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小狗
江芝跟邝深走在后面, 主要是在说子城上学的事情。
她本来想着跟闻禾一起找人问问,甚至都准备这周上门去见一下凌园长,想着看能不能让她帮忙引荐一下。
结果, 邝深说他已经办成了。
江芝很惊讶,忙追着问了几句细节:“真的假的?在哪个学校?”
“第一小学。”这是他问过邝庭之后,选的学校。
“那学校很好的,你怎么办的呀?邝同志, 你太厉害了。”江芝从不吝啬夸奖邝深。
男人嘛, 都是越夸越有动力。
刚搬来的时候, 江芝知道对门赵大嫂在第一小学任教, 是有考虑过让子城去第一小学。
只不过, 后来两家闹翻了,她也就慢慢歇了心思。
“之前有个客人, ”邝深说的笼统, “能帮忙递个话。”
这哪儿是递个话的事儿。
江芝还想再往下深问的时候,突然见邝深停住了脚步。几乎在同时, 她就听见前面传来的一声闷响。
“糯糯,过来。”
邝深即刻就跑了起来, 大手掐着糯宝抱起来, 摸着她脸:“糯糯, 睁眼, 看看爸爸,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江芝也很紧张, 他们刚刚能安心说话, 也是因为知道孩子们都是靠里面走。靠里走, 几个孩子又都是同行搭伴,本以为怎么也不会出事, 没想到还是出了事。
“妈妈。”糯宝找江芝,娇声娇气,“抱。”
江芝虽然见邝深认真检查了番,但还是不放心,把她抱在怀里,又柔声问她。
“宝贝,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疼?”
糯宝手圈着江芝脖子,小脑袋摇着,脆生生道:“没有。”
就是吓着了。
想让江芝哄哄。
江芝把她抱起来,又检查了番。邝深已经上前,开始去找两个小团子了
他捡起掉到帆帆脚下的杯子,手指摩擦转了圈,见底部缺了个口。
“糯糯摔的?”他只问了这一句。
帆帆点头,又忍不住辩解,指着凌恒:“他、他给,neinei。”
凌恒虽然怕家里爷爷,但也不是做错事就推卸责任的主,梗着脖子,点头,很讲义气:“对,是我给糯糯的。叔叔,你别怪糯糯。”
他指腹摩擦过材质,随口问了句:“这是谁的杯子?”
“我爷爷的。”
邝深颔首,手轻动了下,听见里面不正常的声音。他拧开杯子,只见里面放着几颗小石头,又看向垂头丧气的小恒和手拿硬糖盒子的帆帆。脑子稍微一转,就猜出来这几个小崽子间大概发生了什么。
他合上盖子,看了一眼凌恒:“摔是糯宝摔的,这个不用你为她担责任。”
他的闺女生来就有他这个当爸的在后面顶着。
江芝抱着小闹人精走过来,摸了摸凌恒的头,轻声安慰他:“小恒,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凌恒还在跟江芝解释:“不是的,江姨,这个是我先给妹妹的。我忘了里面装石头,太沉了。”
“嗯。江姨不会怪妹妹的,”江芝再次感叹这孩子的心思体贴,“你也不要太当回事,我一会儿陪你回去跟你奶奶说。咱们今晚是要吃好吃的,刚刚你跟江姨说,你想吃什么来着?”
凌恒是真的很喜欢江芝的温柔,闷着声音:“番茄鸡蛋和南瓜粥。”
他们家因为凌爷爷年纪大了,有基础病,家里做的番茄鸡蛋是咸口,可江姨家里做出来的番茄鸡蛋确实带着甜味的。而且,江姨还会做甜滋滋的南瓜小米粥,熬出来的特别香。
“那咱们一会儿一起去买点南瓜好不好?”
凌恒牵着江芝的手,被江芝三言两语哄的心情瞬间好起来:“嗯。”
邝深检查了下帆帆身上,确定没伤到哪儿,才揉了把他脑袋。
“好孩子。”
晚上吃过饭后,邝庭跟子城说了要上学的事。
许是曾经上学过于艰难,子城知道能再次上学,很是高兴,一向喜欢装成熟的脸上,露出欢快轻松的笑意。他跟在邝深后面,和他一起挤进去厨房刷碗,身上洋溢着得偿所愿又高于期待的欣喜与快乐。
“谢谢小叔。”
邝深敲了敲他脑袋:“别谢我,学校是你爸一个一个跑着看的。”
子城揉了揉脑门,小小男子汉终于见了几分孩子气:“我知道。我知道我爸跟小叔对我都好。”
邝家人都不太会花言巧语。
这半年家里伙食吃的好了,小子城再也不是之前那个干瘦的样子,身上有肉了,脸色红润,个子都长高了一截。
他现在已经可以不踩板凳,只踮着脚,便能够到挂在墙上的抹布,低声嘀咕道:“我都记着呢。”
这段时间的日子就像是偷来的一般,他上过学,搬了家,去了别人口中的城里,还见了归来的父母。
此刻,他又能继续上学。
他内心盈满了激动,倒不是爱课本那些枯燥无味的知识。只是,他记得江芝说过,要以书为载体,走出公社,去看整个世界。
可他现在不想看世界,只想以书为剑亦为刃,跟小叔一样保护着这个家。
子城后天就要去学校上课,刷过锅就在屋里温习课本,留几个小的在院里撒欢。
这个时候,小孩子大都没什么玩具。饭点刚过,家属院的楼道下面都是孩子们呼朋引伴的喊声。
糯宝和帆帆之前都听到过,要在屋里听子城讲课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们年纪都太小。别的小孩都不乐意带他们玩。
但凌恒就不一样了,时常来家属院看凌老,又是糖果、巧克力和玩具在手的“富裕户,是家属院里都出了名的小朋友。
有同楼年纪大点的小孩喊凌恒:“哎,你跟我们一起玩吗?”
“不玩。”
凌恒蹲在院子里,跟糯糯帆帆一起观察杂草上面的瓢虫,摩拳擦掌:“是要把它抓起来吗?”
“不!”
糯糯几次想伸手都被帆帆给按下去,渐渐没了兴致,蹲着跟凌恒试图解释,“不、妈妈,不可以。”
“江姨不让你养,对不对?”凌恒很同情,“我之前想养个小狗,我妈也不同意。所以,只能放在我爷爷家养。”
话说到这,他突然来了兴趣,拉着糯宝就问:“你喜欢小狗吗?我带你去我家看小狗,好不好?”
凌恒说风就是雨,见糯宝还迷迷糊糊,一把把她拉起来。
“我们去找江姨说,告诉江姨,我要带你去我家看小狗。”凌恒像是终于找到了带糯宝回他们家的方法,兴致高昂。
“江姨。”
他牵着糯宝走进来,兴冲冲地跑到江芝身边:“我想带糯宝去我们家看小狗,可以吗?”
江芝莞尔,孩子们的主意永远是想一出是一出:“看小狗呀?”
“对,江姨,我们家有一只特别可爱的小狗,是白色的。妹妹一定会喜欢。江姨,你也可以跟我们一起来看。”凌恒看向走过来的邝深,很大方,“叔叔也可以来看。”
“帆帆呢?”邝深收拾完东西走过来,扫了一眼两个小团子。
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凌恒误会了。
他小眉头微微弯起,似想了下:“帆帆弟弟也可以。”
只要他不要再故意霸占着妹妹就行。凌恒觉得自己退了一大步,很是心痛。
邝深实在理解不了小崽子的脑回路,看江芝一眼:“?”
江芝看着好笑,摸了摸凌恒的小脑袋:“小恒是在邀请我们去他们家玩。”
“哦,那刚好。”邝深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他们本来也是要去,“一起吧。”
“!”
凌恒从邝家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乎的。真没想到他一邀请,江姨跟邝叔就真跟着他来了。
什么时候他说话有这么好使了?
糯宝把人家杯子给摔了,江芝于情于理都要过去说一声,赔个不是。
到了凌家,遇上准备出来接人的陈福从里面出来。
陈福抱起凌恒,笑道:“好小子,我正准备去接你呢,可算是知道自己提前回来了。”
凌恒不喜欢别人抱他,尤其还是身上带着些许烟味的陈福,挣扎着要下来。
陈福知道他脾气乖张,并不勉强,放下凌恒后又笑着看向邝深,对这家人印象很深。
分房子的时候,他也没有想到刚搬来的这一户,在短短的几天里收拾了祝婆子不说,还把家属院给捅了个天。
现在祝家人见着他们都躲着走。
“麻烦你们把小恒送回来了。”
邝深应了声,与他伸出的手相握:“凌老睡了吗?”
“还没有,”陈福谨慎问了句:“你们是找凌老有事?”
江芝笑了下:“不是什么大事,要是凌老和凌大娘睡了,我们明天再来也一样。”
“没睡呢,”凌奶奶开门,恰好听见最后一句,“快进来,小江,怎么了?”
陈福让开路,没往里面进,跟凌奶奶挥了下手,先回了家。
江芝牵着糯宝进去,一进客厅就看见凌老爷子正坐沙发上。凌老爷子见到他们来了,也没动,轻哼一声。
凌奶奶随手把凌老爷子的报纸仍桌子上,招呼江芝跟邝深坐。
“刚刚在屋里听见你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听错了。没想到还真是你。”凌奶奶跟江芝很谈的来,“今天麻烦你给孩子做了饭不说,还劳累你把小恒送过来。太感谢你了。回头等秋瑾回来,我得让她上门去谢谢你不成。”
“大娘,您客气了。”江芝把目光快被凌恒怀里小狗给吸引走的糯宝放下来,让她站在地上,柔声问她,“刚刚妈妈怎么教你的?要跟奶奶说什么?”
糯宝脑子只记了两秒钟,现在已经是全忘光了。
江芝只能提醒她:“要说,对、不、起,是不是?”
糯宝眼里透着懵懂,下意识点点头,又被江芝带着磕磕巴巴说了一遍。
凌奶奶笑起来:“好端端的,你教孩子说这个干吗?”
江芝把糯宝摔杯子的事提了下,责任揽在自家身上:“是我没留心,糯宝拿着就摔了下。凌大娘,真对不住,我回头再给您买个新的。”
凌老爷子完全没想到这事还能跟自己扯上关系,下意识拿起放在身旁的拐杖就想敲。
他还没来的动,就看见自家宝贝孙子抱着狗跑过来,直直跨过他,奔向老伴。
“奶奶,不关妹妹的事,是我给妹妹的,也是我往里面装石头的。”凌恒说着让凌老爷子血压飙升的话,“我有钱,我给爷爷买一个杯子。”
“哎哟哟,可真是长大了,都会承认错误做出赔偿了。”凌奶奶搂着凌恒,只觉贴心。
江芝看了眼怀里已经准备伸小爪子,蠢蠢欲动的糯宝,伸手按着她的手背,没让她乱摸。
很是歉意。
凌奶奶笑着拍了拍江芝手背:“你呀,可别买,家里不缺杯子。再说,这杯子虽然碎了个角,但还是能用的呀。这之前老话不都说,凡事就怕个十全十美,缺个角的才存的久。小江啊,真不用买,小恒他爷爷平日里也都不怎么喝水。你买回来那是浪费。”
刚起了个谱的凌老爷子:“”
江芝跟邝深没有久待,走的时候,还听凌奶奶赶凌爷爷去睡觉。
“一天天的,也不知道让人省心。明天就去见医生了,今天还不早睡。”
江芝关心了句:“凌大爷是生病了吗?”
“没,就他那个腿,每周要做个理疗,说是能助恢复。之前还有医生说要跟他动手术,说是手术之后就能站起来了。”凌奶奶挥了下手,“他年纪大了,身上还一堆的病。就这吧,都一把年纪了,也不折腾了,能安安稳稳走到最后比什么都强。”
江芝耳朵听见能“能站起来”这几个字,神经动了下。
她看向邝深,后者换了个站姿,开口询问:“是什么样的手术?”
“嗯?”凌奶奶没想到邝深突然问这个,笑了下,“好像是针对他膝关节的,我有点记不清了。小邝,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都在一个家属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邝庭的腿也瞒不住。
江芝缓慢出声:“大娘,是这样,我大哥腿也有些不舒服。要是可以的话,我们也想给他看看。”
“你大哥。”凌奶奶好像是听人说起过,体贴的没有多问,“是还年轻呢,可不能耽误了。要做不少检查呢,你们至少得带他去省城看看。咱们这地方小,检查什么的都不齐全。”
“您说的是。”江芝早就想让秦云找人给邝庭做个彻底的检查,但她听凌奶奶说起省城,心思一动,“大娘,您在省城有没有熟悉的医生。我想让您帮着给推荐一下,行吗?”
第112章 好日子
帮着给推荐个医生?
两家现在关系处的好, 凌奶奶当然没什么意见。
“行呀,你等我回去找找。我本子记着的还有他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我明天给你整好送去。”凌奶奶心善, “这腿可不能耽误了,你哥哥还那么年轻。”
江芝弯腰,再三道谢。
等两人带着糯宝往家里走的时候,江芝还在安排邝深。
“这事儿你先别跟大哥说, 不一定成不成, 别让大哥空欢喜一场。我其实想趁这两天店里装修, 让大哥去公社医院看一看。”
邝庭跟闻禾都是骨子里带点傲气的人, 闲不住, 也受不了别人养他们。自从他们回来,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店里, 总是一刻不停地干着活。
江芝有时候都觉得他们心理负担过重。
“这事儿我不好跟大哥说, 你这两天跟大哥提一下。大哥要是愿意的话,我这边就跟我妈趁早说一声, 让她介绍个相熟的医生先给大哥看看。”
虽然邝庭懂一点儿医术,但那也都是他摸索出来的野路子。
江芝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要是真的有希望, 咱们也送大哥去省城看看。该做手术做手术, 该花钱花钱, 别耽误了大哥就行。”
妯娌之间都是心换心,闻禾对糯宝大方, 见面礼给的那么贵重。她也愿意趁现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帮他们一把。
邝深心底蓦地软了下:“嗯。”
次日, 江芝去店里看装修情况。
店里隔断只做了个大概, 她跟师傅商量一下,还至少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
没办法, 只能先就给店里的人放了假。
江芝要跟高峰商量,想多找几个人,争取在两天内完成,不能耽误店里周六,周天的生意。
高锋明白她意思,当下就动了起来。
在成衣店忙活了一个下午,江芝吃过午饭又马不停蹄地去了新开的糕点铺子,验收成果。
周阳从装修那一天开始就在这儿打地铺,已经住了快半个月了。
“东家,”周阳现在也改了称呼,“您来了。”
“嗯。”江芝忙侧开身,让周阳和另一个青年抬着橱柜先进去。
“辛苦了。”
周阳擦了擦头上的汗,摆了下手:“这算啥,比下地轻松多了。东家,你看这个柜子位置放这,行吗?”
“可以。”江芝给他递了杯水,环顾四周,很是满意。
周阳为人虽然有点圆滑世故,但真想做事还是蛮认真的,尤其是他铆足劲儿讨好别人。
店里的所有橱柜摆放,都是按照都是按照江芝自己想法放的,一丝一毫都没有错位。
可见是用了心的。
“东家咱们这儿东西收拾差不多了。最迟后天,咱们这就可以搬店了。”
周阳干劲儿十足,迫不及待。
糕点铺子一分出来,颜凛就鞭长莫及了。他早就算过了,大厨秋花木讷,帮工又无能撑起来的,现在江芝身边就缺个能管事的人。
也就是说,这个店十有七八都会是他来管。周阳心里激动,这几天做事都是恨不得拿出十二分的力来做。
江芝多少能看出点他的想法,浅笑:“后面的院子都收拾好了吗?有收拾出几间房子留作咱们人夜里歇脚吗?”
他们店里的人不少都是从乡下带出来的,像高锋高晓晓都是家在大队里,每天往返都特别不方便。
“早收拾好了。”周阳开了后院的门,“东家您看,这是男生住的大通铺,我还特意加了长,以后睡五个大男人都没问题。”
江芝转着看了圈:“挺好,打扫的很干净。”
“是东家地方选的好,屋子朝阳,本来空间就大。”周阳把自己行李都搬过去了,“东家,我以后就睡这了,以后再有新来的,我也能帮着照顾着。”
他虽然是这样说,但他心知肚明,以后怕是不会再有大男人来了。
一来是东家做的是糕点生意,本就是女人家手巧,吃得香。再者,店面不大,也就个两间门面房的活动面积,哪儿还会再招个大男人占地方。这里以后,除了时不时来借助的高锋,都会是他的地方了。
“不用。”江芝不是很喜欢心大的,“这店面小,你不住这。等店开起来了,你还回原先那边,回头让颜凛住着。”
“啊?”周阳心里“咯噔”一下,东家这意思是要把这个店交给颜凛?
那他是管卤肉摊吗?
腊梅性子可有点泼,不是很好相处。
周阳心里闪过许多思绪,惴惴不安。
江芝没有解释,看的差不多,就转身出去看隔壁女生住的房间。
房子更大,炕也是又长又宽。不过,现在都没有来住,一件行李都没有。
看着被隔好的一个又一个位置,江芝摸了下底下铺好的软软垫子,顿时升起些许豪气。
也不知道以后这里会住多少人?会不会住满?
转完小院,江芝又在糕点店盯着工人收拾盯了一个下午。等天色将黑的时候,才看着周阳锁好门离去。
等回到家,邝深已经回来了,正在屋里哄糯宝玩。
“回来了?”
他单手抱着糯宝在屋里晃悠,另一只手还拿着本书在读,一心二用,神情认真。
“糯糯!”
江芝把手里的包放在柜子里,跳上床,以绝地的身高优势把糯宝抱回来,低头亲了亲她自己的孩子。
“宝贝,想妈妈没有?妈妈好想你呀。”
糯宝点头,露出大大的笑,趴在江芝脸上就亲了口,话说的已经有些顺溜:“想妈妈!”
江芝顿时觉得一天的劳累就都没了,跟糯宝玩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正事。
“邝同志,跟你说个事。”
“什么?”邝深合上书,随手拉过椅子,坐在旁边,低头看她,眼底认真。
“我打算把周阳调回卤肉摊。”
周阳和颜凛都算是邝深给她找的人,江芝先跟邝深说了下自己的想法。
“秋花性子软,糕点铺子撑不起来,我原本想着让周阳跟她搭伙。但周阳心太大了。”
江芝不喜欢这个,还没开始干呢,就把店当成他的了。
“我现在想把周阳调回去,颜凛调回来。卤肉铺子以后交给腊梅跟她婆家妹管。”
腊梅和她婆家妹妹的性子都是耿直泼辣,不管是上门闹事还是底下人不服,她们都能处理的很好。
邝深点头,不干涉她的生意调动,只是觉得她做事有些麻烦。
“周阳用的不顺手,让他走就行。”
自己的生意,想让谁走还不简单么?
“不能让他走,之前在大队你们关系不错。总不能让大家觉得,咱们一到城里就翻脸不认人了吧?”
她跟闻禾的户口都还在红福大队呢,往后办事情少不了要回去。
邝深不以为意。
当初周阳跟他后面或许有两分真心,更多是的觉得跟他一起干活,自己省力。他做的越多,周阳越清闲。
但他也确实承周阳帮过他的情。不然,也不会把他放到江芝身边,干一份清闲安稳的生意。
“那我把周阳放我这。”
“不用。”江芝笑了下,“放卤肉摊那就很好。周阳缠不了腊梅跟她妹妹,也刚好磨磨他性子。”
周阳毕竟也算知根知底的,或许有些小心思,但没有坏的心思。
只是一进城里,就先后到了两个日进斗金的生意里。眼睛见的太多,心也就跟着飘起来了。
江芝更看重的是周阳身上卖东西的本事。
要是他这段时间能在卤肉铺子里,沉的下去心。那以后说不准,他还真能帮上自己大忙。
再者,她把周阳放在在卤肉铺子那儿,刚好也能跟腊梅姊妹俩形成两方的制衡。
只有他们两个点够稳且互斥,江芝生意才能真正做的长长久久。
邝深见她心里有想法,眼里流露出赞赏。
每一次听她决策,他都能见她勇敢地撕破固有印象,向上爬的义无反顾。每一天的相聚,他都在见证着她的进步,自信独立,聪明顽强。
江芝,总能不断地带给他新的惊喜,在每一天的日落时分。
——
第二天一早,是送子城的上学时间。庭腿脚不方便,没有跟去。
闻禾带着子城跟邝深一道去学校报名,江芝在家送完两个小团子后,径直去了糕点店。颜凛这次跟她前后脚到。
“收拾差不多了吧。”她看了圈,该有的东西都有了,“准备准备,咱们这两天就要开业了。”
“东家不妥。”新店开业,颜凛特意求了个好日子,“现在开业不好,三日之后,才是大吉。
江芝不信那个:“没事,明天照常开业就行。”
之前副食店干起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就凭这一股莽劲儿干起来的。
颜凛嘴唇动动,没了办法,只能坦白:“东家,明天还真开不了业。我忘了把咱们开业搞活动的消息给散下去了。”
江芝:“”
副食店真正开始做起来的时候,一穷二白,别说找人开业宣传,就连早起卖包子都是江佑跟颜凛挑着去的。想着也是能省一点是一点儿,能多赚一些是一些。
后来成衣店做起来的时候,手里有了资金,底气足了,她才慢慢有开业吸引顾客的想法了。
再到现在糕点铺子迁地方。江芝想把名声打出去,就得先舍去一部分利润。所以,开业前几天做的都有活动,还特意跟颜凛商量,准备提前两天散出消息。
不耽误第一天正常营业。
结果,颜凛转头忙着就给忙忘了。
“真的假的?”
她怀疑地看颜凛一眼,只见颜凛眼底青黑,脸上挂的笑意不尽眼底。
是这段时间,她给颜凛安排的事情太多了吗?
