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顺风车(二合一)
像个什么样子?
“帆帆。”
他刚皱眉喊了声,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自家媳妇儿很是高兴地把他抱在怀里。
软糯糯的小团子最是可爱。
“帆帆醒了呀?”江芝把他放腿上,低头问他, “饿不饿呀?告诉小舅娘,帆帆想吃什么?”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了。
帆帆抬头看邝深,脚不自觉就想往下,落到地上, 恨不得全身都绷紧站直了。
“小叔。”
江芝视线落在邝深身上, 杏眸聚疑, 轻飘飘地扫他一眼:“怎么了?”
邝深拎过小凳子让帆帆坐下:“好好说话。”
子城跟帆帆一样, 以后都是要自己努力养家的人, 不能太过娇纵。
邝如许接过帆帆凳子,让他坐在自己旁边, 给他擦小手, 倒不觉得有什么:“听你小舅的,以后咱们说话也响响亮亮的说。”
帆帆点头, 努力把声音放大,用力到小手都握成拳头:“好! ”
江芝:“……”
她抱着趁机腻在自己怀里的糯宝, 当着家里其他人的面, 也没有多说什么。
饭后, 一家人沿着街回招待所。
听从家里人讨论意见后, 邝深三两句定下明天的出行计划。
“那先这样,明天咱们上午去百货大楼, 下午坐车回家。”
邝统点头:“就是这个理, 家里人都还没见过这省城的百货大楼长什么样子呢, 该去看看。回头见着合适的了,你们也都买些东西, 给你们朋友同事什么的都带点。”
他眼睛看向围在自己身边的几个孩子。
人老了好像都是这样,总是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孩子们打点好。哪怕孩子们都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振动翅膀的天地。
明明是自己出来玩吃饭都不舍得的人,此刻,对着孩子们的同事朋友却格外大方。
“哪儿有出去玩不捎点东西回去的,都去买点,别抠搜。”
邝庭笑着应下:“爹说的是,那我给高锋带盒烟。出来之前,他念叨好长时间了。”
话茬子被接下,闻禾跟着就道:“你给高锋带烟,那我得给晓晓挑几个漂亮的头绳和小发饰。”
邝如许也跟着点头:“那我也要给我同事带点糖,也不知道省城里的糖果跟咱们公社的有什么不一样。”
邝深倒没什么可送的,他抱着糯宝低头问身边人:“你有什么想要的没?”
“买两身衣服吧。”江芝想了下,跟邝深提了嘴,“再给我爸妈买点东西,回去之后,我想带糯宝回去住几天。”
眼看着夏天越来越近了,她接下来时间安排得更紧,想趁着现在时间还宽松些,回家也住个几天。
家里现在也没什么小孩,秦云念叨糯宝都好久了。
邝深没想到她突然提这个,默了下:“那这周六咱们一起回去。”
周六糯宝放学早,回去住两天,还不耽误糯宝周一上学。
江芝虽然没明确提让邝深陪着回去,但他愿意陪着,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终于舍得给他个好脸色,杏眸弯弯,盛满笑意。
“好。”
次日一早,记挂着去百货大楼,家里人起的都很早。
洗漱完,江芝牵着糯宝跟邝深一起去买早点。
“芝芝。”
顾秋谨牵着正背着书包臭着小脸的凌恒站在街对面跟他们打招呼。
“顾姐,你们怎么在这?是送小恒上学?”
“对,正闹着不去呢。”顾秋谨低头看了眼自己儿子,“你当着妹妹再说一遍不去上学的话?也不嫌丢人。一会儿妹妹就给你羞羞脸。”
凌恒梗着脖子,就是不搭理亲娘。
只有在看向糯宝的时候,情绪才稍微好了些。
“顾姐,你们吃饭了吗?”江芝也算见过凌恒几次,知道是个很有脾气的小孩,没接话,笑着岔了话题,“我们这买的有油条和包子,你们没吃的话跟我们一起吃点?”
“吃过了。”
顾秋谨话音没落,就听见自己儿子拆台。
“没有吃。”凌恒拽着自己书包带子,还是很不见外,先朝着江芝鞠了个躬,“江姨早上好,我能去你们家吃个饭吗?”
“”
顾秋谨压抑着自己想打孩子的心,给江芝解释了句:“这孩子昨天就闹着来找糯糯,我压着他跟着我公公去他战友家玩了一天。今早一起来就跟我闹脾气呢,不愿意吃饭。不用管他。”
凌恒一岁多的时候,凌志飞研究项目正到瓶颈,加上连轴的工作,身体当时也出了问题。顾秋谨平调回公社,主要也是为了照顾凌志飞。
孩子顾不上,都是交给刚退休的凌老爷子照顾。
凌老爷子什么都顺着,偶尔敲拐杖也都是虚张声势。上了托儿所更是不得了,老师顺着让着,回到家也是两老的宠着爱着,没几年,就养成了凌恒这一幅不好管的性子。
“不可以。”顾秋谨下了死心要把凌恒这个死别的性子扳回来,“你自己早上不吃饭的,所以今天早上就没有饭吃。”
江芝摸了摸凌恒的发尾小卷发,还是温声劝了句:“顾姐,时间要是来得及,还是让小恒吃完饭再去上学吧?这一上午呢。”
“不碍事。他不吃就让他饿着。”
凌恒的学校半上午有加餐,顾秋谨很放心,挽了下碎发,跟江芝说正事。
“芝芝,你们确定什么时候走了吗?”
“今天下午。”江芝不知道顾秋谨怎么问这个,“顾姐,是有什么事吗?”
“也是巧,我公公今天上午就准备走了,有人开车送他。”顾秋谨把江芝当朋友,也为了老爷子的私心,“我看你们这也是一家子来,几个孩子要是坐客车不舒服,可以跟老爷子一起先回去。后座就老爷子一个人,也挺宽敞。”
凌老爷子想糯宝了,但他自己端着,不好意思来。顾秋谨一半是老爷子路上孤单,一半又是觉得汽车站人多,几个孩子怕看不住,特意赶在上班前来问一趟。
“要是不放心,你们大人也能捎带两三个。”
“不用了,顾姐,我们赶在上午还想再去一趟百货大楼。”江芝没犹豫就笑着推谢了,“票都是提前买好的了,不能退了。”
顾秋谨本身也不是很抱希望,闻言也只是点了点头:“也是,钱都花了。那你们有什么大件的行李没?千万别客气,咱们两家也算是知根知底了,以后我们不在公社,家里那边还得让你们多挂心。”
这个还真有。
江芝之前买了一大蛇皮袋的衣服。要是放招待所,他们逛完百货大楼就得回来再托着它去汽车站。要是不放招待所,就得扛着那袋衣服跟扛着一个大爷似的招摇过市。
她面露犹豫。
顾秋谨了然地笑了下:“那你们放招待所下面吧,我一会儿让司机开车过来拿。你们一会儿不还去百货大楼的吗?要我说就把行李都留着,等着老爷子的车过来都带走。反正,车上空间也大,你们出来玩还带着个孩子,轻装上阵最好了。”
顾秋谨让了两次,江芝也没再客气。
她出来玩为的就是个轻松自在,也确实不想回去的时候再大包小包拎着东西。
“行,顾姐,那我们一会儿上去收拾一下行李。”
“这就对了嘛,咱们两家不必那么客气。都是邻居,以后互相帮衬着的日子多着呢。”
江芝再次道谢。
顾秋谨匆匆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又从包里掏出几张纸:“芝芝,你之前说的做蛋糕我给你问了。我有个同事,家里有亲戚是做这个的。她回去问了下,人店里忙不给教,但是给了几张配方。你拿回去用,只是别在省城里开店就行。”
江芝很欣喜,她之前找好的店人都不给配方,只让人过来当着学徒打下手看着学。
现在她是既找好了师傅,手里又拿着的有配方,两者配着改进。她这蛋糕的生意以后做起来是越来越有盼头了。
“顾姐,太感谢你了。”
顾秋谨摇头:“见外了,之前小恒在你们家也没少麻烦你们。”
凌恒绝对是个生来讨债的孩子,顾秋谨很头疼。
“先说到这吧,小恒上学的时间也快到了,我先把他送过去。咱们回见。”
江芝笑着点头:“行,顾姐,咱们回见。”
顾秋谨说完,动了动自己掌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凌恒已经从她手心里挣脱,正跟糯宝凑在一起啃包子。
那家包子齁咸,糯宝只啃皮,凌恒吃馅子。
没一会儿,就咸的只皱眉。
邝深面无表情看敢吃他闺女分食的小崽子,静默片刻,走过街给他端了碗豆浆。然后,他弯腰把鬼精鬼精地小团子给抱起来,从她手里救出半个包子皮,擦了擦手,又给她塞了瓶泡好的奶粉。
“你喝这个。”
糯宝也不挑,一手抱着奶瓶,一手还要把自己刚刚没吃完的包子皮给亲爹分享。
“耙耙、次!”
邝深眉心一跳。
“小恒”
顾秋谨刚转头找人,就见自家儿子正抱着个比他脸还大的碗再喝路边的豆浆。
胃口看着好极了。
再没早起挑食不吃的样子。
顾秋谨抿了下唇角,越发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看吧,小孩子都是这样。
你不让他吃的时候,他自己偏偏就开始想吃了。
养孩子的还是得自己来。
顾秋谨见凌恒愿意吃东西了,也没有再催着他走,又继续跟江芝聊了几句,约定好拿东西的时间。
看着凌恒吃的差不多了,顾秋谨才止住了聊天。
“小恒,我们该走了,跟你江姨和邝叔叔说再见。”
包子是真咸,凌恒喝完了一整碗豆浆,撑得直打饱嗝。
“妈,我,嗝~不去!”
