笔代销费用。
再加上现在要跟幼儿园做生意,江芝总想弄得再排场些,显示出糕点的价格。
说办就办,江芝脑子有着想法,立刻回屋。
颜凛看着江芝背影,也没太当回事。
买房可是个大事。
买一间房子花那么多钱,也不是一天能买好的。
他穿着旧长衣,特心安理得地进去继续帮着和面。
想着等见了童枕,有时间提一句就行。
江芝回屋后,先察看了一番公社地图,又在脑里回想这几条主干路,尤其是路口和交汇处。
等到了跟葛仲的约定时间,她走过去的时候,手里都还抱着个拿起来的公社地图。
葛仲这几天都没休息好,约她在一家自改房里的小饭馆见的面。
颜凛下午去推面粉,顺路把她送过去。
“来了。”葛仲在院里正吃饭,视线从她身上落到身后颜凛上,又收回,看向江芝,筷子放下,“吃点?”
“不用。”
颜凛环看了下院子,没有多说什么。
“东家,我先过去了。”
江芝看他一眼,点头:“好。”
颜凛走之后,葛仲才重新拿起筷子,笑了下。
“对不住,最近事儿忙,没时间吃饭。”
江芝怕弄脏自己衣服,不动声色地把凳子往外拉了下。
“没事,你先吃。”
葛仲也没跟她客气,捧着碗胡噜吃了碗面条,连汤都喝完了,才堪堪放下筷子。
看江芝微蹙眉,他慢半拍从兜里扒拉出手巾,叠成印象里的斯文样子,没什么规律地胡乱擦嘴。
“那什么,你找我是来拿货的?”葛仲不甚自在问道。
“一部分原因。”
“一部分?”
江芝总能带给他许多惊喜,就像是成衣店生意。他以为做不起来的、要赔本的,江芝非但做起来了,还做得风生水起,搞得多少搞衣服的倒爷生意都开始断崖下跌。
现在,看着还有其他想法。
他把手巾叠好放一边,重视起来:“你说。”
“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我需要一批夏装,跟之前规矩一样。”春秋季衣服穿的时间都短,江芝想提前来定一批夏装,“但这次款式,我要自己挑。”
生意做起来了,江芝手里筹码就足了。谈判都有底气。
葛仲笑,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邝深刚开始的也是那样,一旦握着了点东西,就开始讲条件了。
这样的人天生就是个当家做生意的料子。
“可以。”
在商言商,没什么说的。
“第二件事是我想在你们要一批瑕疵衣服。”
“瑕疵衣服?”葛仲摸了摸下巴,还是第一次见上赶着买瑕疵衣服的。
他们收瑕疵衣服主要是价格便宜,好处理,回钱回的快。
江芝倒是手阔,张口就是买一批。
衣服卖谁不是卖,瑕疵衣服也不是每次都能处理完的。
挑挑拣拣的,总会有剩的。
葛仲也不想手里积压这么多衣服,钱得用在刀刃上。
“先跟你说,我那可还有不少是缺袖子断衣尾的。你要是真想要,我确实能给你个低价。”
江芝越做生意越觉得人的性子都会时不时出现一些错觉。就像他们成衣店,之前送毛线,大家都会觉得实惠,后来在他们店买衣服,也多是因为这个。
如果他们能有一批便宜的成衣,买衣服的顾客来的多了,就会认为她们家的衣服是公社最便宜的成衣。
公社有钱的是少数,绝大部分还是普通的职工。
只要能拢住他们,让他们养成习惯来自己店里买衣服,这店里的生意以后只会越做越好做。
“只要价格合适,”江芝对闻禾的手艺有自信,说出的话自带底气,“数量不是问题。”
阳光照在她脸上,本就姣好的面容上洋溢着明媚自信,破旧小院都像是因她生了光辉。
“行啊。”葛仲转了视线。
他这几年遇见的人很多,有本事的女人只见过两个。郇米算一个,江芝也是。
郇米有钱有人有底子,江芝他看向桌边的手巾,没有再往下想。
但她们又确实不一样,像是赌桌上的老手与新客,一个是见惯看惯也用惯了各种手段;一个就是干干净净、坦坦荡荡的新客,她极守规矩,脚步抬起落地,就是一个印子。每一步都走的极其稳妥。
葛仲不去往深层方面去想,食指蘸水在桌子上写下价格:“我那还有两袋子,刚带回来的,没拆封。你要是能收,这个价格给你。”
江芝看了眼,价格比她心里预期略高。拿来当广告的衣服,没准备赚大钱。售价她都会压的很低,更别提进价。
“不大合适,每件衣服的质量和瑕疵位置都不一样。”江芝笑,“我这都算是盲定盲买,价高了。”
“那都是没拆的衣服,我们带回来也都是盲带的,定价不算高。”
“不行,我们再加工卖出去的价格肯定会比直接买的成衣低。”
葛仲是中间商,赚差价,但江芝利润低,差价回转的余地并不多。
而且,她做生意也讲究心诚,不会以劣换优。
江芝摇头:“这个价我们谈不了。”
不同人看同一个生意,总有不同的做法。
葛仲虽然没理解江芝意思,但也隐隐感觉江芝买瑕疵衣服要做的生意没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心里合适价位是多少?”
“至少要再往下降两成。”
“江同志,”葛仲摇头失笑,“那是真谈不了了。”
江芝也不恼:“不如这样,我们先谈第三件事。”
“你说。”葛仲起身倒水。
“我想买个店面或者是沿街的平房。”
“位置?”
“在百货大楼附近的一纵两横路上,都可,”江芝把手上的地图平铺在地上,指给他看,“着三条路上都行。或者,再另一头的纵向路上也行。”
江芝选的位置基本上是呈“工”或者“口”字,围着百货大楼的县中心开。
“地方选的倒挺好,”葛仲低头看图,“买还是租?”
“买。”
“呦呵,”葛仲来了兴趣,“房子有,但你得给我点时间,我整合一下。”
“可以。”
葛仲跟她打预防针:“先说好,价格不会便宜。自打过了年,你也看到了,沿街的铺子、房子价格都是在涨。更何况,又是位置好的地段。”
“嗯。”江芝在心里算钱,邝深上交的小金库还在她手里,钱是够的。
再说,本来也是邝深教她的。十年后,钱不一定还是钱,但房子肯定还是房子。
江芝财大气粗:“没事,随便找。”
葛仲心情瞬间愉悦起来,他们都是按点提钱,也算是意外之喜的生意了。
关键赚的还是邝深的钱,这让他心情更好起来。
“行。”他答应的很爽快。
江芝微微一笑,卷上地图:“那我们现在再谈谈瑕疵衣服的事。”
“”
葛仲看她一眼,兀自笑了。
这夫妻两可真不一样。邝深是从不会迂回,能做就做,不做拉倒。要是刚刚那种情况,邝深早就起身走人了。
他那人不信天不信地更不信邪,只信自己。没有路,他都能给自己造出一条路来。
江芝倒是不一样,很巧妙地给了彼此缓冲时间。
“这生意我是真想做,但你给的定价,我确实接受不了。”江芝开诚布公,“因为没有见衣服,所以,你这个价我给不了。它本身都存在着不可预料的风险。一旦我买回去,这风险就全压我身上了。”
瑕疵衣服,葛仲不会让她再挑挑拣拣,都是成麻袋给她拉回来。
质量、颜色、做工都是参差不齐。没有人会那么幸运,一麻袋都是好衣服。
江芝只能下压衣服进价底线。
刚谈成一笔生意,葛仲心情愉悦,坐下来,重新谈生意,也给了让步。
“我可以给你让两成,但我这还有将近半袋子的瑕疵衣服,你也要收走。”这都是压在他手里没有处理掉的衣服,“全款。”
江芝在心里飞快算钱,面色不变:“可以。”
“爽快。”
午后的风吹过,拂过树梢,响在院里。
葛仲坐在对面,看对面的江芝,总有一种叶落时间长廊的感觉。
很多事情变了,却又好像从未变过。
他起身,一时不知道该羡慕谁。
“那就这样说好了,我回去会让人理货,明天给你们送去。到时候,当着你们的面过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可以。”
跟葛仲几乎聊了半个下午,江芝准备回家的前,又绕去了副食店。
建墙凿洞不现实,分开搬店短时间也实现不了。
她安排颜凛,这几天务必要注意店里的卫生和秩序。
“尤其是做吃食的,必须都洗干净手,穿上围裙。厨房闲杂人都不准进,食材摆放整齐,灶台厨具用完都及时清理,务必保持干净整齐。”
江芝不瞒他:“也就这两天了,会有一个还不确定的大客户来考察环境和卫生。”
颜凛很是重视:“东家,你放心。我肯定全天盯着。”
从生意伊始就开始用的人,还是邝深一手带出来的,江芝很相信。
“咱们平常做的都不错,这几天多注意些细节就行,努力做到尽善尽美。”
“是。”
——
在外待了将近一天,江芝回到家属院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
她跟看门大爷打过招呼,大爷如往常般点头,只是今天看她眼神些微奇怪。路上遇到的邻居看见她,也都是目光躲避。有的都要走过去了,还要硬着头皮退回来跟她再打个招呼。
一路上都奇奇怪怪。
江芝走回家,邝如许正在院里打扫,两个小团子正坐院里吃水果。
“妈妈!”
糯糯眼尖,每次看见江芝都要先露出个大大的笑。然后,她就要从凳子上小心翼翼地爬下来。
江芝快步抱起她,目光停在她手上,笑起来:“想妈妈了吗?”
小贪吃的,就是找妈妈,手上都还没忘自己的那瓣橘子。
“啊、妈,”糯宝点头,也不知道听懂没,举着手里啃了一半的橘子就要往江芝嘴里塞,“吃!”
江芝看了眼沾满亲闺女口水的半个橘子,实在难以下口。
“妈妈不吃,给爸爸留着吃。”
她把糯宝放下来,拿手拍给糯宝擦了擦嘴巴和下巴,又拿起糯宝的小碗,看了看。
临近饭点,邝如许给两孩子都是一个碗里放了三小掰橘子,剥的干干净净。
帆帆吃的斯文秀敏,一个都还没吃完,糯宝这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瓣了。
“宝贝,这个给妈妈好不好?”
江芝从她手里接过受尽摧残的橘瓣,放进碗里去,重新换了瓣干净的,给她拿着啃。
“要、”糯宝目光聚在碗里那个,都啃出了感情,“要!”
“这个给爸爸留着。”江芝握着她手腕,往她嘴边递,“你吃这个,好不好?这个好甜的。”
糯宝是个小馋嘴,放嘴里抿出橘子味。微凉的橘子入嘴,冰的她先闭眼。但在尝到微酸倍甜的橘子味,她又开始咧开嘴笑,露出享受的表情,拿着就啃了口。
“吃!”
吃着好的了,还想再给江芝分享。
江芝这次没拒绝,咬了一小口,又把她放到凳子上:“跟哥哥一起吃吧。”
糯宝特别容易满足,吃到合胃口的好吃的,就开始高兴。小脚丫一晃一晃地,彰显着主人的好心情。
看得大人都有些好笑。
“嫂子,”邝如许见江芝朝自己走过来,喊着她,“祝家处理结果出来了。”
“是什么?”江芝停着脚步。
“祝家父子涉嫌贪污单位粮食,都被停职调查了,估计职位是没了。但祝老爹现在都没回来,可能要关一段时间。”说别人家是非终归不大好,邝如许声音压的很低,“祝老大好像是没怎么参与,只批评教育了一番,刚刚就被回来了。”
江芝点了下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怪不得她一路回来的众人看她表情都奇奇怪怪,原来根源在这。
估计他们一家人在家属院的“威名”是彻底传出去了。
邝如许正跟江芝说单位里同事的态度,就听见楼上传下来祝老大一声声急促的喊声。
“娘,娘,你怎么了?”
江芝随着邝如许的目光往上看,只能看见楼上的晾衣绳上飘荡着的几件衣服。
不一会儿,就听见楼梯口传来的阵阵脚步声。
祝老大脚步慌乱从楼上下来,身后跟着他媳妇跑去开自行车。
家属院住的人多,都是一个单位的,楼上楼下的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打过照面。
虽说祝婆子平日里人缘不好,但真出了事,邻居们都还是很淳朴地想上前帮忙。
“大军,你娘咋啦?要不要帮忙啊?”
祝老大没时间说话,只摆手,骑着车子就去找医院家属院找医生。
他们家属院的人平日里有些小病小灾也不直接去医院,都是去找相熟的老医生问问看看。情况紧急了,就请医生上门来看。
那个时候的邻居大多热心肠,见祝家开着门,都自发地进去帮忙。还有那小年轻,跑到隔壁楼,连爬好几层,先就近找懂点医的住户。
两家关系不和,江芝不想上赶着惹人嫌,没往上凑。倒是邝如许同事闻风过来,喊着她一起上去看了会儿热闹。
祝婆子五十多岁,年纪不算很大,平日里身体照顾也都挺好。可能是知道家里两工作都没了,祝老爹暂时回不来不说,家里还要交罚款。一个接一个的消息从祝大哥嘴里说出来,猛一听受不了,刺激太大,才会造成短暂晕厥。
经医生和大院里人照顾后,没多久就恢复了意识。但以后真就不能受气了,最好少动少累,得好好静养着。
祝婆子本就伤着腰,以后怕是更难下床了。
邝如许在江芝耳边一句一句复述。
江芝站在窗户边,心不在焉,有些走神。
“嫂子。”邝如许正说这话,看了眼窗外,嗓门突然变大,像是受了惊吓。
“怎么了?”
邝如许指着院子里蹲着的那几个小影子,手都在抖:“咱、咱们家小孩怎么多了一个?”
第106章 糖纸
多个孩子?