颜凛双手狠搓了把脸:“东家,对不住,是我自己这两天有点事,耽误您了。这几天损失都算我的,从我工资里扣。”
一向看破世事的颜凛,难得有了几分这样低沉消败的样子。
江芝有些担心:“生意耽误了就耽误了,你人没什么事吧?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别客气,该说还是要说出来的。”
颜凛摇摇头,半响后,勉强一笑。
“我没事。”他顿了下,“是家里面的事,已经解决了。”
“那就好,”颜凛不说,江芝也没有多问,“这次算了,下不为例。”
颜凛是从零就开始跟着她的。什么都没有的日子里,颜凛一天轮转都不停。
江芝记颜凛好,也知道颜凛是真遇到难事了。
他不想说,江芝不会再追问。但也不会丧心病狂到明知道别人遇着事了,还扣钱扣人。
“要是家里真有事,也是能请假。”江芝手掀着账本,声音沉静,“咱们店里人多,别把什么事都抗在你肩上。凡事我这个出钱的都还在呢。”
“东家,”颜凛点头,声音都有些发颤,嘴唇抖动,沉默半响后,也只能说出一句,“谢谢东家。”
“没事。”
江芝给颜凛留够平复心情的地方,她从里屋走出来,周阳很快跟上去。
“东家,我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跟您说。”
颜凛情绪不对,江芝心里也担心着,想着晚上要不要跟邝深说一声。
“你说。”
“东家,我觉得您对颜哥太过宽容了。颜哥现在犯了错,您不惩罚,这以后其他人犯了错又该怎么办?您为了这个新店,前前后后投了多少钱。这晚开业一天,就是您损失多了一天。这么大的损失,您可不能就这么轻飘飘掀过去。”
周阳对颜凛没意见,他是在试探。从昨天江芝说完那句让他回去的话开始,他就没睡好。今早见着颜凛了,心里更是虚了七分。
东家这是真准备把卤肉铺子给他管,还是不准备用他了?
“东家,颜哥身为管事的,更得以身作则。您不能这样偏袒,不然,咱们店以后日子还不过不过了?”
江芝也算见过不少人,抬眼看周阳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想法。
她实在没心思跟周阳鬼扯,止住了他的话:“这事我已经定下了。这几天店里不开业,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你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卤肉铺吧。以后你跟腊梅搭伙好好干。”
“我跟腊梅搭伙?”周阳过于震惊,嗓子都破了。
怎么可能?
什么时候店轮到做东西的帮工和师傅来管了?
她们做好自己手里的活不就行了吗?
“腊梅干的时间长,知道这门生意怎么做的。颜凛以后就留这了,那边你要是有不懂的,以后多问问腊梅。”
还让他问腊梅?
一个学都没上过两年的中年妇女?
周阳的脸瞬间绿了。
“东家,麻烦您进来看一下这个位置是不是您留的?”
屋里有人喊江芝,江芝没再搭理周阳,抬脚迈进了屋里。
“来了。”
周阳站在外面,阳光刺的他眼睛疼,只觉得这将近一个月的努力都像是个笑话。
做错事的人反而不受惩罚,依旧被重用;无错用功勤勉度日的人,反而不受待见。
他几乎快要压抑不住自己脾气,一脚踢飞路边石头,惊了推车而过的行人。
“同志,你们这个店是明天开业吗?”刘主任从之前糕点铺子骑车赶回来,听说江芝真在之前说的地方盘了个铺子,仍觉不可思议。
百货大楼附近的地砖那都是镶了金的价格。
“开了屁。”周阳指了下屋里,“啥都没弄好的,开个屁的业。”
刘主任来的那天,周阳不在,院里男人就颜凛跟颜凛新招的小会计。
现下两人属于互不认识的阶段。
刘主任少见这么说话粗鲁的人,皱了皱眉头,忍着性子,好声好气跟他套近乎。
“我是从那边来的,听说以后糕点店要搬到这边了。那边人说是明天就要开业了,店里掌事的还是江同志。从明天开始,开业期间还要搞活动,对吧?”
“对个屁,都他娘是假的。”
努力是假的,付出是假的,什么都他奶奶的是个假的。
周阳烦躁摆手:“想买东西去别处,这开不了了。”
就颜凛那副鬼样子,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倒闭了。
刘主任眼皮跳了下:“小同志,你可不能说假话啊。”
“谁他妈跟你说假话,你走不走,别站我们门前,耽误我们运东西。”
“走走走,我这就走。”刘主任见周阳不好惹,推着车子走的时候,又回头问了句:“你们这真不是明天开业?”
“开不了,且得回去看看日子呢。”周阳冷笑。
“看日子?”
“你大爷的开店不看看阴历,不避避小人?”
刘主任一想也是,这么大个店,又是这么好的位置,弄好得花不少钱。那儿会是说开就开起来。
说不定那边就是在画饼忽悠他。
“真不是姓江的管?”
“姓江的?这他妈的姓颜。”
颜凛地位得是他几个爷的位置。
刘主任怔了下,这两个店铺说法可是完全不一致。
江芝该不会捏造了个店吧?
——
又一天清晨,邝家。
“妈妈,哥哥,”糯宝坐在小凳子上,玩着手里的小轮子,眼睛透过院子,看向背着书包往外走的子城,学人说话,“上学。”
子城学校离得稍远,小少年性子独立,都是自己一个人早早去。
“对,哥哥也跟糯宝一样,要去上学校了。”江芝扎小辫辫已经很熟练,三下五除二便扎好了两个小揪揪。
扎好之后,她扭着糯宝的小身子看了眼,越看越满意,低头亲了口糯宝软软的脸蛋。
“这是谁家的闺女啊,长得可真俊。”
糯宝现在已经能听出表扬的意思了,笑露出小白牙,往江芝怀里拱。
“呀,不好意思了。”江芝把她抱起来,又去看帆帆收拾情况。
邝如许正哄着帆帆穿外套:“嫂子,两孩子书包我都拿过来了。”
“放那吧,我正要给糯宝装点东西。”江芝放下糯宝,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嫩绿色绣着小兔子的书包,往里面放了一糖盒大小的樱桃。
“桃桃!”糯宝眼尖,扒着桌子,踮起脚,看见樱桃就欢喜,“妈妈,吃。”
“这不是给你吃的,”江芝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还记得妈妈怎么跟你说的么?要跟小朋友分享。”
小糯宝白嫩可爱,说话又乖,在幼儿园很受小伙伴们的喜欢。从上学的第二天起,她书包就没空过,里面装的都是朋友给她分享的小糖果。
每当她拖着自己书包给江芝显摆的时候,江芝总是满脸无奈。
再这样下去,估计要不了几天,糯宝就该不爱吃饭,只喜欢吃糖了。
“要给每个小朋友分享,”江芝看向帆帆,“帆帆,你要记得监督妹妹,要让她把水果分完。而且,她今天是不可以再吃糖果了。”
帆帆抱着自己同样装了盒的樱桃的小书包,重重点头。
“不、吃。”
在家耽误了会儿时间,江芝今天送两孩子上学的时候踩着点。
上托儿班的孩子年纪都小,家长都是破例可以送到班级里。
江芝把两孩子送过去,孙老师正站在教室门口等孩子。
她见着两孩子先是笑着打过招呼。而后,再准备牵着他们去座位上。
“孙老师,”江芝喊着她,递给她小半兜的樱桃,笑着跟她解释了下,“糯糯在班里,经常有小朋友给她塞糖果。我今天给她准备了点水果,麻烦您帮着分一下。”
至此,邝深前几天买的樱桃彻底吃完。
幼儿园都提供的有餐食和糕点,江芝没敢装太多。一个是怕凉着了肚子,再有一个就是怕他们不好好吃饭。
“好的,糯糯妈妈,我知道了。”孙老师也带过好几年学生了。
尤其是这两年,园里转学生不少,也经常见会有新转来的孩子家长给班里同学送礼物。
但像江芝这么大方的,倒是少见。
她笑着收下了江芝送的东西,对着江芝越发热情:“糯糯妈妈,你放心吧。糯糯在班里跟同学们相处的都特别好。”
江芝笑:“麻烦老师了。”
“没事,还是你们父母教的好,两个孩子都是非常的听话。”孙老师趁机夸了一下从上学第一天就表现不错的两孩子。
江芝骄傲的不行,跟两孩子挥手的时候,都带着一股自豪劲儿。
那么乖的孩子是她一手养出来的。
校园里不能久留,江芝站门口多看了两眼后,才抬脚离开。
穿过楼前院子时,她被刘主任喊住。
“前面的,对,就说你呢,先别走。”
江芝停下,看向他,些微疑惑:“刘主任,有事?”
“我就是来通知你一下,下周一你就不用给我们园送货了。”
江芝皱眉,这才过了一周的试用期。而且,她昨天明明就已经收到陈丽给她送的下周伙食安排和合同细则。
按理,他们这周末就该结清尾款和签这学期的合同了。
“为什么?”
第113章 扯谎
刘主任冷哼一声:“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看在你是女同志份上, 我给你留面子,你别自己不要面子。”
江芝一头雾水:“?”
刘主任趾高气昂:“我们做的是长久生意,不会跟不诚信的人一起做。”
“怎么就不诚信了?”
刘主任点她:“之前我就跟你说过了, 我们幼儿园都是小孩子,不像你们那样不讲究,我们入嘴的东西都得精细着些。”
“所以?”
江芝是真的想不明白,她是哪儿天的东西做的不精细了, 让刘主任误会了?
“哪有这么多所以, 我就告诉你一句。这生意你们做不成。”
“刘主任, 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的生意是跟园长一起谈。要是真的做不下去, 那也应该凌园长跟我谈。”
江芝确实是做生意的。但生意也是两方平平等等坐在桌边谈下来的, 不存在要有一方比一方要低。
若是所有的生意都要曲意逢迎、卑躬屈膝,才能做成。那江芝也做不了。
她自己的手艺就是自己莫大的底气。
“凌园长?你不就是就仗着生意搭上凌园长的线么?哄着凌园长找不着北, 还真以为谁都能被你蒙蔽。你要去找凌园长, 来,我们一起去。”
谁跟他一起去呀?
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生意要真是不成, 她一没亏心,二没违约, 就是真要解约, 那也该是凌园长亲自跟她说。怎么着也不该她听风就是雨的上门讨个结果。
江芝只觉荒唐:“我再说一遍, 生意这个事情是我跟园长谈的, 如果园长说不可以,这个生意我也不会上赶着做。如果园长没有说的话, 这个事情也轮不着你做主。如果没有什么事, 我就先回去了。您请便。”
刘主任家境一般, 费了老大劲儿才上门入了赘,有了个铁饭碗, 平日最怕别人看不起他。
“你给我站着!谁让你走了?事儿都没交代完,你赶着上哪儿去?”
他私下认为江芝就是心虚。他不相信就江芝这样的年纪轻轻地女人能有这么大本事在公社最好的地段买房开店。
再说,要是不心虚,江芝走什么?
越是这样,他越发肯定自己的想法。
他们在园门口正说话,江芝烦不胜烦。没想到,就她站的地方,随后又来了一对中年夫妇。
两人穿着几乎全新的衣服,手里抱着东西,见着刘主任就迎接上去。
“二牛啊,东西我们都做好。”男人些微木讷,手不自觉地摸身上的新衣服,不是很适应。
刘主任眉头跳跳:“喊我刘主任。”
“主任,主任。”旁边的女人眼里都是精明,她拿着小布袋子挤开男人走过来。掀开袋子一个口,里面是一包用油纸包着的,还散发着热气和香味的糕点。“俺这东西都准备好了,啥时候能谈生意啊?”
为了做这点东西可花了不少钱呢。
还专门买了两身衣服,心疼死个人。
江芝看了一眼刘主任,合着在这等她呢,似笑非笑:“刘主任还真是大公无私。”
这都什么事?
还真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她这生意都成几天了,还有人想从她手里把这生意再拿回去。
刘主任噎了一下,迎着门口看门大爷看热闹的脸,气急,甩手:“你知道个啥?你自己不讲卫生,小作坊干活。我们做给孩子吃的东西能跟卖肉卖猪下水的摊子混在一起吗?脏不脏?再说,这也还是你们说大话说的闪了舌头,没资格跟我们说这些。”
哪儿跟哪儿的事。
江芝一堆事,没时间跟他瞎唠叨:“有没有资格,您说了也不算。”
“俺、俺家二牛是主任,他说的不算?”男人一激动就有些结巴,“你,你说的.算啊?”
“我说的也不算。”江芝看他一眼,说的真心实意,“刘主任自己都没把事捋清楚,着急莽荒让你们过来也没用。他说的真不算。”
女人不信,径直走过来,应该是猜出了江芝身份:“就你抢我们家生意啊?一个卖肉的你做什么糕点?”
“做的是良心糕点,堂堂正正做的生意。”
“谁不是做的良心生意,就你们那脏兮兮的卖猪下水的能不能别掺和我们用细面做精细粮食的活?身上一股猪下水的味。”女人不依不饶,用她那带灰的长指甲指向江芝,目光停留在江芝身上的浅橘毛衣上,厌恶地皱眉“你看看你的样子,穿红戴绿的,像是做正规生意的吗?”
“怎么不像呢?那也比你穿这黑带白,外加你个守丧脸,看着像做正经生意的。”江芝实在没忍住,刺了句,“至少我们做的是活人生意,这么一说,跟你们还真不大一样。”
“你说谁呢?你说谁守丧呢?”女人被江芝三言两语气的就要跳脚,眼看着说着就想上手推挤江芝。
在红福大队,江芝什么泼的没见过,还真不虚面前的女人。
“小心些。”
她微微闪身,女人用力过猛,两手下意识往地面悬空撑,踉跄两步。
江芝手捏着女人手腕处,眼睛轻瞥她,脚步不动:“和气生财,听过没?”
女人轻微失重的心底悬空两秒,被江芝眼神给震慑住,用力地抽手腕,半响都没抽出来。
反而还被越按越紧。
奇了怪了,这女的看着那么瘦,怎么力气一点儿都不小。
几人正在僵住之间,凌园长从推着自行车从外面进来。
“怎么了这是?园门口这么围了多人?”
她看向刘主任,像是没看见几人的僵持,只爽利地笑了声:“小刘呀,你这工作做依譁 的可不到位。”
刘主任下意识直起身子:“您说的是。”
凌园长推着车子朝江芝走过去:“小江啊,你今天这衣服穿的好看。趁你气色,真漂亮。”
凌园长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穿艳的。现在年龄大了,自己是穿不了了,但她也喜欢看别人穿亮的。
那么好的年纪,不穿漂亮怎么行?
江芝脸色好了许多,松了手,跟她打招呼:“凌园长。”
“刚送完孩子吧?闲不闲?跟我一起去办公室坐坐。”凌园长笑,“我跟你说点事。”
江芝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刘主任着急插话。
“园长,我有事儿跟您汇报。”
这周眼看着就要过完了,他可不能再让姓江的再捞一个长期合同。
他看江芝一眼,像是十拿九稳:“是关于咱们园糕点的事。我看和江同志的合作,咱们得好好再斟酌一番!”
“合同?”凌园长确实是有想趁着今天见面了,提前签约的意思。但听着刘主任像是有话说,她扫了眼刘主任身后两人,脸色不变,依旧笑着。
“既然刘主任有话要说,那我们就进去说吧。”
刘主任点头:“行,园长我可要跟好好说说。”
凌园长摆了下手,视线微侧,很快转回刘主任脸上,问的直接:“不急,这两位不是之前见过么?怎么还在咱们园门口?”
刘主任低声道:“凌园长,那是来谈生意的。”
“我可不知道咱们这有什么生意要谈。再说,就算是谈,那也是跟江同志谈。”凌园长推着车子跟江芝一道往前走,“小刘啊,你让他们赶紧散了吧。咱们园里都是小孩子,见不了生人。”
刘主任追了两步,继续道:“园长,江同志的合作马上就要中止了,咱们现在不多见两家,孩子们就要供应不上了。”
“谁说要跟小江合作中止了?没影的事。”凌园长笑了两声,“是不是你对小江有什么误会?没事,进屋说清楚就行了。”
刘主任还想再说,凌园长止住了他的话。
“刚刚你也说了,咱们这都是小孩子,身子骨弱,都得精细些。那些已经被我们淘汰过的合作店,也不可能有二次合作的机会。趁早让他们回去,生人无事进不了咱们园,这是规矩,你知道的。”
刘主任尴尬地点了点头:“是、是。”
江芝轻笑一声,毫不掩饰。
刘主任手都握紧了,僵着身子看他们走远,又烦躁地跟身后两人解释。
“小刘,没欺负你吧?”凌园长问她,“别怪他,大家都是穷惯了。好不容易眼前有块肥肉,大家都想先咬着吃一口。”
明知道可能甚微,却还是在一次次扑向光,也扑向可能。
从她力排众议开始向上说这件事的时候,园里老师、主任、闻着信的关系户等等,不少都上赶着递申请。
这半个多月,她也是带着人一家一家看过来。不少都是家庭作坊,连个独立的厨房都没有。
家里没条件,家庭作坊她倒也能勉强接受,可至少家里得干净,糖罐子得亮,东西得好吃。
人啊,心思也得正。
江芝摇头,也很诚实:“他也欺负不了我。”
“也是。”
凌园长欲言又止,最后笑了笑,打趣她,“早就在咱们家属院听过你的威名,把咱们人人都怕沾上、人人都骂的祝婆子一家都给收拾妥妥帖帖。听说,祝婆子现在还没下床呢。听院里不少人夸你呢。”
“夸我?”江芝摸了下鼻子,“我觉得他们倒像是都在骂我。”
“瞎说。咱们家属院存着不少问题呢。你那举报信写的好,事儿办的也漂亮。”凌园长很喜欢江芝,比她年轻的时候,还有魄力。
“我耳边都是在听人夸你,还有人想举荐你去居民代表处办公呢。”
凌园长带她在办公室里坐着,跟凌园长聊了几句,江芝心情好了许多。
她以为凌园长在跟她开玩笑:“谁啊?”
现在大院里除了几个偶尔跟她说几句话聊几个八卦的婶子,其他人见她都恨不得躲着走。
凌园长一脸认真:“我们家老凌啊。”
“?!”
江芝捧在手里的杯子都忘记放下去。
她看向凌园长,凌园长依旧是满脸认真严肃,似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下一瞬,两人便齐齐笑起来。
“凌大娘,您又给我开玩笑了。”
江芝失笑,凌老爷子她也见过几次,每次都是被老爷子哼来哼去。
不过,她也不大理他就是了。
“真的。前几天真有人再说这事,他跟人下棋的时候也不好好下,说着就要跟人吵起来。”凌奶奶把自己洗得发白的蓝色小布包挂在衣架上,摇摇头,“老小孩,跟小恒一样,脾气死别,越活越回去了。”
两人在办公室聊得来,刘主任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人正笑的开心。
他心底一沉:“园长。”
“小刘来了,进来坐。”凌园长坐在办公桌后面,随意摆了下手,继续给江芝拿小零食,“你刚刚在外面想说什么呢?趁着江同志现在也在,有什么误会现在说出来,别积压在心里。”
刘主任看了眼正吃地欢快的江芝,又看了眼不把事情当一回事的凌园长,压着一早上的气终于爆发出来。
“园长,您做事有失公允!”
凌园长年纪在那放着,情商又高,对园里老师和小朋友都没什么架子,慈眉善目。
园里老师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也都爱当面跟她说。
凌园长一点儿都没生气,甚至还给刘主任递了个凌恒落这的巧克力。
刘主任很生气,拿着就要拍在桌子上,余光撇了下上面的标签,急刹住手,轻放在桌子上。而后,又很快地塞到自己兜里。
气势一鼓没做起来,也就松了两分。
“之前您说过,咱们是奔着一家专门做糕点的店去的,不能干其他营生、不能有挂其他招牌。”刘主任指着江芝,愤愤道,“可她那就是又卖卤肉又卖糕点!”
“他们那是独立的两个厨房,两个炉子,四个灶。”凌园长跟他们一起去看过,江芝的店比之前看的几家好太多了。
环境宽敞,干净整洁,底下雇的还有人,至少像个做生意的样子。
“再说,之前小江不也说要另找房子搬出去吗?”
“园长,你不能再被她偏了!”刘主任咬牙,像是忠心耿耿的臣子正拼了命地在唤醒年老智衰的皇帝,“她那是骗我们的!我都去问了,他们根本不准备搬店。之前说的地址和开业时间都是假的!”
刘主任当然不能只听周阳一个人的,他还留心多问了几个人。
周边邻居都是店都是周阳那个小伙再管,往来都是干活的男人,极少见有个女的。
凌园长不是很相信,看向江芝:“小江,你知道刘主任说的事吗?”
“不知道,”江芝蹙眉,“我们是准备搬店了,但临时出了点状况,开业时间也往后推迟了两天。”
“还在狡辩!那么大的一个店,还是在公社最好的位置。能干的起那样生意的人,指不定往里多少钱呢,开业之前不得早早定好日子。哪儿会这么随便改日子!”
一看就是在扯谎。
江芝还真就这么随便,一路走来,都没信过这些。
她抿了口水:“百货大楼对面的店确实是我开的。刘主任要是不信,我可以陪您去看一眼。一看便知真假。”
“我去过了,人店里员工明明白白地跟我说了,这家店不姓江,人姓yang。”刘主任冷哼一声,看向江芝,似胜券在握,“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或许,您是不是找错了地方?房子确确实实是我们的,我也不认识什么姓yang等等,”江芝觉得不大对,他们当地有时带点口音,前后鼻音不大能分清。
“但我有个帮工是姓颜,颜料的颜,不知道是不是您说的这个?”
“扯,你还继续跟我扯,还帮工?可有你显摆的了,也不怕闪了舌头。”刘主任根本不相信江芝说的话,“园长,都这个时候了,你可不能再被她给骗了!”
凌园长只是笑:“好,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小刘,除了小江可能因房子存在欺骗行为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对这件生意不满意的地方。”
“有!”刘主任不满意,“她还借着做生意把他家孩子送到咱们这来。”
“那是家里有人回城,特事特办。”凌园长吹了下热水,“跟你舅、你姨、你那什么亲戚都一样。”
刘主任家里负担大,凌园长对很多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刘主任没想到凌园长大咧咧把这些事说出来,一下哑了。
“这个生意其他方面,你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地?”
江芝做东西舍得用料,蒸出来的鸡蛋糕都带着淡淡奶香味。别说幼儿园的孩子,就是老师们也都喜欢的不行。
这几天的订货量都商量着想要再增加些。
食品质量上,他确实没其他可说的。
凌园长摆了下手:“既然没有,那咱们就一道去看看。看到底是谁骗了谁,还是谁又误会了谁?小江,你没什么意见吧?”
江芝当然没有,她本来也要去糕点店里看看。但她也不想以后生意做着做着就有人不分青红皂白的出来说一通。
她可没这么多时间跟着耗。
“我没意见,但我有个要求。”
“你说。”凌园长笑呵呵。
“要是今天这件事是刘主任误会了我,我想让刘主任当着您的面给我赔个不是。”
“倒真敢想。”刘主任轻嗤一声,面露不屑,“你怎么不说说要是你弄虚作假,该怎么跟我们赔不是?”