小恒包袱重,极度爱面子,觉察不对,忙捂着自己的嘴,想深吸一口气,结果发出更为响亮的一声。
“嗝!”
几个大人都撑着没笑,偏着有个对什么都好奇地糯宝,歪着小脑袋看凌恒,听到后面的响嗝,还发出小小的惊呼。
“哇!”
凌恒小脸瞬间红了,满脸羞恼。
偏着糯宝看不懂,还拍着小手。
“gege,腻害!”
凌恒没憋住,又“嗝”了声,嘴巴死死抿成条直线,眼睛红红,都快被糯宝给气哭了。
顾秋谨还是第一次见自己儿子这么憋屈的样子,没忍住,自己也偏头笑起来。
打定主意回去要告诉凌志飞。
小恒正是敏感的时候,看了眼自己亲娘,鼻子就开始抽泣。但小恒毕竟是在凌老爷子身边长大的,咬着下嘴唇,很坚强地没哭起来。
江芝从邝深怀里接过糯宝,一边推邝深去招待所里面倒杯温水,一边制止住小团子的好奇眼神。
“哥哥现在很难受,糯宝不可以再看哥哥。”
小团子似懂非懂,又下来给凌恒分享自己兜兜里仅有的一块奶糖。
“给,gege!”
江芝每天就给她装一块糖,她每次吃的时候都很爱惜。
“先喝水。”
邝深拿着屋里饭盒出来,先给他灌了几口清水。
小恒才慢慢止住了嗝意。
一个精致的小崽子被一顿路边早饭弄得灰头土脸,脸上表情都是恹恹地。
糯宝积极上前推销自己的宝贝糖果,凌恒刚刚有点生气,这次也没留情面,红着眼睛,把整颗糖都给接了过来。
他看糯宝站在自己面前,一直没动,还以为她还在内疚。
小少年勉勉强强开口:“我不生气了。”
糯宝眨着漂亮的眼睛看向他,不大懂他生不生气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只看向他手里的糖果。
“次!”
每次她吃糖的时候都要分享一半给妈妈。
小团子两个小手合起来,开始认真期待。
凌恒没多想,只觉女孩就是麻烦,不吃糖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没有原谅她?
真是麻烦。
小恒在糯宝这里特好哄,一颗糖就哄好了刚刚要哭不哭的难受劲儿,剥开张嘴就给塞进去了。
糯宝等了两秒,确定凌恒都吃完了。
而后,很快开始扁起嘴巴,扭着头就跑着找江芝。
“妈妈!”
刚想跟妹妹手牵手的凌恒:“”
江芝刚给顾秋谨说话,没留心那边,把满脸委屈还往她身上爬的糯宝给抱起来。
“怎么了?是不是小恒欺负糯糯了?”
“估摸是刚醒闹人。”江芝解释了句,轻拍了拍糯宝,安抚她情绪,“没事,顾姐,你们先走吧。这马上天看着就晚了。”
顾秋谨也确实赶着送凌恒:“我地址留你了,你收好。回头咱们信里聊。”
江芝点头,目送还没摸到头脑的凌恒被顾秋谨牵着匆匆离开。
自己肩膀上趴着的小团子还在她耳边一个劲儿念叨:“糖糖!”
摸了下她兜兜,确实空了。
“糖糖给哥哥了?”出来玩,江芝也没想拘着糯宝,重新抱好她,“没关系,妈妈回去再给你一个好不好?”
糯宝瘪瘪嘴,委屈哒哒地应了。
“gege,不、分。”
小宝贝开始记仇。
邝深抱着她给店家送碗,目视一切,点头附和闺女的话:“那个哥哥不会分享,那咱们以后不跟他玩了,好不好?”
糯宝老没主见了,抱着老父亲买的大串糖葫芦,瞬间点头。
“好!”
提前跟顾秋谨约好的有时间,他们吃完早饭也没耽误,把行李都规整堆累。
邝深去街边找小贩花钱又买了个蛇皮袋子,行李跟江芝进的货都压缩在一起,密不透风地挤在两个蛇皮袋子里。
邝深一手一个地给拎下去,江芝拿着钥匙下楼办退房。
也幸亏凌老爷子愿意给他们捎带个行李,他们这算是提前退了房,省了卡点的麻烦。
“嫂子,这就是汽车啊。”
邝如许牵着帆帆,手上只拎了一个帆帆的小书包,里面装着他们一家人仅剩的一些票据和介绍信。
“嗯。”
江芝跟邝深上前给凌老爷子打过招呼,凌老爷子坐在后座,降了窗户,目光停留在糯宝身上,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又开始熟悉地摸自己的兜。
江芝有些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就看见老爷子有给糯宝掏了两把糖果,一大把巧克力,甚至,还往糯宝已经放不下兜里塞了盒硬铁盒装的小饼干。
糯宝两只眼睛弯起来,一个劲儿地喊爷爷,哄的凌老爷子摸完上衣兜摸裤兜,恨不得把兜里最后偷藏的烟盒都掏给她。
邝深扶着糯宝的兜兜,自己手里都捧满了五颜六色的糖,余光瞥见老爷子兜里的掉出一角的红色烟盒,怕小团子要,自己先抱着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大爷,今天麻烦您了。”江芝刚刚路上给凌老爷子就近买了筐水果,又给司机递了盒烟,“等我们回家再去看您。”
自从凌恒去省城之后,凌老爷子对江芝的印象好了不少。
当下,也没有平日里的冷哼,只是轻微点头。
“回去来家坐,小夏前些天还说想跟你一起吃饭,让你参谋着给她介绍衣服。”
“好嘞。”江芝应下。
凌老爷子往上摇窗户,不放心地嘱咐:“到时候,记得把你家几个孩子都给带回来。你凌大娘家里挂念着。”
江芝好笑地点头,没有戳穿:“都听您的。”
凌老爷子这才顺心了些,摸了摸自己手里的拐杖头,升上了窗户,转头看向司机。
“走吧。”
目送凌老爷子车走,邝如许几乎要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嫂子,咱们现在是不是要去百货大楼了!”
她眼睛亮闪闪的,里面洋溢着的都是好奇与兴奋。
江芝也没去过省里的百货大楼,再加上困扰在她心里的衣服也托凌老爷子的福搭了个顺风车。她现在是无事一身轻,内心的雀跃不必邝如许少多少。
“是,咱们现在就走!”
子城耳朵捕捉到关键信息,瞬间蹦起来。
“好!”
小叔说了,到地方要给他们买好多好吃的。
子城带着两个小团子走在前面,江芝和如许走在闻禾左右。
妯娌几个,商量着待会儿要去商场里面买什么。
邝深手里拿着帆帆的小书包,已经习惯了前面两个祖宗的暂时性遗忘。
“深哥儿,”邝庭喊住他,“商量个事。”
邝深看他,敛去身上带着散漫:“哥,你说。”
邝庭搓了搓手心,向来温和的脸上罕见露出两分不好意思,压低声音跟他轻语几句。
邝深朝前看了眼,听自己亲哥说完,而后点了点头。
省城的百货大楼是个三层的小楼,外面比他们公社的气派多了。
前面还有个小广场,上面摆着十几盆的鲜花,黄色的围中间,红色的层层包裹着。
外墙都是刷的雪白,大门全都是用玻璃做的,擦地干净透亮,映地邝如许脚指头都开始在布鞋里蜷缩。
“嫂子,这地可真干净。”
江芝点头,认真打量了下百货大楼门口,又看了眼门口摆放的鲜花,目光停留了瞬,微微涌出些想法。
她转身跟闻禾商量:“大嫂,你说咱们成衣店里摆两盆花会不会好看些?”
“花?”闻禾顺着江芝目光看过去,努力跟上江芝想法,“夏天会生虫吧?”
“嗯,”江芝细想了下,“那如果是像电影店门口卖花的那样,买成捆的,养水里呢?”