江芝初一听这话也吓了一跳。
好端端的两个小团子, 怎么就多了一个。
她稳住心,定晴一看,院子里确实有三个孩子。
天马上就黑了, 呈一种深蓝透黑色,到了各家各户要喊家里熊孩子吃饭的时间了。
邝如许还以为是楼上邻居的孩子跑下来了。
“这是谁家孩子?都到饭点了,怎么还没喊回去?”
因为楼上祝婆子的事,他们家今天做饭晚。
祝家结果出来, 又逢周瑛身体逐渐好转, 邝统心情好, 哼着小曲要给他们露一手。江芝和如许都被赶了出来。
三个小团子都背对着客厅, 院里大灯只能找出个轮廓。
江芝总觉得那个小团子有些熟悉, 快步走出去,细细一看, 还真是熟人。
“小恒, 你怎么在这?”
凌恒抬起头,小脸沾了两道灰, 身上白色毛衣也沾了泥,像是刚在他们院里滚了圈的小脏猴子, 跟昨天见到的那个漂亮精致小少年, 完全不一样了。
江芝看着都有些心虚。
凌恒歪头, 软乎乎喊她:“江姨。”
“哎。”
江芝无奈又好笑, 蹲着把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腿上的土, “小恒, 你爷爷奶奶知道你来吗?”
凌恒已经在上幼儿园大班了, 说话比还傻乎乎蹲在地上的两个小团子清晰多了。
“奶奶在做饭,爷爷在下棋。”
言外之意, 就是没人知道了。
江芝觉得事情瞬间难办起来。
她知道凌恒爷爷奶奶是在后面住,但究竟是几楼几户完全不知道。
“你知道你爷爷家在哪儿吗?”
孩子找不到了,做家长的心里肯定着急。
“知道,在进小门的第二栋。”
楼房和后面几栋二层小楼是用一道带着拱形门的白墙隔开的。拱形门也就是他们平日里说的“小门”,没门没锁,就一个门的造型。
江芝立马把凌恒抱起来,边走边跟他商量:“小恒,我先带你去跟爷爷奶奶说一声,说完再过来玩,好吗?你爷爷奶奶找不见你肯定会着急的。”
凌恒小眉头都皱起来了,小嘴抿着,不是很情愿。
但他还没出声,糯宝先不愿意了,扔下手里的小车轮子就要找江芝抱。
“妈妈。”
小孩子都有些占有欲。
在一块糖都能生一场气的年纪,见着亲妈抱别的孩子,糯宝立马就吃醋炸毛了,跑着要找江芝。
凌恒本来还有些不愿意,但看着糯宝急了,瞬间坐江芝怀里就乖了。
“江姨,我听话。”
江芝跟凌恒相处时间不多,仅有的几次照面也看出这个孩子是个脾性很大的孩子。从来没想到在她面前还能这么乖。问什么答什么,就像一只奶凶奶凶的小老虎突然躺平任抱。
可能是父母不在身边的小团子,心思就开始敏感起来。
江芝没空多想,听见糯糯喊她的声音,忙回头看,分身乏术。
邝如许从后抱着糯糯赶上来:“嫂子,糯宝黏你,你抱着她先回去。我把这孩子送回去,不是在进小门的第二栋吗?我知道。”
糯宝突然感觉到危机感,伸着两个小胳膊就要往江芝怀里挤,一脸叠声地喊着“妈妈”,黏人地不行。
“小闹人精。”
小糯宝有点闹人,江芝先把凌恒放在地上,蹲着跟他商量。
“小恒,妹妹太闹人了。我先把她带回去,你让如许阿姨陪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凌恒嘴唇抿着不说话,站着也不动,如许根本牵不走他。
糯宝见江芝蹲着还搂着凌恒,更不高兴了,挣扎着要下来,迈着步子就要往江芝怀里拱。
两孩子谁都不让谁,江芝有些无奈。
怀里的凌恒见挤在他身边的炸毛糯宝,似乎来了兴趣,悄咪咪地伸着小手碰扰乱他下巴的细软头发。
软软的,带着点卷,跟自己的完全不一样。
他注意力被带走,趁着糯宝不注意,又悄悄地准备下手。
也就在这时,他们的位置出现手电筒照射出来的白光。
“小恒。”
不远处,传来几声呼喊他的声音。
“凌恒。”
“在这呢。”江芝挥了下手,下意识把胆小的糯宝抱在怀里,怕她被灯光刺着。
邝如许朗声喊道:“孩子在这!”
“凌老,在那,在那。”陈福拿着手电跑过来,看见凌恒没事,松了一大口气,“凌老,是小恒。”
糯宝被手电照的不舒服,加上陈福情绪激动,声音洪亮,吓得的糯宝一直往江芝怀里拱。
江芝抱着糯宝站起来,一手盖着糯宝后背,一手牵着凌恒。
“小恒,那是你爷爷奶奶吗?”
凌恒点头:“奶奶,我在这。”
一个头发两侧发白,精神矍铄的老太太走过来。一见到凌恒就笑了,也没有发脾气,很是慈爱。
“小恒,你跑哪去了?我想喊你吃饭都喊不到你。”
“小兔子崽子跑哪儿去了?”跟在老太太身后的是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沉步走过来,表情严肃,“你看,我都说了小恒丢不了,你看,这不找到了吗?就会瞎操心,我跟老李那盘棋都还没下完呢。”
老太太没搭理身后的老爷子,温暖的手掌摸了摸凌恒的脸蛋和小手,又和善地笑了:“瞧你这一身,是去哪儿玩了?”
凌恒被老太太牵着,很是欢快:“我找妹妹去了。”
“妹妹?”老太太看了眼江芝,视线又放在她怀里的糯糯身上,笑出声,“看来,你这是刚来就有小伙伴了。”
江芝些微不大好意思。
不知道凌恒是什么时候就摸过来了,还跟糯宝在一起胡闹,弄得满身都是泥土。原本那么干净一小孩,现在脏的不像样子。
老太太走过来,道谢:“麻烦你们了。小恒突然跑过去,给你们添麻烦了吧?”
“没有,小恒挺乖的。”江芝拍了拍有点闹人的糯糯,让她跟凌奶奶打招呼。
糯糯小手握着江芝衣服,两只大眼睛透着黑珍珠般的清澈明亮,又奶又娇,“奶奶。”
凌奶奶一直怕凌恒不入群,跟别的小孩相处不好。
现在看见凌恒有亲近的小伙伴了,她很是高兴应了声:“暧。这孩子长得可真俊。明天让小恒带你来家里玩,奶奶家有好多好吃的。”
凌恒眼睛瞬间又亮了下,要是把糯宝拐家里,就不会再有碍事的帆帆了。
那么漂亮的妹妹就是他的了。
“奶奶,”他拽着凌奶奶的手,当了真,“咱们现在就把妹妹带回家吧。”
说着,他还试图伸手碰碰糯宝小鞋,想让她下来跟自己走。
“糯糯,下来,走。”
糯宝听见凌恒喊她,被邝深惯的小霸王的性子发作,小身子扭着,伏在江芝背上,背对着他。
她才不要跟刚刚抢妈妈的凌恒一起玩,动了动小脚,不想让他碰自己,吐字响亮清晰。
“不!”
“我们都说好了要一起玩的。”凌恒急了,又伸手碰糯宝,仰着漂亮的脸蛋看江芝,很是聪明,“江姨,我爷爷奶奶都知道我在这了,我还能回去继续玩吗?”
江芝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爷爷奶奶,些许为难。
糯宝脾气大的不行,跟凌恒关系不好了,就不让他碰。她向上蜷着腿,弯着身子,扒拉碰着自己裤脚的手。
“不!”糯宝像只气炸了的小奶猫,抱着江芝脖子,一个劲儿地催着:“走!”
她才不要跟这个抢妈妈的哥哥玩,她要回家找自己的哥哥玩。
两个小孩子闹别扭,一旁站着的几个大人都笑起来。
江芝轻拍了拍糯宝后背,并不打算勉强她。
“小恒,妹妹累了,我先把她抱回去休息,明天你们再一起玩好不好?”
说实话,她其实并不想让糯宝跟凌恒接触太多。
凌恒一看就是从小惯着长起来的,糯宝也是。两孩子真玩到一起了,肯定是谁都不让谁。
再说,现在熊孩子这么多,江芝害怕凌恒欺负糯宝。
凌奶奶上前重新牵着凌恒:“小恒,咱们也该回去吃饭了。明天再跟妹妹一起玩好不好?”
“不好,”凌恒从小就不是那种好骗的孩子,口齿清晰,“明天我又要上幼儿园,要,一天都不能玩。”
凌奶奶笑起来:“你上幼儿园,那妹妹不上幼儿园吗?她也得上呀。你们都得去幼儿园,只有放学了才能在一起玩。明天你们一放学就都能见面了。”
她倒不是哄凌恒,只是家属院的小孩多是从一两岁都送到托儿班里照顾。看着江芝年纪不大,穿着漂亮,想着也是每天在外上班忙碌。
“妹妹不上,”凌恒也不知道怎么理解的,更委屈了,“她每天都和别人玩。”
江芝:“”
她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糯宝人缘这么好了?
凌奶奶些许意外,但仍安慰凌恒:“那是妹妹小,妹妹长大了就能去幼儿园找你玩了。乖啊,咱们先回家吃饭。”
“可我现在就想让妹妹去幼儿园。”小孩子想法总是天真可爱。
凌恒不大乐意走,脾气也倔,凌爷爷都拿拐杖敲地面了,他都不松口。
最后几个人下去哄,被陈福强行抱着要走的时候,他还扭着身子,要回头牵江芝的手。
江芝跟顾秋谨交好,也承情,不想让凌恒大晚上哭,哄他:“等明天你下了学就来找妹妹玩好不好?到时候,玩到天黑好不好?”
凌恒踢着腿都没被放下去,知道自己是真的要回家了,擦了擦急出来的眼泪,还不忘讲条件:“江姨,那我明天能在你们家吃饭吗?”
“”
凌老爷子养这么多孩子,第一次养出这么不客气的臭小子,臊的拿拐杖直敲地。
要不是在外面,他都想动手拍这臭小子一巴掌。
偏着凌恒无所畏惧:“江姨,我吃的很少的,一点点饭就够了。”
江芝迎着凌老爷子越来越黑的脸色,憋笑点头:“没问题。”
凌恒终于在陈福怀里安静下来。陈福实在是怕怀里的小祖宗再出什么幺蛾子,走的飞快。
他算是想对了,小祖宗安静什么的,都是错觉。
凌恒又从他肩膀探出头,隔着夜幕还在跟跟糯宝挥手,声音特别大,恐怕糯宝听不见。
“妹妹,我明天就来找你,我还给你带轮子!”
轮子?
什么东西?
江芝听的不是很清楚。糯宝气性大,趴在江芝肩膀上也不理人。
凌奶奶没走,又跟江芝说了两句话,就跟话家常般先问清江芝家在哪住,是不是刚搬来的。
江芝一一答了,凌奶奶态度和善,没什么架子,只再三道谢。
“刚搬来的?”听江芝说她跟顾秋谨和凌夏都认识,才重新看向江芝:“小同志,你刚刚说姓什么来着?”
他们一家在家属院也算出名了,江芝也没什么可瞒的。
“大娘,我姓江,我爱人姓邝。您平常叫我小江或者芝芝都行。”
凌奶奶笑着点头:“好。”
凌老爷子却意味不明地“哼”了声,显然是耳朵没少听大院里的风言风语。
凌奶奶转头看了他一眼。凌老爷子心虚地“咳”了声,拄着拐杖就往回走,嘴里还念念有词。
“走了走了,老李头还等着我下棋。”
凌奶奶笑着跟江芝告别:“芝芝,我们就先过去了,咱们回见啊。”
“好,大娘您慢走。”
他们家在大队现在是属于威名远扬。江芝也不是个傻的,自然能从凌老爷子那前后态度窥探出一二。
她虽然没把凌奶奶的话当回事,却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回见了。
——
次日下午,江芝陪着糯宝中午小睡了会儿,被邝深喊醒后,轻手轻脚地起床。
天气逐渐热起来,下午跟凌夏又约好挑衣服,她就没穿那么宣亮。只单穿个浅白色花边衬衫,底下配了条黑色长裤,干练舒适。
“好了?”
“嗯。”江芝点头,怕吵醒床上还在睡觉的糯宝,轻推邝深出去,“你今儿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来。”
眼看着就要入夏,邝深把手里的活都开始往外派。他得留出时间跟江芝一起巩固复习。
“那刚好,我小哥出的题还给你留着呢。”江芝杏眼弯弯,眼里飘着反卷成功的自得笑意。
她这几天时间充足,进度已经超过邝深了。
天道酬勤,这词不一定准确,但至少不错。
邝深摇头失笑,推开家门,让她先出去。
他们家客厅打了个门,直通院子,一般进出图省事,都不经过楼道。
出去的时候,江芝随意一瞥,就看见祝二嫂正在赵大娘院子里掐菜。
听见动静,祝二嫂抬头看他们一眼,目光怨怼,却又不敢上前。甚至在目光对上邝深时,双脚开始泛软,不断往旁边挪步子。
见他们没有上前的打算,祝二嫂低着头,粗暴摘菜。
赵大娘听见院里动静,骂骂咧咧地出来:“谁?谁摘了我的菜?”
祝二嫂毫不心虚,听见脚步声也没走,依旧毫不怜惜地掐着还没长成的菜苗。
“又是你!这菜明显着都没长熟的,你咋忍心摘!还要不要点脸,都多少次了,偷摘菜还偷习惯!叫花子都没这样的,就这么缺这点菜啊!没出息的东西!”
赵大娘拿着晾衣撑子出来,见着祝二嫂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
祝二嫂也不虚,往赵大娘地里“呸”了口:“恁们有出息,恁们倒是还我们钱啊!欠债不坏的老妖婆。我呸。不还钱,就拿这点菜抵了,是我们亏了!”
“你再拽,你再拽个试试!我非扒了你的皮不行!”