“要是我在与你们合作中说了一句假话,承诺的事情有一件做不到。我不仅不要尾款,还双倍退你们订金,怎么样?”
江芝说得底气十足,刘主任迎上她的眼神,皱了皱眉。
凌园长笑着接话:“我看可以。小刘,你说呢?”
刘主任压下心里的不安,梗着脖子道:“行啊,那咱们现在就走,一起走!我带路。”
“走吧。”
一路上,刘主任都盯江芝盯的死紧,唯恐江芝跟别人接触,串了事。
江芝眼神都多余给他一个,一路上都在跟凌园长聊天。
眼看着要到昨天到的地方,店门口依旧空旷冷清,根本不像开业的样子。
门口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他昨天见过的小兄弟,正在侧着身子跟旁边的男人说些什么。
被他半挡着的男人个子很高,很是警觉。
在刘主任刚把自己眼神放到他身上时,男人便似感觉到般,转头抬眼,冷目扫过。
刘主任莫名瑟缩了下,平白被他眼神给冻了下,心却不安地跳动起来。
而后,男人眼里神色露出两分柔和,大步朝他们方向走来。
刘主任揉了下眼,像是自己看错了。
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男人身后跟来的小年轻所吸引,忙招了下手。
“小同志,你还记得我吗?我问你个事,你们那个店是不是一个姓yang的男人开的?”
走在前面的邝深突然停了步子,回头看了他一眼。
周阳:“”
第114章 为难
“什、什么?”周阳其实对刘主任有点印象。
就是没印象, 被他刚刚那么一提醒也有了印象。
他昨天情绪有点失控,现在冷静下来,自然记得昨天自己气急上头, 好像是说了几句没长脑子的话。
“小同志,你说呀,你们这个店到底是谁盘下来,以后是打算做什么的?”刘主任看向江芝, 眼含蔑视, “劳烦你再说一遍, 也让那说大话都不怕闪着舌头的人都听一听。”
怎么这么敢想?
这么大的一个店都敢往自己身上揽。
江芝:“……”
周阳这辈子都没真么尴尬过。
他迎着邝深冷淡眼神, 硬着头皮上前, 先喊了声江芝。
“东家。”
江芝着实没想到这个事还能牵连到周阳,微微蹙眉。
“怎么回事?”
周阳干巴巴解释了:“我, 我昨天跟这位同志开玩笑呢。”
“开玩笑?谁跟你开玩笑?”刘主任脸色瞬间变了, 差点没炸起来,“小同志, 你昨天话可不是这样说的。”
周阳都快给刘主任跪了。
“同志,我错了, 真的都是我的错。”周阳拍了下自己的嘴, 道歉, “是我嘴上没个把门的, 但大哥,那真是我东家。”
“小同志, 做人要诚实, 你昨天不说这店是姓yang的吗?还说这店开不了了。同志, 你这不能一天换一个说法啊?我昨天问你的时候,你可是信誓旦旦的!”刘主任只觉一头水浇在了头上, 不可置信,面前这么两间的店铺能是江芝这个女人能盘下来的?
江芝能这么有本事?
他可不信。
“昨天那是我说岔了。”
周阳虽然不知道这男人为什么会跟江芝一起来,但是当真邝深的面,他确确实实不敢撒谎,“同志,昨天是我脾气上来,说错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真对不住,让您误会了。”
什么叫祸从口出?
这就是。
周阳觉得自己以后就是情绪再失控都不敢再乱说话了。
刘主任只觉荒谬:“你!”
“行了,事儿说清楚就行。”凌园长打断刘主任的话,先说了江芝:“小江啊,刘主任没什么坏心思。他也是对幼儿园孩子负责,怕有什么个万一,耽误了咱们的合作。你可别介意。”
江芝知道凌园长是在调停,给自己做脸,自是应下:“不会。”
说完江芝,凌园长看量上还在愤愤的刘主任,语气严厉了许多。
“小刘啊,事儿都说清楚了。既然这事是个乌龙,那你大清早平白无故的拦着人小江也确实不厚道。现在当着小江家里人的面,赶紧跟人赔个不是,这事咱们就算过去了。”
家里人?
刘主任下意识看了眼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高大男人,余光看见男人面上闪过些许不耐烦地神色,忙挺着了背,往旁边挪了半步。
这男人是江芝的家里人?
她男人?
“小刘啊,你还愣着干嘛?”凌园长知道今天事最对不住的就是江芝,忍不住开口催促道。
江芝算是无妄之灾,被人不分青红皂白的拦下来,平白无故地耽误了一个上午的时间。
刘主任咽了下口水:“对、对不住。”
他刚停顿了下,就感受到由头顶往下的视线压力,一口水卡在喉咙眼里,咳了半响,闭着眼,一气喝成。
“江同志,是我误会你了。实在抱歉,您别跟我一般见识!”
说到最后,刘主任眼里还有两分不服气。
江芝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也不在乎他态度什么样,只是想让他低个头,给他端个态度。
自己不是他能随便拦的人。
她暗戳戳地拽了下邝深袖子,轻轻晃了下。
差不多得了,糯宝还在人幼儿园上学呢。
凌园长补了句,神情难得见了两分认真:“小刘,你以后说话做事的时候,多动动脑子。你得知道,这有的人机遇不一定是在哪儿呢?不是说看见你们家门口有十斤肉,那就得你们占着吃,没那个道理。领导们不都还说,咱们得‘路不拾遗’,咱们得为人做贡献,为学生服务,实现咱们的价值。那才是这个!”
凌园长竖了个大拇指:“咱们之前那么艰难都过来了。没必要说现在条件好了,咱们反而丢了自己最纯粹的那颗为孩子们服务的心,损了自己的脸面,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刘主任的小心思被凌园长扒的干干净净,一时间竟不知道是羞还是愧,脸上都开始冒着红意。
就这,还得连连点头应承。
“您说的是。”
“不是我说的是,是你该想想以后该怎么做。好歹活了小半辈子的人了,不能见了点东西眼睛就盯着不转了,平白让人笑话不是?”
刘主任被凌园长说的面露赫然,在大街上像是被人扒了底裤般难堪,汗从额头上流下来,脸都快埋到地上去了。
凌园长点了两句,又看向江芝,秒换慈祥脸,拍了拍她手背:“小江,咱们的生意可是还得继续做下去。孩子们都爱吃你们这口呢,不少家长都反应过呢。这样,咱们回去咱们合同定下来,以后也不用你们来送,这离的都近,到时候我们让人来取。”
江芝巴不得这样。
现在糯宝在幼儿园也适应了,他们店里有时候半中午忙不过来了,也确实耽误两边。
现在凌园长愿意以后上门来取货,对他们来说,是件好事。缩短了时间,也减少了劳动力。
“合同上的量咱们也增加些,给老师们也改善改善伙食。总不能光让孩子们吃,老师们干瞪眼看着。等学期末结束了,孩子们一个赛一个的白胖,老师们倒是一个比一个的馋嘴,那可不行。”
凌园长三两句话就把气氛又活跃起来。
江芝露出浅笑:“可以呀,那要是这样,我们可太高兴了。”
谁不喜欢多赚点钱呢?
江芝瞬间觉得自己这一上午就值了。
刘主任不聪明没关系,但有凌园长这样讲事理的人在。他们的合作什么时候都能长长久久地做下去。
凌园长跟江芝又聊了两句,基本把之后的合同细则都敲定个差不多,才笑眯眯地带着刘主任走了。
他们刚走,周阳膝盖就软了,额头上沁出汗意,忙跟邝深和江芝解释。
“邝哥,东家,我错了。”他认错认的干净利落,一句废话都没有,除了习惯的捏轻避重,“我昨天随口敷衍了几句,没想到那人当了真。闹了这一出子,都是我的错。”
“没事。”
江芝知道他心里有气,没气就怪了。
颜凛那天情绪明显不对,她心里记挂着一头,必不可少的忽了另一头。
虽然她不甚喜欢周阳的某些做法。但他这段时间的辛苦,她也是看在眼里。
闻言,只是笑了下。
“跟你没多大关系,咱们拿下幼儿园那么大一笔生意,有人看不过眼很正常。没有这个事,还会有其他的事情。行了,去忙吧。”
周阳没想到这件事在江芝那能不能这么容易就过了。
他昨天可还说这个店干不起来呢,要是换了个心窄重吉利气的老板,估计早就把他赶走了。
可江芝却不一样。
他挠了挠头,又跟江芝鞠了躬,态度比之前认真许多:“东家,对不住。我以后不会了。”
回去一晚上,他自己也想明白了。满打满算,他来公社也才一个月。副食店店里是个人的资历都比他老,就连腊梅她婆家妹子都比他早了一两月呢。
他想着自己跟邝深关系近、自己本事大、有能力。可关系近、有能力大的多了去了,他指不定排到哪儿去呢。
邝深身边什么时候也缺不了人。
再说,他来这就是为了挣钱和学东西的。前者,江芝不黑心,该给的都给了,额外还会有卤肉补助。日子比他在地里干活已经好过很多了。
周阳看了眼全程没说话的邝深和站在他面前,言笑晏晏的江芝。
他知道他的修行还在路上,且远着呢。
“东家,您信我,我以后肯定好好的干。”他身上少了几分平日里的急躁,眉眼里都是少年人的诚恳与坚定。
江芝莞尔:“周阳,同村几年,你也相信我,你所有的努力在我这都有看到,都不会被辜负。”
你且看,且静待。
周阳心澎湃起来,在江芝这听见了希望,自己是可以的。
他被江芝激励的热血沸腾,恨不得原地打圈,表演一个头悬梁的昼夜不停工作。
邝深眼底笑意加深。
他的小媳妇当年之前可是把小子城都给激励地很不得原地立誓,从此以后比鸡起得都早,比狗睡得都晚。家里那小子至今都觉得考上大学对他而言,易如反掌。
现在,周阳看着也差不离了。
“东家,”颜凛从远处跑过来,走近了才看见邝深,“邝哥。”
“怎么了?”江芝见他跑的满头汗,以为出了什么事,上前迎了两步。
颜凛停下,为难地看了眼邝深,低着头,压低声音跟江芝细说。
江芝看他一眼,脸色渐渐变了。
周阳看没自己的事,手握成拳,转身就要走。他鹏满意志,看着像要去施展自己伟大抱负。
邝深脚尖往前半步,轻拦着他,声音淡淡,像是随口一问。
“你昨天说的那个姓yang的男人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周阳的错觉,他总觉得邝哥把重点放在了“男人”二字之上。
什么时候他媳妇儿的店变成了别人眼里其他男人的店?
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么?
他干笑了下:“没谁,就,颜凛,颜哥来着。”
邝深点了下头,似不甚在意,目光看向跟江芝正说话的颜凛身上。
“哦。”
邝深把视线落在颜凛身上,听过周阳说过的话,看向颜凛总觉得有些不顺眼。
好端端地跑这么远来干什么?
周阳觉得有些不对,感觉出邝深态度有些冷淡。
他心虚理亏,以为原因都在自己身上,又补了句:“邝哥,我真知道错了。昨天我那是瞎胡说的,你别跟我计较。我以后跟着东家肯定好好的干。”
邝深轻抬眼,手搭在他肩上,捏了捏:“没有下一次。”
周阳忍痛点头:“一定。”
等江芝跟颜凛谈完事回来,发现邝深竟然还没走。
“你怎么还在这?”
邝深看她:“我不能在这?”
听着语气怪怪的。
“干嘛,谁不让你在这了?”
“没,”邝深也觉自己有些奇怪,竟然开始担心不想干的人。
他轻嗤一声,也不知道在笑谁。
“颜凛跟你说什么了?”
“托我帮个忙。”
江芝眼神些微飘忽,不是很想往下说。
“跟我来,我带你去我们后院看看,收拾的可漂亮了。”
“嗯。”
忙活了一上午,江芝也就现在才有了时间,带他去后院转了下,显摆了下自己的成果。
后院已经被收拾干净,上工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人。
“你看,这几间房子以后就是我们帮工的住的地方,那是我们的仓库,那边是我的办公室。我在我办公室里还给糯宝留了个玩耍的地方。”
邝深垂眸,江芝一向有不高兴或遇到犹豫不决事情时,就会说很多话来转移自己注意力。
有什么事情让她为难了?
“是不是弄得好棒?”江芝看向她,眼睛亮闪闪,像是在寻求表扬。
“不错。”
江芝笑了下,心里还是沉甸甸的,走了两步,停在邝深旁边,拽了拽他袖子。
“刚刚颜凛来找我说了件事,想让我帮个忙。但我拒绝了他。”
她还是憋不住气,说了出来。
邝深脸上没什么表情:“嗯。”
他只是在想,什么事能让颜凛跳过他直接向江芝寻求帮助?
是什么不想让他知道的事?
还是不想告诉他的事?
颜凛跟在邝深身边这么多年,邝深号他不能说号的准,但至少能号个十之七八。
到底是什么事呢?
他脑子已经开始飞速转起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江芝,还以为自己没把颜凛卖的干净,就把积在心里的事说出来。
事情只提了个笼统,她心里好受很多。
在有些方面,糯宝还是很像她亲娘的,心大不记事,注意力总是被很快转走。
“你跟大哥说看病的事了么?”江芝随手折了根草,圈在指腹,问他。
店里也就这两天闲,得抓紧些。至少,哄着邝庭先把检查给做了。
“说了。”邝深皱眉。
“大哥怎么说的?”江芝看他神色,度了下,“是不是不愿意去?”
“嗯。”
“怎么会不愿意去呢?大哥是不是自己觉得没希望了?但既然现在凌大娘愿意给咱们推荐几个好医生,咱们要是不去的话,这样的机会也太可惜了。”
秦云虽然在公社医院,但她认识的最好医生多半都是市医院里面,都是平日里开会能打照面较多的熟脸。
现在能有个机会从公社直接跳到省城,江芝不想错过。
“大哥是不想治了,还是,”她隐隐约约能猜到,所以说地有些缓慢缓慢,“怕花钱?”
闻禾跟邝庭都太要强了,他们的骄傲根本不会允许他们躺在家里等弟弟妹妹来养。他们甚至还会受之前思想影响,觉得自己身为长子、身为老大,平日里没哟撑起这个家不说,也没没有帮上弟弟妹妹,反而每天受弟弟妹妹帮助,他们怎么可能会愿意?
而且,看病不比其他。一旦开了头,后续花的费用就是不可估计。
这年头治病真的没多人能安心坦然。
邝庭不是不治,他只是现在不想花弟弟的钱治。他知道邝深这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拖着后面的一大家子艰难前行。
他又怎么可能在家里情况刚刚好一点的时候,再因为自己的腿把弟弟和一家人重新拖下去?
邝庭做不到的。
他能做的就是每天给自己的腿做着按摩,为的就是有一天知道自己这腿有可能治好的机会时,不至于因为自己平日里的松懈,而感到狼狈与悔恨。
邝深摇头,不想让江芝跟着他瞎担心,半真半假,随口道:“没事,我明天把大哥扛过去。”
邝庭脾气好,爱看书。意见不同时,他总是先给你讲道理,声音温和,从不生气。邝深没那么好耐心,也说不过自幼做事就要先说个一二三四五的邝庭。
只能简单粗暴。
说完,他顿了下,怕江芝说他。
家里两祖宗平日里也都很尊重邝庭,尤其是江芝。
“别明天了,”江芝眨了下眼,心情彻底好起来,眼里闪的都是狡黠,“咱们现在就把大哥给扛医院去吧。”
“?”
邝深哑然:“现在?”
“嗯!”
江芝推他出去,“快快快,咱们先去医院问问咱妈,看能不能提前给咱们挂个号,约个好医生。”
邝深被江芝推着去到医院时,秦云正准备下班。
她昨天上的夜班,今早又带张医生查房看病号,回答了几个问题。忙了一天一夜,刚准备走,就看见自己亲闺女和姑爷来了。
“妈。”江芝喊住秦云。
“来医院做什么?”秦云眼睛在两人身上转,眉头先皱起来,“谁生病了?糯糯呢?”
“都没生病,只是想让你帮我大哥挂个号,托医生给他检查一下。”
“你大哥怎么了?”
秦云见过邝庭还是在上次周瑛住院的时候,打过一次照面,知道他腿不大舒服,还建议他住院检查,省的刮风下雨疼。
“我大哥没事,就是我们家属院一领导腿也不舒服,看了不少医生。有省城医生说建议开刀做手术,说是能站起来。我想让你先帮我大哥开单子检查一下,看看我大哥腿有没有希望开刀。”
“开刀?”
秦云瞅见了身后邝深,二话没说就先打了江芝手两下,“想一出是一出,刀是能随便开的么?只要是开刀,那就是有风险。想什么呢?”
傻闺女,婆家的事,你慌个什么?
腿要是治好了,那是邝庭的福气。要真是治不好不说,再有个什么后遗症,你公婆能不说你?你自己日子往后还过不过了?
当着邝深的面,有很多话,秦云不能细说。
“邝深,你别听芝芝瞎胡说,都当娘了都还不知道稳重。遇事听风就是雨,检查好做,但是手术可不好做。你心里得有数,别太惯着芝芝了。什么都听她的,她年纪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你得多看着点她。”
邝深颔首,态度很好:“是。”
江芝撇嘴,轻哼了两声。但在秦云看向她的时候,又挽着秦云胳膊,笑嘻嘻地凑上去:“妈,我们也没说非要做手术。只不过想让你先帮着我大哥他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根治的希望。”
“没希望就不治了?”秦云瞪她。
“治啊,有没有希望都得治。”江芝对邝庭治病从没想过阻拦。
他们家从小就有钱不外借的传统,这还是秦云立下的规矩。家里的钱借出去只有两种可能,一个是人要起房子娶媳妇,这是必须要借的;还有一种就是生病了,急着用钱救命。
只有这两种情况,他们家才会往外借钱。
现在给邝庭治病,江芝心里其实是愿意的。她知道这几乎也是邝深心里的心病了。
“不管以后动不动手术,能不能治好,我跟邝深都想趁着现在有时间,家里还有点钱,先给他大哥把身体检查一下。”
“真是来讨债的。”秦云终于松口,“行了,那你们下午把人带过来吧,我在医院等你们。”
江芝揽着秦云,高兴的不得了:“妈,你最好了!谢谢妈!”
傻闺女。
“油嘴滑舌的,”秦云点了点头脑袋,下意识说了句,“少跟你二哥学。”
说完,自己又有些怔然,江佑从冬末走到如今,已经走了一个多季节了。
江芝也挂念江佑:“妈,我二哥有什么信传回来么?”
“能有个什么信?除了到地方的时候让你大哥给报了平安,到现在三四个月了,连个消息都没有。跟你一样,天生就是来讨债的!”
秦云念叨了江佑两句,没有再往下说,看向江芝,眼含疼爱。
“行了行了,不说他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吃个饭吧,吃完饭,赶紧过来。”
“哎。”
——
邝家,午饭后。
邝庭刚放下筷子,就见旁边一直盯着他看的媳妇儿,小心翼翼问了句:“庭哥,你吃饱了吗?”
邝庭点头,拿手巾擦嘴,动作优雅且漂亮:“饱了,你ne……”
话没说完,就被人给拉开了板凳,强行背了起来。
邝庭:“……”
闻禾拎着包,匆匆跟上去。
江芝安排如许:“我们今天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下午你记得去接帆帆和糯宝。”
邝如许点头:“嫂子,你放心。我肯定把他们给你早早地带回来。”
江芝不大放心,怕如许弄不了小闹人精,又嘱咐了一句:“糯宝贪玩,你别惯她,早早接回家里。”
糯宝在幼儿园朋友多,老是接到别的小朋友放学后见面玩耍的邀请,不少还都是幼儿园高年级的小朋友,比如凌恒。
一个路都走不安稳的小团子,江芝哪儿放心让她跟别的小朋友一起出去乱跑。
“放心吧,嫂子。”邝如许说的肯定。
事急,江芝胡乱点头,想着糯宝现在基本上是帆帆的小尾巴。只要帆帆不乱跑,她应该也不会乱走。
当然,帆帆天生懂事,最是心疼如许,肯定不会乱跑。
那应该没啥大事。
路上有邝如许这个大人看着,不拐弯肯定没事。两小团子回到家,还有邝统跟周瑛小心地照看着,也不会让他们瞎跑。
江芝稍稍放下心,只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考虑到。
却没想到,小闹人精趁她不在,还是发了神威。
第115章 看病
下班的时候, 邝如许赶着去接孩子,还搭了下同楼的王大姐的自行车。
“如许,你们家那两个小的在哪儿上的学啊?”王大姐从江芝嘴里套不出话, 只能拐弯问邝如许。
“在前面的县直幼儿园。”
“我猜着也是。难怪平日里都看你们家孩子跟凌领导家孙子玩的都挺好,原来孩子都在一个幼儿园。”
语气里带着钦羡,微微还有些泛酸。
那可是个好地方,他们家孩子想送都没门路。
瞧瞧新搬来的那家, 不吭不响就抱着家属院最牢固的大腿, 转头就把孩子送过去了。
家属院谁还有他们那本事?
换谁身上谁能不羡慕?
“你嫂子可真是个能人。”王大姐说的真心实意。
邝如许笑了下:“我嫂子确实有本事。不然, 我们家也不可能在公社这么快立住脚。”
如许跟江芝身边久了, 不说其他, 至少胆子大了,什么也敢说了。
“王大姐, 你看前面那家正装修的糕点店就是我嫂子开的。”
邝如许也不多说, “我嫂子有手艺,有本事, 跟人幼儿园有合作,凌园长也愿意给我嫂子面子。”
这事也不是他们巴着求来的, 是凌园长觉得他们家可深交, 自己愿意给的。
王大姐看了眼街对面的两间宽敞明亮的铺子, 整个人都惊了。
“那, 那是你们家的?”
她今天一早就听见单位有人传,说是百货大楼对面要开一家糕点铺子, 说是好吃的不行。每天做的东西都限量, 还是县给直幼儿园专供的。
还说后天开业就搞活动, 里面的东西买满两块都给赠东西呢。
“真的假的?”
这么大一个店开下来,都得几个千往里面砸。
现在谁家能面不改色拿出这么多钱?
“这有什么做假的?等开业那天, 您来看看就知道了。咱两家每天早晚都能见上面,我总不至于说个一戳就破的谎话,也没什么意思,您说,是吧?”邝如许现在不会惹事,但至少也不会再怕事。
那些不怀好意惹他们家的人,江芝放过了谁?