想法一闪而过。
“我们可以回去试试。”闻禾挽着她往里面进,“应该会不错。”
阳光和鲜花是人有限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东西。
尤其是鲜花,总能带给人短暂的好心情。
闻禾不得不承认,江芝成功总有她的道理。
在江芝面前,不会有那么矫情的自卑和自惭形秽,有的只是不断地反思、不断在改进,最后,螺旋式上升。
经她一打岔,妯娌几人都少了刚开始的那几分怯意。
一楼是卖生活用品,二楼卖成衣,三楼才是零嘴副食,跟他们百货大楼每层售卖东西不同,整体面积也比他们那百货大楼宽敞不少。
“这杯子可真好看。”
邝如许拿起摆在最外面的杯子看了眼,里面售卖人员轻抬眼皮,看了她一眼着装,眉梢下压,又很快收回视线,不做搭理。
这年头拿铁饭碗的人服务都不太好,邝如许撇了下嘴,也没当回事,看了眼不远处的江芝,给自己打气,继续看自己的。
邝庭跟邝深走在后面,被她们几个女人甩地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正逛上头的江芝和闻禾也没有多在意。
“大嫂,咱们去二楼看看吧。”
江芝转了圈生活用品,没有什么很缺的,想上二楼给糯宝买两件新衣服。
“行。”闻禾手里拎着给子城新买的钢笔,要省钱给邝庭看病,也很控制,没有往下挑,“去二楼看看。”
她其实还想跟邝庭买双鞋。
邝统脚上的鞋还是过年的时候,周瑛给做的布鞋。一下雨,鞋就湿透了。偏着他们那夏天雨水多。
闻禾心疼他,不能因为他走路走的少,就没双好鞋。
所以,这次她特意留的有钱,就是想再给邝庭买双夏天穿的凉鞋。
邝如许正跟着邝统看瓷碗看的起劲儿,摆了摆手,也没跟她们一起上去。
“嫂子,你们去吧,我给你们看孩子。”
江芝刚动了动腿,低头看了下正抱着自己腿的小雪白团子,跟她大眼瞪小眼,沉默两秒。
糯宝仰着头,往上扑腾,奶哼哼地喊“妈妈”。
甜腻黏糊。
江芝“扑哧”一下,轻笑出声,抱着已经在地上不知道滚过几圈的小团子,跟如许说了声。
“糯宝我们带上去了。”
邝如许看碗正看的起劲儿,闻言又遥遥地点了下头。
“知道了。”
江芝抱着糯宝上台阶,转向二楼,一进去,全是挂在墙上的成衣。
售货员都坐在各自柜台旁,有的三两聚在一起嗑着瓜子。
江芝本就打算是给糯宝挑两件夏天穿的裙子,一来就先奔着童装童服区。
省城的童装童鞋区还贴心地放了几个带着靠椅的小凳子,做工简单,唯一一点特殊的就是靠背后面绑了几朵大红花。
又红又俗,偏着很受小朋友们喜欢。
他们去的是工作日的下午,饶是这样,也会有不少跟糯宝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
坐在椅子上面,手拽着红纸糊成的大红花,用脚当轮子,带着凳子“蹬蹬”地发出响声乱跑。
江芝看了眼坐在一起嗑瓜子的售货员,很是惊奇她们竟然没有出声制止。
小糯宝对热闹好奇,拽着江芝想往那边走。
江芝把包里的糖给她拿出来,让她分享给小朋友们。几个小朋友收了江芝的糖,也愿意带着糯宝一起玩。
其中一个胖胖的小男生应该是他们的小领头,多拿了江芝几个糖,就指使自己“小弟”把板凳让出来给糯宝玩。
“你把桌子底下藏着的那个拖出来,反正现在也没人坐。”
小弟啃着江芝给的巧克力,嘴巴带着圈黑乎乎的痕迹,呆愣愣地点点头,很大方地让给了糯糯。
“妹妹,坐!”
香香软软还给糖的妹妹,谁会不喜欢呢?
反正他们几个小朋友都挺喜欢的,领头的小男孩还把C位让出来,把糯宝围在中央。
“来来来,我们一二三一起走!”
江芝看糯宝很快融群,笑着跟糯宝招了下手。
“妈妈跟伯娘就在这给宝贝挑衣服,你就在这附近玩,不可以乱跑,好吗?”
糯宝点头,江芝又给她擦了擦手心。
“好乖!那妈妈一会儿喊你的时候,你要快快过来,好不好?”
糯宝仰着头等着江芝给她擦脸,很是欢快地应下来。
“好!”
那么多孩子,还有那么多嗑瓜子的售货员看着,江芝放下心,跟闻禾看着选了几件衣服。
两人眼光都不错,一同看上了条白色带亮片的两层的小裙子,上身还带着圈手工串的珠子。
“麻烦帮我们把那个中间的白裙子取下来我们看看。”
售货员抬头看她们一眼,没动:“那可是京市货,贵着呢。”
那样的衣服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买得起的。
价格都快抵得上她一个月工资了。
“知道。”江芝脸色都不带变的,眼敛下压,面色淡淡,“所以,现在可以取下来吗?”
售货员被江芝身上带的气势给压了下,看了眼江芝穿着,不情不愿地起身,吐了嘴里的瓜子皮。
“先说好,不买可不能乱摸,摸坏了是要赔钱的。”
江芝懒得搭理她,直接拿着衣服撑子,转头喊糯宝过来看新衣服,却没想到正看见让她触目惊心地一幕。
“糯宝!”
糯宝正被一个五六岁的女孩扯着领子往凳子下面拽,眼看着就要失去平衡,脑袋就要往地上磕。
江芝霎时就觉得自己的气直冲冲地涌上脑门。她把衣服往柜台上重重一放,冲着糯宝的方向就跑过去。
“你给我住手!”
第132章 公主裙
因为惊惧, 江芝声音很是激厉,使得女孩和周围的售货员都看过来。
江芝一把推开还拽着糯宝衣服的女孩,把后知后觉开始哭起来的糯宝抱在怀里, 亲了亲她额头,哄了又哄。
明明刚刚还是一群的小孩,现在就剩下糯宝和这个小女孩。
“丑八怪!”女孩跨上板凳,用脚划着准备走, 还不忘冲糯宝做了个鬼脸, “土包子, 略略。”
江芝伸手就拽着女孩的领子, 语气不免严肃:“你给我下来!你家长呢?”
凭什么这么说她糯宝?
她可不是什么软弱性子, 也没什么不跟孩子计较的宽容大度。
闻禾跟过来拦住女孩,江芝腾出手来哄糯宝。
糯宝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 不说是被人让着, 但也没到被人拽着衣服往下拉的地步。
小团子第一次直面来自大孩子的欺压,吓都吓怕了, 缩在江芝怀里,眼里都聚起了水雾。
江芝看糯宝脖子上都被领子勒出了红印, 更是怒不可遏。
“是谁让你拉她的?你家大人呢!”
女孩被闻禾的脚蹬在前面, 凳子往前根本动不了。
“妈!”女孩开始害怕起来, 放声大哭起来, “妈妈!”
很快,刚刚给她们拿衣服的那个售货员从后面跑过来, 脚步“噔噔”地带着风。
江芝听见后面动静, 抱着糯宝就往旁边偏了偏, 看向背后正伸着手准备推她们的售货员。
“干什么呢你们?知道这是这是什么地方吗?就开始吵吵?还有没有看素质?”售货员李梅先发制人,目光扫着江芝, 停在她怀里挂着满脸泪的糯宝一瞬,很快扫走,拽起正坐在板凳上哭的女孩,上去就往她背上打了下,“哭什么哭?哭丧啊?!”
江芝突然上前一步,目光锐利:“那是你孩子?”
李梅被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下,些微结巴,而后很快强势起来:“对,对啊!我们家孩子怎么了?不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么?至于上纲上线吗?”
“这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吗?你们家孩子几岁,我女儿才多大,他们这是玩笑吗?”江芝脑子嗡嗡的,很难保持冷静,“你自己看,你们家孩子拽着我女儿衣领,脖子都给勒红了!刚刚拖着往下拽的时候要是摔着我们家孩子的头了,这还是玩笑打闹的事吗?”
那就是糯宝一辈子的事了。
“不是没磕着么?”李梅收回停在糯宝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痕迹,不以为意,“再说了,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说不定还是你们欺负了我闺女了呢?小娟,你说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女孩干嚎了半天,也没流出多少泪,看见家长来了,就跟找到靠山一样,手高高举着,指着糯宝:“就是这个丑八怪抢我的凳子!是她先偷了我凳子!”
这话一出,售货员气势瞬间就更强了。
“听到了吧?是你们家闺女手脚不干净,先拿了我闺女的凳子,我闺女才上手的。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人,自己孩子犯了错先找别人的错!还好意思吵吵闹闹,大人没个大人样,可真是不知道丢人!”
这话一说,周边几个售货员都纷纷点头附和。
“可不是,哪儿有一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指责的?真行。”
“还是头回见跟孩子计较的,小肚鸡肠的,可真跌价。”
“谁说不是呢,看着穿的还挺板正的,没想到啧啧啧。”
江芝哄着已经不哭的糯宝,眼睛扫过碎嘴子的售货员们,也不介意自己被当了笑话。
她沉声开口:“凳子是你们家的?”
李梅愣了下:“是我闺女的。”
“是你闺女的?”江芝眼睛看向对面的骑着凳子过来的一群小孩,厉声问道,“那些凳子也都是你闺女的?你们家是卖凳子的啊?”
李梅朝对面打闹的孩子看了眼,大庭广众之下没敢应这个,开始胡搅蛮缠起来:“谁跟你说那些了,这凳子都是公家的。我闺女坐着的这个凳子是她先占的,那就是我闺女的。”
“是公家的,怎么就你闺女能坐,我们不能坐?哪儿来的道理?”江芝向来不是个能饶人的,“合着你闺女不坐了,这个凳子也得写着你闺女名?那你们干脆把这个凳子搬回家给供起来,不就行了吗?”
李梅皱眉,实在没想到江芝这么难缠:“不就是个凳子吗?你一个大人至于这么跟孩子斤斤计较吗?”
“呵!”江芝看见邝深上来了,把糯宝放在他怀里,眼里都是怒火,“我闺女脖子都勒红了,你说至不至于?合着受欺负的不是你们家孩子?”
李梅看着眼前这个明显跟江芝是一家的高大男人,手搭在自己闺女肩膀上,拽着往后退了两步。
“你干嘛?我跟你说打人是犯法的啊?我们底下就有看门的,一会儿轰你们出去!”
“你以为我们是怕被人轰着出去吗?”江芝步步紧逼,“你们领导呢?我倒要看看这公家的百货大楼凭什么你们说轰就轰走?凭什么连这里面的板凳都要分个阶层?摆出来的凳子还都不能坐?谁定下的规矩!”
李梅被江芝周身的气势吓了一跳,一时间不敢跟江芝直视,只僵硬道:“我们领导没上班呢!爱找谁找谁去!”