两个鸡蛋商量着一起碰石头,碎的惨烈。一颗鸡蛋碎成四分五裂,碎疼了,它不会去怪石头,因为没有意义。反而会开始不平、责怪甚至怨恨跟它一起撞石头的鸡蛋。
凭什么破裂的后果都要一个蛋来承担?
凭什么你只碎了一小块?
赵大娘骂了祝二嫂几句,见她还不会悔改,竟还敢伸手摘菜,气的举起晾衣撑子就要打。
祝二嫂被讹怕了,不会跟赵大娘动手,起身的时候,手猛一拽连着根薅了一把菜,落了满地的泥土。她拎着菜筐子,飞快地跑进楼道。
赵大娘追不上她,拿着晾衣撑子在后面徒劳无力的骂。
“你再敢来我家偷菜,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奶奶个腿,真以为我现在老了?没用了?”
江芝看邝深一眼,后者神情淡漠,还没忘进屋给她拿了个带檐帽子。
“走吧。”
江芝手扶帽檐,点头。
赵大娘骂够了,转身就看见邝深和江芝从他们家院子路过,吓得连退两步。
祝老爹现在还在里面关着,祝婆子和祝老二现在都没下得了床。
邝家人在家属院那就是个“阎王”。
赵大娘亏着心,见着邝家人,尤其是当家不饶人的江芝,虚的更甚。
儿子已经帮她把工作辞了。可她现在也不敢出门,总怕跟祝婆子似的来个什么意外。
做了亏心事,总怕鬼上门。
江芝和邝深径直路过,一个眼神都没给她身上浪费。
那事对他们家来说,已经算到此为止。
但赵大娘心虚,见他们走远了,确定不会回头了,才拍着心脏位置连连叹气。
高度紧张过后,精神都有些恍惚,刚转身就地面上的石头绊住,失了平衡,崴着脚,一屁股坐在地上。
好半天都没起来。
——
江芝下午到成衣店的时候,刚好是上班上学的时间点,店里没多少顾客。
高晓晓在给零星顾客介绍衣服,闻禾坐在后面踩缝纫机。
“大哥,嫂子。”
江芝没打扰高晓晓,径直走到后面跟闻禾邝庭打招呼。
邝庭正拿着一卷书在看,见她来了笑笑,递过来一个凳子。
“高锋呢?”
“吃饭去了。”邝庭解释,“中午休息的时候上了拨人,高锋忙着给我们打饭、看生意,自己没吃。刚腾出空,让他出去吃点东西。”
“应该的。”
江芝知道高锋在这个店里干不久,店里以后多半还是要托给邝庭跟闻禾。
邝庭趁着空闲,把这个月的账本给她递过来。
“虽然店也没开多久,但这眼看着就月底了,你看一下月账本。”邝庭在年轻的时候,也是在家里帮过一段时间忙,看账记账熟能生巧。
江芝空出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是为了来核一下账本,清点仓库库存,顺便再跟闻禾说一下瑕疵衣服的事情。
总共也没半个月的账,账目清晰,店面资金一致,江芝核的很快。而后,高锋回来,两人又对了遍仓库库存。
“腾出一面柜子,”江芝跟葛仲说好了,今晚上就回来送衣服,“晚上还有衣服。”
高锋怕自己走之后,高晓晓眼色劲儿不够。他在的时候,一般自己干活动动,就要带着高晓晓。
“腾北面这个吧?”高锋问江芝意思,见她点头后,伸手招呼刚歇着的高晓晓,“晓晓,过来,把这架子重新擦一下。”
“来了。”
高晓晓喝了两口水,忙放下杯子过来。闻禾和周阳的先后出现,也让她有了更深的危机感。
江芝这边什么都缺,看着就是不缺钱不缺人。
她得死死地留到最后。
“擦这面吗?”高晓晓麻利地踩着板凳上去,拧干毛巾就开始干起来。
“对。”
江芝给她搭把手递东西,转头又跟高锋交代:“仓库得收整一下,马上下一批夏装就会到。”
“好。”
高家兄妹两收拾仓库,江芝跟闻禾整货,翻出一部分厚厚的冬衣。
都是初开始葛仲给她随便拿的,估计都是积压在他手里的陈货。他们店开业都是春末了,这些东西无非是从葛仲手里压到他们手里 。
“嫂子,咱们把厚衣服都收到一个袋子里。”江芝从柜子下面拿出一个陈旧的蛇皮袋放到地上,“这些衣服不可能再放到过年了。”
以后环境只会越来越宽松,衣服款式越来越多,生意只会越来越难做。
葛仲有句话说对了,现在沿街的房子确实紧俏。
他们刚开业的时候这条街还只有几家店,现在也没多久,又开了两家买馒头和卤肉的店。
不过葛仲也算讲良心,厚衣服给的不多,小半袋子。
江芝拖着出去,跟看店的邝庭商量。
“大哥,这些衣服咱们要不就放门口便宜处理了吧?”
不能让这些东西一直占他们仓库和资金。
邝庭拿了两件出来看,都是厚甸甸的冬装。
“你想怎么处理?”
“给钱就卖吧。咱们也不靠这个赚钱,不亏就行。”江芝跟店里人商量,“衬衫不碍事,可以留着。其他的衣服要是断码剩几件的都记好单子,等着入夏就开始处理,最好别积库存。”
“还有,”她看向闻禾,笑了下,“嫂子,瑕疵衣服晚上就要到了。到时候咱们两的衣服生意就可以做起来。”
闻禾笑着点头:“刚好我的缝纫机也用熟了。”
高晓晓顺着江芝的话往下想:“姐,咱们以后可以在门口专门设个地方,就卖那些便宜处理的衣服。”
“那咱们店以后既能卖贵的,又能卖便宜的,以后来咱们店买衣服的人肯定会更多。”
高晓晓的话传到江芝耳朵里,江芝本能想点头,可又觉得有哪儿地方不太对。
她蹙着眉头,目光停在麻袋上,些微沉默。
不对。
高晓晓轻声喊她:“姐?”
江芝目光停在装着冬装的半袋麻袋,没办法忽略心底那抹不对劲儿。
她改了口,征询其他人意思:“我刚刚说的只是个提议,大家都考虑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弊端或者是建议。”
高锋对女装一窍不通,被迫听了天书,两眼发懵,只想去收拾仓库:“芝芝,我没意见。”
高晓晓盲目崇拜,只觉江芝说得什么都是好的:“我都听姐的。”
江芝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误区,求助地目光看向闻禾。
闻禾微微一笑,及时给予肯定:“我觉得挺好啊。”
她抱着最后一抹希望看向大哥邝庭。
邝庭叠好衣服放进麻袋里,目光温和,还笑了笑:“挺好。”
江芝恨铁不成钢:“”
怎么到关键时候就没有一个顶用的。
她在店里转悠了一下午,期间还卖出两件毛衣,却一直没找到不对的点。
直到,傍晚的时候,她看见凌夏带着她同事过来,身后还跟着凌奶奶和凌恒。
当她听见凌夏踏入店里的脚步声,笑着跟她打过招呼,特财大气粗地开口:“芝芝,快把你们店里好看的衣服都给我们拿出来看看。”
在那个时刻,看着光彩逼人的凌夏,又看了看店里后面那脏地要死不活的麻袋。
她突然就明白了。
“来了。”
快步迎上去的时候,江芝还在心里感叹,凌夏可真是她的福星。
凌夏常来,是店里有名的大顾客。
她一来,高晓晓跟高锋都动起来,搬凳子的搬凳子,倒水的倒水。
江芝听凌夏的,先帮跟她一道来的两个同事介绍了几件衣服。
两个同事都是刚生完孩子,还没恢复过来。
江芝推荐的几款都是收腰的长裙和稍微露锁骨的衬衫,显白显身材显气质的。
简单试过,上身效果都很不错。
钱花哪儿,哪儿舒服。
颜色明亮,质量过关,最关键的是穿身上去照镜子,被店里暖光灯一打,看着镜子的自己,她们都久违地感到一种舒适与自信。
两个同事都很满意,也不缺钱,价格都没讲。
一道付完账后,跟凌奶奶打过招呼就走了。
等人都走的没影了,凌夏才迫不及待的开口:“芝芝,快帮我再挑两件,跟她们两的可不能一样。”
江芝笑着点头,从仓库里拿出几件还没往外挂的衣服。
“你试试这几件,都还不错。”
凌夏挑了两件适宜的长裙,也没试,拿着在身上比了下,照过镜子,又问凌奶奶。
“妈,你看这件浅黄的,怎么样?”
凌奶奶笑着点头:“俊。”
“那这件呢?”凌夏喊了声自从来了之后就沉着小脸,一句话都不说话的凌恒,“小恒,姑姑穿这件好不好看?”
凌恒抱着书包坐在凳子上,抿着小嘴,气鼓鼓,理都不带理凌夏的。
“小恒。”凌夏喊他。
凌恒扭过身子,满脸不高兴。
要不是凌奶奶在,凌夏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从凳子上跳下去,一个人从这里走回去。
性子死别死别的,不像他哥,倒是跟家里老爷子一个样。
凌夏不再逗他:“芝芝,帮我把这两条裙子包起来吧。”
“好。”
她开好单子。高锋带凌夏去交钱。
江芝对凌奶奶笑笑,摸了摸凌恒的头发。
凌恒下意识要躲,可看见是江芝,眼睛转了下。聪明的小孩不知道想到什么,抿抿嘴,又把头给放到她手掌底下。
呐,给你摸。
江芝被凌恒的小模样给逗笑,蹲下来哄他:“小恒,生气了?谁气我们小恒了?”
凌恒把书包抱紧了些许,鼻尖红红,长久没说话,声音都有些哑:“妹妹。”
“妹妹?”
小孩子认哥哥姐姐都很正常,就他们家那个没上幼儿园的小糯宝都在家属院认了不少哥哥。
江芝一开始还真没往糯宝身上想,还以为凌恒是在幼儿园跟小朋友闹脾气了。
“妹妹欺负你了?”
凌恒摇头,带着小哑嗓,看着江芝,很认真地重复道:“要找妹妹。”
江芝后知后觉:“糯宝?”
凌恒重重点头,委屈的不行:“姑姑骗人!她说我一放学就带我回家属院,她骗人!”
“你说谁骗人呢?”凌夏拿着收据走过来,又开始逗他,“你再这样,我就又继续挑衣服了。”
凌恒是个很有脾气的孩子,转着身子,低头看书包,把她当空气。
凌夏气的牙痒痒。
这小子生气的样子倒跟他爹一样。
凌奶奶笑着起身,打断了姑侄两的剑拔弩张,看向江芝,眼里都是赞叹:“芝芝,你这店开的跟别家可不一样。真漂亮。”
江芝笑,很谦虚:“还好。”
“这还能试衣服,镜子也大,屋里宽敞明亮。”凌奶奶视线环顾店里的灯光、镜子、衣架、摆放,甚至连店门口的几盆花都没放过,眼里含着惋惜,“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穿红的、艳的。只是可惜,那时候没有这样的一家店。”
“那时候啊,谁要是能有个自己做的裙子,都能高兴地睡不着觉。”
凌奶奶可能比秦云大几岁,算是一代人。但是,秦云几乎从来没有说过她小时候的事情。
江芝笑笑,低头装衣服,竖着耳朵听他们那个年代的事情。
但凌奶奶并没有往下说,只是收回目光,看向江芝,满含欣赏。
“你跟秋瑾说的一样,是一个很聪明,很有拼劲儿的人。”
江芝被凌奶奶一句接一句地夸,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微微一笑,开了句玩笑:“大娘,您再夸夸我,我一会儿回家的时候都得飘着。”
“芝芝,你可别被我妈给迷惑了。”凌夏笑着插话,点了江芝,“我妈现在夸你夸的越起劲儿,那是等着过两天你们签合同的时候,砍你价呢。”
她能跟凌大娘签什么合同?
砍什么价?
江芝面带疑惑,目光由凌夏转到凌大娘身上,没太明白。
“我嫂子真没跟你说吗?”凌夏见她是真不知道,很意外,“我妈就是幼儿园园长呀。你们过两天不还要谈合同吗?”
“!”
怪不得,怪不得顾秋谨话里话外提到园长都透着一种熟稔。
江芝讶然地看向凌大娘,后者对她友善一笑。
她是真的惊住了:“凌大娘,这太意外了。”
“是不像吗?”
凌奶奶脸上挂着亲切地笑:“在你们糕点生意刚起步的时候,我就尝过你们家东西。年前我们给家里亲戚准备节礼选的也是你们家,只是你生意好,可能没多少印象了。那时候,是秋瑾和夏夏一起去的。”
“记得,”江芝当然有印象,那是生意刚起步的时候,为数不多的大单子。
原本的生疏隔阂瞬间消了许多。
江芝笑:“当时,我还跟夏夏说,可别浪费了。”
凌奶奶摇头:“不浪费。亲戚朋友都在夸你们家店手艺好。我们家一老一小最挑剔的两个,都能吃中,你说你们家味道好不好?”
“您真的过奖了。”
凌奶奶是特别亲切健谈的人,而江芝又是个跟人相处能特别掌握度的人。一开始,两人都是在掌握着分寸的聊了几句。
可这两人,一个实在会说,而一个又实在会捧。不大一会儿,两人就已经聊得很投机了。
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
以至于,邝深晚上拎着她闺女的兔子回来时,就看自家客厅里有一个陌生的小男孩。
他坐在糯宝旁边的小凳子上,紧挨着糯宝,正一板一眼地在剥糖纸。
五颜六色的糖纸被他按平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而剥好的糖却都被他塞到了糯宝罩衣外的小兜兜里。
他一边塞糖,还一边哄着他闺女喊“哥哥”。
“?!”
邝深、邝深瞬间就炸了。
第107章 苹果
“糯糯。”邝深兔笼子都不要了, 掐着糯宝胳膊窝,就把他闺女腾空抱起来了。
“耙耙!”