他们家跟之前已经不一样了。
江芝扯着他们已经站起来了,那她也不会在软着膝盖,丢嫂子和他哥的人。
王大姐心下大惊,只讪笑两声。
这、这江芝能这么有本事?
邝如许眼瞅着快到了地方,让王大姐停了车子。
“对着孩子也都一样,孩子的事,我们大人都参与不了。你说三孩子加一起都还没个十岁,能有个什么心思?无非就是个玩。做大人的怎么着也不会把手伸到孩子身上,借他们求些什么。”
她不会,她嫂子更不会。
孩子的世界本来就该是单纯无暇的。大人们任何一点的利欲参与,都是对他们世界的沾染。
邝如许轻轻一笑,脸上自信大方。
“王大姐,谢谢您送我这一程。”
——
托儿班里,教室铃响,到了放学时间。
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被接走,倒是平日里总是第一名来接糯宝和帆帆两个孩子的家长还没来。
孙老师站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眼,帆帆正低头翻识字册,速度很快。
坐在他身边的糯宝两手抱着个比她小脸还要大的一块桃酥,正啃得津津有味,坐在凳子上,小脚还时不时的晃一下。
也不闹人,极其乖巧自在。
这兄妹两还真挺有意思的。
孙老师笑了下,见又有学生家长来,忙又开始喊人。
“燕燕,你妈妈来接你了。”
燕燕小朋友梳着两个小揪揪,身上斜跨了个最多能装一个烧饼大的小包,早早地等在门口。
听见老师喊她,她先是着急忙慌地跑出去,被她妈妈抱起来之后,又闹着下来,还牵着她妈妈的手往教室里面走。
这么大点的孩子,讲道理都不一定听得懂,孙老师也没计较,笑着让她母女两进来。
“燕燕,你想干吗?”袁栗被燕燕牵着,一进来就受到了班里几乎全部小朋友的注目礼,很是无奈。
燕燕牵着袁栗一直走到糯糯在的位置,拽了下正啃桃酥啃的起劲儿的糯宝:“ruoruo”
糯宝抬头看比自己高的燕燕,清澈的眼睛里透着呆萌。
“yaya”
孙老师跟进来,忍不住笑了,两团子谁都没喊对名。
燕燕是班里最大的孩子,吐字比糯宝清晰一些:“妈妈接我回家。”
这个年代,家里孩子都是两三个起步,都不怎么娇惯。
为了怕大人们加班或者单位下班晚,托儿班还会提供半个小时的延时。
在糯宝和帆帆没转来的时候,小朋友们都还没有第一个放学的思想。一般都是某一天谁的父母或者爷爷奶奶早来接走。其余时间都是聚在一起玩游戏。
但是糯宝和帆帆从开始上学的第一天开始,邝深就横空出世,直接垄断了班里的第一个放学接孩子的地位。
从此以后的每天,班里的小朋友们都是一边听着铃声,一边眼巴巴看着糯糯跟帆帆被接走。
一天、两天、三天以至于后面他们托儿班都开始卷起来了。
燕燕妈妈就是有两个孩子,大儿子在上小学,放学时间晚。图省事,她一般都会让女儿多在教室里做做游戏,多待一会儿。
但后来,实在被燕燕闹的烦了,才改了时间。
今天虽然没混上第一,但也是前三。
燕燕很骄傲。
糯宝漂亮的大眼睛微微转了下,看向门口,又看向正跟她一起看向燕燕的哥哥:“妈妈,棒棒。”
小哥说过,她妈妈敲厉害的!但妈妈每天也很忙,所以乖乖的糯宝可以等等妈妈。
燕燕以为糯宝在夸自己妈妈,重重点头。
糯宝天生大方,把手里的桃酥掰一半分享给燕燕。
“吃。”
燕燕接过来,笑的很开心:“糯糯,你真好,我明天给你拿糖吃。”
“不、行。”帆帆看向燕燕,脸上有些不高兴。
燕燕知道帆帆是哥哥,可以管住糯宝,就像她哥哥也会管住她一样。
燕燕对糯宝露出同情的目光,也不嫉妒她了,还把她当自己的好朋友,主动拉着她小手,压低声音:“那我明天给你偷偷带糖糖吃,好吃!”
糯宝小耳朵动动,听见好吃的,眼睛就开始亮起来。
小馋猫一个。
袁栗是听不懂三个小孩的对话,但她低头看跟她女儿手拉手的小朋友,大眼睛、高鼻梁,红润的脸色,睫毛长的像个小扇子,穿着粉嘟嘟小毛衣,通身看下来像个粉色小团子。
一看就是被家里精心照顾长大的。
在一对比自己也穿着粉色外褂的女儿,饶是亲妈,都觉得自己本就有些黑的女儿被人水灵灵的小团子衬的直接黑了两个度。
牵着燕燕走出来的时候,袁栗对糯宝的家庭都有些好奇了。
看着穿着,这得是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来的孩子?
最近也没听说有哪儿个领导空降。
“你是来接谁的?”孙老师有些眼生邝如许。
无他,邝深做的太称职了。
孙老师在脑海里基本把糯宝与帆帆,跟邝深那张冷脸对上画等号,约等号画给了气质出众的江芝。
对于鲜少来接孩子的邝如许,还真有些陌生。
“我来接我们家两孩子,帆帆和糯糯。”
邝如许路上跟王大姐说了几句话,耽误了些时间,一到教室,就着急地探着头往里看。
怕俩孩子着急。
教室里面的小朋友正被老师们组合在一起,手牵着手,正在玩游戏,中间围着一个明显个子比同龄小孩个子高些的帆帆。
如许一眼就看到了被别的小朋友牵着袖子的帆帆,神情瞬间温柔下来。
“帆帆、糯糯,你们过来。”孙老师站在门口喊他们。
糯宝被帆帆牵着衣服,颠颠跑过来。
帆帆拖着糯糯,拖了整场游戏,脑门硬生生拖出一头汗。
“妈。”帆帆见到邝如许,瞬间高兴起来。
虽然平日里舅舅舅妈接他,他也很高兴。但他最希望的还是自己的妈妈来接。
可是妈妈好辛苦,每天都要工作。
邝如许弯腰给帆帆擦了擦脸上的汗,俯身抱了抱自己儿子。
“好孩子。”
糯宝拽着帆帆衣服,自己袖子却被凌恒拽着。
“阿姨好。”凌恒很有礼貌,见人先问好。
“你好,你好。”邝如许把糯宝抱起来,“糯糯,帆帆,跟哥哥还是老师说再见,咱们要回家了。”
帆帆很懂事,先跟孙老师鞠了躬:“老师再见。”
而后,看向凌恒,情绪收了很多。
“再见。”
糯宝有模学样,小手握拳,招了招,发着娇娇小奶音:“拜拜!”
孙老师笑了笑,又核对了下邝如许身份,才让他们走。
凌恒立刻跟着溜出来:“阿姨,我能跟你们一起回去吗?”
邝如许比江芝性子热情,瞬间点头:“当然可以,你跟你奶奶说过了么?”
“说过了。”凌恒背着他的小绿包,很是乖巧。
饶是如此,邝如许也是折回一趟,又跟孙老师打了个招呼。
事关凌恒,孙老师哪儿放心的下,又让他们原地等等,自己赶忙把凌园长给请下来。
折腾了一趟,回到家属院的时候,天都有些晚了。
邝如许着急赶着回去做饭,也同意了凌恒在家里小玩一会儿的要求。
她想着凌园长都知道凌恒被她带回来的,两家孩子玩的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等凌园长回来的时候,也会路过看一眼小恒走没有。
于是,邝如许就很放心地换衣服进厨房给邝统打下手,时不时拿东西出来的时候看一眼。
三个小孩被周瑛看着在院里玩耍,子城跟他们隔了一个玻璃窗户,趴在客厅桌子上正埋头写作业。
有周瑛跟子城看着,几个小孩又都不是闹人作妖的性格。
邝如许抿了抿唇,彻底放下心。
另一边,公社医院。
忙了一下午,邝庭的腿被几个医生看过,得出的检查出来的情况并不容乐观。
医生看在秦云的面子上也说的委婉。
除去一开始说的一堆专业名词外,江芝能听懂的也只有两句。
“反正,看病嘛,市里的医院肯定比咱们这设备好,看得准;那省里的医院肯定比咱们市里看的更好。你们还是要有信心的。现在慢慢都放开了,以后你们有机会也可以去京市、沪市看看,那里面都是咱们华国的最好的医院。”
“还是有希望的。你们之前不都做好要去省城里看病的打算了吗?有条件的话还是去看看吧,毕竟还这么年轻。去看看也好,至少让他阴天下雨不那么疼。”
言语间其实已经不太抱可能,现在也只是顺着江芝一开始来说想去省里治病的话往下说。
虽然大夫一直说“有希望”,但江芝心里直面不甚理想的结果,还是木木的。
她看见闻禾转过身悄悄擦眼泪,邝深推门出去缴费拿药。
只有端坐在医生对面的邝庭笑了下,语气平和,像是在听别人结果般平淡。
“麻烦医生了。”
医生也是第一次见这么心理素质这么强大的病人,摇了摇头,取下老花眼镜,擦了擦,态度比之前多了几分诚恳。
“应该的。你腿照顾的很好,希望还是挺大的。孩子,你家里人这么支持你,你也得自己坚持住。能去外面看看就别轻易放弃,多少人想有你这个机会还都没有呢。”
“人生也就这几十年,别给自己留下遗憾,就算不治腿,去外面看看放松放松也好。你看你媳妇都哭成什么样了,多为你家里人想想。”
邝庭点头。
从诊室出来,他们坐在外面走廊上等邝深。
邝庭给闻禾递纸,还在轻声安慰她:“不是什么大事,医生不都还一直说有希望吗?不哭,嗯?”
江芝站在一边,心里堵堵的,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只轻手轻脚从旁边楼梯下去,坐在一楼花坛边等邝深。
日头早就落了,月亮露出圆形外廓,升在半空中,眼瞅着天就要黑起来。
也不知道家里小宝贝有没有开始吃饭?
“怎么坐这了?”邝深拿药回来,心情已经调节好了。
不就是治病吗?
只要医生没咬死说没希望,那他肯定给他哥治到最后。
有一天算一天。
“大哥在跟嫂子说话,我下来等你。”跑了一天,江芝也有些累了,“药拿回来吗?”
“嗯。”
邝深拿给她看,里面外敷内服一堆的药。隔着袋子,都闻见一股医院的苦味。
“我刚听医生说,突然有个想法。”
邝深把手里药放旁边:“什么?”
“我想着过两天跟大哥一起去省城看病的时候,要不喊着爹娘和如许一起?刚好那两天也赶在糯宝生日,咱们一家出去转转。也别当给大哥那么大心理负担,就当出去玩玩。”
邝深倒真没往这边想过,他也不觉得邝庭能那么脆弱。
也没想着带江芝去省里折腾。
江芝还在跟邝深细讲:“趁着现在爹娘都还走得动,咱们手里也有钱,陪陪老的,带带小的,都出来长长见识。”
省城,江芝是一定要去的。
她先把自己那家店面死贵死贵的成衣店开起来。至少,也得去省城抽空看一眼。
看看省城里的人都穿些什么?吃些什么?
“怎么样?”江芝扯他袖子,“一起去嘛。到时候,咱们可以让家属院开个介绍信,再让医生开一个。赶在周日去,待两天就回来,也耽误不了家里几个孩子上学。”
话都让她说完,邝深还能说什么。
只能,无奈地点了下头。
“走吧。”
江芝抓着邝深的袖子站起来,跟糯宝一样一样的,心愿达成了,就都又乖起来。
“你去喊大哥,咱们回吧。”
都在医院待了一个下午了,估计大家都累得够呛。
“好。”
一行人往家走的时候,气氛都有些沉闷。
路过照相馆,江芝有意打破令人安静气氛。
“嫂子,下周就是糯宝生日了,到时候,咱们一家人一起来照个相。”
闻禾回神,也笑了下:“好,糯宝这么快就要过生日了?”
在她心里,糯宝还是个小滴滴的小宝贝。没想到,又长了一岁。
“小孩子嘛,过生日也没什么讲究。”江芝怕闻禾乱花钱,“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行。”
还没见邝统跟周瑛,江芝沉住气,没有说自己想带一家人去省城的想法。
她不说,闻禾自然也不知道她的想法。
但几个人围着糯宝生日却开始说起话来,气氛彻底活跃起来。
闻禾笑道:“吃个饭怎么行,到时候,我给糯宝买身衣服。”
“我们可不要。”江芝挽着她的胳膊笑起来,“嫂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糯宝穿衣服有多费,成天就在地上打滚。”
江芝虽然嘴上嫌弃,但她也没拦过糯宝去观察世界,去释放她的天性。
邝庭也笑了:“像深哥儿。深哥儿小时候更厉害,衣服一天就得换三件。没有一件衣服是能撑过一天的,不是吃饭弄身上了,就是走路摔地上了。有时候,洗手水珠子渐上面,他都闹着要换个衣服。爱干净的不行。”
邝深小时候竟是这样的吗?
江芝只记得他寒冬腊月从不知冷,一件单衣穿四季。
邝深被江芝看的不自在,轻咳一声:“别听哥瞎说。”
“我可没瞎说,那时候,深哥儿是出了名的闹人。”邝庭今儿是打算把邝深底子扒干净,语气还带着怀念,“那时候,一条街都知道咱们家有个犟脾气的闹人小子。”
江芝听着听着就笑了,瞅了邝深一眼,暗自撇了撇嘴。
难怪家里有个闹人精,根源在这呢。
江芝很感兴趣:“大哥,还有吗?”
“还有我想想”邝庭回想了下,年代有些久远,他都有些记不得了,“那时候深哥儿脾气不好,稍微不如他意就哭起来。有年冬天过年,雨夹雪,天气不好,但家里规矩还都要去走亲戚。深哥儿嫌雨珠弄脏衣服,一步都不愿意出屋子。最后,被爹打了顿,还梗着脖子,不愿穿鞋。”
江芝听着听着就突然有些心酸,原本邝深也曾是一个那么爱干净怕雨淋的小孩。
可后来长大后,他已经能面不改色于淤泥中修水渠,走进雨幕不会再有任何迟疑。
除了一开始的莫名不自在外,邝深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听着听着,反倒有几分觉得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
心里只有除却最开始的波动外,再无其他。
岁月已经将他打磨成最无常的样子。
一行人趁着糯宝生日为话头,说笑间往家里走。
丝毫没有想到本该安宁温馨的家中,此刻,已经乱成一团。
第116章 糯宝丢了
糯宝不见了。
凌园长下班回家, 路过江芝家,放了兜路上买的菜,顺便看看小恒是不是还在这玩。
“小江。”
院子里没人, 客厅门开着,凌园长敲了两下门,直接进来了。
“小江回来了吗?”
“没,”邝如许穿着围裙出来, 见着凌园长便先笑了, “凌大娘, 您回来了。”
“对, 我也下班了。今儿有个孩子找不着了, 家长找到学校,我们都跟着找了找。这不, 刚找到。”凌园长摆了下手, “小恒呢?他在不在这?”
“在这呢,刚刚还在院子里玩。”邝如许看了下院子, 见子城跟周瑛都没在,院里空荡荡的, 也没当回事, “可能现在被子城带着在屋里看书吧。我给您喊一下。”
“子城, 子城。”邝如许敲了下子城屋里的门, “小恒在你屋里吗?”
“姑,我在奶这屋。”
子城的声音从周瑛屋里传过来。
邝如许带着凌园长往里走, 笑道:“估计都在屋里呢。”
凌园长也点头:“小孩子都这样, 聚在一起玩才有意思。”
像他们家小恒, 之前天天在家里闷着,哪儿像个样子。
两人有说有笑, 结果推开门的时候傻眼了。
屋里只有子城跟坐在床上的周瑛。
“小恒和帆帆他们呢?”邝如许问道。
“外面起风了,我怕奶和糯宝冷就喊他们回屋了。”子城站起来,“刚刚小恒说想玩捉迷藏,都藏起来了。我去找他们。”
邝如许皱了皱眉头:“藏起来了?先喊出来吧,马上就该吃饭了。”
“姑,我知道了。”子城合上书,给周瑛掖了下被角,出来的喊他们。
“帆帆,糯糯出来了。”
子城知道帆帆,聪明又懂事,不会乱跑。
果不其然,他刚喊了两声,帆帆就从如许屋里半合着的门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他那本页都快掉的识字册。
“大、大ge”
子城跟个小大人似的,摸了摸他小脑袋:“妹妹呢?凌恒呢?他们是不是也藏这了?”
“不、”帆帆摇头,眉头皱成一团,“他们去,拿、拿果果。”
果果就是苹果,糯宝最喜欢抱着啃得东西。
“去拿苹果了?”
帆帆重重点头。
他藏在桌子底下,桌布一盖,也没开灯,黑漆漆的。糯宝怕黑,不想藏着里面,不顾帆帆拉她,自己钻着爬了出来。
小团子站在外面,嘴巴扁扁,看着要哭不哭的。
刚好凌恒推门偷跑过来,见着情况不对,熟练剥开糖纸,往糯宝嘴里放糖,还把糖纸叠成个小飞机。
糯宝怕黑的时候就喜欢抱着东西啃,又小声提着要求想吃“果果”。凌恒就牵着她去外头拿了。
帆帆正不高兴糯宝不跟他一起,更加不高兴糯宝抛了他牵凌恒袖子,独自在屋里生闷气。
要知道,他跟如许一起回到邝家后,身后就自动跟了糯宝这个小尾巴。从他尚且不能说话的时候,就有糯糯在他耳边“咿咿呀呀”,直到现在他已经能和糯宝咿呀交流了,结果小糯宝抛了他。
本就敏感的帆帆怎么可能不生气。
——但是
“客厅里没有啊。”
邝如许神色已经变了,他们家水果都是在客厅放着的。为了怕两小团子不好拿,洗好的水果都是成盆都是放在矮脚桌上的。
也不多,一般都是放两三个。
一群人又跑到到客厅,只见盆里放着的两个苹果已经剩了一个。
子城跟如许瞬间慌了,喊着在客厅找了一圈。
凌大娘当了多年的幼儿园老师,见的多了,先稳住心绪。
“如许,你们都先别急,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你们家客厅门没关,许是帆帆带着糯糯回我们家。我先回去看看。”
“凌大娘,我跟你一起去。”邝如许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邝统听见客厅不正常动静,拎着锅铲跑出来。
“糯糯咋了?”
他在里面都听见喊糯糯的声音了。
“爹、娘,你们和子城在家里再重新找一遍糯糯和小恒。我、”邝如许都快哭了,“我跟凌大娘去他们家看看是不是小恒带着糯宝回他们家玩了。”
邝统心里“咯噔”一下。
“糯宝不见了?你快去快去。”
糯宝可是家里的命根子。从一出生,他跟周瑛都放在心尖尖上疼。一部分是觉得当时江芝跟邝深过不长,以后糯宝说不准见一次少一次。再有就是他们也想着对糯宝好、对江芝好,希望江芝能留他们家里。
可时间长了,再多的心思都变成了对糯宝纯碎的疼爱。
“如许,你快去找。”周瑛也从屋里出来,懊悔地不行,“都怪我,我刚刚非喊着他们进屋,本来他们在外边玩的正好。”
“周妹子,现在也不是说这个时候,”凌大娘拿着包,习惯性安抚孩子家长,“小恒虽然脾气有些乖张,但不是那种没分寸带着糯宝乱跑的孩子。我估摸着很大可能就是在我们家里,也可能是在大院里躲着玩呢。我跟如许先回我们家找找,咱们有消息了都及时通知。”
“好好好,你们快去快去。”邝统连声应了,关了火,也没做饭的心思。
他和子城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又不停歇地拿着手电出去喊。
邝统前脚刚出去,邝如许就满头汗的跑回来。
周瑛满怀希望的站起来,声音都有些哑。
“找到了吗?”
“娘,回来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心里俱是一沉。
邝如许脑子开始空白:“我刚刚跟凌园长回去了,他们家门锁着的,里面灯都没开。凌大爷都不在家。”
周瑛差点没站住。
“其他地方找了吗?家里看了吗?万一两孩子钻进去了?”周瑛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你们进去看了吗?都找找,可别漏了哪儿。糯宝怕黑啊。”
周瑛说着自己就先绷不住了,一向冷淡的脸上碎着都是裂缝的担忧。
糯宝要是真没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找过了,没有。”
邝如许扶周瑛坐下:“里面很黑,我们开灯找了遍,都没找到。陈福去问门口看门大爷了。娘,你跟帆帆坐家里等着吧,我再出去找找。”
周瑛当即就要站起来:“我也去。”
“您就别去,晚上天黑,您可别摔着了。再说,万一小恒跟糯宝回来,家里也不能没人。你们就在家里等着吧。”
邝如许根本停不住,她现在腿肚子都在颤。
万一。
糯宝要真是有个万一,她把自己打死都不够给她哥她嫂子赔罪的。
明明之前嫂子帮自己带帆帆那么多次都没事,怎么偏偏自己那么没用,说着自己给嫂子看孩子,转头就给看丢了。
她伸手猛拍了下自己脑袋,根本不敢想一会儿怎么面对她哥她嫂子。
“娘,我出去了。要是糯宝回来了,您一定一定出来喊我两声。”
帆帆跟过去:“妈妈。”
邝如许抱了抱帆帆:“乖,听姥姥的话,妈妈一会儿就回来。”
她没在耽误,走的飞快。
帆帆留家里,被周瑛紧紧牵着。
“姥,”敏感的帆帆开始害怕起来,“neinei,回来?”
妹妹什么时候回来?
他再也不跟妹妹生气了。
周瑛拍着他小手,看着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不知道是在安慰谁:“快了快了。”
——
对家里面着急上火一无所知的凌恒正为自己半个小时前的冲动付出代价。
他两个胳膊努力伸直,费力地推着凌老爷子的皮质新轮椅。
糯宝坐在凌老爷子腿上好奇地看着里面亮着光的高大房子。
“亮!”