两人正僵持间,底下的两个安保人员已经闻信赶过来,迎面就撞上脸色极其难看的邝深。
他脸上的戾气毫不掩饰。
“聪明些。”邝深抱着自己垂泪的闺女,给她轻柔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没有再给他们眼神,“等你们领导来吧。”
这一家子看着就是比较难缠,又有一个不像正经好人的凶猛男人挡在前面。
两个安保互相对视一眼,咽了咽口水。
“领、领导也来啊。”
江芝看向周边看戏帮呛的售货员,手里随手拿了个衣架,敲在面上的柜台上,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劳驾,你们谁帮着喊一下你们领导?”
“你们也不想跟我们就这么僵着吧?”
售货员一个一个地都转过身,躲开江芝目光,想开口轰他们走,又见江芝衣着光鲜,气势逼人。
实在怕再踩什么雷。
省城水深,谁也不想受什么牵连。
气氛一度冷到冰点。
李梅几次欲走都被江芝拿着衣架给挡住。
“事儿解决了吗?”
“你想怎么样?不就是个小孩子之间的玩闹吗?”李梅烦躁不安,连着拍了几下她闺女后背,阴阳怪气拿呛道,“我让我闺女给你们道歉,行了吗?小娟,还不快给他们家那个金贵的孩子道歉。”
女孩本来没哭的,被李梅用劲儿地拍了几次,脚步都有些站不稳,眼泪顺着就下来了。
“呜呜呜,就是这个丑八怪抢我的凳子!我不!”
也就在女孩哭的时候,从一楼上来了几个穿中山装的男人,为首的是个老人,头发都白了。
见着他们路中间这么多人,先是笑了下。
“这是怎么回事?”
李梅视线望过去,看见自己领导陪在旁边给她使眼色,心里一惊,猜是遇上了上头的临时检查,忙扯着嘴笑了下。
“没事没事,是几个小孩的玩闹。”
李梅看见了,旁边的几个售货员也都看见了,纷纷起身,各自散开,回到各自的柜台上,甚至都没再坐着的。
江芝自然看出来来者气度不一般,不顾李梅拉她,放下手里的衣架子,拎着那个凳子就过去了。
“领导们,我有事要举报。”
百货大楼的管事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眼上还架着个眼镜,看着很是斯文,拦了下她。
“这位同事,有事举报先写书面的举报信,投到底下信箱里。到时候我们会一起受理。”
“这样啊。”江芝点头,表示明白。
而后,她粲然一笑,面上仍挑不出什么错:“那我现在不举报了,我想请路过的各位领导给评个理,可以吗?”
男人没料到江芝突然杀了个回马枪:“”
老人倒是很和善,接过秘书递过来的杯子点了点头,朝周边陪着的人笑了笑:“有什么理,你说,让我们也都听听。这都走过一路了,也累了。刚好歇歇脚。”
身边的人忙附和。
江芝把握机会,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情绪平稳,把手里的凳子放到他们面前。
“领导们,我就想问问,咱们百货大楼的宗旨是不是为人民服务?”
老人笑着点头:“那当然,咱们都是服务者,俯首甘为孺子牛嘛。”[1]
“可是领导,我在这里完全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服务的意识!我的女儿今年才刚刚两岁,坐着咱们百货大楼里面的凳子上,被人拽着领子薅下来。我想找对方家长讨个说法,得到的是什么呢?是咱们百货大楼底下维护秩序的工作人员上来。倘若今天不是我爱人在,我们现在可能就已经被赶出去了。”
老人脸上的笑渐渐已经没了,水也不喝了,杯盖旋开又拧上。
周边都陷入沉默,连路过的人都停下驻足。
“领导们,在整个这样的过程里,我没有得到咱们百货大楼里面的工作人员任何一个善意的维护。有的只是指责和嘲讽。”
江芝不可能不委屈:“这本来只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闹成现在真不是我所想。但是,领导们,我却不得不这样。我不能在我女儿面前让她眼睁睁看着因为她受委屈了,被欺负了,身为妈妈为她要个公道,却被人嬉笑指责,甚至于赶出去。我不能给我的孩子留下一个这样对世界、对社会难堪的印象。”
“领导们,你们听口音也都能听出来,我们一家都不是省城人。我们是从咱们省下面的一个市里的小小公社而来,拖家带口地过来也只是为了看病。我们从落地到现在所见所闻地都是省城的繁华与热闹。我不止一次地告诉自己,这是省城!可领导,这真的是省城吗?我们的百货大楼真的是这样吗?它不应该啊。”
门口刻得“为人民服务的”的牌子不该是个摆设。
老人沉默许久,看向江芝,又看向站在她身边的邝深,眼睛停留在已经哭红眼还在小声抽涕的糯宝身上。
又一阵静默,直到周边都开始响起来自群众的鼓掌声。
百货大楼管事的男人眼睛都戴不稳了:“老领导,咱们可不能听一面之词。听完这位女同志说的话,咱们也得听听李梅怎么说的。”
老领导点头,让人先给邝深搬了个凳子。
“抱孩子的先坐吧。”
李梅心慌的不行,扯着自己闺女过来的时候,也是磕磕巴巴。
她顶自己婆子入职还没个一年,别说见老领导了,就是自己上头管事都很少见。
小娟更是被李梅扯得手疼,嚎啕着大哭,一边哭还一边指着糯糯大骂。
“就是这个丑八怪偷我的凳子!我明明都放起来的凳子,就是这个丑八怪偷得!”
老人皱了皱眉,面露不喜。
管事的男人暗中瞪了眼李梅。
李梅忙伸手捂着闺女的嘴,悄悄地掐了把她咯吱窝,让她安静下来。
“这凳子是你们拿的?”管事男人问江芝,想赶紧把这事解决掉。
江芝抱着糯宝坐在凳子上,摇了下头:“不是,是对面那群孩子让的。”
“你放屁!”小娟跳脚,“那就是我凳子,你们就是个小偷!偷别人东西!”
老人冷声打断:“凳子不是你的,大家都可以坐。”
哪儿有这么小的孩子张口闭口就是偷不偷的。
“就是我的!”小娟当着大人的面,逞脸子,显摆自己,“我妈都说了,那就是我们家凳子,等换季的时候就给我搬回去!”
她话还没落地,就被李梅迎着脸打了一巴掌。
“你给我闭嘴!”
小娟瞬间被打蒙了,半天都没哭出来。
老人冷哼一声,没再看他们,让秘书把对面那群看着也吓着的小孩们带过来。
那群孩子也就是聚在一起绕着二楼两边跑,糯宝不愿意去,他们也就没带着。他们呼啦呼啦回来的时候,还给糯宝带了几个他们秘密基地里的弹珠子。
秘书一问,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就把凳子事给说清楚了。
“就是小娟爱放东西,每次大楼里有个什么稀罕玩意,她都爱放起来。小气巴拉的,我们都不爱给她玩。”
“对对对,她还不上学,天天就在这乱玩,之前还偷拿我妈的钱,被李姨打着跪了好一会儿。”
“她才是个小偷,糯糯的凳子是我让张强让出来的。她放起来的凳子那明明就是大家的凳子。她人都不在那里,为什么不让我们坐,我们就要坐!”
几个孩子聚在一起很容易形成小团体,小娟就是被小团子排挤在外的女孩,自然看不惯一上来就被他们围在中央的糯宝。
于是,几个大孩子拖着凳子一走远,她就要上手把她以为坐她凳子的糯宝给用自己能欺压的武力给撕扯下来。
“你们骗人!就是这个丑八怪,坏小孩偷我的东西!她就是个小偷!”小娟顶着个巴掌印,声嘶力竭地朝众人喊。
李梅就揪着她耳朵就扯到后面,拿衣架朝她身上打,像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懑屈辱以及心底的些微害怕。
“谁教你说的那些话!你给跪着!”
“这像个什么样子!”老人生气,“咱们这是服务的地方,又不是管教孩子的地,赶紧把人拉开,真是不像话!”