糯宝是个从出生就被爱的小朋友,所以她身上总洋溢着天真烂漫的纯粹。不管家里人谁抱, 都是先露出大大的笑,声音欢快。
“想爸爸没有?”
糯宝才不管邝深说什么,想着江芝教她的,抱着耙耙的脸就先亲了口。亲完又嫌弃没有声音, 自己还会捂着嘴巴, 给自己配音。
“mua”
邝深一颗心都要被糯宝给亲的化了。
又乖又软。这可是他的亲闺女, 怎么疼都不为过。
“爸爸, 给你带小兔子了。”邝深一抱糯宝就不舍得放下去了, “你的小兔子,还记不记得了?”
他回来的时候路过副食店, 想起之前他闺女被迫弃养的小兔子, 进去转了圈,就拎回来了。
现在家里收拾好了, 门外就是院子,也有地方, 也不用怕别人再说什么。
接回来给糯宝解闷。也省的他闺女亲娘一直担心闺女玩蜗牛, 再一不小心给吃下去。
“tutu”
“对, 兔子, 你还认不认识?”邝深蹲着,把糯宝放到自己腿上坐着, 掀开竹筐给她看, “看是不是你的那只小兔子?”
糯宝两只眼睛盯着笼子, 看着里面筐底部正缩成团的兔子,小嘴巴无意识长大, 发出小小惊呼。
像是第一次见,有些不认识了。
邝深带着她摸了摸,还没摸到,糯宝手就往回缩,然后又悄咪咪伸出去,乐此不疲。
不在乎摸得结果,反倒很享受邝深抱她,要往筐子里送的过程,发出清脆的笑声。
凌恒毕竟是小孩,见糯宝那边有好玩的,自己也下了凳子,哒哒跑过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凌奶奶提前教过了,倒是很有礼貌,先跟高大威猛、看着不是很好相处的邝深打招呼。
“邝叔叔。”
邝深虽不满这小崽子哄她闺女喊哥哥,但也不至于跟个学都没开始上的小崽子计较,点了下头,让他蹲在旁边,一起看兔子。
凌恒轻声喊了下糯宝:“妹妹。”
糯宝注意力全在邝深拿着叶子垂下去的手上,叶子刚伸下去,小兔子三瓣嘴就开始一张一合。帆帆是个做什么事都很投入的孩子,糯宝跟帆帆在一起时间长了,多少受点影响。
两只大眼睛都黏在兔子身上了,完全没听到凌恒说话。
倒是邝深看了眼他。
虽说邝深没对他严肃苛责,但凌恒心思敏感,本能地感受到邝深对他的冷淡,密密的睫毛轻颤,慢慢安静下来。
“小恒,吃饭了。”江芝端饭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客厅旁蹲着的爷几个。
“江姨,”凌恒在江芝面前总是特别的乖,站起来,眼睛却看向糯糯,没敢先伸手牵她,但自己也没动,只小声提醒邝深,“喊吃饭了。”
“嗯,”邝深没动,低头看了眼还正趴在筐子边兴致高昂地亲闺女,“你先去吧。”
凌恒小脸都憋红了,在听见江芝再一次喊他,他才起身。一步三回头地找江芝“告状”去了。
“江姨,”小崽子牵着江芝衣角,很委屈,“妹妹不过来。”
江芝先把他抱到椅子上坐着,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那姨姨去喊他们好不好?”
凌恒点头,小脸委屈。
明明是他先跟妹妹玩的!
叔叔不讲道理,没有被幼儿园老师教过要排队吗?
江芝把手里筷子放到盘子边,扫了眼还兴致勃勃看兔子的爷俩,走过去,好气又好笑。
“怎么还看着呢?吃饭了。”
糯糯见到江芝就高兴起来,满脸兴奋,分享跟江芝看:“妈、妈妈!tu、tu”
“哇,是糯宝的小兔兔呀。”江芝很捧场,弯腰先给糯宝擦了擦小嘴巴。也不知道偷吃了什么,嘴巴边边都是小脏渍。
陪她又看了一小会儿,她才把糯糯抱出来,跟她讲规矩:“要去洗手手。吃饭之前,咱们得先找姑姑,洗洗手,对不对?”
邝深盖上竹筐盖子,起身放到门边。走回来的还在听江芝教糯宝找如许。
他想,不就洗个手,哪儿这么麻烦。
“我带闺女去。”
江芝嗔他一眼,让他别捣乱。
而后,她又做了个洗手的动作,迁回糯宝的注意力,重复道:“找姑姑。”
入秋的时候,帆帆都三岁了,是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到时候,江芝想让糯宝也跟着去,适应适应。
两个孩子在一起,她终归是放心些。
所以,江芝现在开始培养糯宝认人、找人的能力,凡事都会适当让糯宝跑腿。
糯宝任由江芝给她折起袖子,乖乖点头。
江芝最后指了下餐桌边的如许,抱了抱糯宝:“去吧,找姑姑,洗手手。”
糯宝下意识跟着江芝手指方向走了两步,而后又回头看江芝和邝深,脚步踌躇着。迎着江芝的鼓励眼神,她脚步微动,竟准备开始往回跑。
“”
最后,还是被一旁看得着急的子城给抱走了。
江芝彻底无奈。
家里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疼孩子疼的没边了。尤其是,她身边这个,更是要月亮不给星星的主。
想到这,她抬头瞪了邝深一眼。
“好端端的,你把兔子拿回来干嘛?放在铺子那边养不好吗?”之前养的时候,江芝就不是很喜欢。碍着欢天喜地的糯宝,才捏着鼻子认了。
好不容易糯宝对兔子感情淡了,邝深又给接回来了。
“你不是之前担心糯宝跟帆帆玩蜗牛吗?养个兔子给他们观察玩。”
这个总不会再担心他们抓着放嘴里吃了。
江芝还是很嫌弃,皱着鼻子:“养这个老臭了,回头你自己喂,自己收拾!”
“好。”邝深本就也没指着她那个娇气性子。
只不过跟她一起走的时候,往餐桌那边看了眼,微抬下巴:“那个小孩是谁?”
“小恒?”江芝才想起来忘了跟邝深介绍,“我之前跟你说过,我顾客的孩子。我现在跟她奶奶有点合作,小恒爸妈又不在家。一个孩子没个伴,也孤独。好在他喜欢跟帆帆和糯宝玩,我就把他接过来,留他吃了个饭。”
江芝的生意,邝深向来不干涉。
只是,他看着凌恒的眉眼,记起刚刚打量,总觉得熟悉。他像是随口般问了句。
“这孩子姓什么?”
“两点水的凌,她爷奶都在小门后面住。”江芝特意提了句,“小恒的奶奶就是咱们公社幼儿园的园长,我跟他们园准备合作。”
家里有两个预备上幼儿园的孩子,江芝存着跟凌奶奶交好的心思。
毕竟,那可是他们公社最好的幼儿园了。
邝深记人,认识姓凌的,又跟凌恒长得些许像的。只有一个,凌志飞。
偏着,还听凌志飞提过,他爱人经常在江芝糕点铺光顾。
那个时候邝深调过账本,问过颜凛,也在糕点铺子外蹲过点。
“是你那个顾姐的孩子?”
江芝点头:“对,我之前跟你说过。”
敞开心扉的那段日子,江芝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糕点铺子年前人虽然多的,但真正的大客户也就那几个。
掰着手指头都能说得清,顾秋谨又是难得大方爽利。邝深对她有印象,江芝也没多觉得奇怪。
邝深没再多说什么:“走吧,吃饭。”
饭后,糯宝和帆帆正进行每天的必要活动,听小老师子城讲小故事或者看他做算术。
帆帆一向坐的住,带的糯宝都不会乱动。但凌恒天生就不是一个乖性子,在江芝面前,尚能收敛一二。
对着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的耐心。
有点小骄傲的凌恒对上比自己大几岁的子城,不虚不慌。
在两个小团子听的津津有味的时候,他却坐不住,一心想拉着糯宝跟他一起玩小车车。
他可以继续卸车轮子给糯宝滚着玩,装备他都藏书包里带过来了。
可糯宝天生就不是个硬骨气的,子城一喊她名字,她立马就不动了。有时候,甚至不需要子城喊她,只要帆帆握握她小手,她也就老实了。
要听哥哥的话。
糯宝侧歪了下小脑袋,对着子城口袋里露出叶子的小橘子泛口水。
听哥哥的话,永远都有好吃哒!
哄不走糯宝,被众人捧着长大的凌小少爷也没有走,拧着鼻子坐在凳子上,不大开心。
在那个幼稚且表现的年纪里,他总是要时不时插两句话捣乱,才能彰显出自己的存在感。
然后,他像投喂上瘾般,还要再趁别人不注意,偷偷给糯宝喂糖。
小糯宝是个贪吃的,一向没什么骨气。
凌恒一喂,她就乖乖张嘴,完全把子城给她讲的规矩当耳旁风。
虽然,之前她也没记住过,但子城今天就是格外不爽。这就像他自己费尽心力、辛辛苦苦熬了半个多月的一锅汤,就被一颗老鼠屎给坏了。
他眉头紧皱着,看向那颗非要挨着妹妹坐的“老鼠屎”,有着跟邝深刚回来的一样心境。
深感闹心。
但他自诩自己是个小大人,不能对客人无礼,尤其这人还是小婶请回来的。于是,他看在江芝的面子上咬着牙忍下来,勉勉强强没有把凌恒赶出去。
只是在翻书的时候,在心里暗暗下决心,以后自己要警惕起来,可不能再让“老鼠屎”接触到妹妹。
但凌恒可不是个会收敛的性子,自动忽视子城黑脸,继续跟漂亮妹妹一起玩,反复在子城的忍耐红线上蹦跶。
就在子城的忍耐快到极限的时候,凌奶奶和陈福终于来接凌恒了。
凌奶奶做事体贴,上门的时候不空手,给江芝带了些自己家腌的鸭蛋和咸菜。
邻居之间有来有往才能长久,江芝没有推辞,反而还松一口气。
她刚刚啃苹果的时候都想把小挑事的糯宝给抱出来了。
小没眼色劲儿的。
没看见哥哥气的脸都木了,还敢偷吃糖。吃糖就吃糖吧,还高兴地都晃晃自己小脚丫。
可算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没认真听课了。
也幸好子城现在懂事了,没有之前那么叛逆激进。不然,指不定几个孩子刚刚都闹起来了。子城本就比底下那群小萝卜头长几岁,而且他们家孩子也多,都听大哥子城的。真闹起来了,绝对是凌恒吃亏。
真到那时候,事情就棘手了,毕竟是她邀请凌恒来家里玩,面子上挂不住。
但不知道是小老师子城上课过于无聊,还是因为有些凶巴巴的邝深在家。
凌恒这一次没有闹,乖乖地被凌奶奶牵着回家了。
凌恒一走,江芝顿时松了一口气。
“我算是看出来了,家里有几个孩子真不是玩的。”
邝深收拾桌子,几不可闻地笑了下。
人走之后,脸色终于好点的子城,终于要讲到了结尾。
等小老师说散场后,江芝点了点糯宝的小脸蛋,笑着补全了下半句,“尤其还是家里有个这样闹人的小娃娃。”
子城抿着嘴收拾教具,闻言忙给给糯宝扶理:“婶娘,妹妹才是最乖的。”
明明是外来的那个小孩不守规矩,最是调皮。分明是他想着带坏妹妹。
帆帆跟风点头。
江芝笑:“对,小老师说的对。”
她心里有些惆怅,看得出子城和帆帆都是很排外的孩子,以后还真不能随便请别的小孩来家里玩。
不过,她又有些担心,家里几个孩子都那么小,不可能一辈子不跟同龄小孩接触。
要趁早准备才行。她想,现在是不是需要把几个孩子上学的事,给提到议程了?
——
夜里,邝深给糯宝洗漱,趁她不注意,拽了拽她罩衣,把兜里的糖给抓了出来。
江芝在旁边梳头看的一清二楚,忍不住撇嘴。
这人之前还老担心自己欺负他闺女,也不知道现在偷拿闺女糖的人是谁?
“心不心虚?”
邝深轻笑一声,翻手就放到自己兜里,动作迅速。孩子们在一起玩,他就不说了。但他闺女就那么大一点,他可舍不得让她吃不了沾过尘的东西。
糯宝乖乖地闭着眼,等着邝深把他脸上的毛巾拿开。
“耙耙。”
邝深毫不心虚应了:“马上好。”
给闺女洗完脸,邝深倒水换盆,又重新打水,伺候闺女洗脚。
等哄睡糯宝之后,又重新打水,跟江芝坐在一起泡脚。
“我跟你说个事儿。”
邝深注意力还都在睡着了的糯宝身上。
不知道闺女明天发现兜里糖没有了,会不会哭?
“嗯。”
老父亲些微担忧,心不在焉。
江芝踩他脚面,像只提要求的矜贵猫咪,瞪他:“说正事儿呢。”
邝深有些好笑,做出洗耳恭听的态度:“你说。”
江芝指了指了床下的东西,于无声处现出惊雷:“我想再开一个店。”
邝深倒没有很惊讶,面色不改:“这次准备卖什么?”