糯宝两个小手拍起来,对里面好奇地不行。
凌老爷子挨过饿,受过苦,从小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所以,等老了退休了,就特别喜欢白白胖胖的漂亮孩子。
一看就是有福相。
尤其糯宝嘴甜,还会撒娇,跟他所以的孙子辈都不一样。
一下子就把凌老爷子给俘获了。
老爷子打第一次见糯宝就稀罕,但那时候邝深跟江芝在,他得端着。
现下,只有他们爷孙三,老爷子大手一挥,就要带着他们来挑玩具。
“糯宝,咱进里面,爷爷给你买玩具。”
凌恒费了半天劲儿才在凌老爷子自己愿意下转着轮子上了百货大楼门前的矮坡,累的气喘吁吁。
“爷爷,天都快黑了。”
他本来只是想拿自己零花钱带着糯宝去家属院门口的水果贩子那买点水果,也没想到会遇见爷爷。
“糯宝该回家吃饭了。”
他也饿了,肚子都是扁的。
“饭饭!”糯宝抱着个啃了两口的苹果,很是馋,“回家。”
“买完玩具咱就回家。”凌老爷子没当回事,瞪了自家孙子一眼。
现在知道急了,也不知道刚刚谁带糯宝出来的。
凌老爷子撇嘴,这新搬来的一家看着在外面厉害,照顾家里孩子也就那样。
那么小的孩子被小恒一带就带出来了,见着他还有印象,自己一抱就又给抱起来了。
也不知道大人怎么当的,一点儿都不操心。
凌老爷子,老小孩,想着让邝家人着急着急。不着急就不会长教训。
再者,他在门口带走的两孩子,门口值班的老张头也应该看见。
估计等找到门口,就都知道了。
凌老爷子很放心,对着糯宝恨不得笑出一朵花来:“糯宝也饿了?走,爷爷进里面给你买好吃的,这里面啥都有。咱想吃买啥。”
就这样,凌老爷子大摇大摆姐接走了两孩子,还赶在百货大楼关门前带两孩子进去挑玩具,买糖果。
可谁都没料到,这世上的事有时候就那么寸。
张大爷在值班室一个下午都在给他闺女修收音机,别说抬头看一眼了,就是陈福快把值班室门给敲碎了,他才听见,背着个耳朵。
“啥?二福,你说嘞啥?”
陈福快急疯了,扯着嗓子喊:“凌领导家的孙子,您见着出去没?就那么高一点,穿着个蓝色上衣!”
张大爷脑子修的脑子嗡嗡的:“凌家孩子?”
江芝跟邝深还没走进来就看见陈福涨红了脸,正跟门口耳背的大爷说着什么。
她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没那么多时间好奇。
踏进大门的时候,她听见陈福还在喊。
“对,还有一个小女孩,一两岁!穿着个粉色毛衣,跟小恒一起,您见了吗?这两孩子出去没?”
江芝瞬间不动了,头僵硬转过去,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毫不夸张,她感觉自己血从脚底往上倒流,头皮发麻。
“你刚说什么?”
陈福回头,猝不及防对上江芝眼神,家属院出了名的漂亮小媳妇此刻也已经六神无主。
“谁家孩子不见了?”
这也不是能瞒住的事。
陈福不忍再看,别开眼:“你们也赶紧找找吧。两孩子都那么小,估计也跑不到哪儿去。”
“不可能。”江芝眼瞬间红了,脚底无力,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我早上刚把她送过去?怎么可能会找不见,肯定在家里等我呢。”
她边说还边向邝深求证,几近失声:“不可能的,对不对?不可能的。”
糯宝还那么大一点,怎么可能找不见。
邝深强稳住心,手搂着江芝:“没事,没事,咱们也回家看看。”
他手掐着自己掌心,刺骨疼痛传来,他才能逼得自己有片刻的冷静。
不能慌。
糯宝说不定就在家里等着他。
不能慌。
他拽不住江芝,跟在后面,没跑两步就遇见打着手电的邝统,已经摸到了门口。
“糯糯,糯糯,回家吃饭了。”
邝统一开始没留心旁边人,手电筒往远照,喊哑了嗓子。
“糯糯,爷爷来接你回去吃饭了。”
“你在哪儿呢?快出来。爷爷来接你了。”
江芝跑的速度慢下来,被邝深拉着,看着邝统越走越近。
“爸。”邝庭喊住邝统,“怎么回事?糯糯不是在家的吗?”
“对啊,爸,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闻禾也一脸急色,语速都变快许多。
邝统嘴唇动动,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回来,竟有些不敢说。
“糯、糯糯,找不着了。”
江芝心彻底凉了,连带着手脚都没了温度。
邝如许跟凌园长也找过来。
凌园长着急问:“小陈,问着了吗?两孩子出去了吗?”
“张大爷说没注意。”陈福比了下门口值班室的高度,“小恒还好说,那小闺女就这么一点,就是从这钻出去了,估计也注意不到。”
江芝已经站不住了。
邝如许头埋的很低,说话的时候自己泪先流了下来:“二哥,嫂子,对不起,我没看好糯糯。”
江芝要手紧紧抓着邝深胳膊,才能勉强站稳,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怎、怎么回事?”
邝如许轻声交代事情经过。与此同时,来凌老爷子家接凌恒的顾秋谨夫妇也来了。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手里还拎着肉菜。
“妈,你怎么站门口了?”顾秋谨笑了下,先上前扶着凌园长,“小恒呢?不会又跑到芝芝那去了吧?”
话音没落,她转头就看见江芝也站在门口不远处,心里顿时有点不好预感。
“妈,你们怎么都出来了?”
凌园长还不知怎么说小恒把人江家小闺女给带着跑不见了。
陈福在旁边开了口:“志飞哥,嫂子,小恒跟邝家的小闺女,可能跑出去玩了。”
凌志飞一看这么多人就知道不好,扶了下眼镜:“跑哪儿去了?”
“还没找到。”
顾秋谨脸色一下变了,凌志飞做科研的,脑子比别人天生就多了根冷静的弦。
“小恒应该不会乱跑,我之前有跟他说过。他就是跑,最多也就到门口。”
凌志飞对自家儿子还是相信的:“先在这附近找找。”
邝深想让江芝先回家等消息,但根本劝不住。
江芝沿着家属院门口几乎要把这条路走完,都没见糯宝的影子。
越走天越黑,她心里慌慌,想起之前在大队听过的拐子。
他们大队没有见过拐子,但听人说过,把一家坐门口玩的男娃娃装在背筐里就给背走了。
找了两年都没找到。
糯宝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能一天都过不下去。
江芝扶着栏杆,腰都挺不直,甚至因为压力过大,还开始有些生理性反胃。
“小小。”
正当她感觉自己眼前发黑,路走不下去的时候,邝深从远处跑过来,身后还跟这个气喘吁吁的周阳。
“小小,”邝深两手放在嘴边,嗓子扯开了喊,“找到了,闺女找到了!”
江芝瞬间回头,跑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往下砸。
“在哪儿?”
她的闺女在哪儿?
“在糕点铺子。”邝深把她按在怀里,一遍又一遍跟她说,“在百货大楼旁边的糕点铺子,孩子没有事,只是被凌老爷子带走了。”
江芝满脸都是泪,再无分毫平日里的稳重从容。
“快走。”她的双腿已经感觉不到累了,伸着腿就想往那个方向跑,“邝深,我们快去把糯宝接回来。”
江芝浑身都在发抖。
邝深亲了亲她发顶,既是心疼又是着急。
“小小,你乖,让周阳跟你说事情经过,我去把糯宝带过来好不好?”
“你先走,”江芝知道他跑得快,催他先走,“你先去把糯宝带回来,我在后面跟着你。”
这邝深哪儿放的下心。
可糯宝也在牵着他的心。
就是周阳跟他再三保证糯宝没事,在没见到自己孩子之前,他跟江芝一样,也都是悬着一颗心在喉口。
也是幸好,他们遇见骑自行车出来的凌志飞他们。陈福骑着个车跟在后面知道他们急,自觉下来,均给了他们一辆自行车。
邝深载着江芝,一路骑的飞快,转眼就将累的直喘气的凌志飞甩在了后面。
太不给自己脸了。
凌志飞跟邝深不大一样,他知道自家儿子跟老爷子在一起的时候,心就放下了大半。
老爷子年纪大,腿又不舒服,性子别的不行,做什么事都不奇怪。他儿子呢,又是他爹一手带起来的,像老爷子像个十成十,性格乖张。
这次,爷俩都跑不了,回去就得被凌园长训。
“咱爸也真是的,怎么不知道提前打个招呼。”顾秋谨皱眉,对凌老爷子做法很是无语,“你都没看见芝芝急成什么样了?这幸好是被芝芝家的帮工看见了,认出来糯宝,扣着了。不然,要真出什么事。你说说,咱们两家以后该怎么相处?”
顾秋谨自己听着都没脸。
凌老爷子带着糯宝从百货大楼出来,大摇大摆经过他们店,看着里面亮着灯,还想给两孩子买点东西。
结果,刚进去就被周阳扣着了。
周阳见糯宝次数不多,但印象很深刻。
一个是糯宝长得漂亮,另一个就是她从出生开始就败着家。
怎么说呢,就是尿布江芝都不让她用别人用过的。
多夸张。
家里孩子多了,尿布传着用是常用的事。有的尿布洗不干净了,沾染点黄的也正常。
可只有江芝不行。
没有条件,她就是把自己新衣服剪了泡软,热水烫过,又反复晾晒,都不会让糯宝用别人用过的。更别说把糯宝放到沙土袋里装着。
所以,周阳跟大队人都一样,每次见到糯宝都要多看几眼。
感叹一下,这就是花钱养出来的精细孩子。
难怪长得这么好。
见着多了,就记着了,尤其是听见老爷子喊她“糯糯”,周阳哪儿还敢放人走。
吩咐店里干活师傅务必拦着,千万不能让他们走。然后,他一口气没停,愣着个头,跑过来找邝深和江芝。
他有预感自己造化就在今晚了。
江芝从来没觉得从家属院到糕点铺子的路能有这么远。
她几次都想跳下车自己往下跑。
在绝对的无助下,人往往最相信的也只有自己的极限,自己的体能。
没有任何的理智。
车把刹住,一路飞驰的自行车,终于停下来。
江芝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就跳下来,踉跄了下,径直往屋里跑。
“糯糯!”
屋里面糯糯早就开始哭了。
小团子也就一将将两岁的小娃娃,被凌恒哄出来玩,也是新奇。但时间要是过长,小团子自己就开始慌了,什么玩具、什么好吃的都不管用,只一味地闹着要找妈妈。
凌老爷子跟凌恒加一起,哄了半天都哄不住。
糕点铺子门口又堵着两个拿钱办事帮人修屋顶的帮工,走也走不了。
凌老爷子拄着拐杖,刚准备起来发个脾气,就听见邝家那厉害的小媳妇跑过来了。
“”
凌老爷子“墩”地一下,又坐着了。竟还有些心虚,不敢出去。
邝家这小媳妇好像,嗯,是挺厉害的。
第117章 玻璃球
“妈妈。”
糯宝听见江芝的声音后, 也不要凌恒碰她,自己迈着两个小腿朝着江芝方向就匆匆跑过来。
“妈妈。”
小脸挂着满脸的泪珠。
江芝抱到糯宝的那一瞬间,心才真正的落到实处。
“糯糯、糯糯。”江芝哽咽不能语, “你跑哪儿去了!”
邝深从外面进来,眼睛紧紧盯在糯宝身上,半响,才把提着的那口气给松了。
精神过于紧绷, 江芝两条胳膊都使不上来力气, 抱着糯宝, 好半天都能没起来身。
最后, 还是邝深一手把糯宝抱起来, 另一只胳膊揽着江芝,把她给带起来的。
“闺女没事。”他紧紧把江芝捆在怀里。
江芝牙尖咬着嘴唇, 惨白的唇色映着些许不正常的红, 完全抑不住身上的颤意。
凌恒好像知道自己闯祸了,贴着墙小心地走过来, 声音低低。
“江姨,对不起。”
江芝缓慢摇头, 没有应声。
凌老爷子清了清喉咙, 开口想解释:“小江家的, 是我”
老爷子还没明白情况, 只觉得江芝年纪小,也太经不住事。
绝对不是因为他害怕江芝。
“爸, 小恒。”
顾秋谨从外面跑过来, 见着凌恒也是先蹲着看看他有没有什么伤着的。
检查完之后, 顾秋瑾才往他身上打了两巴掌,带着怒气:“凌恒, 谁让你带着妹妹跑出来的!你知道江姨有多着急吗?你看你弄得这一出事,我平日里是怎么教育你的!”
顾秋谨身为媳妇,肯定说不了凌老爷子。
但她也着实愧疚江芝。
那么小的孩子,被凌恒带着跑出去的不说,还是跟着凌老爷子一起走了,也没传消息。
一晚上弄得两家人仰马翻的。
凌老爷子敲着拐杖瞪眼:“我带两孩子出来的,你打孩子干嘛?要我说,还是你们大人不操心!那么小的孩子说跑出来就跑出来了!这还好是遇见我了,要是真碰见拐子了,有你们哭的。”
凌老爷子虚着心也是对江芝、对邝家虚,尤其还是因为江芝脸色白的吓人。
但儿媳妇当着他的面打孙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爸,”凌志飞走过来,当着外人的面也没敢跟凌老爷子抬杠,“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赶紧回去吧。妈还在家里等着呢,这一晚上我妈也着急的不行。”
听见儿子提起凌园长,凌老爷子蔫吧了,地方话都冒出来了。
“惊动恁娘干啥?我不就带两孩子出来买点东西吗?”
凌志飞扶着凌老爷子起来,生气又无奈,“那你也该跟我们说一声啊。您都不知道,今儿晚上我们找孩子都找疯了。”
凌老爷子吹胡子:“我就在咱们家属院门口带着走的,老张头都看见了。你们鼻子下面没张嘴,不会去问吗?”
“张大爷都没看见您。”凌志飞彻底无奈了,“您就等着我妈回去说你吧。”
“我怕她啊?”凌老爷子虚张声势,气彻底短了,看着邝家人抱着孩子走,都没敢再吭一声。
“芝芝,”顾秋谨拉着凌恒追出来,满脸歉意,“真是对不住,我爸跟小恒今儿晚做的太荒唐了。你别往心里去。”
江芝只是摇头,声音哑的厉害。
“顾姐,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人家。凌恒胆子大是一方面,可再往深处想想,根源还在他们家。
他们没看好孩子,才让两孩子跑出来。
凌家没一上来就怪他们,她现在也不可能太计较。
怎么计较?
孩子在他们家走丢的,小恒才五岁多一点。
换个稍微不讲道理的人家,今晚上两家估计就先吵起来了。
“行,那你们先回去吧,我明儿去你们家看你。”时机不对,顾秋谨也没法再往下说。
邝深骑车载着她们娘两回去,邝如许跟邝统等人就在家属院等着。
“回来了,小叔回来了。”子城眼尖,看见邝深就跳了起来。
邝深刹了下车,人没下去:“爹,我先把糯宝送回去,再把车子给人还了。你们跟在后面慢慢走,我还完车子过来接你们。”
“不用你接,糯宝,”邝统径直走到后面,一个劲儿地往后座看,“糯宝呢?”
糯宝哭了半天,小脸都哭累了,手拽着江芝衣服,头埋在江芝怀里,好半天,才小声地喊了声“爷爷”。
“好孩子,”邝统高兴得不行,“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们赶紧回去,你娘还在家等着呢。”
回到家,也是车先停,周瑛就牵着帆帆急忙跑过来。
“娘,你慢点,糯宝没事。”
“我看看,糯糯在哪儿呢?”
邝深停好车子,江芝抱着糯宝慢慢下来,走的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周瑛忙过来看:“糯宝,糯宝,奶奶在这呢。”
“娘,都累一晚上了,糯宝也没什么精神了。您也赶紧回去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邝深从明显体力不支的江芝怀里接过糯宝,先把这娘两送回了屋里。
周瑛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进了屋,心才放下来,但自己也闲不住。
“芝芝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给芝芝做个饭。”
邝深拦不住她,准备出去还车子的时候,看了眼坐在床边还有些僵硬的媳妇儿,很是担心。
“糯宝今晚上也吓着了,你”
他话刚起了个头,江芝就打断了,看向他的眼里没多少温度。
“我知道。那也是我闺女。”
邝深看向她,江芝没再给他任何眼神。
“放心吧,我今天不会说糯宝一句。”
她自己情绪都没冷静下来,又能说糯宝什么?
再说,同样的错误,他也不会犯两次。
邝深知道她情绪不对,没再说什么,把她脱在床边的褂子拾起来挂好,又给她拿了件家穿的短袄披上。
“我马上回来。”
江芝眼眶上的红意都没下去,轻抽了下鼻子,没理他。
邝深走的时候,又低头亲了亲糯宝:“乖乖地,别惹妈妈生气。”
糯宝笨拙地翻了个身,跟她娘一个鼻孔出气,小屁股朝向他,只知道往江芝怀里爬。
没过了一会儿,周瑛和如许端饭进来。
江芝侧躺在床头,怀里抱着正捧着奶瓶喝奶的糯宝,轻声讲着识字册上的小故事。
周瑛把饭给她放桌上:“芝芝,起来吃点东西吧?都跑一天了。”
江芝没动,好半天才开口:“娘,你端出去吧,我们都准备睡了。”
“睡了也得吃点东西啊,这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周瑛知道江芝心里不舒服,又是劝又是哄,“是娘今天做的不对,没看好糯宝,你生气归生气,可别磋磨自己身子。”
邝如许也低着头,泪哒哒的:“嫂子,都是我的错,我没看好糯宝,光想着他们几个小孩玩在一起,我以后就没事了,是我疏忽了。嫂子,我对不起你。”
江芝说不出来“没事”,孩子谁生出来的谁就得挂一辈子的心。
当爹妈的生来就这样。
要再往深处说,还得说是她不够负责。不管是什么原因,推辞不了地是她先把孩子交出去的。
可她有一百种安慰自己的方法,也抵挡不了此刻滔天的怨气。
她不是都说了吗,糯宝贪玩闹人,多注意些。
沉默半响,江芝语气疲惫。
“我真吃不下。有点累了,我现在想睡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周瑛怕江芝生气,当老的面子都不要了,一个劲儿地劝她。
“芝芝,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小炒肉。好歹起来吃两口。”
“怎么都聚这了?”邝深从外面进来,进客厅就感觉气氛不对。
一进屋,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周瑛跟邝如许。
“我给芝芝送点饭,你劝劝芝芝,这不吃饭哪儿行啊?”
“我知道了,给我吧。”邝深先把这两请了出去,“孩子都找到了,你们也赶紧出去吃点。都这么晚了,子城和帆帆明天不都还上学吗?都赶紧吃了睡吧。”
邝深一进屋,江芝瞬间就躺下去了。
“我有点难受,你把饭端出去吃吧。”
邝深见她脸色真不好,又把饭给端了出去,坐在桌子边的一家人瞬间就都起身了。
“怎么回事?芝芝不吃是不是?”
“她有点不舒服。”邝深直到此刻,才有时间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邝如许跟周瑛都很内疚,两个人一晚上也都没吃下去东西。
子城抱着碗粥,也是半天都没喝下去一口。
“小叔,其实我也有错。我哄着他们玩捉迷藏的。”
“以后不可以再这样,糯宝年纪真的还很小。”
“对不起,小叔,我以后肯定好好看着妹妹。”
邝深端了碗没什么味道的米粥进去,脸上表情也是凝重的吓人。
他进屋的时候,屋里灯已经灭了。
糯宝都睡着了。
他常年行走在外面,夜视能力极强,把碗放在桌面上,脱了衣服,从江芝那侧上床。
一上床,就习惯性地把江芝抱在怀里。
江芝背着个身,往后伸腿,踢脚,然后踹他。
邝深把她转了个身抱在怀里,仍由她在怀里又踢又打,又抓又咬。
待她没什么力气了,才低头亲了亲她。
“小小,委屈了,是不是?”
邝深不是个懂温柔的人,但偶尔温柔起来,总是格外不同,都不像他了。
江芝伸手就往他下巴上扫了一巴掌,眼眶红的不行,声音都是哑的。
“邝深,你混蛋。”
往邝深脸上呼巴掌的人还真没有,他天生就是刺头反骨。惹他一下,他就要把人皮给扒下来一层。
他都不要命了,谁还跟惹他?
“嗯。我混蛋。”邝深握着她的手,关了门,再硬的脾气都软了。
尤其还是今晚。
“你最混蛋了!”不是没听过别人骂人,可江芝就是说不出口,翻来覆去,就这一句。
“我不跟你过了。”
她心里有怨气,更多的无尽的后怕。
她对平常帮她、照顾她、爱护她的邝家人发不出来,气都奔着邝深去了。
所幸,邝深知道。
他把江芝手放脸上,在床笫之间,满心愧疚,已然没什么脾气了:“这次,你往脸上打。打完不生气了,嗯?”
“你想得美。”
她话还没说完,手就被他握着狠拍了下,带着风声,发出一声响。
江芝掌心都有些木。
“不生气了?”真的一巴掌拍脸上了,邝深压抑难受的心才有了两分宣泄。
他不比江芝少疼糯宝分毫。
“你干嘛?”江芝伸手挣脱,又拿脚踹他,都快气哭了,“你又欺负我。”
“我错了。”
他现在认错已经比之前熟练多了。
邝深手一下一下抚她后背,听她在怀里抽噎骂他。
怀里抱着孩儿她娘,眼里看着不远处酣睡的宝贝闺女,他的心已经满满当当了。
许久之后,怀里人才松开紧拽他衣领的手指,不在闹腾,窝在他怀里,慢慢平复下来。
又一阵静默。
她才说:“邝深,我以后可能不大能跟爹娘住在一起。”
邝深放她背后的手顿了下,半天才低“嗯”了声。
一切都不必再说。
————
次日,邝深跟江芝早上都没出去。
昨天夜里闹得太晚,江芝想着睡个懒觉,然后今天一天都好好陪陪糯宝。
结果,一大早,她就被邝深喊起来,双目睡眼朦胧。
“干嘛?”
邝深坐她后面给她穿衣服,语气淡薄,冷酷无情:“默单词。”
“”
江芝真觉得邝深中了一种名为“学习”的毒。
半年了,都快半年了!邝深真的是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喊她早起背书,没有停过一天。
任何一天都没有停过!