管事的男人忙点头,喊人拉开了李梅,又把哭地快要断气的小娟给拽起来。
老人上前两步,也没推诿:“小同志,你刚刚话说的对,是我们工作没做好。我在这给你替他们给你们道歉了。”
江芝可受不起这么老的领导给她道歉,忙抱着孩子起身:“真不是一件很大的事。我只是觉得咱们的百货大楼不该是这样,我们也是人民中的一员,哪儿能说轰就把我们当闹事地给轰走呢?何况,这事我们本来也没做错。”
她也在用自己地努力做着自己的贡献,发着自己的光。
她和他们一样都真切地爱着他们的国家。
“是,您说的是。”管事的男人跟着上来,瞬间换了态度,比老人态度还要恭敬,先给江芝鞠了个躬,“这都是我们的管理失职,没做好服务的本职工作,耽误同志您的事了。”
江芝摇头:“我只希望你们能严肃处理这件事。”
管事的男人连连应下:“那是一定,您放心。”
老人开口:“这样,让女同志留个单位地址。小郑啊,你回头把处理结果给女同志寄过去,咱们得严查,彻查,以这个事为切入点展开细查。现在不一样了,咱们这可不能搞欺上瞒下、人走茶凉那一套。”
“是,我明白。”管事的男人肃然,很是圆滑懂眼色,应下老人说的话后,又喊着李梅跟她女儿过来道歉。
李梅现在脸上只剩下惊恐,嘴唇打颤,道歉的话真挚多了。
“对不起,对不起,刚刚都是我没弄清楚事。同志,你千万别跟我计较,都是我的错。”
江芝抱着已经不哭的糯宝没有吭声。
李梅好话说尽在江芝这都没得个有效回复,又拍打着自己闺女,按着她头道歉。
小娟抽抽搭搭,也没了刚才的嚣张:“阿姨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呜呜,我真的知道错了。阿姨,你就原谅我吧。”
江芝手摸着糯宝脖子上的红痕,依旧没有说话。
她确确实实不是个宽容大方且喜欢息事宁人的主,要真是那样的性子,过去的很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这件事我希望能尽快给我个处理结果的回复。”
管事的男人第一次见这么软硬不吃的女人,咬了咬后槽牙,当着领导的面应下来:“好。”
江芝满意,抱着糯宝起身,礼貌颔首跟老人和一众领导打过招呼后,径直去了刚刚的童装柜台。
她给糯宝挑好的衣服还没看呢。
来省城的机会可不多,再怎么样,她也不能耽误自己把糯宝打扮地美美哒。
管事男人见她走远,去了童装柜台,好半天都没能开口说出话,心里一个劲儿地骂娘。
这女的可真不是一般人。
老人倒是笑了:“还不快让柜台的人跟过去,可别再让人受委屈了。”
管事男人给旁边人使了个眼色,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李梅还是被交好的售货员推了下才反应过来,面色恍惚,走了两步,又勉强打精神,一路小跑。刚到他们柜台门口,却又被后面追过来的临时工拦下。
“李姐,领导让您去歇歇,我来招待就行。”
李梅转头看她一眼,遥遥看已经转身的领导,脚一软,差点没倒在这。
“妈。”小娟害怕地揪了下李梅衣角。
却被李梅劈头盖脸打了一巴掌:“滚!”
小娟被打蒙了,李梅也捂着脸痛哭起来。
走远了的江芝,倒不在乎是谁来帮忙,也不听身后动静。
她拿起自己刚刚放柜台上的白色裙子给糯宝比了比大小,还是觉得有些大。
“这个是最小号么?怎么看着还有点拖地?”
糯宝走路最是着急了,平地就能摔。
要是再穿个看不见脚的裙子,绝对一走一踩,一走一摔。裙子买回去,马上就是个报废的料。
新来的售货员冲她们一笑:“我看着差不多,要不你们试试吧。小孩衣服有的就是看着大,其实穿着没那么大。”
江芝笑了:“这还能试?”
“咋不能啊,试吧。”她哪儿敢惹江芝,干脆利落取下来,“您放心,这件衣服我们之前也取下来过。小孩子没这么多讲究,试吧。”
百货大楼可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规矩都是弹性的。
江芝嘴边弯起弧度,看邝深一眼。后者自觉帮她拿包。
她给糯宝套在外面的衣服上试了下。是有点大,但也没拖地。
“你看怎么样?”
邝深怎么样,她不知道。但糯宝明显是喜欢的不行,穿着就要转圈圈。
白色的裙子最配小团子白嫩嫩小脸,穿上真真就是个软萌可爱的雪团子。
江芝也满意地不行,都想把糯宝再变小藏在自己兜里,装着带走。
“买。”邝深看了眼自己闺女,眉梢戾气渐渐下去,染上风雪过后的平和。
此刻,冰雪渐消融。
“开票吧。”
糯宝跟那天一样,喜新厌旧。
穿上新衣服就不愿意脱。
江芝费了半天劲儿才哄糯宝脱下来,又给她套了个紫色的小纱裙。
饶是她是卖成衣的,也没见过这样的紫色,看上去没一般紫色那么深沉,还带些宣亮。
江芝又给她配了个宽边小帽子。
看着奇怪又可爱。
家里有个小宝贝,她是怎么打扮都嫌不够。
买完裙子,又给挑了两件短袖和小短裤。走的时候,看见她们放最下面的过季连体长裤也买了条,留着给糯宝秋天的时候穿。
“爸爸去付钱吧。”江芝给糯宝套上刚挑好的小凉鞋,“这双一起,刚刚合适。”
邝深接过一沓票,给自己亲闺女买东西,眼都不带眨的。
大方到令人咂舌。
江芝一直都不觉得给糯宝买好衣服是一种浪费。她就这一个孩子,在自己有条件有能力的情况下,自然想把她所能够到的最好东西都给糯宝。
付完小糯宝的账,也算带着她从头到脚换了身衣服,江芝给她重新梳了梳头发,又擦干净小脸。
小宝贝嘴里啃着果脯,又慢慢地欢起来,窝在邝深怀里,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江芝伸手摸了摸她脖子上的痕迹,小糯宝不觉得疼,反而还有些痒。
“过两天可能就下去了。”闻禾宽慰她,“问几次都说不疼,应该是没什么事。”
可能就是被江芝养的太好了,小团子皮嫩,娇娇地,一点儿印子都得半天才能消。
江芝收回手,轻“嗯”了声,也没再转的意思。
“嫂子,你跟大哥去转吧,我们先下去。”
闻禾想跟邝庭买双鞋,点了下头:“行,你们去吧。”
邝深拎着东西,单手抱着糯宝,没让她往楼下走。
“再看看。”
自家媳妇儿可不比闺女好多了,也是个爱美的性子。
江芝没什么心情,但也不想拂了邝深的好意。
夫妻之间相处本就是个学问。
拒绝的多了,邝深以后也就不会再问再买再动心思了。
跟着邝深转到女装,江芝也挑了条裙子,价格跟她过年在大院拿的褂子都差不多。
实在算不上很便宜。
“喜欢就拿着。”邝深抱糯宝在旁边等她,语气懒散,脸上却没有任何不耐。
托刚才的福,现在这一层售货员对他们的态度都好了不止一个层次。
欺软怕硬,自古以来。
现在没了过年时候的限制,江芝虽不清楚邝深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但多多少少知道他手里握着的资金还是很丰富的。
光是每个月拿回家交给她的钱都不是个小数目。
他的生意做的绝对不比自己小,而且利润也别她们这买单件散件大多了。
“嗯。”
江芝没再多余矫情。
他们家确实跟之前不一样了,不至于买件衣服都要再三斟酌。
再也不是那年过年的一件外褂就在橱窗外流连的他们
挑了件裙子,又买了两双鞋,江芝吃水不忘挖井人,走的时候也给邝深挑了两身衣服。
等他们出去的时候,手里又是大包小包地拎满了。
刚刚还对他们不满的售货员们一时也看不出他们家的背景。
这可不像他们说的来自省里最底下的小公社那么简单。
有那机灵劲儿地低声报给了上面领导,领导一琢磨,怕是自己冲撞了谁,还让人去仓库给他们送了一套瓷碗礼品。
算是他们百货大楼的歉礼。
邝统跟如许在一楼挑了三个家里小孩用的瓷碗都心疼的不行,看人售货员又给他们拿了一整套不输于买的货色,眼睛都笑地眯起来。
打着哈哈。
“好说,好说。”
江芝对着还一无所知,她刚被子城拉着从小侧门出来,去了对面的新华书店。
“小婶,我能进里面看看吗?”
“当然,”江芝对他们看书学习一向大方,“去跳吧,喜欢的小婶给你们买。”
子城欢呼一声,就带着帆帆钻进了里面。
江芝蹲着陪糯宝在门口挑了两本识字册,邝深一目十行地扫过货架,走走停停。
等算账的时候,拿着五六本类似习题册的书目。
江芝深感自己被卷到,极度都震惊:“没多长时间了,这么多做的完吗?”
明明之前江天给他们寄的书才过了一遍,错题都没吃透,她还想再倒回去来个二三遍。
邝深却已经准备开新了。
江芝看向邝深的目光复杂,邝深低头看她,些微拿不准。
“应该能。”
只要每天自家媳妇早上醒来的时间往前拨个半小时,晚上入睡的时间晚个一个小时,应该是差不多的。
江芝心里油然对邝深升起丝丝敬佩。
论吃苦,她确实是比不上邝深。
江芝按着自己的计划心情轻松地给几个小朋友付完账,又去隔壁店给他们买了点文具。
出来的时候,邝统他们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深哥儿,时间差不多了吧?”
邝深进屋看了眼书店挂的时钟:“嗯。”
邝如许和周瑛都晕车,他们中午也没吃太油腻的,去了家面馆,简单吃了碗面,也就赶去客车站。
终于踏上了回公社的路程。
一上午转的精疲力竭,上车的时候,邝如许抱着帆帆就撑不住睡了。
车走半程,后面的老老小小基本都闭了眼。
江芝跟邝深坐在最后面,糯宝正酣睡在她怀里。
邝深把糯宝轻手轻脚接过来,江芝活动了下泛酸的胳膊,也开始依着邝深打哈欠。
“我眯一小会儿。”
上午刚舌战完群雄,江芝也是累的不行,再加上天热车闷,坐了半天也是很不舒服。字字黏糊,比糯宝还要会撒娇。
“嗯。”
邝深没睡,手拿着邝统客运站门口买的蒲扇给碎发都因为出汗而黏在额头上的糯宝扇风。
连带着靠在他肩膀上的江芝蹙起的眉头都舒缓了两分。
他就坐在那里,坐在那辆破旧摇晃的客车里,清晰地记得那天的阳光从他眼前洒进车内,耀眼了那一整个烦闷的夏天。
车停进客运站,已经到了傍晚。
江芝睡了一路,被喊醒的时候还有些沉睡过后的迷糊,亦步亦趋地跟在邝深后面下车,活动了下手腕,总觉得有什么不舒服。
客运站人多,她那瞬的感觉稍纵即逝,打起精神看向家里的几个小朋友。
“咱们直接回吧。”
邝统跟周瑛年纪都大了,长途颠簸过后,只想回家躺着。
邝深点头,一手拎着闺女,一手提着大部分行李。
“走这边。”
到家之后,几人都没了吃饭的心思,邝统被劝住回屋休息。
邝如许打水伺候屋里老的小的洗漱,江芝也进屋给糯宝换了身家里面穿的衣服,邝深跟进来收拾行李。
“咚咚。”
他们屋里的门被人敲响,闻禾站在门口看向他们,温柔地笑了下。
“还在收拾?”