“还卖成衣。”
江芝兴致勃勃跟邝深说自己看法:“我之前卖衣服的时候总是想把价格往下压,压到最低了,赚一个质优价廉的名声。以后一传十十传百,会有跟你更多的人来店里的买衣服,走薄利多销的路子,争取让公社的每个女人都能来咱们店里买上合心意的衣服。”
所以,她才会在刚开业的时候,价格标的就低于百货大楼许多;才会想着送东西包售后,走惠民实惠的路子;也才会想到接葛仲瑕疵衣服的生意。
邝深没有说话,静静听她想法。
江芝蹙眉:“可是我现在发现,如果衣服很便宜的话,它的受众范围确实会广泛。但是相应的,也会有一定的限制。就像顾姐和夏夏他们,买店的衣服他们会买。但如果说是我们店挂满那些甩卖处理的衣服,他们可能就不会再进来了。”
就像凌夏今天跟她说的那样,她想要质量好的,款式新颖,跟别人都不一样的。
衣服是他们身上的附属,用以彰显她们身份,提升自己。
又不是兜里没钱,何必委屈自己。
江芝如果一定要处理过季和瑕疵成衣,就势必会失去像凌夏和顾姐那样的客户。但问题就是,她手里确实有一批质优价廉,且待需要处理的衣服。
这都是她积压的货款,是必须要整出去的。
“我一开始想的很简单,只是想让如许做的的衣服有地方可以卖。可我就是个卖糕点的,总不能在副食店里买衣服。所以,我那时候就有干个成衣店的想法。”
她考察了半个月,发现除了百货大楼和供销社,公社还没有一家单卖女装的店面。那些走街串巷的倒爷不算,他们又没有个店面。
相当于成衣市场是半荒芜的,市场广阔,前景一片良好。
江芝动心了:“所以,我就想开一家服装店,让咱们公社的人都能买得起店里的衣服。”
他们公社是附近几个公社人口最多的地方。一个人一年不需要买很多件衣服,哪怕只冬夏各买一件,一年买个两件衣服,那她店里的利润就已经不可想象了。
可她今天才发现,她的目标人群范围,在开始之处就定的过于狭窄。如果说她要在门口或者是店里辟出一个地方,用做处理衣服的话,势必会拉低他们点衣服的档次。
以后别人再提起他们家的衣服,依旧会很光荣,买了件成衣。但像凌夏那种稍微富有,想要上档次衣服的人,势必不会再来了。
她们会重新回归百货大楼。
偏偏江芝又是个很贪心的人,到手的顾客不想让他们飞了。更多的是,她觉得那可能会是新的商机。
高档顾客不想放,面向大众的低价成衣又扔不掉。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开两个店,一个略高档,进货少而精,没有打折不处理,每件衣服都是独特新颖。
那另一家店就是面向公社的绝大部分群众,低价成衣。质优价廉,经济实惠,让所有女人买成衣都能不在成为一种奢望,能实现所有女生的成衣自由。
她也知道这个想法现在有点傻,可她还是说了。
邝深听完她的想法,没有说话,只是把擦脚毛巾递给她,自己踩着微湿的拖鞋,出去倒水。
江芝坐床边擦脚,虽然刚刚说的气势高昂,但是算钱的时候还是忧心忡忡。
要是真准备开一个那样的成衣店的话,她手上的资金肯定不够。糕点铺子还准备迁店重开,房子、装修又是一笔钱。
邝深之前给的本金都准备投进去一多半了。
她这次要是开店的话,估计得把家里放的小黄金都给抛了,再加上手里的所有余钱。说不定都还得差点。
但床底下放着的东西,她跟邝深虽然都没明说,但两人也都知道那是给糯宝留着的。
“你怎么想?”她问邝深意见。
之前做副食生意也好,做成衣店生意也好,江芝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有点谱。但要是得用的糯宝的钱,新开一个成衣店,还是百货大楼性质的高档货,她有些没谱。
不说其他,单是货源都没法保证。葛仲那些货,她有些看不上。
如果可以,她都想去沪市看看,亲自选货。
沪市,拿是个在倒爷们嘴里反复提及的好地方。
自家媳妇是个多有想法的人,邝深一直都知道,并不会阻拦。
“想做就去做。”他生来就不是个会犹豫纠结的人,弯腰整了下床铺,语气轻松,富有底气,“东西没了我在挣。睡觉。”
江芝:“”
“我说真的。”江芝见他真准备上床,伸手轻碰他。
邝深回身,手不老实地横搭在她肩膀上,低头看她,小脸上挂满了精明的认真,突然就笑了。
指腹传来夜晚的微凉,他干脆把江芝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低着嗓音,带着笑意:“领导,你忘了,家里都你做主。”
糯宝都要排在一家之主的后面。
江芝与他四目相对,他深黑的眸子里俱是笑意,似乎真的没有把这当成一件很大的事情,即使是会动用家里所有的积蓄。
邝深的眼睛黑不见底,看向她时永远不带外人嘴里的狠戾,唯有专注和笑意。
“我再想想吧。”江芝心莫名就安了下来。
心安了,上头的热情消退,理智慢慢回归。
生意不是一天做成的,她现在手上还有很多事情待她解决和决定。又是临近考试,时间剩的本来就不多。
成衣铺子就是另支起来,也得细细规划,至少前期都还需要两个月。
她不做就算了,要做还是得做出个与众不同,轰动公社的店面。
“至少得先把房子钱准备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受邝深影响太深,她现在也觉得钱存在手里没什么用处,倒不如都投到生意里。
只有让钱生开始生钱,那才是掌握了最保值的方法。
——
次日上午,江芝正在成衣店跟邝庭商量,怎么样才在不大变动的情况下,把手里的过季和瑕疵衣服处理掉。
最好还能不挫伤常客来店购买的积极性。
两人都有些烧脑,恰在这时,腊梅从店外气喘吁吁跑来。
进了成衣店,直奔江芝而来。
“东、东家,你快跟我来。颜、颜凛说来检查的大客户来、来了!”
江芝“腾”一下起身。
凌奶奶动作也太快了,昨天上门看她,今天就去店里检查资质了?
她介绍信都还没开呢。
想到介绍信,她给高锋塞了点钱,让他直接问问葛仲。先看清楚他们那片地属哪儿个位置,再想想能不能找人帮忙开一个。
开好之后赶紧给她送到糕点铺子上去。
江芝整了下衣服,抓着提包,踩着小皮鞋走得飞快。
闻禾见江芝走得匆忙,以为她是着急要介绍信,心思一转,跟邝庭简单交代了声:“我回家属院看看。”
邝深没拦她。
回糕点铺子的路上,腊梅跟在旁边,跟她细讲来了几个人,几男几女。末了,她自己还皱眉补了句。
“东家,我总觉得他们来咱们店里不像是买东西的。”
倒像是来找事的。
第108章 许愿
江芝脚步顿了下:“不像, 哪里不像?”
腊梅摇头:“俺也说不准,就是感觉穿着可干净,看着可会摆谱, 一看就是有文化的领导。”
江芝笑了下,这是什么形容?
她心里有数,脚步没停,一路走到糕点铺子。
因为是上班时间, 店里没多少客人, 零星只有几个穿着汗布衫的男人在排队。排的还是卤肉摊。
江芝进大院的时候, 颜凛正在院里招待他们。
来的是凌奶奶带着一男一女, 女的三四十岁年纪, 带着个眼镜,很是干练。
“你好, 江同志, 我姓陈,陈丽。”陈丽先上前跟江芝握手, 简单介绍了自己,又侧身介绍凌奶奶, “这是我们幼儿园凌园长。”
在商言商, 江芝当做不认识凌奶奶的样子, 跟她握手。
“你好, 凌园长。我是江芝。”
凌奶奶穿一身半旧中山装,短发梳得整齐, 态度和善地跟她握手:“你好呀, 小江同志。”
江芝先后跟凌奶奶和陈丽握过手之后, 站在凌奶奶身边的那个男人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态度冷淡:“你好, 我姓刘,是幼儿园后勤主任。”
“刘主任,您好。”江芝当看不出来他眼里的倨傲,没有凑上去握手。
她只微微颔首,而后继续看向凌奶奶,笑着跟他们介绍,态度不卑不亢:“这一侧是我们的糕点铺子。如果各位同志不嫌弃,我带你们参观一下。”
凌奶奶当即笑道:“好呀!”
刘主任噎了下,吞下了未出口的拒绝。
江芝带他们从侧门进入后厨。后厨里秋花跟厨娘正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穿着干净围裙,头发都被束起来,动作娴熟。每做好一板,都会有厨娘抱到院子里的烤炉里进行蒸烤。
颜凛新招的人就在外边支了个小桌子,进行开票售卖。
“这是刚烤出来的红豆酥,”江芝接过秋花递来的盘子,托到众人面前,“凌园长,你们尝尝。”
凌奶奶很给面子,上手捏了一块。陪在她身边的陈丽见凌园长直接上手,她也跟着拿了一个。倒是刘主任不阴不阳的“哼”了声,,没有动手接。
就做个小面包小糕点,他姑也能做。不就是差个店面吗?都已经开始找房子了。
他看江芝一眼,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抢了明显属于自家人的生意。
刘主任没有接,江芝也就没有再让。她是堂堂正正做生意,不是低三下四舔着脸。
凌园长咬了口,跟同行人的笑道:“味道不错,难怪学生家长们都说你们家东西做的好吃。这看来确实不错嘛。”
“是不错,我刚刚隔老远都闻见香气儿了。”陈丽聪明,顺着林园长的话往下说。而后,才自己咬了一口,香软味道绽放在舌尖,,立刻就被惊艳了,“外酥里嫩,香甜可口。这个糕点做的是真不错。”
刘主任闻着满屋子的甜香味,看着从外端进来的一锅刚出炉松软的鸡蛋糕,黄蹬蹬的颜色,色泽诱人。
他喉咙不自然动了下,有那么好吃吗?
凌园长笑笑:“江同志,你们这还有其他的吗?”
江芝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得请各位同志出来看了。”
颜凛跟在后面,先一步开了门,请他们出来。出来后,江芝走到外边的橱柜上,透过玻璃窗户,指给他们看里面琳琅满目的糕点。
“这两排都是我们店的热销的糕点,除了各位刚刚吃过的红豆糕以外,还有绿豆糕、板栗糕、红枣糕、紫薯糕和少糖的鸡蛋糕等等。”
陈丽看了眼玻璃橱柜,小小惊讶了番:“你们这种类可真多。”
比供销社上的糕点多得多,而且还都不是老掉牙的款式。
凌奶奶更实在:“这一看啊,就是生意不错。”
不然,也摆不了这么多款式。这天马上就热起来了,可不顶放呢。
江芝笑,冲里面的秋花使了个眼色。
他们这平日里款式也不多,大家条件都在那放着呢,做不了太多,怕卖不完。但他们店接预定。有的人提前订好了,还没有来拿,江芝就让放在橱柜里冷凉展示后,再包起来。
秋花木讷,但做事麻利。发觉出江芝意思后,她便利索地挑了几款卖的比较好的糕点,放到盘里从窗户口托出来给他们。
“凌园长,你们再尝尝这些。”
他们是售卖一体,每天的糕点都是新鲜现做的,跟供销社那放了有一段时间的糕点完全不同,整个店里都营造在一个香软香甜的气息里。
生意过于火爆,每种糕点都很新鲜,再加上他们舍得用料,因此口感比供销社的要上许多。
凌园长带头先捏了一块儿刚出来还带着热气的鸡蛋糕,点头:“是这个味儿。”
江芝又往后让同行的女人,陈丽很给面子,又捏了一块绿豆糕,微咬了口,入口即化,带着烘烤后的微甜。
“好吃。”
江芝看刘主任一眼,见他神情依旧倨傲,以为他不会捏,直接把托盘放到了窗口边。
正准备伸手的刘主任:“”
他还以为江芝还会让他,想着该怎么伸手才显得自己没那么满意,只是看在客气的份上,勉强拿了个。
结果,江芝根本没让他。
院子里的两个烤炉都正工作着,空气里都弥漫着烘烤过后面粉的松软香甜。置身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了,呼吸间都是糕点的香甜,更让人食欲大增。
江芝见她们吃的不错,又准备让其他的糕点。
凌奶奶不再拿了,开玩笑道:“小江同志,我们吃这么多,你们不会赔本吧?”
“不会。”江芝浅笑,“凌园长,咱们既然是合作。我们作为合作方总得那些样品,让园长和老师们把把关,看以后孩子们吃什么。”
刘主任轻嗤一声:“你们现在给我们吃的是这个,你能保证给孩子们吃的也是这个吗?”
以次充好,花言巧语的人,他见多了。
“我能。”
江芝看向他,眼神不躲不避:“我们做的是诚信生意。刘主任第一次来,不知道没关系,但是你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周边的居民有目共睹。我们家的店在这,也不是只开这一天,只给你们做这一次生意。我们做的是长长久久的生意。只要我们家的店一天不倒闭,我们做出来的东西一天都有质量保证,出现任何的质量问题我们都能负责。”
“说的倒好听,要真出事了,你拿什么负责?”
“拿我们自己的良心负责,拿店里的诚信负责。”江芝语气平缓,不急不躁,“我们的店刘主任应该也考察过吧?我们生意做到现在,周边居民怎么说,刘主任应该也走访过。截止到目前为止,我们家的有没有出现质量问题,有没有被人堵着上门,街坊邻居都知道,刘主任难道能不知道吗?”
刘主任被江芝的话僵住,瞬间有些下不来台。
他没想到面前的江芝,年纪轻轻,竟这么伶牙俐齿。
凌园长没有丝毫解围的意思,反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刘主任:“小刘啊,之前让你走访的怎么样?”
刘主任有些憋屈。
能怎么样?
当然是好的,每天下班时间都排长队的地方,怎么可能生意不好?怎么可能缺人买。
更别提,江芝这时不时还有倒爷挑着出去卖。
“也就那样。可是,园长,他们开的店也忒不讲究了。”刘主任愤愤,“跟一个卖卤肉副食的开在一起,你看看院里都什么味,这做出来的糕点能不串味吗?也不干净。”
“我们这边两个厨房都是分开的,帮工都是只做一项。刘主任不必担心。”江芝笑着指给他们看两边厨房的位置,“而且我们现在正准备看房子,以后会把糕点铺子单独搬走。”
“搬走,”刘主任不信,“你们准备搬哪去?”