无论是昨天发生了多大的事,在邝深那里,新的一天都要从背书开始。
早起背完书,江芝眼还有些红,邝深找干净毛巾给她热敷了会儿。
等她敷完眼睛,糯宝已经被丧心病狂的亲爹给喊起来了。
小家伙最好的一点就是不记事,打着小小的哈欠,伸手让江芝抱。
江芝亲了亲她小脸蛋,糯宝高兴地喊“妈妈”。
“过来,妈妈给你梳头发。”
糯宝坐在江芝面前的小凳子上,邝深出去打热水给糯宝洗脸。
江芝给糯宝讲道理:“宝贝,昨天你跟着小恒哥哥一起出去,妈妈都找不到你,都吓哭了。”
糯宝是个很温暖的人,立刻要抱江芝,小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哭哭。”
说着,她还指了指自己眼睛:“哭,疼。”
“哭多了眼睛疼是不是?”江芝又抱了抱她,“那糯宝想让妈妈哭吗?想让妈妈眼睛疼吗?”
“不要、疼。”糯宝上次被江芝按着罚站的时候哭了半天,自己眼睛都哭疼了,从那以后,更少哭了。
“那糯宝以后不跟别的小朋友一起乱跑好不好?”江芝把她抱腿上坐着,很是温柔,“妈妈可以带糯宝出去玩,但是妈妈不在家的时候,糯宝就不乱跑好不好?不然,妈妈找不到糯宝,就会哭哭。然后,眼睛就会疼疼?”
糯宝能听懂的话并不多,但江芝很有耐心,一点儿一点儿地跟她说,一句一句地跟她复述。
直到,小宝贝懵懵懂懂地点头,还会对着邝深摆手:“不跑。要,要等妈妈。”
“真棒。”江芝亲了下糯宝,又跟她加强了遍记忆,“宝贝在家里不可以乱跑,要等妈妈回来对不对?”
糯宝晃着两个新扎好的小辫辫,很用力的点头,声音清脆响亮:“对!”
邝深脸上带着柔意,摸了摸糯宝小辫子。他的心天生就是偏的,所有的夸奖都给了自己亲闺女:“我闺女真厉害。”
江芝瞪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牵着糯宝出去吃饭的时候,家里人都还没入坐,等在客厅里看她脸色。
一晚上冷静下来后,江芝情绪平复很多。
小孩子本就是不懂事爱乱跑的年纪,就是亲娘她也有照顾不到,也有失职的时候,更别说是他们了。
从糯宝出生到现在,不说其他,邝统跟周瑛确实帮了她不少。这她否认不了,也不能否认。
无论是洗尿布衣服,还是扫地挑水,家里活基本没让她干过。
她确实记两老的情:“爹,娘,咱们吃饭吧。”
“暧。”周瑛一晚上都没睡好,听见江芝喊她,那颗心才放下,“吃饭,吃饭。”
毫不夸张,现下这个家离了江芝,也就真的过到头了。
饭后,邝如许两眼比江芝的还红,担惊受怕了一晚上。也是一夜没睡。
她就怕她嫂子生气,半夜带着糯宝回了娘家。
“嫂子,我对不起你。”邝如许腰弯成九十度,都快给江芝跪这了,“是我没看好糯宝,是我太大意了。嫂子,我错了。”
江芝抿嘴,摇了下头。
邝深走过来,扶了把邝如许,看了眼江芝脸色。
“事儿都发生了,以后多注意点。”
邝深弯腰把被帆帆和子城围在中间的糯宝抱起来,举高又放下,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家里就我闺女一个女孩,年纪又小,狗屁不懂。咱们做大人的多操点心也是应该的。”
他不轻不重敲了自己妹子两句,说的邝如许抬不起来头。
他对手下人也一贯这样。一旦出了纰漏,他不可能听解释的。
就不是那么通情达理的人。
但对于家里人不一样,得软硬兼施,打一棍子给一甜枣。
他扮了黑脸,就相当于把做好人唱红脸的角色推给了江芝。
江芝不高兴搭理他。
邝深趁着把不知愁的糯宝放她怀里的时候,趁机让她拿糯宝手拍了下自己脸。
“媳妇儿,你说,是吧?”
谁是你媳妇儿?
江芝瞪他一眼,但也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
夫妻间不就是这样吗?
一个愿意拉下脸给踩,一个蹬鼻子上脸。
但凡事不可太计较、太深究,如此才能不伤情分,过得长久。
“不怪你,是糯宝太调皮了。是个小闹人精,对不对?”
江芝把糯宝放地上,哄她开口:“宝贝,还记得刚刚妈妈怎么教你的吗?给姑姑和爷爷奶奶表演一个?”
糯宝漂亮的眼珠转了下,看向江芝,手抓着亲娘手指,认真回想:“不、不可以跑,要,”
“要怎么样?”
“妈妈!”糯宝看着江芝,好像是把自己说清楚了,“不跑,要、看妈妈!”
“对,妈妈不在家的时候,糯宝要乖乖的,不可以乱跑的,对不对?”江芝已经记不清多少次跟糯宝重复。
糯宝点点头,玩江芝身上扣子,当成做游戏,又重复:“要乖乖,等妈妈,不可以跑。”
“说的真好,”周瑛眼泪都快出来了,“我们糯宝可真厉害。”
于是,一场本该闹起来的家庭风波就这样被邝深平息在次日的早上。
下午,江芝在幼儿园门口遇见早下班的邝如许。
邝如许不大好意思:“嫂子,我今天下班早,跟你们一起回去吧。”
江芝点头,拎着糯宝书包:“走吧。”
邝如许跟在江芝后面,松了口气。
一路两人也没冷场,时不时说着几句话。
“芝芝回来了?”
回到家的时候,周瑛也慌得不行,出来接他们。
“快进来,有邻居来家里了。”
邻居?
“谁呀?”
他们家交好的邻居不多,难不成是王大姐?
“顾姐,凌大爷。”
江芝进了客厅才看见家里凳子上坐着的顾秋瑾和他丈夫,正中央坐着手握着拐杖的凌老爷子。
“你们怎么来了?”
顾秋瑾拎了一小桶油和两盒糕点:“芝芝,昨天晚上实在对不住,都是小恒不懂事,让你们跟着担心了一晚上。糯糯都吓坏了吧?”
“没有,”江芝坐他们对面,浅笑了下,“不怪小恒,也有糯宝的原因。糯宝年纪小,也是闹人的紧。”
凌家把态度拿出来了,江芝也不可能太摆脸色。
俩孩子跑出去的,怎么也没有只怪一个的道理。
总不能谁年纪大谁吃亏吧?
这样以后,谁还敢跟糯宝一起玩。
糯宝坐在江芝腿间的小凳子,乖乖喊过人之后,就跟帆帆一起坐着看识字册。
两个小朋友早上已经和好了,又都在咿呀说着什么。
昨天江芝脸色白的厉害,顾秋瑾还是过意不去。
江芝指了指精神气十足的糯宝,笑了下,彻底放下:“顾姐,事儿过去了,咱们就都不提了。再说,你看糯宝哪儿是吓着的样子?小恒不也没事吗?只要俩孩子没事,昨天咱们再怎么费劲儿,心里都还是高兴的。”
顾秋瑾知道江芝是宽他们的心,顾着凌老爷子的面子,点了点头,没再往下说。
“芝芝,我爸这次还给你带了点东西。”
凌老爷子给她带东西?
江芝有点不敢相信。
她看向一直当背景板的凌老爷子。
凌老爷子冷哼一声,然后吭哧吭哧从兜里先是掏出来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包装纸包裹着的糖果和巧克力,放在桌子上发出来些许声响。
江芝:“……”
这是给她带的?
给糯宝带的还差不多。
她低头看向糯宝,果不其然,看到糯宝小耳朵动了动,眼睛瞬间就亮了,图画也不看了。
凌老爷子往她那边悄悄推了推。糯糯小手就暗戳戳动了下,搭在桌子边边,看向江芝。
江芝摇了摇头。
糯宝试探着动了动小手指,摸了摸糖纸,拿了一个,又鬼精鬼精地转身扑倒江芝怀里,递给江芝。
“妈妈,吃。”
“妈妈不吃。”
凌老爷子瞪眼:“那你就给她剥一个。”
急孩子干什么?
江芝低头就看见自己闺女亮晶晶的眼睛,小手盖在自己嘴边,巴巴地看向她。
她点了下糯宝小脑袋,没忍住,还是给她剥了个放嘴里。小糯宝立刻捂着嘴巴,表情生动,享受的不得了。
小闹人的。
江芝让她趴下桌子上玩糖果,又低头又给帆帆剥了一个。帆帆性子沉,啃着糖也不要全塞嘴里,就喜欢自己拿着包装袋,一点一点地抿着吃。
凌老爷子这才满意了些,又继续掏。
接着,他从兜里掏出昨天给糯宝买的小玩具自行车。
巴掌大小的尺寸,老爷子竟然能从里面掏出来颜色不同的三辆。
“糯宝喊我声爷爷,这是我给糯宝买的。”
江芝没说话,看着凌老爷子的兜都觉得神奇。
顾秋瑾见老爷子东西越掏越离谱,现在竟然还能抓出一把玻璃球。
“……”
她刚想开口,让凌老爷子别在人家家里乱来。结果,手却被自己丈夫按住。
凌志飞“嘘”了声,示意她继续看。
只见,凌老爷子看向糯宝。见糯宝玩的高兴了,他才慢悠悠地继续往兜里掏。
最后,掏出了一张叠成方块大小的纸张。
“你们之前要的医生联系方式和地址都在这里,给你们誊写好了,里面的医生我今天也都联系过了。”
凌老爷子忙了一天。
“这里面不少医生都是省城的,也有沪市和京市医院的。只要你们有本事,那你们尽管去看。去了报我的名字,我打过招呼了。”
凌老爷子给了一份很厚的歉礼。
江芝没想到凌老爷子还亲自打过招呼,郑重道谢:“凌大爷,麻烦您了。”
凌老爷子哼了声,他就知道这份礼比他儿媳妇给的什么油和糕点都让江芝满意。
“对糯宝好点。”
凌老爷子没说什么,拄着拐杖只跟糯宝招了招手。而后,就先走了出去。
江芝哑然。
凌志飞跟江芝示意后追了出去。
“芝芝,你别跟我爸一般见识,他就这脾气。”顾秋瑾开口道。
江芝摇头,态度真诚:“不会。顾姐,你替我谢谢凌大爷。”
“好。”顾秋瑾跟江芝说了几句,“志飞下个月就要调到省城,我工作也跟他一起变动。小恒我是打算这周就带走。这段时间让你费心了。”
在知道顾秋瑾工作调动后,江芝就知道凌恒早晚要跟着一起走。
无非是时间长短问题,顾秋瑾之前跟她介绍生意的时候,听着意思还是秋天上小学的时候走。
现在提前了,八成也是因为昨晚那一出子。
顾秋瑾觉得家里两老的已经管不住凌恒了。
该给他立规矩好好教教了。
江芝笑:“没有,小恒很乖,平日里也没少帮我带糯糯。”
自己孩子自己知道。
顾秋瑾摇头:“不说他了,我听说你在百货大楼对面又开了一家糕点铺子?”
“不算新开,只是把之前的地方给挪了到了百货大楼附近。”
“位置选的不错。”顾秋瑾问她,“那你们这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后天。”
“后天啊,”顾秋瑾若有所思,“那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
“万分欢迎。”江芝送她出去。
走至门口,顾秋瑾停下来,看向江芝,身上散发着财主的光芒。
“芝芝,你有没有想过让你的手艺走出去?”
第118章 金块
“走出去?”江芝看向顾秋谨, 还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你手艺好,只在咱们这开,不太浪费了么?”
顾秋谨在省城里待过一段时间。
“省城里可还没几家单独的糕点铺子。”
她微微提了句:“你们不还想着要去省城给你大哥治腿吗?要是有时间你也可以跟着来, 多看看。”
江芝确实有去省城的想法,但不是为了糕点铺子,而是想去看看大城市里人穿的衣服。
至于把糕点铺子开出去,她还真没想过。
顾秋谨腕上的手表, 并没有往下深说些什么:“到时候, 你要是有想法, 咱们在联系。”
江芝点头:“行, 顾姐, 我知道了。”
省城这次,看来她还真是要非去不可了。
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 江芝就跟家里人说了去省城给邝庭看病的想法。
邝统跟周瑛自是双手双脚同意, 尤其是邝统意见很坚定。
“给庭儿哥一定要看的,砸锅卖铁也要看。”
邝庭无奈笑了下:“我的腿我有数, 其实真不急这几天。倒不如先等深哥儿跟芝芝考完试,再说治腿的事。”
邝深跟江芝的考试也是家里的头等大事。
邝统犹豫了瞬, 也怕耽误邝深时间。邝庭看病不比其他, 坐车来回不便, 肯定需要邝深跟着。
“不在乎那两天。”邝深看江芝一眼, 把事揽下来,“爹, 我其实跟芝芝商量过了。想趁着下周糯宝生日的时间, 赶在周末, 咱们一家人一起去省城一趟。”
邝如许咂舌:“一起去?”
这得花多少钱?
而且,给大哥看病来得及吗?
“对, 时间不长,也就两三天。”江芝补充,“大哥去省城看病,也没有刚到地方就做手术的道理。估计也是要先检查过后,医生再跟我们商量。所以,我想着倒不如趁两天有时间,赶在天气好,咱们一起出去转转。”
江芝挣钱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生活,其次追求享受,倒没有想过要一直攒钱到老。
尤其是听邝深说过钱不一定值钱的话后,便不甚相信那些。
“爹,娘,自打过完年来,咱们家大大小小也发生了不少事,几个孩子也都基本被拘在家里,没怎么出去过。刚好大哥要去省城看医生,咱们要不趁着机会就带着孩子们一起出去玩两天?”
他们家一开年到现在,大事偶尔,小事不断。
虽然没有什么避讳气的说法,但换个地方,换种心情总是好的。
一家人一起出去玩的这种话,要是其他人说,在邝统和周瑛那,肯定是要挨一顿吵的。
但偏偏是管家媳妇江芝开口,还是在糯宝差点走丢的第二天。
邝统几人都没敢说反对意见。
“花费会不会太高了?”周瑛犹豫,“咱们家可不少人呢。要不,要不,我”
要不,她就不去了吧。
反正省城她年轻的时候也是来过的。
“没多少钱。娘,您就放心吧。邝深能挣钱。”江芝把功劳帽子按在邝深头上,“再说,咱们这次既然给大哥检查腿,又要带着三个孩子。大人少去一个,我怕都忙不过来。”
江芝拽了下邝深,想让他搭班帮着说两句。
邝深从善如流,沉稳开口:“爹,娘,我车票都已经付过定金,托人再买了。”
钱都已经花出去了,不去可就真打水漂了。
邝统一向看得开,笑了下,没再推拒两孩子的一番好心。
“那咱就一起去吧,省城,我年轻进货的时候倒是常去。”
他把端着自己干饭小碗,四处混饭吃的糯糯给抱在腿上,笑着给她喂了口肉汤:“现在也能带着糯糯一起去看看。”
江芝怕糯宝挑食不吃蛋羹,鲜少给她喂味道重的饭菜。
所以,糯宝一混到肉汤喝,眼睛就兴奋地闭了下。小脸露出享受的表情,高兴的不得了。两个小手扒拉着邝统,小嘴巴张着,一个劲儿地喊“爷爷”,还想要再喝。
小巴结的样子,江芝简直没眼看。
“爹,娘,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下周六一早咱们就走。”
“好。”
饭后,邝深刷碗,江芝跟邝如许一起给糯宝洗澡。
糯宝之前的澡盆是邝深拿木头做的。在红福大队的时候,家里地方大,住的也宽敞。一搬到家属院,盆就有点摆不下了。
盆往中间一放,门都关不住。
没办法,邝深出去倒卖东西的时候,又给糯宝买了一个,是个桶装的。
底部没多大,但是有点深,江芝一个人弄不住糯宝。
邝如许帮着托住她,让江芝给糯宝洗香香。
小团子生来就被宠着,天生爱笑,也不怕洗澡,还喜欢玩水。一进盆里就开始“咯吱咯吱”地笑起来。
江芝怕她着凉,先拿了个毛巾给她擦了擦头,又拿了条毛巾毯把她整个裹起来。
邝深刷完碗过来,大手一掐,就把糯宝给腾空抱起来。
小糯宝高兴的不行,发出一连串的清脆笑声,传到屋里的每个角落。
“小闹人的。”
江芝也笑了,跟进去给糯宝穿衣服,指挥邝深:“你去把厕所收拾一下。”
刚给糯宝洗完澡,厕所简直是个灾难现场。
江芝哪儿好意思再麻烦邝如许。
邝深跟糯宝玩会儿,起身,捎带着把他闺女的澡巾带出去洗一下。
“芝芝。”
邝深刚走,闻禾就进来了。
“嫂子。”
江芝拍了下糯宝小屁股,给她系好后面扣子,让她在床上翻滚。
糯宝跟闻禾很亲,又扭扭歪歪坐在闻禾怀里,伸着小胳膊让闻禾闻一闻。
“香,香香。”
臭美的不行。
“香香啊,”闻禾对所有孩子都很有耐心,很配合地低头闻了闻,“好香啊,糯宝怎么这么香啊?刚洗完澡是不是呀?”
糯宝点着小脑袋,指着厕所的方向,咿呀咿呀地显摆着。
“可算让她干净一回了。”
也不知道这个脾气像了谁。
江芝摇摇头,她跟邝深可都不是那么张扬的性子。
“芝芝,”闻禾喊着她,“下周,咱们不要去省城看病吗?我跟你大哥现在手里也没多少钱,我想…”
“嫂子,咱不说这个,”江芝都没往后听,先打断了闻禾,“咱们都是一家人,前面那么艰难都过来了,说这个就生分了。”
邝庭的腿,全家都担着责任。
这是邝统的心病,也是邝深的责任。
江芝愿意做这个事,一半是因为邝庭和闻禾,为了邝家;更多的是因为邝深。
邝深这一路走来太苦了,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他肩头,已经太长时间了。
他尚不到而立,却已拖着这个家走了将近一半的岁月。
闻禾不知江芝所想,只是摇头:“不是生分,是没这个道理。”
他们家虽然没有分家,但也没有让弟弟养活哥哥一家,还顺带着给治病的事。
“这些年爹娘都是你们在养,子城也是你们在照顾。前段时间娘生病跟子城上学,我们是一点儿钱都没来得及出,你们就把事情给办好了。这次去给邝庭治腿,怎么也不该再让你们掏了。”
说着,她从兜里拿出一个锦袋,也没给江芝,小心地挂在糯宝脖子里。
江芝猜着是她刚结给闻禾的工资。
闻禾跟邝庭都是刚回来没多久,手里都没什么钱。
江芝半个月一到,就先把钱给发了。
闻禾收着也没两天,就又要给她了。
“嫂子,我不要。”
她哪儿能要这个:“咱们可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关系。一家人不就是互相帮衬着过日子吗?眼下看着是我们在帮你们,说不定过段时间就是你们帮衬着我们呢。嫂子,你要是跟我这么生分,那等我有事的时候,我可就真不好意思麻烦你跟大哥了。”
江芝把糯宝小手从锦袋上扒拉下来。小糯宝正是稀奇的时候,一个劲儿地说“不要。”
看着小糯宝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护财奴小样子,江芝笑了笑。
“再者,嫂子,我也跟你说句实话。”
她看向闻禾,语气轻松:“我真心的希望大哥能好,花多少钱我都愿意。嫂子,你相信我,这是实话。”
闻禾点头,也笑了:“我信。”
“我是真的希望这个家能越来越好,家里面的人都能好好地生活。爹娘身体健康,三个孩子都能快乐长大。”
江芝看向坐在她怀里,两个矮矮的小胳膊还伸着够她手里东西的小糯宝,弯弯唇:“所以,很多事情,我做起来的初衷也没那么伟大,也不只是为了大哥,为了咱们家。我其实就希望,如果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邝深能够很自由地带着糯宝跑在阳光下。”
不用那么忙碌,也不用过分着急。
每一天睁眼,身体是轻松的,肩膀是自在的,就连呼吸都可以是随意着、快活地。
“所以,嫂子,真的不用。”她把锦袋递到闻禾手里,“一切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走,已经足够了。”
对于邝深而言,这些真的已经足够了。
他不需要家里人为他做些什么,只要他们都健康安好,活得有尊严,不受欺负。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他像是从出生就奔着还债、负重拖行而来,所求皆是寥寥。
他像是立在邝家的一棵树,无声且坚韧。家里人都已习惯了他的付出、也习惯了他的伟岸,所以,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
所有人在遇到事情的都是都会下意识地看向邝深,连带着也会看江芝脸色。他们怕邝深给的太多,江芝会不高兴。
可他们似乎都已经忘了,邝深会不会累。
可江芝记得,也只有她在矫情且认真地心疼着。
闻禾怔住。她动了动嘴唇,似想说些什么。
“小叔。”
门口传来子城的声音,闻禾跟江芝都看向半开的卧室门。
邝深拿着糯宝的奶瓶走进来:“嫂子。”
闻禾没想到邝深在门口,有些话妯娌之间能说,对着男人就开不了口。
她起身,东西也没拿,又塞给糯宝手里:“一码归一码。芝芝,东西也不只是我给的,爹娘也都知道。收着吧,给糯宝留着,我们也没多大用。”
江芝看了眼邝深,没再推辞。
闻禾路过邝深,脚步顿了下,看向已经高出她许多的青年,早已不再是记忆深处那个背着书包沿街跟人打架的男孩。
邝深送她出去,走出了门口,才缓了两分神色,露出星点无奈:“嫂子,你别听小小乱说。她爱瞎想。”
“芝芝说得挺对的,”闻禾摇头,“这些年,你肩上的担子确实太重了。”
重到有时候他们忘记了,邝深比邝庭还要小上几岁。
邝深背靠着墙,只是笑:“嫂子,都一样,不说这个。”
屋里祖宗心疼他,看事情都带着些偏见。
可谁家不都是老大不在,老二顶上吗?
没什么可计较的,也没有什么多与少。
只是,他幸运些,遇到了个好媳妇儿。
邝深见着邝庭拄着拐杖慢慢朝这边走了,摆了下手,没再往下说,转身进了屋。
屋里,江芝正对着床上的东西而不知所措。
“怎么了?”
邝深一进屋就看见江芝火急火燎地把糯宝抱起来,似乎要找些什么。
“还不都是你闺女干的好事,”江芝把两手握着一个墨绿镯子的糯宝塞到邝深怀里,“随手乱扔东西,都是你惯出来的毛病。”
“扔什么了?”邝深对上糯宝懵懵懂的大眼睛,自己先逮着亲了口,笑出了声。
“闺女哎。”
糯宝一脸无辜,两手搭在镯子上,眼睛盯着一旁桌子上放着的奶瓶,瞬间就要松开手里东西。
“喝奶奶!”