江芝把糯宝的脏衣服放盆里,笑了:“嫂子,你们收拾完了。”
“差不多了。”
子城现在已经算个大孩子了,不费什么劲儿,他们速度也就快起来。
闻禾简单跟江芝说了几句话,又看向邝深,说出来的真实目的,道了声谢。
邝深刚给糯宝泡好奶粉,晃了下手里的奶瓶,并没当回事。
等闻禾走了之后,江芝才开口问:“你做了什么了?嫂子还特意来谢你。”
邝深试好温度,把手里的奶瓶递到糯宝手里,简单直白。
“大哥想跟嫂子买个东西,在我这抵押了个东西。”他略微一沉吟,“估计大哥没跟嫂子说实话,嫂子还以为是借的。”
江芝:“”
“抵押了什么?”
邝深随手把兜里的怀表垂下来给她看:“早年的老物件了,也是传给大哥的。”
之前家里老祖宗的思想,传家的宝贝都是给长房长孙留着。
不过,这以后都是糯宝的。
邝深妥善收藏起来,准备以后找个靠谱的银行给糯宝存起来。
江芝看扇面流光溢彩就知道不会便宜。
这看这才是邝庭日日带着不离身的东西。
他们夫妻两都快把邝庭手里的一点儿家底给拿光了。
她蹙眉:“那大哥跟你抵押换了什么?”
邝深目光落在她的梳妆台上,沉默了下。
江芝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见台子上最贵的首饰盒:“金镯子?”
邝深摇头。
“耳环戒指?”
“不是。”邝深没让她再猜,“就你那个擦脸的盒子。”
“雪花膏套盒?”江芝震惊了,这东西贵是贵,可哪儿值这个钱?
他怕不是周扒皮上了身,心也太黑了。
邝深扫她一眼就知道她心里想法,轻嗤一声,目光从她皓腕上滑过。
没再多说。
江芝本就盯着他等回答,自是注意到他一扫而过的目光,下意识顺着他眼睛,低头朝自己手腕上看去。
一看吓了一跳。
第133章 照抄
“你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江芝低头一看, 在自己手腕上赫然看见一块银色链条表带的女士手表,小巧精致。
“上午。”
江芝注意力瞬间被牵走:“你上午什么时候买的?”
“大哥给嫂子买雪花膏礼盒的时候买的,顺手捎带着。”邝深说的云淡风轻, 也不知道是谁上午的时候看遍了柜台。
邝庭愿意把自己身上最后的东西拿出来给闻禾换一套日常擦脸的套盒,他也愿意给自己媳妇买个省城精细贵的玩意,哄江芝高兴。
江芝自是高兴地。
手表这东西动辄就要大几十,质量再好一些的, 那更是没数了。
而且, 她没带过之前, 总觉得是容易坏的。
尤其是便宜的, 但是花高价去买又觉得不值。
不甚划算。
也就一直没有买。
长在大队里的姑娘就是能挣钱了, 也是先往着自己衣食上面添补。
像是衣服和吃食,花再多都不觉得可惜。
可没想到有一天, 却是不懂风情的邝深给她买了。
她爱惜地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表盘, 没有问价格,脸上洋溢着开心却是谁都能看到的。
邝深无声地勾了下唇角。
“但东西, 你还是要还给大哥的。”她看邝深把老怀表装在盒子里,忍不住轻声开口。
话题又被牵回邝庭身上。
“大哥也不容易。”
雪花膏套盒绝对没有邝深手里那个流光溢彩的古董怀表值钱, 邝庭绝对亏大了。
“大哥不会要的, 就当大哥拿出来贴补家用。”邝深弯腰抱起闺女, 神情也带了两分柔意。他比谁都知道邝庭骨子里的傲气, “大哥也不在乎这个。”
他看向江芝止不住弯起的眉眼,也忍不住轻笑出声。
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能用值不值来衡量的, 可随着世俗长大的他们却忍不住来自扰。
怀里的小团子会有一颗糖换一句原谅, 也会用一颗糖换一个朋友。
孩子的世界规则总比大人们来的通透。
可有时, 携风霜站在屋外,所见的霎那间欢喜, 已抵得上万千色彩。
他是然,邝庭亦然。
“这是在不在乎的事儿吗?”江芝才不想管这些,还不是怕闻禾知道了,有了隔阂,他们以后兄弟阋墙。
邝深随手把盒子递给糯宝玩,不当回事。但见江芝这么着急,却突然耐心起来,逗她。
“还回去不说大哥要不要,就算大哥接了,那以后也是要往下传的,传给子城、帆帆又或者是糯宝其实没什么差,都在家里流转。再说,传给那两臭小子,等他们以后结了婚,东西可就被媳妇儿忽悠走了。只有传给咱们闺女才是最稳妥的,至少,不存在被媳妇给忽悠,怎么着都是在自己家里。”
江芝瞪他一眼:“那等你闺女回头被姑爷忽悠走,你就不说了。”
“他敢!”邝深现在是听不得糯宝嫁人的话,“我闺女小着呢。”
他不想这个。
江芝懒得跟他计较,他们兄弟两的事。她也不参合。
“随你。”
她打定主意,等家里几个小朋友都长大了,就该让子城头疼地去分这些。
——
次日,江芝照常被邝深喊起来背书。
背完书,邝深去送糯宝上学,江芝留家里规整东西,准备拎一些水果去凌老爷子家看看。
顺便把他们行李拿回来。
没想到,她还没动,家里门就被人敲响。
陈福推个自行车,后座绑着他们家两个蛇皮袋子,跟在凌老爷子旁边,帮着他们把行李给送了过来。
“邝家的,快出来搭把手。”
江芝跟周瑛忙出去帮着他抬了进来。
“凌大爷,你们先进来坐。”
江芝请他们进来,转身忙给他们倒水。
陈福赶着上班,坐也没坐,只是停着喝了半杯水,就忙骑着车子,赶着上班,飞快地走了。
凌老爷子转着视线看了眼他们收拾齐整的家:“孩子们呢?都给送学校去了?”
语气里满满都是不赞同,低声念叨。
“也不让他们休息休息,出去几天你们大人玩舒服了,小孩儿跟着才是最受苦的。”
江芝听凌老爷子念叨,也没当回事,给周瑛也倒了杯水,笑着解释:“他们已经耽误了两天课了,可不能再耽误了。”
凌老爷子还是不满意:“托儿所里面又不学什么。”
托儿所是不学什么,但子城已经开始上小学了,课业可不是能耽误的。
也不能让哥哥上学的时候,家里两个小团子在家玩泥巴。
所以,今天江芝也是跟邝深强调过得,坚决地把两个没睡醒的小娃娃给送去学校了。
“您说的是。”她不跟老人犟,只笑着转了话题,说了几句省城稀罕事。
凌老爷子来就是看孩子的,没看着孩子,心里不痛快。听她说在百货大楼遇见了位老领导,也只是意味不明地哼了声。
“你们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怎么样?”
“还是有希望的,开的有药,让我们做好平日里的理疗。”江芝顿了下,“但要是做手术的话,可能还需要去沪市或者京市。在这做的风险太大了,医生不是很建议。”
凌老爷子手扶着拐棍头,问的也直接:“那你们还做不做手术了?”