“百货大楼附近吧。”江芝笑,“以后离幼儿园近,我们送货也方便。”
刘主任轻嗤,倒是真敢说。
他不信,但凌园长却十分相信,点头:“那是不错。”
参观也参观完了,凌园长还是挺满意的,比之前看那两家家庭作坊好多了。
至少江芝这味正地方大,看着就像个做生意的地方。
陈丽看出凌园长很满意,笑着开口:“园长,要不咱们先跟江同志签一下试用期合同吧?”
原定的是有一周试用期,从下周一开始。
“你们需要提前一天把一周的表单送过来,我们会留底。种类尽量多样,最好不要每日重复。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从下周一开始送货,”
“没问题。”
都到试用期了,基本上就板上钉钉了。
刘主任还想在挣扎一下:“园长,你还没看他们的资质呢。你们的介绍信有吗?可别是个黑作坊。”
江芝面不改色:“有。稍等,我让人送过来。”
“你们介绍信不都该提前备好的吗?”刘主任似乎看出些什么,露出了个轻松的笑,“江同志,我们这时间紧急,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如果你这资质不齐全的话,我们是不会跟你签合同的。”
“请稍等,我喊人去拿。”江芝起身给他们倒水,态度平和,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刘主任,您请喝茶。”
刘主任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凌奶奶就跟听不见他们这边的针锋相对似的,只笑着喝茶。
又过了15分钟,刘主任坐不住了,看向江芝,眼含轻蔑。他正准备起身的时,闻禾和高锋一前一后来了。
两个人在门口撞上。
“芝芝。”
江芝随之起身,看向面色不好的刘主任,浅笑有礼:“失陪。”
高锋把手里的介绍信给她:“这是葛仲他那的,我给拿过来了。”
介绍信得有单位才能开,他去的不巧,这两天查的严,根本开不了。
他把葛仲之前开过的那个拿过来使使。
江芝拆开一看,开头第一行就写着葛仲的大名。
“”
闻禾把手里的介绍信给她:“这是我回家属院开的,你看看这个能不能用?”
江芝看了闻禾手里那份,才算稍微松了口气。
“谢谢嫂子。”
现在店里有客人,江芝也不好留他们。
“嫂子,你们先回去,晚上请你们吃饭。”
闻禾笑着拍她的手:“好。”
江芝拿着两封介绍信回来,转了下心思,先给了家属院开的介绍信,证明自己不是黑户,是有家有地方的。
“这一封是当时开的,经过地方同意的,我们是合规的经营。”
刘主任认真看了下:“你这时间不对。”
“咋不对?难道开介绍信还需要时间期限吗?只要能证明我们是正当经营不就可以了吗?”
刘主任刚想开口,就看见面前笑吟吟的江芝直接掠过他,问了身后的凌园长。
“凌园长,难道不是吗?”
凌奶奶笑了下:“是。小刘呀,咱们是做生意,又不是查户口。你说是不是?”
刘主任明白园长的意思,一肚子话没说出来,心里郁着一口血,还得咬牙点头。
“是,您说的是。”
陈丽看了眼凌园长,又悄悄瞥了眼刘主任,才笑着跟江芝道:“那我们先签合同吧,我们商量一下款式,我们订金给你。周一中午九点半左右,你们给我们送过来,我们当面过称。周六下午结算剩余款项。”
“好。”
两人在那边敲定价格和时间,凌园长带着刘主任去糕点铺子看了会儿。
“小刘,咱们做人得厚道,刚刚尝了人家那么多。咱们也称点,带回去个园里老师都尝尝,就当单位发福利了。”
生意没搅黄,又上门给送了一笔,刘主任心都在滴血。
“是。”
等他们要走的时候,刘主任还在搬带回去的鸡蛋糕。
凌奶奶主动拉着手跟江芝说话:“糯糯呢?怎么没见你把她带出来?”
“在家里,我妈看着呢。”
凌奶奶对家属院的事有所耳闻:“你妈身体好了吗?我之前听人说不还在床上躺着的吗?”
这能照顾孩子吗?江芝家孩子又多,凌奶奶心里犯嘀咕。
“现在能稍微下床活动了。”
她也没办法,家里人都忙,只有周瑛跟子城在家。
原本想着让邝统跟邝如许上班的时候把两小的带走,但周瑛不放心,怕两小的在外受委屈了。都没让带。
凌奶奶劝:“那也得细心照顾着,人老了,小不严的病都得注意着点。更何况,是扭着腰了。”
江芝点头:“您说的是。”
“我看糯糯有两岁了吧,怎么没见你让她上托儿班呀?”
糯糯从小吃的好,比同龄孩子看着健康活泼些。
“户口不行。只有他爸有户口,怕不好上。”江芝笑笑,没瞒凌奶奶。
“托儿所又不讲这些。”
托儿所怎么可能不看户口?
江芝不大相信。
凌奶奶笑着看向她,说出来自己真实意图:“你是不是不放心呀?要不你送我这儿,我给你看着。我看糯糯挺好的,那么小的孩子,别老闷家里。”
这两年,他们家属院回城的知青不少,基本都是带着孩子。知道她是园长后,不少人都找上门。不是缺这个信,就是缺那个证件。
父母两都忙,总不能让孩子耽误了。
有时候求得很了,凌奶奶心疼孩子,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瞅着是该退休了,凌奶奶本是不准备再管这些了。但是跟江芝谈的来是一方面,还有就是想着如果糯糯在园里的话,至少用江芝的东西能用的更放心些。
以后他们的合作也能走的更远些。
她是没多长时间了,但总会后继有人。要是可以,她还是期待着幼儿园能如一泉活水般不断出新,越办越好。
再者,这两天凌恒跟糯宝玩的欢儿,去幼儿园都不太高兴。就这一个孙子,性子还有些别,凌奶奶是真心想让凌恒多几个伴,可别以为越待越久,性子越来越独。
惊喜来得过于突然,江芝笑笑,倒没敢应。
“大娘,这事儿我得回家想想。”
凌奶奶笑:“怎么,交给我还不放心。”
“不是,主要是我们家两个小孩,年纪差的不大。糯糯得跟他哥一起去,不然,家里人都不放心。”
帆帆虽然有户口,但不爱说话,性子还有些闷。再加上,现在又不是招生时间。江芝跟如许商量过,想着是等入秋的时候把两孩子一起送过去。
彼此都能有个照应。
凌奶奶想了下:“他哥哥多大了?超过三岁了吗?”
超过三岁一般就要上幼儿园小班了。
“没有,入秋才三岁。”江芝有心让孩子过去,补了句,“但是他哥哥跟他娘的户口,是城里的户口。”
“那更方便了,一起送过来嘛。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托儿所也教不了什么东西,就一看孩子玩的地方。
凌奶奶笑:“托儿所里孩子可多了。糯糯那么小,别拘了孩子。再说,那地方就在我们园旁边小楼,到时候你送货见孩子也方便。”
两个地方共用一个院子。
江芝再拒就有些不知好歹了:“行,那我们这两天给他们收拾一下。大娘,周五我带他们去报道,合适吗?”
周五报道,刚好下周一能上课。
“有啥不合适的,尽管带来,别耽误了孩子。”
江芝真情实意道谢:“大娘,麻烦您了。”
送走了凌奶奶之后,江芝飘忽忽的,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没有想到,困扰了她许久关于糯宝上学的事,就这样在凌奶奶简单的两三句话中解决了。
生意谈成,江芝很高兴,吩咐颜凛去打包了了几道菜给大家加餐。腊梅在江芝的催促下又切了两盘下酒菜,还有一盘炖的香烂的卤肉。
“东家,这些可以了。”
江芝看腊梅切的磨蹭,自己系了围裙又挑了块煮的最好的肉拿出来切。直把腊梅眼里都是心疼。
这么好的东西拿出去卖不比吃了好吗?这可真是糟践。
腊梅虽然现在生活好了,但你要是让她每天花了几块钱买肉回家吃,她必然是不会舍得。
哪儿怕她现在天天经手肉。
“咱们自己吃的。”
江芝分开装了三份,准备一份留这,一份送成衣店,剩下的带回家给邝统他们尝尝。
“那这也够了呀。”腊梅心疼的不行,见着颜凛回来了,忙把江芝赶出去,“东家,剩下的装盘,我来就行了。”
可别再动刀了。
江芝笑笑,走出来跟颜凛简单说了两句话。她得两边跑,没办法在副食店久待,跟大家说了两句,就匆匆地拎着另一份菜回了成衣店。
“姐,你来了。”高晓晓送客人出来就看见江芝,快步迎上来,接她手里东西,眼含惊喜,“姐,你这是又给我们买肉吃了!”
江芝出手大方,犒劳他们都是格外的爽快。
高晓晓现在对自己工作满意地不得了,每个月都有一笔钱拿,还能天天吃好面馒头,穿城里卖的新衣裳。
她现在又能吃肉了!
短短一个月,她跟在江芝后面已经吃了有三顿肉了!
毫不夸张,高晓晓现在都想把江芝供起来。
“有点出息,”高锋见高晓晓都要哭了,很无奈,“至于吗?就跟我平常怎么虐待你了似的?”
“你不懂。”高晓晓瞪他一眼,抽了下鼻子,“姐,我小时候,我娘还在的时候,她跟我说每次吃肉的时候都可以许个愿。”
吃肉太难了。
那么好吃的肉都能吃上,还有什么愿望是不能完成的。
“那时候,我每次许愿都是希望下一年还能吃上肉。”
提到去世的母亲,高锋沉默了瞬,没再打断她。
江芝笑着揽住她:“那我们现在已经做到了呀。晓晓,你那么棒,每个月都能挣钱,你现在都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每个月都能吃上肉了。”
“我知道,我就是有点难受。”
可能是这段压力大,高晓晓本来是高兴地,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难受突然起来了。
情绪就在那瞬间,突然失控了,泪流了下来。
闻禾过来开单子,看见江芝给她使眼色,岔了话题,柔声开口:“那现在又在吃肉了,晓晓要不要许个愿?”
“要!”
高晓晓瞬间坐直,双手交叉握着,特别大声:“我希望我姐的店能生意兴隆,永远兴旺!”
那她一辈子都能有肉吃了。
“”
江芝第一次见人许愿是吼出来的。
震得店里顾客都安静下来,也把刚进来的糯宝吓了一跳。
“妈妈!”
糯宝撒着脚丫子往江芝那里跑,早就不记得爸爸刚刚跟她说过的话。
江芝起身抱着向她扑来的小宝贝,低头亲了亲糯宝的脸蛋,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声音越发温柔起来:“宝贝,你怎么来了呀?”
第109章 樱桃
糯宝懵懵懂懂, 只知道娇声喊“妈妈”。
江芝抱着她笑了:“谁带你来的呀?是爸爸吗?”
跟在后面的邝深拎着东西,无奈走出来。
他本来是跟糯宝商量好了,悄悄地找江芝。
可想小糯糯一进店门就颠颠儿的跑, 一边跑一边还清脆的喊妈妈。
这下是谁都知道了。
“怎么带糯宝过来了?”江芝抱着糯宝起身,看向邝深。
邝深把手里饭盒放在桌子上,打开一看,里面都是一颗一颗洗好的像小灯笼般鲜亮的樱桃。
“家里买了点儿樱桃, 糯宝非要给你送些。”邝深不是很在意的说了下。
一个一个的樱桃都是被人精挑细选拿出来的, 色泽鲜亮, 晶莹剔透。
高晓晓眼睛都看直了。要不是邝深说, 她都不知道这是樱桃。
这个年头水果都珍贵, 更别提像樱桃这种供应期短,种植地域面积小的水果。
就这一小盒, 便是看不出价格。
“那我们可是跟着沾光了。”邝庭打趣一笑。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给谁送的。
邝家人都不会是自私自利的性子, 再好吃的东西只要人不齐,都是会留一份。
现在眼巴巴的送到眼前, 一看就是知道是送给谁的。还说是糯宝非要送,邝庭看自家弟弟一眼, 不置一笑。
江芝迎着别人打趣的目光, 有些不好意思。
她嗔邝深一眼, 也太不知羞了。
“妈妈, ”糯宝把小手放在罩衣前的兜兜里,拿了两三个樱桃手就装不下了, 还是大方, 全给江芝, “吃!”
“让妈妈吃对不对?”江芝亲了口糯宝,“好乖。”
糯宝知道江芝是在夸她, 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糯宝天生就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尤其又是在江芝这得到了积极地反馈后,愈发大方起来。
看见闻禾走过来,她又抓了把,依旧大方。
“娘娘,给!”
闻禾很高兴,把糯宝抱起来夸了又夸:“糯宝好懂事呀,谢谢糯宝。伯娘好开心。”
糯宝的性子不顶夸,别人越夸越要表现自己。
从江芝腿上下来,带着快要翘到天上去的小尾巴到处分兜兜里的樱桃。
分到邝庭身边的时候,邝庭疼糯宝,先一步把她抱在腿上坐着:“糯宝都给伯娘娘了,给不给伯伯呀?”
糯宝好像分上了瘾了,大方的给邝庭抓了一把。掏出来的时候不心疼,可是掏完之后,再低头一看,兜里就只剩一个光秃秃的樱桃把了。
小团子顿时就不想给了。
邝庭伸出手,还不忘逗她:“糯宝,给伯伯吗?”
糯糯小脸纠结,圆乎乎的掌心把手里仅剩的几个樱桃把握得死紧,不想给的样子很明显。
闻禾看不下去,把自己手里的怀给了糯宝:“糯糯,伯娘的给你好不好?”
糯宝手松了一下,刚准备接过来,眼睛便注意到桌子上放着的一盒大樱桃。
瞬间觉得闻禾手里的不香了。
不仅如此,她还把手里的都给了邝庭,然后,“哒哒”爬下来,颠颠地跑找邝深。
“耙耙!”糯宝伸手让邝深抱。
邝深把她抱起来,糯宝坐在他怀里,扯着兜兜给邝深看。
“没、没。空。”
邝深被她小表情给逗柔了神色:“没了。”
“有!”糯宝指给他看桌子上满满一盒的樱桃,鬼精鬼精地:“要!”