小丫头只要遇见吃的,说的口齿都很流利。
“乖乖地。”邝深眼疾手快地捞起糯宝松开的东西,转着在手里看了下,是大嫂刚嫁过来,娘给的镯子。
一代代传下来的。
按理,他想了下,该是传给子城的。
看来,这是大嫂傍家的最后一件东西了。
邝深随手放在桌上,先给糯宝拿了奶瓶。然后,想了下,又把它往里推了推,靠着墙。
看江芝还在床上扒拉,他倒是有些好奇大嫂还给了什么东西。以至于,自家媳妇把这个镯子都不当一回事。
“找到了。”
江芝站在床上兴冲冲地举起手上的两个跟糯宝手指差不多大的小金块。
“还好没被糯宝给扔不见。不然,可就麻烦了。”
邝深:“”
那两个小金块他看着就更眼熟了。
这不是他给两老的让他们攒着应急用的棺材本么?
江芝把两个加起来可能都没几十克的金块小心地放在袋子里,又看向糯宝,皱眉。
“她手里的镯子呢,没碎吧?给我,我一起放进去。”
“”
邝深把糯宝放在床上,从她手里接过袋子:“你这是打算还给大嫂?”
“当然了。”江芝看他一眼,“你没听大嫂说嘛,这不只是大哥大嫂的东西,还有娘给的。”
她怀疑那个手镯就是周瑛的,老气的不行。之前或许值钱,现在估计其实也就没什么用。
就是拿出去也变不了现,倒不如给周瑛留个念想。
“给咱的就是咱们的,”邝深把袋子里的两个小金块倒出来,掂了掂,“重量够够的,这两值不少钱。咱们这次去省城的花费有了。”
然后,他当着江芝的面堂而皇之的把镯子装了进去,从床底拉出箱子放进去。
“这个就给子城留着,等他结婚的时候再给他。”
江芝看向他,目光幽幽,像是再控诉一个结婚且有娃,还想着从父母身上坑钱的成年大男人。
邝深不用想就知道她脑子里没什么好想法。
“别瞎想。东西咱们不收,爹娘跟大哥才不会安心。”他干净利落地把箱子推进去,脸上还真没一点儿的不好意思。
江芝也明白这个道理,只叹了口气。
“不过,”
邝深见闺女正趴在床上玩锦袋,手不规矩地滑到江芝腰上,低头在她脸上亲了口。
江芝忙看了眼糯糯,伸手把他推开,擦了下脸,美目一瞪。
耍流氓!
邝深却笑了。
他情绪鲜少这么外露。
“我还挺开心的。”
他顺着江芝推他的力气,倒在了床头。
不远处就是他天真烂漫,看着他傻乐的闺女,身旁是他历经荒芜,所求到的那一抹鲜花。
而后,他的人生便开始走向春天。
那里,不再是荒芜,阳光之下,鲜花真的会盛开。
——
在家陪了糯宝一天,次日,江芝还是一早起来背完书,去了店铺。
成衣店已经装修好了,邝庭跟闻禾先去开门。
江芝径直去了之前的副食店。
除了要跟秋花和颜凛沟通一下明天糕点铺子开业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她也得当面向周阳道声谢。
“东家,你来了。”
她来的时间早,店里刚刚开始做东西。
腊梅正喊着她娘家妹子收拾之前秋花那间厨房。
“你们都还忙着呢?”
“不忙,卤食早上都没什么生意。”腊梅从里面出来,很是高兴。
她现在也算个小管事了。
江芝跟她说笑两句,推厨房门进去,秋花在做最后的东西清理,周阳站在梯子上面,清理门窗。
环顾四周,少了一个人。
江芝蹙眉:“颜凛呢?”
腊梅解释了句:“送东西去了。刚刚秋花的行李整理出来了,颜凛给送到那边去了。”
江芝点头,视线落到手脚麻利的腊梅妹妹身上,“这就是小红吧?”
“对。”腊梅高声喊自己婆家妹过来,“小红快过来,东家跟你说话呢。”
小红个子不高,皮肤有些黑,短发齐耳,爽利大方。
“东家。”
江芝之前跟小红打过照面,但没说过几句话。但以后店里要是交给腊梅,小红指不定就是腊梅的助手。
她对小红的态度就开始变了,重视起来。
细问过几句话,又尝了下她手艺,江芝才微微放下心。
“以后跟你嫂子一起好好干。”
小红之前就听腊梅说过这几天江芝可能会见她,提心吊胆了两三天了。这下,听江芝语气,才彻底松了口气。
她点点头,很是兴奋:“嗯嗯!谢谢东家,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干!”
手底下过得人多了,表衷心的话,江芝一般都不怎信的。
最重要的还是看行动。
但小红有个好嫂子,被腊梅带着很是很知趣。她陪江芝站了会儿,见江芝没再吩咐,就又继续忙了。
性子看着倒好,不骄不躁。
江芝站在屋里听腊梅说这个月的生意,时不时提点问题,问的腊梅有些出汗。
“周阳。”
她见周阳忙完从梯子上爬下来,抬手,止住腊梅往下说的话,看向扛梯子的青年,莞尔。
“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周阳心跳的很快,他放下梯子,跟江芝出去。
“东家。”
“前天晚上的事,多亏你机警。那个时候家里都急疯了,要没有你及时报信,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家里人都吓坏了,我昨天在家看孩子,也没来得及跟你道声谢。你别介意。”江芝朝他鞠了躬,态度很正式。
“周阳,真的谢谢。”
“嫂子,你可快别这样,昨天邝哥已经跟我道过谢了。”周阳很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他做事其实是有私心。
可抛弃私心,糯糯也算是他看着长起来的,大家之前又都是同村的。就是路上遇见了,他也会拦着。
举手之劳,不至于此。
“那我再谢一次。”
邝深昨天可没跟她说这个。这男人,做坏事的时候最是猴急。
江芝轻咳一声,敛去脸上的红意,拉回跑偏的思绪。
看向周阳,眼底一片正色,说的极其认真。
“周阳,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卖做生意?”
第119章 生意爆了
学做生意?
周阳当然愿意。
他来公社就是奔着过好日子来的。
“有!”周阳当即就应下, “东家,你说真的?”
“真的。”
江芝想谢别人就得拿别人真正想要的,或者是需要的东西。
周阳这人不错, 就是太急功近利了些。
江芝看了向不远处正聚在一起的腊梅跟小红,朝着周阳笑了下:“先从卤肉铺子开始吧。”
一个上午过去,周阳干劲儿依旧十足。
江芝其实并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带着周阳过了一遍卤肉铺子的流程,是周阳的心境变了。
“以后腊梅跟小红负责带人做东西赶进度, 记账收钱的事你来管。”
周阳点头, 脸上压不住的激动:“东家, 您放心, 我肯定好好管着。”
“去忙吧。”
临近中午, 江芝没留这吃饭,而是跟回来的颜凛一道去了糕点铺子。
“最近怎么样?”
颜凛顿了下:“挺好的。”
“如许是我妹妹, 所有很多事情我要顾及她的感受。”江芝看向颜凛, 行走在街上,走的很慢。
抛去工资关系, 这将近一年的时间,两人也算朋友。
颜凛点头:“我明白。”
他性子淡, 对世俗欲望极低, 鲜少求过什么。
以至于, 一时有些无措。
“我不会帮你跟邝深说些什么。”江芝话说的很绝对。
颜凛自己也知道:“东家, 那天是我糊涂了。”
“没什么糊不糊涂,有想过一辈子的人都很正常。”江芝手里拿着这段时间卤肉铺子的利润, “糕点铺子那里人多, 住在一起也不方便。你要是想结婚买房, 我手里还有些余钱。”
颜凛看向江芝,眼里是自己都没想过的奢望。
他嘴唇动了动, 眼里罕见露出两分迷茫。
结婚?
他还没敢往那个方向想过。
江芝鲜少干预底下人的私事,前些日子颜凛找她希望能帮春荷介绍份工作。
她记忆里春荷在去年的时候,好像是被她婆子跟娘家娘勾结,花十块钱卖给人做二婚媳妇。
虽不知道他们怎么又联系到一起,但江芝也不可能把春荷招店里。
她能帮的已经帮过了。
“东家,谢谢。”
江芝摇头:“好好干,环境只会越来越宽松。只要能吃苦,愿意干活。以后好日子肯定都在后面。”
颜凛正色:“是。”
眼看到了糕点铺子,门口童枕正带帮工在清扫台阶。
江芝止住话头:“我在铺子上给你留的有一笔钱,算是借的。你若是需要,可以找你新招来的小会计领取,我交代过他。”
“谢谢东家。”
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确实需要一个安家的地方。
每个月工资是不少,但他孑然一身,潇洒惯了,断不会有想攒钱的念头。
在寺庙待过几年,也不看重那些。
兄弟们从他手里借钱或者拿钱,总是最方便的。
江芝摇头:“应该的。”
颜凛跟她帮了这么长时间的工,于情于理在他想要买房定下来的时候,江芝都该帮一把。
她简单跟童枕打了个招呼,迈步进了屋子。
童枕被他哥喊来店里帮忙,拿着大扫帚走过来,撞了下颜凛:“秃驴,你们刚刚说啥呢?”
“颜凛,谢谢。”颜凛脑子里想法接上,看向童枕,目光幽幽。
自己这些年一半的钱都是花在了跟童枕一起吃饭上。
童枕算是被邝哥带起来的,雏鸟情节,对邝哥特别好,一心想着给邝哥养老。
每个月一半的工资雷打不动地存起来,但他小时候受过苦,亏欠不了自己嘴。
于是,每个月都是一半国营饭店混,一半啃干馒头。但他自从知道颜凛的钱好出后,跟他一起混着玩的时间明显增加了。混吃混喝,鲜少花钱吃饭。
想到这,颜凛表情难免带了两分幽怨。
他辛辛苦苦几年,给邝哥打工,挣邝哥的钱,钱花在童枕身上。最后,买房借的相当于还是邝哥的钱。
流转了一圈,自己这辈子是锁在邝哥跟嫂子船上了。
“怎么了?”童枕看他,“之前也没见你这么在意。不过,你头发是比之前多点了。”
之前,颜凛为了方便,夏天都是剃光头。
后来,跟江芝一起做生意,怕江芝看不惯才慢慢开始留头发。
现在,嗯,至少是个寸头了。
颜凛懒得跟他说废话,丫的,典型一缺爱的孩子,心里防线又重。
跟谁混不熟都不说话,实则在熟人面前话贼多。
颜凛他们都嫌他聒噪、一惊一乍。
在糕点铺子忙活一下午,最后,处理了一下开业前的事宜。
后厨与前面的售卖只隔了一间扇门,这还是之前生意积累出来的经验。
离得近,店里都飘着一股高点的甜香味,更容易吸引街上的顾客。
而且,推开窗子就能看到里面,也更放心。
后厨三个人,前面又找了两个称重开票的小伙子。
性子原因,颜凛在外面跑的人,不喜欢用女的。但后厨两个帮工,全都是女的。
都是老少爷们,年轻力壮,干活麻利。忙了能站一天买东西,不忙还能跟他一起扛面,干体力活都一把好手。
颜凛比江芝狠,邝深身边的人,一手带出来的。男人都是当牲口使。
江芝看了一下午,两半大小孩,一对兄弟,在颜凛手里,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哥哥娄平性子活泼,见谁先笑,打外场的好手。弟弟娄安年岁小些,性子沉闷,听说是成绩不错,但家里供不起。
江芝跟颜凛都不信刚见面的说辞,看两人打扮也不觉得
“你觉得好,先试着用吧。”
考试临近,她接下来确实没多少时间在这。店既然暂时交给了颜凛,得让他用人用舒服了。
“是。”
次日,便是江芝糕点铺子重新开业的时间。经颜凛的乌龙一闹,时间误打误撞,赶在了周末。
位置选的好,又是早早打出了名声。
一早还没营业的时候,门口都已经聚着些人呢。
秋花跟两帮工都是早来住了一晚,早晨四五点就起来开始做准备工作。
她们后厨没走,前面忙活打杂的娄平兄弟两也没走。
他们兄弟两又不是受虐狂,能在颜凛手底下待这么久。主要是因为他们本就没地方住,而颜凛开的待遇好,包吃包住,每月还给工资。
这才干了下来。
每天累到上床就动不了腿,下床就睁不开眼。
娄安睡觉轻,心思重,听见院里有动静,起身就把哥哥拍醒了。
“哥,醒醒,干活了。”
娄平知道今天是开业的日子,没敢马虎,弟弟一喊,立马滚起来。
也就是他们醒的早。
洗漱完,他们开前院门的时候,门口就有早起的老头拎着个刚买的馒头走过来。
老头衣着朴素,身上打满补丁,胳膊弯的补丁都磨损的很严重了。
一点儿也不像买糕点的样子。
“哎,你们店是不是今天开业?是不是送东西来着?”
娄平咧嘴露牙,爽朗一笑:“大爷,对,我们这是今天开业。买够两块钱就送一盒小糕点,是我们店的新品试尝。买够五块钱,我们还额外返您五毛钱的一张票,您下次来还管用。买够十块,我们返额外您一块五的一张票,多买多返。”
娄平嘴皮子溜,话说的顺畅。
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做生意的东家。
长这么大,他可没见过供销社买东西搞过什么活动。
大爷也是第一次见:“买够两块钱就送糕点?送啥糕点啊?”
江芝提前跟秋花说过,他们家生意主打的就是一个回头客。定价不用太高,老品价格全都不变,新品酌情增加个一两毛。
“店里种类,让您任选,什么鸡蛋糕、老婆饼都是松软可口,香地不行。最适合您这样的人吃了,你一会儿可得来店里尝尝,都好吃的不行。保管您吃了这次,还向往下次。”
“你们这真有鸡蛋糕啊?”
“有,啥都有。”娄平没有一点儿不耐烦,“等白天您来就知道了,啥都有,还能免费尝,吃好了,您再买。”
“你们这还能尝啊?”大爷没听过这样,扯着嗓子问。
“能尝,我们到时候准备的还有试吃,您尽管来。不要钱也能尝尝。”娄平之前跟他爷一起生活,知道人老了耳背。老人说话听不见,自己也喜欢扯着嗓子喊。
他也放大声音:“您尽管来,到时候,啥好吃您买啥。”
大爷伸着头往里面看:“现在能尝吗?”
“不行,还得等会儿。”娄平往里看了眼,“师傅正在里面做呢,没好呢。您先回家吃个饭,饭好了,这就好了。”
天都还有点阴阴的黑,离开业还且有一会儿呢。
大爷一步一回头,不放心地问:“一会儿就开业是吧?”
“对。”
“开业真送东西?还能免费尝?”
“对。”
娄平没见一点儿不耐,送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大爷。
可也没想到,他们简单吃完饭,再一出门看。
门口已经有人搬着板凳在排队了,赫然一看,还是刚才那大爷。
娄平:“”
娄平劝了大爷两句,大爷不愿意走,看样子是执意要做第一个进店买的人。
劝不住大爷,娄平事儿忙,只能给大爷拿搪瓷缸子倒了杯热水,暖暖身子。
不知道是不是大爷坐门前的样子太过奇怪,路过的人都会投来好奇的眼光。
大爷耳背,别人一看他,他总觉得是别人给他说话,自己漏听了啥。继而就大着个嗓门跟往来的人说自己为啥坐着。
“我等开业呢!这里面的东西好,能免费吃,买够两块钱,还给送东西!”
“送鸡蛋糕!我们家那口子最喜欢吃鸡蛋糕了!”
“好吃,恁大个店里的东西咋能不好吃呢!好吃!”
大爷声音穿过街巷,也传到里屋。
娄安摸着算盘,头也不抬:“这是东家从哪儿请来的托,也太假了吧?”
娄平搓了把脸:“可能,不是托。”
于是,在大爷的卖力吆喝下,站他后面排队看热闹的人竟也有了几个。
等早起七八点的时候,早先听广告宣传陆续闻风来的顾客一过来都蒙了。
这家生意真这么好吗?
怎么这么早都有开始排队的了?
“大爷,你这是几点来的?”后面来的男人看都排到路中央了,惊地不行,也没往后走,先跟排第一的大爷套了近乎。
早起街上人就开始多了,声音逐渐嘈杂起来,大爷更听不清楚。
“我等这店开业买鸡蛋糕呢!我们家那口子喜欢吃!它这划算,买够两块钱就送鸡蛋糕!比供销社划算!我得多买点!”
男人:“”
排在大爷后面的人看不下去,开口道:“早来了,估计都等了有一个半小时了。”
娄平出来维持秩序,就听见大爷后面的人似是熟稔,说了句。
“老头给他媳妇儿买鸡蛋糕呢。他媳妇都瘫床上十几年了,都是老头捡废品照顾着。也不知咋的,听说就是夜里上厕所的时候,一头栽下去了,而后,就没再站起来。老头早年就在对面当会计,夫妻两都有工作。后来工作都卖了给他媳妇治病,不是一直没治好嘛?”
“他哪儿舍得吃那些东西,都是给他媳妇吃的。平常他连啃个黑面馒头都不舍得,野菜窝窝就凉水。好东西都给他媳妇留着。”
娄平脚步顿了顿,又回头看了眼坐在离店门最近位置的大爷,脸上带着笑,眼睛看向里面,脸上露出止不住地期盼。
给他倒的水也没喝,杯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到一边,盖子都给盖上了。
“小伙子。”大爷喊他,“你的杯子,快拿好,别落了尘。”
“给您暖手的。”娄平扯着嗓子喊。
大爷一开始没明白,明白过来又摆手,愣了下又笑。
“嗨呀,我不用那个。不冷,我一捡破烂的,别给你弄脏了。”
娄平突然就有些难受。
娄安看他哥一直没干正事,皱眉出来,听见大爷说的那句话,又看向一米八五还多愁善感的亲哥,扯了下嘴角。
踹了他哥一脚,拎着杯子进了屋。
“干活。”
娄平踉跄两下,大爷佝偻着身子,还试图扶稳他,看他就像透过他在看什么似的,笑眯眯地摆摆手。
“快忙吧。”
于是,江芝的糕点铺子在还没开张的时候,又凭借着门口聚齐一堆人的事情再度在公社被传了出去。
公社闻风而来的人更多了。
到底也不知道糕点铺子里的东西有多好吃了。
等江芝来的时候,门口已经折返排成两队了。
颜凛跟娄平正在外面维持秩序,都惊动了巡逻队。
“东家。”颜凛迎上来,“时间差不多,秋花都准备好了,咱们提前开业吧。”
江芝看门口这么些人就知道今天客流量不会低,已经有些超出预期。
“先等等,”她按着颜凛,“你先跑到卤肉铺,跟腊梅打好招呼,今天上午的卤肉量先缩减三分之一。然后,把周阳跟小会计带过来。”
她有预感,今天她糕点铺子生意要爆了。
颜凛点头,脚步生风,跑的飞快。
江芝径直进门,锁好手里拿的包,身上穿着围裙,先进了后厨。
“怎么样?”
秋花不会说话,不善交际,但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受外界影响小,性子稳。
江芝安排她做多少量,她只会专注于眼前的事,手里的活。
连带着把两个年纪小的帮工都给镇住了,敛去心思。
一个早上只多不少的给江芝做了出来。
“热销的都做了些,新品都还没开始。”秋花问,“东家,这绿豆糕已经出锅了,要先摆出去吗?”
“先等等。”江芝怕场面失控,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眼睛透过窗户,看向门外,等颜凛带人过来。
“继续做。今天需求量可能比昨天多。”
“好。”秋花神色平静,经过年前最繁忙的那段时间,基本上是十二个小时朝上的连轴转,她已经习惯了高强度的工作。
因为这,往往会伴随着江芝的高奖励。
果不其然,江芝从不会亏待他们。
“好好干,等这两天忙完了,我给你们额外发奖金。”
两个帮工瞬间欢呼起来。只有秋花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看吧,东家从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跟着她的人。
江芝在后厨帮忙干了会儿,直到娄安鬼精地开口。
“东家,我哥看见颜哥带着人回来了。”
江芝加快手上动作:“他们到哪儿了?”
“路口。”
江芝捏完手上的糕点,吩咐他:“进来,可以把东西端出去了。”
他们,准备开业了。
新店开业的第一天,娄平却面临着失业的风险。
他站在橱柜后面,迎接的第一个客户就是今早的大爷。
大爷捏了块柜台上的鸡蛋糕尝了又尝:“真好吃,还热乎着呢。就是这个味。”
说的像他经常吃一样。
身后的人忍不住催促:“前面的买不买?买就赶紧买,不买就快点走,排半天队了都。”
颜凛跟周阳一起维持着秩序,不让那些仗着自己年轻无所畏惧的半大小子,强行排到前面,没有素质,扰乱秩序。
娄平热血上头,瞬间瞪眼:“谁买东西不尝啊?你一会儿买的时候不尝尝吗?”
话刚说完,就受到颜凛眼神扫视。
而后,他又听见开票的弟弟轻咳两声。
娄平脸色表情滞了下,讪讪闭嘴。
大爷从兜里颤颤巍巍掏出一沓毛票:“小伙子,两块钱能买一兜不?你们是不是还送我东西?”
“对,我们这买两块钱就送这样一小盒糕点,您想要什么我给您装什么。”
“鸡蛋糕。”老人混着一双眼,沾了点口水在手上,一张一张数着零钱,还有不少硬币,“我都要鸡蛋糕,香。”
娄平麻利地给大爷称了两块钱的鸡蛋糕,看着称,超了点,没再硬凑整。而是,又添了一些,看了眼秤。
“娄安,”他喊弟弟一下,低声开口,“超了的算我的。”
娄安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开了票。
而后,继续下一个顾客。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始说话,就被颜凛赶了下去。
“这用不了你,滚去维持秩序去。”
娄平:“……”
他小心翼翼地觑了眼颜凛的沉的发黑的脸色,没敢犹豫,麻利地滚了出去。
周阳也在颜凛手底下待过一段时间,看向娄平,眼含同情。
“周哥,”娄平问他,很是害怕,“颜哥不会让我滚吧?”
他该不会是第一天开业就被辞退的人吧?