“做的。”江芝给周瑛吃了个定心丸,“只要有机会,我们都还是愿意去尝试。”
周瑛眼眶瞬间都湿了。
凌老爷子赞赏地看她一眼:“行,等你们确定去沪市或是京市了,提前跟我说一声,我找人去火车站接你们。”
那真是帮了大忙了。
江芝再三道谢。
糯宝不在,凌老爷子也没多坐,准备回去跟老李头继续下棋。
江芝把一早准备好的茶叶给他,客气道谢:“凌大爷,这是我们省城买的。不太会看茶叶,您别嫌弃。”
这是她在百货大楼路过拿的,忍痛挑了个,价格还不便宜呢。
一般人可能都笑着收下或者是摆手婉拒。
只有凌老爷子认真看了眼厂家,说的也直白:“还真是不太会买。”
江芝:“”
“但看在你们这份心上,我给你们收了。回头我给你拿包好的。”
江芝没当回事,只要凌老爷子收了,他们的心意也就到了。
至于老爷子说的话,她也全当客套话。
可没想到,下午她喊高锋来运货的时候,刚好撞见陈福下午上班。
陈福比上午更急,踩着点绕到他们家门前,扔下两盒铁盒装的茶叶就蹬着车轮子跑了。
高锋身手敏捷,半空就给截下来了。
“嫂子,是茶叶。”
江芝:“”
她是真没想到好生生地一个送礼感谢,硬是被凌老爷子转成了小辈被人忽悠买错了东西,长辈以好代劣给回收了的乐事。
凌老爷子真是个奇人。
江芝抿唇一笑,开始慢慢接触到凌老爷子的另一面。
“继续搬吧。”
她把东西给周瑛递过去,让她放屋里保管,晃走脑子里的想法,跟高锋继续收拾起来。
成衣店里,高晓晓跟闻禾正拆封蛇皮袋里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往上面挂。
摆进里间,都是他们这没有的新款。
高晓晓眼睛都看直了。
江芝一款一款的定价:“里面的价格定了就不变了,都不还价。”
高晓晓随身拿纸记下来:“好嘞,姐。”
衣服处理完,江芝又把丝巾配在衣服上,每件都是成套的挂上。
剩余的丝巾,都挂在草绳编的井格墙上。
颜色鲜艳的留在里面,较一般的留在外面。
价格也得分层。
“丝巾的价格外间定在两块五,里间三块。”
酌情让步。
他们现在也主要是跟供销社争利,只要价格比他们低就行。
高晓晓记下,还问江芝能不能给自己留一条。
真是爱俏的年纪,江芝欣然同意,让她随便挑,按成本价给她。
高晓晓瞬间欢呼起来,一整天都是喜气洋洋的,工作热情直逼刚来第一天。
盘完货,江芝也没时间闲着,直接去了糕点铺子。
到地方的时候,娄平正扶着买完糕点的老大爷下楼梯,见着江芝还有些不好意思。
“东家。”
江芝笑着跟他点头,走进里面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娄平身上带着少年特有的赤诚善良。
她心思微动。
“东家。”
里间娄安跟颜凛正搭班做生意,透过窗户看里间,秋花几人干的也是热火朝天。
江芝没打扰他们,又退出来,看了眼斜对面正装修的店面。
也是个两间小房子,里外进出的人都在忙活,门口聚着的几个人还时不时地看向他们这边。
只隔了条街,以后也都算是邻居。
偶然视线交错,江芝一笑,也算是打过来招呼。
对面的男人倒是一愣,手里的图纸瞬间合上,不再看她。
江芝没留心对面,视线看向自己所在的一条街,不少店铺都开着门,逐渐热闹起来。
不过出去几天,她却感觉周围都像变了样。
“东家。”娄平送完人回来,满脸轻松。
他现在跟老大爷是越来越聊得来了。
江芝笑着跟他聊了两句,视线转了圈又落到斜对面店铺。
些微有些走神。
娄平眼睛顺着她视线看了眼对面,神情却突然紧张起来,“东家,咱们进去吧。马,马上就该上人了。”
江芝心思细腻,目光扫在他脸上,顷刻就意识到不对。
“那家”她顿了下,眉头微蹙,“是做什么的?”
娄平咽了咽口水,没敢隐瞒江芝:“听、听说是糕、糕点。”
糕点?
江芝眉头微抬,是有些意外。
虽然知道他们的生意不可能一直都是独一无二的,但是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竞争者了。
还是开在了对面。
“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说是早了,”提起这个,娄平还有些生气,“东家,你不知道他们有多不要脸,非说他们也是干的早了,之前是从哪儿哪儿迁过来了,还说他们的生意之前也很多。他们现在还往外散着消息,说是开业之后也搞个什么满多少送多少的活动。”
娄平也是第一次见比着他们开业前路子完全照抄的。
这不是硬生生恶心人吗?
“东家,他们说的那条路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后来童哥带我去看了一遍,那地就是个坟场。”娄平年轻气盛,受不得气,“可真把他们厉害坏了,都他妈开坟地上。有做死人生意的那功夫,还赚什么活人的钱?赚了是准备在阴间买块地,最大的那种吗?”
江芝没忍住,笑起来:“童枕带你去的?”
“嗯。”他们走了之后,童枕每天晚上都会来转一圈。
两人性子相投,他跟童枕很能玩到一起去。
没几天,两人就已经开始称兄道弟了。
“别听他的,逗你呢。”江芝看着娄平,很难不想起之前的童枕,“怎么可能会有人把糕点店开到那里,你童哥是欺负你小,跟你闹着玩呢。”
明明是之前颜凛他们逗着玩的人,现在已经可以逗小辈儿玩了。
娄平挠了挠头:“不能吧?童哥看着挺认真的。”
江芝算了下日子,没再多说什么。
“去忙吧。”
“哎。”
对于对门开糕点店这个事,江芝说心里没触动是假的。
但也远不能影响她刚从省城回来的好心情。
晚上,糕点铺子关门的时候,江芝留下秋花跟颜凛说了蛋糕的事。
秋花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涨红了脸,摆着手,结结巴巴。
“东、东家,省、省城,我,我不行。”
“你别害怕,”江芝知道她胆子小,跟她轻声打着商量,“到时候,我让颜凛或者晓晓还是谁,陪着你去,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或者你想跟家里人一起去,也可以跟我说,我想想怎么安排。”
“不、不!”秋花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小声且坚决道,“东、东家,我,我不去。”
江芝一怔,没想到她拒绝的这么干脆。
秋花很不好意思,跟她磕磕绊绊说自己已经结婚有孩子,不想再出去。
江芝知道秋花有孩子,放假的时候,秋花还带去之前的院子。
都是当娘的,她肯定是能理解的。
没再往下说,并不勉强。
“好,我知道你意思了。”
江芝转头看向颜凛,只见之前脸上常挂四下皆空的他也露出为难神色。
“东家,我,这个是什么时候去?”
“这几天,你有时间吗?”
颜凛面露犹豫,江芝知道他家里还有个不稳定的因素。
“你先想想,后天吧,后天给我一个确定的消息。”
颜凛点头,拿着扫帚出去扫外面地的时候,刚好遇见抱糯宝的童枕。
“叔叔。”糯宝坐在童枕怀里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看着都困了。
“你怎么把她抱过来了?”他目光四下看着,“邝哥呢?”
“俞越来了,哥去那边处理点事。”
颜凛是个聪明人,自是没再多问,伸手想抱抱糯宝,童枕没给他抱,还朝他使眼色,带他往外面走了走。
“我听说你把那谁领回家了?”童枕小心眼,最喜欢的就是钱了,“还跟嫂子借钱买了个房子。”
当着糯宝的面,他没说那么具体。
颜凛看他一眼,些许怔楞,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
那邝哥也应该是知道了。
是嫂子说的吗?
看着真不像。
“别瞎想,就你这木鱼性子,哥扫你两眼就知道你有没有藏小心思。”童枕切他一声,“你可真行,相中谁不好偏相中那个。那女的不都又嫁人了吗?”
“没嫁,赔了钱跑出来了。”颜凛不想跟他细说,惴惴不安邝深的态度,“邝哥生气了?”
“别太把自己当个事,”童枕性子最是纯粹,爱憎分明,天生的护短,“哥哪儿有这个时间管你们在不在一起,之前调查你这个,也是怕嫂子有什么事。”
邝深现在确实是忙得不行,而且,他性子干脆,不会拖泥带水,更不会翻旧账,跟耿耿于怀。
没那个功夫。
“我就是觉得你这人太不厚道了。帮你的是哥,救你的也是哥,你现在跟那个女的在一起就不说了,嫂子喊你办事,你还想推脱。”童枕跟说相声似的,一句一句地指责颜凛,直把颜凛说的面色发青。
“没说不去。”
童枕抱着糯宝,还是气哼哼的,说来说去都是他的理。
“但你就是跟之前不一样了。”
这话颜凛倒没法反驳,确实不是所有人都能像童枕。那样坦率坚定。
他就像一头驴一样,眼前只有围在眼前的那一块红布。
还是他自己给缠上去的。
颜凛说不出以后你就知道了,听他孩子气的话,也只是随口念了声佛号。
他现在已不太信这个,但总有些东西是刻入骨髓的。
“耙耙!”
糯宝听他们两个说话,小脸也是恹恹的,直到看见邝深的那一刻,她才陡然坐起来,有了精神。
邝深把她接过来,颜凛细微不自在喊了他一声。
“邝哥。”
“嗯。”邝深神色正常,脸上看不出喜怒,拍了下他的肩膀,“这些天辛苦你了。”
颜凛摇头:“嫂子事事安排的都很好。”
店里帮手足,早已不是刚开始那段一个人当成四个人用的艰难日子。
再说,他干的就是拿钱办事的活,也确实算不上辛苦。
听人夸自家媳妇,邝深向来冷峻的脸上都融化出一抹弧度。
“忙去吧。”
选择跟谁一起过日子,颜凛并不欠谁的,也不会像童枕那样幼稚。
但不可避免,他对邝深是有些歉意。
邝如许毕竟是邝哥亲妹。
过去的事情,虽非春荷本意,但她也确实做了错事。
他顿了下:“邝哥,我替她”
邝深颠了下怀里已经有些困倦的糯宝,目光落在里面的暖灯上。
“过好你自己的日子,别说废话。”
颜凛默了片刻,而后笑了:“是。”
在他准备抬脚走的时候,邝深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
“以后有事找童枕,”邝深脸色寡淡,语气轻描淡写,而话里却隐隐含着警告,“别在她面前乱说。”
江芝心思剔透,可是太剔透了往往伴着就是多思多忧。
颜凛正色:“邝哥,我明白。”
邝深轻扬了下手,颜凛便走了。
颜凛一走,童枕就凑上来了,还在邝深耳边给颜凛上眼药。
邝深按了下他肩膀,止住他话头。
“这几天是不是你爷爷忌日?我明天下午有时间,一起去看看?”