“小调皮的。”
江芝怕邝深太宠她,没让糯宝伸手抓。
在糯宝这个不知道拾起来什么都想放嘴里的年纪,她要是小手抓了下,别人还怎么吃。
江芝先给她捏了两个放兜兜里,哄她:“有了。”
糯宝低头看了看兜兜,摸了摸,虽然不大会数数,但还是能看出来少。
“要!”糯宝撑着半个身子往那边看,意思很明显,还想要。
江芝又给她塞了几个,露出樱桃把,然后轻轻拍了拍兜兜:“不能再装了,现在满了。”
糯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兜兜,全是樱桃把,看着有好多。她满意了,学江芝说话:“满、满满。”
“对,都是糯宝的,满了。”
邝深看江芝一眼,把糯宝高举起来,分了糯宝心思。
当娘的没个当娘的样,一天到晚地就知道哄他闺女。
糯宝年级小,注意力特别容易带跑,而且每次都集中在一件事上。她被邝深举上举下玩欢后,也想不起来其他事了。
江芝趁着时间收拾了下自己东西,拖家带口的也不合适跟他们在一起吃饭,拎着打包的卤肉,扯了下邝深,先跟他回了家。
“我跟你说个事,”糯糯上学的事,江芝得提前跟邝深说好,“我想着这周五带糯糯和帆帆去报个名,下周一送他们去上托儿所。”
“上托儿所?”邝深看了眼还在啃抱着果肉啃得闺女,很不放心,拧眉道,“太早了吧。”
“不算早了,有的那一岁多就送过去了呢。”江芝也没办法,“娘身子骨没好利索,糯宝和帆帆又是个离不了人的,确实忙不过来。”
再者,江芝这两天就准备跟闻禾一起去跟子城看学校。
不能再耽误子城了。
“你想把她送哪儿去上?”
邝深平日里看着再冷,但他对糯糯永远都狠不下心,天生不是个慈父样子。他在心里思考,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开始从生意里抽身,倒是能腾出来时间照顾闺女。
就怕,他闺女亲娘不愿意。
果然,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见江芝一脸兴奋看向他。
“送咱们县里的直属幼儿园,是咱们县最好的幼儿园了,托育一体。”
江芝也是反复斟酌过的,之前都没敢往那个幼儿园想,现在有机会了,她自然想把糯宝送过去。
做父母的,谁不想把最好的东西都捧给自己孩子。
“昨天来家的小恒你还有印象没?他奶奶就是幼儿园的园长,跟我们在一个家属院。我现在还接了个幼儿园的生意。每天半中午去送糕点,都能见糯宝一面。”
江芝是觉得真不错,去的是最好的幼儿园,园里认识的又有人,两个小团子还在一起。
只要她想,每天半中午还能去看糯糯一眼。
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合适的了。
“你觉得怎么样?”江芝都快把“快同意”写脸上了。
邝深抱着天真不知事的糯宝,又确定了遍时间:“这周五么?”
“嗯,周五去报个到,咱们下周一才上课呢。”江芝也觉得有些快,“可咱们家现在真没人有时间看这两小的。娘身体不好,子城要上学。”
这段时间,她、邝深还有如许还要准备考试的事情。读书的时间都不够用,哪儿还能分出心照顾两个小不点。
她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对糯宝过于亏欠。
邝深低头看她一眼,没再说其他:“行。”
回到家,江芝跟家里人说了这件事。
如许自是同意。帆帆说话还是不太顺畅,复查的时候,医生也是建议让帆帆多跟同龄小朋友相处。
能有个这样的机会,如许高兴地不得了。
一向疼孩子的邝统也没反对,倒是周瑛脸上有些担心。
“两个孩子都不到三岁,现在送去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一点儿都不早。”如许跟周瑛讲,“娘,我们同事好多孩子都是送到托儿所去呢,这是很正常的事。更别提,我嫂子找的这个还是咱们县数得着的地方,不少人想送都没门路呢。”
邝如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谢江芝了。
“嫂子,我工作清闲,给他们两个做个小书包吧。我看我们单位那个姐就是给她儿子缝了个小布包,平日里装点小东西的也方便。”
江芝知她心意,笑了下:“好。”
等到了送孩子报道的头一天夜里,比谁都鼓着送孩子去幼儿园的江芝却睡不着了。
她盘腿坐在床边,看着酣睡在自己旁边的糯宝,抿抿嘴唇,开始焦虑起来。
“你说,明天报完道,咱们还能把糯宝接回来吗?”
邝深解扣子,看她一眼,失笑:“能。”
上学又不是蹲篱笆,没有人能强制他们去留。
江芝把手指放在糯宝半合着的掌心,怅然若失:“明明还是那么小的人儿,转眼就该背着书包上学了。”
邝深算是明白江芝这又是不舍得了。
说送说的比谁都坚定,真到该去的那天又是比谁都担忧。
他把衣服叠起来,放床头,伸手从后面抱了抱她,长臂环着她,摸到小腹。隔着衣服,掌心的温度却传到她身上。
邝深低头亲她。
那是他们一起期待过的地方。而宝贝,也真的如期而至。
“放心。”
他低语,声音擦着唇瓣,一如既往地沉稳。
“我跟你一起看着。”
江芝转身,环着他脖子,认真看向他。
邝深向来淡漠的眼里是化不开的认真和小小的她。
不甚有耐心的人,却总能敏锐感知她的情绪变化,并愿意停下来陪她。
事情和情绪总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在很多的时候,很多事情和情绪,她都可以一个人去做、去消化,可这并不代表着她愿意一个人。
毕竟,那是他们共同向老天讨要的一份珍贵的礼物。
“邝深,”她轻喃他名字,而后,目光流转着情谊,凑上去亲他,带着生涩的魅.惑。
邝深心突然跳的很快,热血上涌,很快反客为主,手撑着江芝后背,压了上去。
两人难得情意上头,床垫都开始抖起来。
她随即开始后悔,邝深也太不经撩拨。
江芝顾着糯宝,手推他胸膛,语句碎在空气里,不成样子:“糯、糯糯。”
邝深理智还在,看了眼不远处的亲闺女,依旧睡得香甜。
好孩子。
他弯了弯唇,低头看眉眼都是含情的江芝,嗔他一眼,媚眼如丝。
邝深在她面前早就没了一丝自制力,尤其还是这样的时候,软玉沉香在怀,气血都往一处涌。
这是他的媳妇儿。
邝深最后看了眼糯宝。而后,他一把把江芝抱起来,放在桌上。
于是,继续
——
次日,江芝醒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家里上班的人都走光了。
因为只是报个道,如许也没请假,把帆帆连带着熬夜做的两个小布包托给亲哥,很放心地走了。
“妈妈。”
糯宝是个黏江芝的小家伙,看着江芝睡在旁边,也不愿意下去。跟江芝一比,小哥哥都得往后排。洗漱完,她就又要上床,乖乖坐着玩玩具,充当压被角的小垫子。
“宝贝。”
江芝掀开被子,把撅着小屁股往她那里拱的糯宝放进来,亲了口她小脸蛋,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她衣服的凉度。
“还睡不睡了?”江芝有点赖床,“要不要陪着妈妈一起睡会儿?”
“不!”
睡饱后的糯宝就是个精神饱满的小炮弹,在被窝里横冲直撞,最后成功被江芝拎着后背衣服丢了出来。
“妈妈。”糯宝头发都竖起了小呆毛,看着江芝,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江芝裹着被子,闭着眼,冷酷无情不搭理她。
知道一会儿要带糯宝去报名,她勉强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
结果,糯宝却不愿意了,扑倒她身上,像个不知道歇息的小黄鹂鸟,绕着她耳边不断地喊“妈妈”,还试图再挤进来。
江芝:“”
她昨天是疯了吗?
这么闹人的孩子不送给老师,还能留家里过年吗?
邝深正带着帆帆在外面收拾东西,听见屋里动静,推门进来,就看见自家媳妇,搭着被子,面朝门,侧躺着,一脸生无可恋。
宝贝闺女正半压在亲娘身上,还以为是在做游戏,笑露出小奶牙,开心的不得了。
“糯糯,”邝深快步上前,先把糯宝抱起来,点了点她小鼻尖,很认真跟她讲,“不能压妈妈。”
糯宝听不懂,蹬着个小腿,还想上床。
邝深没让她再闹腾,给她穿了鞋,摸了摸她脑袋,把她交给了帆帆。
“客厅里有樱桃,跟你哥一起去吃。”
糯宝不大愿意,往床边趴着,就想脱鞋。
帆帆牵她出来,跟她解释:“吃!好、吃。”
吃?
小馋猫糯宝耳朵动了动,听自己能懂的词,没再挣扎。走之前,还知道站门口,给江芝挥挥手。
她挥完手,江芝还必须给她回应。不然,她还得“哒哒”地跑回来,扑倒床边,又开始喊“妈妈”。
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终于走了。”江芝躺在床上,被自家闺女折磨的半死不活。
“醒了?”邝深心情好,说话都带着笑意。
江芝瞪他一眼,不想跟他说话。
“起来吗?”邝深看了眼外面天,“要不,你再睡会儿,我带他们去报名。”
“我跟你一起去。”
江芝一颗慈母心被糯宝一早上败了七七八八,穿衣服的时候,还有些咬牙切齿。
“早报名,早上学。”
赶紧换个人折腾去。
邝深轻笑,也不知道昨晚担心到睡不着的是谁。
报名手续简单,户口本和介绍信带过去,认认老师和教室,再把钱一交,基本就行了。
“你们今天不送,是吧?”带班老师姓孙,微胖,看起来二十六七岁,扎着高马尾,看着很有亲和力。
“我们下周一再送。”江芝早上说的再厉害,真到这时候了,心里还是舍不得。
“那行,我先带你们去教室看看。咱们托儿所是单独的一栋楼,两岁多的孩子都在这一边。”孙老师知道他们家情况,两个孩子要在一起,“咱们教室在最里面一间,加上你们,现在是十六个人。辅助老师姓安,现在在教室。”
孙老师又简单跟介绍了下园内环境,听见园内铃声响,她歉意地对她们笑了下。
“马上到发餐点时间,我得先回去了。你们可以带着孩子在院子里跑跑,省的明天孩子一来,不适应。”
孙老师虽然不知道他们跟园长是什么关系,但看江芝穿的时髦洋气,仪态不凡,不妨碍她想卖江芝一个好。
江芝笑着致谢:“麻烦您了。”
“没事。”
孙老师急匆匆离开,还没走到班,就在转角碰见了刘主任。
刘主任手里拿着一沓文件,看见她还有些奇怪。
“小孙,你怎么没在教室里?”刘主任喜欢端架子,有些教条主义,“你这是违规了,知不知道?我跟你说,咱们学校每个孩子那都是宝贝蛋,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孙老师见刘主任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只能无奈跟他解释。
“主任,我这是接学生去了。”
“接学生?谁让你去的?”刘主任皱眉,“老师就得有个老师的样子,你这不合规定。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招生时间都过了,哪儿还能再有学生进来?谁同意的?”
“园长说的。园长说有两个学生转过来,让我先见一见孩子。”孙老师已经看见临时喊来帮忙的同事出来寻她,也很着急,随手指了下不远处正在玩滑滑梯的一家。
“就那家人,两孩子,兄妹两。”
刘主任眯着眼看了下,越看越觉得熟悉:“孩子叫什么?家长单子填了吗?知道家长叫什么吗?”
他们这总共也上不了几个月,也就放假了。
孙老师没多想,把手里单子给他看:“两孩子是堂兄妹,大的是帆帆,小的叫糯糯。父母资料在这。”
刘主任很快找到自己的看见的名字,眉头皱了起来:“江芝。”
—— ——
江芝带两孩子玩了一小会儿,糯宝和帆帆都没见过跷跷板这类的玩具,坐到上面就下不来了。
两个小团子做伴,胆子也大起来,一个比一个玩的疯。
不过,没一会儿,就有老师走过来让他们尽早离开。
因为幼儿园高年级的小朋友要进行户外活动了,怕玩闹间撞着了两孩子。
“这里是不是很好玩?”她蹲着给两孩子擦汗,仗着两个小团子年纪小,忽悠他们,“那咱们以后天天来玩好不好?”
帆帆很高兴,小脸红扑扑的。他重重点头,难得地露出了欢喜神色,还走上前抱了抱江芝:“舅娘,最,好!”
糯糯立刻学话,懒省事,只学最后一个字:“好!”
“那我们就这样说好了,拉钩啊。以后我们天天都得来。”江芝憋笑,看着陪孩子玩了半天的邝深,眉眼里都是狡黠的笑意。
邝深嘴角微弯,心情难得地轻松。他放眼看向远处,只见不远处一个男人似朝他们方向看了眼,而后掠过,消失在拐角。
“我们走吧。”江芝起身,一手牵一个孩子,“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他们出来的时候,周瑛就不放心。
“好。”
邝深弯腰,习惯性地上前,一把搂起糯宝。而后,他又蹲下,抱起了帆帆。
两个小团子都在他怀里安稳坐着。
“回家了。”
中午吃过饭后,江芝没再休息,先去了趟大院,找葛仲确定了下房子。
葛仲办事,一如既往地高效,立刻就带她去看了门面房。
“这一条街也就剩这两户,斜对着,正对着就是百货大楼,离你那个成衣店也近。你看你要哪儿个。”
两个房子面积都差不多,起的都是两间。一个就在百货大楼对面,对着的就是主干路,还在路口的位置。另一个是侧对着边,带着个小院子,是自建房,面积大,用水住人方便。
江芝心思一动。
“都是做生意的,价格你知道,肯定是越靠近马路牙子的价格越高。”葛仲特意腾出来的时间,“这两个房子,你先看着。要是觉得不行了呢,再往外也有,按照你画的那几条路。房子是有,但位置可能比这个稍差些。”
“不用了,这两个就很好。”江芝跟葛仲也不是第一次合作,没那么墨迹,“这房子是什么价?”