周阳没搭理他,眼都没往颜凛方向看,擦着他的肩,径直走了出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要是再不动,你现在就要滚。”
娄平下意识往柜台那边看了眼,颜凛正面无表情看向他。
“……”
完、蛋。
江芝没心思管今天一上来状态就不对的娄平。
她走出去,让周阳从门口往后的队伍先拦着断了下。然后,看向状态不对的娄平,让他把里面的顾客分成两列,开了两个售卖窗口,速度一下快了起来。
他们店生意从开门就火热起来,人都是趋众,店里越是火热,店门口越是有多人排队。
不少,还都是早早听过广告,慕名而来。
等到九十点钟的时候,街上都开始上人的时候,他们店已经爆了。
开在百货大楼对面,队伍已经排成了几列。
不少要来百货大楼的顾客都被吸引过来,闻着街上传来的糕点香气,看着排长队的人,带着好奇心走过来,都在打听这家到底是卖什么的。
半上午人最多的时候,周阳和娄平都已经忙不过来,耳边都是人群中央的嘈杂声,两只眼睛都不够用。
江芝在里面端过一盆又一盆的糕点,娄安手里拿着的半沓票纸已经用完。
他起身拿纸,低声跟江芝开口:“东家,抽屉快满了。”
开业之前,江芝往抽屉里放的有五十块钱的零钱,用作找零。
却没想到,一个上午刚过去,抽屉就快满了。
生意好到超乎她想象。
两块钱的东西贵吗?贵。
但对家里都有一个甚至几个工人的家庭来说,也没有那么贵不可及。
周末开业,又在百货大楼对面,不少人都抱着周末来消费的心思。
再说,他们店一个味道正,一个广告好,宣传新。买个糕点还能免费尝,顾客自然就多了起来。
后厨几个人下去提前一早上做,都没做及。
可见有多赚钱。
娄安性子再沉也才不到二十,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开票的时候,还不觉得。当他开抽屉找纸的时候,看见快装满一抽的零钱,一张一张的毛票,偶尔还夹杂着两张大团结,瞬间就有些慌了。
江芝跟他一起过去,手里拿了把锁,从里面抓出三十块钱的零钱,顺手锁上抽屉。然后,从厨房里面随便拿了个桶。
“先用这个吧。”
娄安:“……”
这么随便的吗?
第120章 取巧
开业的第一天忙到晚上七八点, 期间人一直都没下去过。
晚上八点刚过,店里橱柜摆放的东西全部都已经售卖清空了。
此时,门口都还有陆续过来排队的顾客。
江芝没再放进来人。
只让娄平跟周阳给还在外面排队的人, 每个人都发了一张五分的票,拿着这个第二天来他们这买糕点都能当钱使。
这一举动多多少少平复了外面顶着夜色还在排队的顾客焦灼。
“明天你们还有活动不?”
“有,”周阳天生就是个干销售的好料子,“我们跟隔了条街的成衣店是一个东家, 开业活动都是开三天。”
顾客惊:“那成衣店跟你们是一起的?”
“可不咋滴, 我们成衣店生意有多好, 你们也都是看见的。大家放心, 我们说好的三天活动就是三天, 不会少的。今天东西已经卖空了。大家明天赶早。”
娄平出来扫地,听见周阳说话也愣了下。
隔条街的成衣店他也是知道, 那个地方装修的那么好看, 谁不知道。
家里那女人之前在那买过一件衣服还出去显摆了好几天,碰都不让人碰。
而那么大一个店, 竟然也是东家的?
娄平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走大运了,才能被颜凛看中。
虽然, 他现在可能快要滚了。
想到这, 他整个人都丧丧的。
“娄平。”
江芝出来喊他, “你来一下。”
娄平现在看江芝眼神完全变了, 眼里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东家。”
“你去国营饭店或者是小馆子那打包一桌菜,务必要点够八个菜。”
他们人多, 今儿一天大家都辛苦了。
江芝也舍得下本犒劳他们。
娄平咂舌:“八个菜?”
“嗯, ”江芝给他数钱, “至少点够两个肉菜和十个馒头,其他的你看着点。”
一多半都是能吃的大男人, 江芝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们吃的。
“回来再捎几个烧饼吧。”
那东西顶放,下了桌还能干啃。
娄平都没摸过大团结,拿在手里掌心就开始出汗。
“东、东家,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嗯。”屋里娄安跟小会计喊她核账,江芝急着进去,“买饭的时候让人给你开个票,有余钱你带回来给我。不够了,你先垫着,我回头给你补。”
江芝给的钱多,怎么可能不够?
就、就是娄平第一次自己握这么多钱有点胆怯。
江芝安排两句便进去,娄平到底是年轻胆大,自带股闯劲儿,把钱塞在内兜里,飞快地跑去打饭。
“这小子,顾头不顾屁股。”
周阳得到了江芝认可,心态变了,自觉自己是熟手长者。他捡起娄平放到门边的扫帚,看了眼里面正过钱的娄安,摇头。
“跟他弟弟倒是反着来了,哥哥像弟弟,弟弟倒沉稳的像个哥哥。你当初怎么选上娄平那个扭磨蹭又马虎的性子?”
周阳自诩自己是比较有眼色的了,在颜凛手底下待过一两月,没遇见这么难伺候的领头,隔三差五就被一顿批。
那时候,可没见颜凛对自己这么宽容。
这都能不骂?
颜凛指了下脚边的垃圾,示意他来清理。而后,又看周阳一眼,目光沉静。
“你聪明,他傻。”
聪明人,嫂子身边要一个就够了,心诚傻大个倒是得多来几个。
周阳一怔。
颜凛见周阳干活总觉得差了点意思,皱眉让他重扫:“傻子有傻子的好,至少能干活。”
周阳:“……”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这秃驴在骂他!
但被这几次事打磨过后,他性子已经不像之前那般急切易躁。知道颜凛现在还是在他头上压着,周阳撇撇嘴,又弯下腰,继重新扫了一遍。
然后,又一遍。
根枝末节,台阶底下,角角落落都有他看不到的灰尘。
颜凛拿着簸箕,放他面前,很有禅意:“扫地也是有大讲究。”
且扫着吧。
在他小时候,光是寺庙前院与楼梯就扫了五年。
周阳路长着呢。
——
年轻人,脚程快。
等娄平买饭回来,街上都已经没人了,周阳却还在门口扫地。
“周哥,我来吧。”
周阳往里面看了眼,颜凛正拿着布擦里面的地。
东家手拨着算盘跟里屋两个收账的核账,手指快的让人眼花缭乱。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估摸了下时间,摆摆手:“不用你。”
娄平被周阳赶进屋里,两手拎着饭盒:“东家,我把饭买回来了。”
江芝停了手上活儿,招呼众人:“都别忙了,快来吃饭。”
秋花几人都围着桌子都坐起来。江芝站了一天,腿都僵了,强撑着起来,陪他们吃顿饭。
“今天生意很好,大家都辛苦了。”
她这话一说,桌子上的帮工都笑着摇头。
周阳拿着扫帚站门口,活跃气氛:“东家,生意好,我们都高兴,不辛苦。东家才辛苦。”
颜凛点头,很是认同:“东家辛苦。”
江芝掏钱雇人的,本该享清闲。最后,跟他们一样,也都是站了一天,嘴巴不停,脑子转着,也是一个人顶着几个人用。
就这,还得时时拿决策,注意人员调配。等他们都休息做结尾工作了,东家又开始核账,比他们可操心多了。
“都辛苦。”江芝笑了下,“不说虚的,大家累了一天,赶紧吃饭吧。吃完饭赶紧歇歇,咱们明天还得继续加油,争取一天得比一天好!”
周阳带头鼓掌,振奋士气:“好!一天比一天好!”
振奋完士气,大家都开始动筷子。江芝意思动了两筷子青菜,没什么胃口。
她一向是太忙过后就没了精气神儿吃饭,胃口极差。
吃不下去,她也没勉强自己,耳边一直在听颜凛说今天的售卖占比。
“东家,咱们今天货基本上都卖缺了,明天要加量么?”
“不加。”
明天是工作日,生意肯定比今天差,糕点又不是每天生活的必需品。
江芝跟他低声说了几句,周阳一直没入坐,拎着扫帚又要继续出去扫地。
地没扫完,干完再吃也一样。再说,开业第一天,邝哥肯定要来看看的。
他握着扫帚,谢绝江芝喊他入座。
“没事,东家,我干完再吃也一样。活不干完,我心里不利落。”
江芝喊不住他,颜凛冷笑两声,意味不明。
“东家,他心里乐意着呢。”
周阳拿着扫帚刚出来,就看见了站在门边正准备进去的邝深。
邝深来的早了,听见他媳妇儿在里面鼓劲儿,眼底含笑,没先进去。
他的小小已经做到一天比一天好了。
江芝像是不知疲倦,每一天都会带给邝深新的亮点,伴随着朝阳,见证着落日。
永远鲜活,颜色鲜亮。
“邝哥。”周阳手握着扫帚,都做好听邝深问他干嘛的准备了。
结果,邝深根本没问。
他怀里抱着正打哈欠的糯糯,看向他,眼皮轻抬:“有事?”
周阳忙摇头:“没,我扫地呢。”
“扫地?”
邝深手按着糯糯想往眼上碰的小爪子上,轻飘飘看他一眼,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这么晚?效率太低。记住,以后活要在该干的时间内干完。明白吗?”
周阳目光瑟缩,低头:“是。”
邝深抱着糯糯进屋,擦肩而过时轻撂下一句:“没有下一次。再有就自己滚。”
周阳拎着扫把出了屋,一路都心虚地不敢回头看。
自从来了公社后,再看邝哥,他的积威已深入骨髓,融入气场,直让人不敢直视。
邝哥的锋芒已不再需任何掩盖。
——
次日,邝深早起送糯宝,江芝拎着课本继续去店里蹲守。
去店里的时候,秋花已经做出三锅糕点。
江芝昨天走之前订的有量,糕点不是每日必需的东西,没让她多做,量少了三分之一。
娄平被颜凛赶出去开门清扫,开门就见昨天大爷正帮他们扫门口的夜风,刮下来的落叶。
“大爷,我来我来。”娄平拿着自己大扫帚出去。
大爷抓着他胳膊,也高着声音回他:“我虽然耳朵聋了,但我眼不瞎。小伙子,你给的多了!我现在手里没钱,小伙子,你等我几天,等我还你!我一定会还你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能赚你这么个孩子的钱。”
“不用给,”娄平大着嗓门,“大爷,你是我们店第一个买的,东家给的优惠,多送半斤,应该的。”
“真的?”大爷努力睁开自己已经泛浑浊的眼珠,“你可别骗我。”
“真的真的,”娄平不想让他大早上再继续干活,话不过嘴,“大爷,您想我就一帮工的,要不是店里搞活动,我哪儿敢给您多送啊!您快停下吧,一会儿我东家看见我不干活,就该辞我了。您快回去歇着吧。”
娄平特意把事情说的很严重,从大爷手里接过他那个毛都掉光的扫帚把。
喊扫帚,他都嫌亏心。
“您快回去吧。”
他没当回事,大爷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看向他身后,突然朝着他后面走了两步,扯着嗓子问:“东家,我,我问一句,你们第一个买多送半斤的活动有几天啊?”
东家?
娄平脑子空白,脖子瞬间。他此时,竟没有回头的勇气。
完了,他这次可能真的要没工作了。
两人一个听不见,一个怕人听不见,在街上里对着吼。
别说大爷能听见,交流无压力,就是里面正往下安排事的江芝,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东家,我哥…”娄安忍住想在心里扇自己哥两巴掌的冲动,求情开口。
江芝抬手,止住他的话,自己拎着包,抬脚就跨出了台阶,站到了门口边。
娄安几次想提醒,都被颜凛眼神给逼着低下头,讪讪不敢开口。
“每月逢七,都是我们的活动日。第一个来买的顾客,我们都多送半斤,还有新品尝活动。”
她一个眼神都没给娄平:“娄安,去屋里再拿一份新品南瓜糕给大爷送过去。”
娄安被江芝点到,一个眼神看过来,什么想法都没了,慌不及地去里面拿了份糕点。
颜凛摇头,就这点胆量,还敢跟东家求情开口?
“昨、昨个都给过了。”东西递到大爷手里,大爷手下意识往自己身上擦了擦,一时竟然不敢接。
“这是我们昨天少给了您一份,补发的。”江芝看娄平一眼,把他看的心虚气短,额头冒汗,“大爷,这可是我们店的活动。”
“活动”二字一出,娄平差点没被这字给压趴下。
他这次可能真的要没工作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大爷依旧很感谢,一个劲儿地道谢,谢完娄平谢江芝。
“谢谢,谢谢你们。你们的东西做的好啊!我们家那口子昨天一口气吃了两呢!”
“她都好久没一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整整两个鸡蛋糕呢!”
大爷在早起的冷风中颤颤巍巍竖起自己两个手指,像是在跟人炫耀着,力图证明些什么。
“只要她能吃得下东西,我就放心了!能吃就快好了。您那么有本事,您说,是不是?”
江芝笑着点头,听的很耐心,也很配合,说的极其肯定:“大娘真厉害,肯定马上就好了。”
大爷更骄傲了,又颠三倒四,重新说了遍。
“我那口子年轻就要强,现在,都还争气着你。”
然后,大爷才在一众人迎合下,拎着一盒南瓜糕高高兴兴地走了。
大爷一走,江芝脸就沉下了。
“娄平,你跟我来。”
娄安面露担心,颜凛从后面超过他。路过时,在他屁股后面踹了脚。
“不长心的东西。”
早起生意要开张,江芝没时间跟一个小帮工说这么多。
她只问两句。
“活动这事谁想的?”
娄平张口就想说的话哽在喉口,垂着个头,像个斗败的丧气公鸡:“我说的。”
江芝点头:“昨天的那笔单子,账面是不是有问题?”
娄平瞬间抬头,一片惊慌:“东家,我,我把钱补齐了。”
“什么时候补的?”江芝翻着昨天账本,记得不甚详细,“娄安给你补的?”
但好在开票的时候,都存有简单备份。
她从抽屉里翻出长长纸张,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垂头的大少年。
颜凛这招的都是什么人?
娄平不想拖累自己弟弟,但对上江芝看透一切的平静眼神,嘴唇动动,说不出来话。
“你出去吧,让娄安进来。”
江芝已经翻到了上午的记账明细。
账目数量没错,钱应该是补齐的,只是娄平自作主张以及娄安的隐瞒,让她心里多少有些不喜。
娄平不愿意走,怕牵连弟弟,又重新说了遍,想把自己弟弟干净摘出来:“东家,这都是我的错,跟我弟弟真没关系,是我让我娄安帮我的。”
糕点铺子待遇好,娄平自己待不了不碍事,不能再拖累自己弟弟。
他们兄弟两一没上过大学,不给分配工作;二家里也没人愿意花钱给买个工作。
要是离了江芝,他们还得在街上流浪当整天不回家的街溜子。
“都是你的错?你错哪儿了?”江芝罕见地想法脾气。
娄平脑子一根筋,想的极为单纯,说出来的话驴唇不对马嘴:“东家,我,我是看大爷可怜。您不知道,他家里还有个卧床躺着的媳妇…”
“出去。”
江芝现在手里不缺人,又是新店开业,事务繁杂。她不可能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头脑简单,想法过于单纯的人身上。
“东家。”
“你出去把这话跟颜凛说一遍。”江芝不再看他,想在店开业前把这事解决好,“你现在去把娄安喊过来,或者你马上带着娄安一起走。”
娄平渐渐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漂亮的女人不止是说话温柔,做事妥当厉害的姐姐。更是一个店面真正的当家人,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他现在才隐隐明白了“东家”二字的意思。
娄安本就在门口等着,他哥一进去,他就觉得不好。
果不其然,没跑得了这一劫。
娄安拍了拍哥哥肩膀,并没有抱怨些什么。
本来是件很小的事,做善事有善心都不是坏事,账补上就行。
但他昨天疏忽了,应该跟东家提一句的。要是换做其他人,娄安说不说都还好,主要是做这事的是他哥。
他该避嫌。
刚开业,他跟东家都不熟悉。最快让东家了解自己的方式就是在平时里工作的行事作风。
可昨天太忙了,记了一天的账,最后,又复核一遍单子。
任务量相当的大。
娄安第一次没经验,干完活自己脑子都是木木的,哪儿还有心思想别的。
彻底给忘了。
他知道现在时间紧,重新核一遍账本,肯定也没那个时间。所以,他得花最少的时间把事情给东家说清楚了。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娄安那边怎么应对江芝的暂且不提,光是娄平老老实实地被颜凛问出个开头,脑袋就被打了一巴掌。
“滚。”
娄平捂着头看颜凛,有些委屈:“颜哥。”
“别喊我,”颜凛很失望,“你要做善事、做好事,当好人,没人拦着你。但你要知道这个店是谁的?你代表着谁?”
自从不跟在邝哥身边后,远离了童枕,颜凛很少有动手的冲动。
他学过功夫,手劲儿大,娄平额头瞬间就带了点红。
他才想起来娄平没有童枕抗打。
颜凛心虚一瞬,没再说话,一甩袖子走了。
“你现在就给我滚,我这也用不了你。”
颜凛走了,周阳悠悠走过来,看了眼垂头丧气的娄平,好心点了他两句。
“你今天可以心疼大爷,自己愿意花钱没关系,但你攀扯什么店里活动?谁给你的脸?”
“生意是东家的生意,东家没说搞活动,你能说?你今儿心善帮了一大爷,大爷转头要是养成习惯,你能帮大爷一辈子么?”
娄平哽着脖子:“我能。”
“你能个屁,你能在这干一辈子?”周阳也不爱跟这笨人说话,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想,东家还不一定要你。到时候等你走了,大爷怎么办?你还能时时回来照顾着?谁给你这面子?”
娄平不说话了,这事确实有太多的未知性。
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能在哪儿里长久干下去。他倒是想在这干,但东家跟颜哥都不要他了。
娄平低着头,没说话。
“这摊子事最后不还砸在了东家身上么?现在东家心善,愿意给你圆这个谎,把这事给定下来了。说到最后,保全的是你的面子,损失的还是东家利益。”
周阳拍了拍他的肩,眼眯了眯,看向门口,天生没那么多善心。
“有些事情不是光心善就能解决的,得有能力。如果没有能力,那也得有脑子。”
如果两个都没有,那还是趁早滚蛋,省的碍眼。
娄平半响没说话,蹲在在屋外等了会儿娄安。
娄安出来的时候,没敢说话,低头从他身边走过,小声地喊了声“哥”。
“去忙吧。”
娄平活了十几年,头次这么无措,见着后面的江芝先涨红了脸,满脸不好意思。
他一个大男人,时至今日被人明说赶走后,竟然还想要再张口留下来。
“东家。”
外面已经有顾客开始排队,江芝没时间跟他废话。
“有事就去做,别耽误开门生意。”
“哎,那我去门外帮着周哥照顾生意了。”
娄平被周阳点了下,取了个巧,绕过颜凛,又在外面帮了一天的忙。
因为心虚,他一天都没敢进屋。在外面晒了一天,硬生生地是一口水都没敢进屋喝。
“不心疼?”晚上收工的时候,周阳问颜凛,带了些笑意,“这傻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东家事儿忙,根本不会问娄平去留,决定权早就交到了颜凛手里。
“我总觉得你对娄平过于好了。”周阳伸了个懒腰,心态越来越好了,竟还有心思调侃颜凛。
“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么?”颜凛看向在外面认真扫地的娄平,干活很细致,边角都有照顾到。
扫的极其认真踏实。
“谁?”周阳是真么见过这么傻的。
颜凛看向周阳,慢半拍反应过来,周阳是半路被嫂子遇见的。
跟童枕不熟,也不认识那些兄弟们。
而那些日子却像是往日不可追,往事不可寻般,只定格在他的脑海里。
“你不认识,也是个傻子。”
颜凛转身出去,走向娄平,问的直接,“怎么还不走?”
娄平握着扫帚,低着头:“颜哥,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会乱说话了,我肯定以店里利益为重,分得清主次。以后出了事,我一定先汇报。”
娄平之所以敢张大嘴巴说话,正是因为知道东家跟颜哥都是心善的,才做的毫无顾忌。可他也忘了最关键的一点,这个店是东家的,不是他的。
他能发善心,但做不了任何决定。
没那资格。
他是店里员工,出去就代表着店里名声,是他头脑简单,想的单蠢,犯了傻。
忙了一天,颜凛也没心情跟他兜圈子。
“你在我这被说走了,就没有能回来的余地。”
颜凛看了眼趴在门口看他们的娄安,那样看似乖巧,实则满肚子小心思的狡猾小狐狸的模样,突然,卡了下壳。
不知道想起来谁,面色缓了两分。
“别以为我会心软,不可能的。你若不想走,想着留着干白工,随你。”
说着,颜凛就开始赶人,关门回家。
他现在也是有家的人了。可不像这些傻小子,他们的路都还在后面呢。
娄安挪着步子出来,刚走到他哥身边,就听见他哥问他。
“你说,颜哥刚刚那意思是不是愿意让我留着?”
娄安:“……”
有这意思吗?
颜哥那意思不是让他哥该滚哪儿去哪儿么?
娄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哥信誓旦旦地点了点头。
“颜哥肯定是这意思,他那是准备考验我。反正,我不走。”
傻子才走。
他兜比脸干净,手里也没几个钱,想倒卖个东西都没货款。
除了开起来生意的东家,谁还会要他?
再说东家这场地大,管吃管住,冬暖夏凉,时不时还能见点肉,尝鲜糕点。
那么好的条件,他要是走了,他敢打包票,不用一天,就会有人顶了他。
“我不能走。”
不走,颜哥最多是不给工资,但会管吃住,细面馒头还给肉。他一走,不肖别人说,他就肯定就会有人顶上来。
娄平难得聪明一回。
不给工资没事,不让干活才有事。
娄安听他一分析,眼睛也亮了。
“哥,你说的对。你不能走,咱就得在这干着。颜哥扣工资没事,一个月,两月,三个月,让他随便扣。但东家不会,东家是做大事的,眼睛看的比谁都宽。”
只要他哥别脑子抽筋,被颜哥挤兑的时候咬死不走,好好干,玩命干。
最多一个月,这事在江芝那就过了。
于是,开业的第三天,两兄弟就又卷起来了,力争让店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到他们的努力。
以至于,秋花一大早起来干活,厨房灯已经亮了。
娄平已经把火给烧热了,见着她跟见亲人似的,露出两排大白牙,笑的眯眯眼。
“秋花姐,你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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