“那个得四位数出去,还得将近2,”葛仲指了下,“这个带院子的,稍微便宜点,但也差不多得四位数。你看你要哪儿一个?”
江芝手摸着门框,在心里飞速算钱。
“讲真的,”葛仲也不想坑她,都是自己人,“你们做糕点的,选带院子的最合适。酒香不怕巷子深,更何况这巷子也不深,都临着路。无非是靠边了些,房子旧了些。但这都是收拾过的,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刚好你们那人也多。”
江芝生意是真的好,一个谁都觉得能干起来的副食店,底下的人都有七八个。
也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生意瞬间就起来了。
葛仲劝了句:“没必要非买那么贵的。”
现在公社挑着卖东西的越来越多了,地方就那么大个地方,以后生意只会越来越不好做。
倒不如,多存点钱,以后做什么不行。
“嗯,我知道。”
江芝点头,像是听进去了。
葛仲难得良心一回,吐出一口气。气还没呼完,就听见江芝继续道。
“麻烦你帮我算一下这两个房子都要,需要多少钱?”
“咳、咳咳、你,咳,”葛仲成功被自己口水呛着,满脸不可置信,一口气像是哽在心上,半响没喘均匀。
“你刚说什么?”
第110章 硬盒糖果
江芝是疯了吗?
不仅要买, 还要买两间。
葛仲一脸不可置信:“你买这么多,是准备再开一个店吗?”
江芝倒没瞒他,很是诚实:“有这个想法。”
葛仲:“……”
既然江芝确定要, 葛仲是做生意的,也不会再拦。他收了定金后,开始给她准备接下来的手续。
跟江芝开收据的时候,葛仲还在碎碎念叨着:“你说你有这钱买个工作不好吗?买两套这个, 这以后形势不一定怎么着呢?万一以后不升值了, 你们可咋办?钱不都砸在这里了么?”
他跟邝深还是有些不同的, 受家庭影响比较深。虽然他自己做的是投机倒把生意, 但他仍不可避免地狭隘的认为像江芝这样的, 能安稳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江芝笑笑,没有再接话。
房子敲定下来之后, 在中间商葛仲的安排下, 手续过得很快。等最后一笔钱拿出来的时候,江芝账面上基本上是没有钱了。
家里剩的也就是柜子里放着的一些零用。
但好在两边生意都还在运转着, 倒不至于发不出工资和水电等费用。
快一年的生意做下来,江芝现在已经有了些雷厉风行的气势。
他们房子刚到手后的当天下午, 江芝就托颜凛, 找几个人把店面给装修一下。资金不够, 只能先把要重开业的糕点铺子简单装修一番。
好在之前周阳跟过来了, 颜凛有了个搭班的,两头转着, 倒是勉强能忙过来。与此同时, 江芝虽然当了个甩手掌柜, 但也没闲着。每天忙着跟邝庭商量处理瑕疵衣服和换季衣服的事情,也是脚不沾地, 闲暇时间都还要用来翻翻课本。
“我的意见是直接把旁边那个店盘下来,短租几个月就可以这些过季和瑕疵衣服先处理掉。”
邝庭的建议江芝听了,但是她觉得有些本末倒置。
她本来做这个生意就是为了面向公社,拉拢客户,力争让物美价廉刻在公社人的印象里。现在如果在另起一间房子的话,那前期费尽心思的投入,基本上就没什么意义了。
“我其实之前听晓晓那个意见就不错。咱们可以在门口设几个小衣架简单处理一些。”闻禾笑了下,态度更为温和,“咱们店瑕疵衣服我看了,不少都是小毛病,稍微修一下就可以直接挂在店里卖的。”
高晓晓点头,天生做黑心商家的样子:“对呀,对呀,姐,咱们到时候可以直接挂在店里面卖。反正他们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瑕疵的。只要咱们不说,当沪市回来的新衣服卖,那咱们还是赚钱的呀。”
江芝跟他们商量了一个下午,先否了邝庭的想法。她并不准备再租一个房子,倒不是说邝庭想法不好,只是她现在现在流动资金不够。账面上每月都有盈额,但这些都是要留着店里的人付工资、水电费以及下次进货做准备,能用的实在太少。
其次她从小跟在江父身边长大,又是江天盯着长起来的,她也不可能以次充好,把瑕疵衣服当正版衣服来卖。之所以买瑕疵衣服,更多的是想把低价成衣这个店面招牌打出去,吸引更多的人来店里买衣服。
别人看不出来他们这是瑕疵衣服,这正好是他们的优势。他们正好可以借此吸引更多的客户,提供大量物美价廉的衣服供大家挑选。
江芝拿着闻禾做好的衣服看了又看,然后环顾店里布局,沉思许久。她又低声跟邝庭商量了番。邝庭表情有一瞬的惊讶,而后认真想了下。
“可行。”他指着墙面,又跟江芝低声建议了几句。
江芝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随即,她看向从一开始商量就跟听天书,昏昏欲睡的高锋。
“高锋,我想把这两间屋子做一个小的隔断。”江芝伸手跟他比划,“不用砌一堵墙,就是有一个小隔断。然后,从我们进大门的这间房子,以后就只挂一些价格低的衣服、咱们修改过的处理衣服。往里面走的那间,全部挂上原本那些质量好的、价格高的衣服。”
其实衣服还是原来的那批衣服,但是逼格和档次却在无形中提升了。
江芝结合了下邝庭的想法:“把里面沿街的一面墙,看看能不能打通,按个大玻璃或,挂上几件显眼的衣服,能让外面的人看见里面的衣服。里外两间的灯光亮度从暗到明成一个梯度,把两间房子彻底区分开。”
只改动两个地方和一个灯光,这是江芝能想到最妥善的办法。
“最后,现有衣服价格不变,刚入仓没摆出来的夏装价格都往上涨个两成左右。”她询问几人意见,“你们觉得怎么样?”
闻禾率先明白他们的意思,先点头:“可以。”
高晓晓现在跟他哥一样,都感觉是在听天书。她姐也太厉害了,什么大玻璃,什么灯光亮度成梯度,她都想象不到。
只是知道,她姐又要做一件很厉害的事了。
高晓晓点头:“我都听姐的。”
江芝基本拍板了:“那先这样吧,刚好我那个店请的搞装修的还没走。我一会儿跟颜凛说一声,趁着今天工作日人少,晚上的时候看看能不能加班先做一个小隔断。”
高锋跟邝深走的近些,知道江芝这段时间也是连轴跑,接孩子都没时间。他也没少听童枕抱怨,说邝哥现在开会商量事都在幼儿园附近,力争做到第一个接闺女的家长。
“这事儿交给我吧,我盯着看。”他应下,透过窗户看了眼天,“现在是不是快到点了?芝芝,你现在是不是该去接糯糯?”
高锋也是喜欢糯糯喜欢的紧。他没孩子,但他弟弟有两皮小子,整天衣服都没干净过,脸黑的像块炭。
每次对上软糯干净又会撒娇的糯糯,高锋都不知道该怎么抱她。唯恐,怕碰着她了。
江芝立刻想起来,她今天还答应两孩子说是要做第一个接孩子的。
“是,我都快忙晕了。”她拿起包,急冲冲地就要走,“我先去接孩子,店里装修你们帮着看一下。高锋,你记得先问清,师傅需要多长时间。要是需要的时间长的话,咱们明后天就休息一下。最好是尽快赶在这两天上班时间早点解决。”
他们生意也就是周六、周日,客流量好一点。
这两天的生意基本上顶了一周的一半。
高锋点头:“我明白。”
——
江芝一路走的飞快,转眼糯糯开学都要快一周了。小宝贝除了第一天上学的时候,离不了江芝,剩下的这几天适应都良好。
绝大半原因都是因为帆帆在。
小帆帆天生就是个省心的孩子,又糯宝大几个月,更懂事些。只要他不哭不闹,带着糯糯就不会怎么哭闹。
小孩子之间往往情绪传染的会更快。
“妈妈!”
江芝还是去晚了。
她到的时候,邝深已经把俩孩子,不,三个孩子给接到了。
糯宝坐在邝深怀里朝她伸手,江芝抱过她,先往宝贝脸上亲了口。
“对不起,妈妈来晚了。”
糯宝抱抱江芝,也没生气,嘴甜的不行:“妈妈,我想你。”
自从上了幼儿园,糯宝学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我想你”。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反正现在见了江芝,先开口就是这一句。
“宝贝,我也想你。”
母女两亲亲热热,站在底下的凌恒仰着脖子看江芝,右边肩膀上挂着小书包,正跟她打招呼。
“江姨好。”
托儿所孩子放学一般比幼儿园孩子稍晚半个小时。但凌恒情况特殊,一般跟着凌奶奶都是最晚走的。
“小恒,你怎么在这?是在等你奶奶吗?”
“不是,”凌恒诚实礼貌,真诚的大眼睛望向江芝,语句清晰,“江姨,我是等你的。我想去你们家吃饭,可以吗?”
江芝:“……”
邻居之间,小孩子一顿饭她倒不至于舍不得。但关键是,她怕家里小孩排外,跟凌恒闹矛盾。
就像,现在帆帆握着她的手,嘴巴都快抿成一条直线了。
江芝笑了下,把糯宝放下来,伸手摸了摸凌恒的头,没敢直接答应:“那你跟你爷爷奶奶说过了吗?”
“还没有。我怕您不愿意,要先问您的意见。”凌恒努力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江姨,我爸爸妈妈就要回来了,下个星期我就回我自己家了。我还想去你们家再吃一顿饭。”
凌恒有些沮丧,糯宝太受欢迎了。
两个人不在一个班,甚至不在一个楼。他这一天都没跟妹妹说上几句话,心不甘情不愿。放学的时候,连玩滑滑梯都没兴致。
可他也就是爬上滑滑梯,才发现邝叔叔没有跟往常一样接着妹妹就走。而是,站在了园门口,像是再等什么人。
爷爷说过,时不待人。
他飞快滑下滑滑梯,拎着自己书包就跑了出来。
果不其然,没多久就遇见了漂亮好说话的江姨。
凌恒眼巴巴地看向江芝:“江姨,我可以去吗?”
被捧着长的小孩天生无所畏惧,没经过拒绝,总是格外勇敢和胆大。
话说到这份上,江芝也不可能拒绝,开不了口。
“当然可以啊,那我们一起去跟你奶奶说一声,好不好?”
凌恒欢呼一声,带着他们去找凌奶奶。
“好。”
凌奶奶巴不得凌恒能多几个朋友,笑眯眯地同意了。走的时候,还非要给糯宝和帆帆一人塞了个铁皮糖盒。
糖盒包装纸上印着一个小娃娃,写着厂家和日期,打开里面却是五颜六色的糖果。
江芝很少给糯宝买糖,倒不是不疼她,只是糯宝天生讨喜,家里人和朋友见着了,总是要给她买些糖哄她。
平日里别人给的已经够多了,江芝怕她不知节制,非但很少买,有时还要“克扣”些。
即使江芝虽然很少买糖,但她也能看出来这盒糖不便宜,还是硬盒装的,忙推辞:“凌大娘,你太客气了。这个我们不能拿,糯宝不能吃。您留着给小恒吃吧。”
“小恒留的有,就是之前他舅那边给送过来。你带回去给孩子尝尝,左不过是两盒糖,又不值什么。”凌奶奶笑,“别生分了。你看,小恒经常在你们那吃饭,我也没跟你们客气,是不是?”
江芝无奈点头,只能让俩孩子拿着。
这可把两孩子高兴坏了,尤其是糯糯。小宝贝天生喜欢热闹,一路上都在把盒子摇的叮当作响,稀罕极了。
她小手摇累了,就颠颠地跑去找江芝。
走路上,江芝没让她玩,随便摇了两下,就哄着给没收了。
糯宝被亲娘忽悠多了,训练出来了,也不生气,又颠颠跑回去玩帆帆的。
鬼精鬼精的。
帆帆大方,凌恒更是。
凌恒不知道糯宝喜欢听响,很是后悔。之前吃糖的时候,糖罐子他嫌弃碍事,从来没背过。
早知道糯宝喜欢那个,就都给她拿回来了。他们家有好多亮晶晶的糖罐子,糯宝肯定喜欢。
凌恒看了半路糯宝跟帆帆一起玩,几次想加入都没成功。小少年性子倔,不会因为这个哭,那才是懦弱没本事的表现。
他掀开自己的书包翻着找了下,从里面拿出他奶奶放在他书包里的紫砂保温水杯。这是他爷爷今早送他们的时候,落下的。凌恒先是喝光里面剩的两口苦不拉几的茶水,确定没水后,随手从路边捡起几个石头放杯子里。合上盖子,竖着晃了晃,确定听见响声,而且比帆帆那个响后,骄傲地追上前面那两个人。
他拿着手里的杯子再次挤了进去,努力控制住自己脸上得意表情,装作特不以为意的样子递给糯糯。
“给你这个,这个好,更响。”凌恒大力晃了晃,跟摇骰子般,“不信,你听。”
糯宝果然被吸引,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盯着凌恒手上的杯子,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凌恒越发得意起来,强塞到糯宝手上:“给你。”
说完,他还扬着下巴看了眼帆帆:“比你那个响。”
糯宝两手抱着杯子,学着凌恒的样子晃了晃。然后,已经玩了一路的糯宝,小手逐渐开始无力,握不住胖嘟嘟的杯身,疲软的松了手。
杯子“duang”的一声,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糯宝吓了一跳,转身就要闹着找走在后面的江芝:“妈妈,妈妈。”
余下的两个小团子站在原地,不发一言……
帆帆看着滚到自己脚边的,已经缺了个口的杯子,弯了弯唇,说了今天的最为流畅的一句话:“你的,是挺响的。”
凌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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