童枕这人,胆子不算很小,但从小跟老人身边长大,最忌鬼神。
“去过了,哥。”童枕摸了摸自己后脑勺,笑了,“再说,明儿不还要跟郇谦那个狗东西谈生意吗?不为这个耽误时间。”
“该去的。”邝深没再多说什么。
刚刚俞越过来,已经把时间错开了。
一年也没几次祭拜,邝深于情于理都是要去一趟的。
童枕也喜欢带邝深去看他爷,就好像是让他爷知道,自己在世上活的也都挺好。
有人照顾着。
“那行,我明再买点东西,再去一次。”童枕伸手逗了逗糯宝小脸蛋,彻底笑起来,眼里都是明媚亮堂。
邝深倒没想到他真的去过了,动了他为数不多的关心:“之前跟谁一起去的?颜凛还是高锋?”
“都不是。”童枕本就是孩子性子,打心眼里喜欢糯宝,没过脑子,嘴唇上下一碰,什么都秃噜出来了,“是嫂子店里们新来的伙计。”
邝深皱眉,看了眼糕点铺子:“这个店里的?”
他一向不喜欢童枕或者俞越等人跟江芝店里面的人牵扯他们。
风险太大。
糯宝被亲爹重新抱好,童枕的手指僵了瞬,脑子慢慢回神,干笑了声解释:“我们,刚好顺路。”
顺路?
邝深居高临下看他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问的真诚且客气。
“那他们家是住在坟堆里吗?”
童枕磕巴了下:“是、是吧。”
邝深视线没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了不远处从屋里走出来的那抹倩影上。
解决了心头的一件事,江芝心里很是轻松,笑着走过来,裙角轻荡弧度,惊扰了晚风,扬起涟漪。
“在说什么?”
邝深懒得跟童枕计较,也实在说不出那么扯犊子的话。
当着江芝的面,他要脸。
警告性地瞥了眼童枕,他上前两步,伸手接过江芝的提包,把黏江芝的小团子给她亲娘递过去,打算不动声色掀过那个话题。
倒没料到,童枕看见跟在江芝后面的娄平,自己先爆了。
他拉着娄平不知道说了什么,而后,走到江芝面前,特别大声地说了句。
“娄平,我前天晚上是带你回你家了吧?”
他可没有趁嫂子不在,拐他们店里伙计去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娄平迎着江芝惊讶而忍笑的目光,脸上躁红,彻底地低了下头。
而在江芝面前一向要脸的邝深,脸彻底绿了。
第134章 黄纸
邝深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心情太好, 才听童枕在这里鬼扯起来。
当着糯宝的面,他只轻压眼皮,掠童枕一眼。
“忙你的去。”
童枕胳膊抬着压在娄平身上, 硬生生拿出自己小大哥的气势。在江芝面前还没嘚瑟两秒,就被他哥给压下去了。
“哥。”童枕胳膊瞬间放下,身子也站直了,很是不舍地看了眼糯宝, 也没敢违背邝深, “哦。”
童枕看了眼娄平, 当着江芝的面, 没敢勾搭他出去玩, 只不自在地拽了下自己的领子,讪讪地跟糯宝挥了下手。
“明下午去店口等我。”邝深牵着糯宝的另一只手, 跟他简单交代了下。
童枕小孩性子, 立刻就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
回去的路上,江芝跟邝深试着提了句。
“我过两天想再去趟省城。”
邝深心疼亲闺女, 弯腰把糯宝抱起来。
“嗯?”
江芝没有提其他,只是跟他简单解释了下:“我已经定好去省城蛋糕的人选了。”
邝深很敏锐:“你刚领出来的那个?”
“对, 我们店里新来的帮工, 娄平。”
这是刚刚娄平在里面跟她自荐的, 争取而来的机会。
江芝在秋花和颜凛双保险都失利的情况下, 能想到的最优解。
娄平的争取,却是让她有所改观。
任何时候, 机会都会偏爱积极进取的人。
“你准备陪他?”邝深的眉头扬起, 脸色些微难看, “看着怎么着也有二十了,也没比你”
他顿了下, 实在觉得娄平不能跟自家媳妇提到一起。
“也没比童枕小几岁。”
他之前缺人的时候,童枕自己就得去跨市送货。
不比他们艰难多了?
他倒不至于吃飞醋,就是觉得江芝对手底下的人像个护小鸡崽子的亲娘,平日里也忒惯着了。
规矩事情都讲清楚,钱给到位,位置也提供了,方方面面都照顾妥当。
“他自己去不了?”
“我们店里那是兄弟两,来这工作都是两个一起。也都没出过远门,现在一个单独出去,也没人带着个他们,我确实不放心。”
娄平来这是帮工的,江芝也怕出什么事,是真准备去一趟的。
“小小,你得明白。你花钱请他们是来帮你解决问题,不是增加负担的。”
邝深用人一向如此,能做就做,如果不行,别耽误他换下一个。
身边人来人往,他从不会惋惜怀念,更没那功夫手把手的教。
无论是之前的高锋、颜凛,还是现在的俞越、左锡他从不会耐着性子教。
通常都是任务放出去,能做就接,不能做就别耽误他换下一个。
高利润、高辛苦,自古都是这样。
江芝跟邝深的想法确实不大一样,只伸手逗了逗糯宝下巴,看糯宝小脑袋一歪一歪地迷糊着,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我会再想想。”
她随口敷衍邝深,却不准备改变些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为处事方式,进而会形成自己的一套迎上待下的行为习惯。
没有什么对错之分,只是在这个晚风都温柔起来的初夏夜晚。
她不想再让也奔波了一天的邝深跟着她为这些事烦心起来。
“你回头把高锋喊走吧。”她换了个话题,“高晓晓把她之前的一个同学喊来帮忙,店里加上嫂子已经有三个招待的了,还有大哥坐镇,人手实在是够了。”
邝深直觉吓人:“他来找你了?”
“没有,我们是卖女同志成衣的,”江芝趁街道无人,挽着他的胳膊,目光落在撒着皎洁月光的地面,“之前忙不过来也就算了,现在人手够了,他还在算怎么回事?快喊走吧。”
高锋待在他们这确实没有很大的用处,尤其是对他自己而言。
除非是在周日人多的时候看了看有没有浑水摸鱼的,平日里也都是帮着收拾仓库打杂,事儿少的时候开票都不用他。
每天就坐在屋里看店里的人进人出。
太浪费时间了。
人的一生关键的也就是那几年,江芝不想一直耽误他。
没那个必要。
邝深把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的糯宝横抱在怀里:“我知道了。”
江芝终于能放下去心。
次日一早,邝深送江芝去了卤肉铺子,回来的时候绕成衣店喊了声正数人的高锋。
简单跟他交代了两句,高锋瞬间精神起来,信誓旦旦。
“好,邝哥,你放心。我回去就跟良柱那小子说。”
邝深拍了拍他肩膀:“辛苦了。”
高锋受宠若惊,忙摆手:“不算不算。”
来这一半是因为邝哥,更多的是他也担心自己亲妹晓晓。
而且成衣店里的活比不上之前,最累的也就是一收拾仓库和看店吆喝,委实担不起邝哥的一声辛苦。
在之前连轴地方周转,闭眼都是奢侈的情况下,邝哥也没这么直白说过他辛苦。
高锋都觉得邝哥有些不对了。
邝深沉默了瞬,想起昨晚在自己耳边念念叨叨的自家媳妇儿,忍着不耐,颇有些头疼说完最后一句。
“等何良柱来了,你就回来吧,这边生意一直都挺需要你的。”
江芝说了,得让高锋感受到来自他这边的温暖和重视。
温不温暖邝深不知道,但他的确看到高锋的脸色逐渐由生动变为了僵硬,以至于还露出些许惊恐神色。
并没有江芝昨晚画饼给他说的感激涕零。他甚至觉得高锋此刻更想上手扯开他脸皮看看,里面芯子换了人没有。
最为要命的是他看见自家大哥就站在门口摆弄江芝跟闻禾想点子弄过来的几盆花山,遥遥看他一眼,憋笑憋的很是难受。
“……”
他寒着一张脸,露出高峰熟悉的表情,声音都透着沉:“听懂了没?”
高锋瞬间点头,脚步开始摸油,下意识想溜。
“邝、邝哥,那我进去了。”
“嗯。”
托省城丝巾的福,成衣店又在公社里火了把。
比供销社里普遍便宜个一块多,颜色还多样,最关键的是质量也都差不多。
进来看丝巾的女同志们少有的是买完丝巾就走,多的会留下来看看他们这省城里进的新款服装。
他们成衣店自打开门就吸引着众人的目光,开了小半年,搭着新款夏装的风,更是名声大噪。
每天店里店外都吸引着附近厂里的女职工,尤其是那些年岁小,家境殷实的,更是店里常客。
以至于现在,每天都是店门刚开没一会儿,就已经开始上人。
邝庭冲着邝深遥挥了下手,扶着拐杖,很快步入里间忙活。
邝深手里拎着早起江芝非要他带着外套,随意搭在肩上,发出轻微响声。他伸手一摸,从兜里掏出几颗糖果用五颜六色的糖纸包裹着。
几乎都能想象到小团子忍痛往里面放糖果的小表情。
他的心瞬间就软化了,眉眼里都是融化的眷念。
下午,从坟地里出来,邝深跟童枕无声的穿过前面的一片树林,走到空地上的时候,童枕嘴里嘎嘣咬着糖,突然开口。
“哥,有次夜里下雨,我跟江二在这摔了。”
邝深对这事没什么印象,没什么态度的点了下头,听他胡扯缓解心情。
童枕复述了那天场景,却把自己逗得哈哈大笑。
邝深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嗯。”
“也不知道江二那小子现在混的怎么样了?”童枕自言自语,“哥,说真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自己天生注定孤独。”
邝深神色一顿。
他现在在江芝影响下,已经会说几句安慰句子。
童枕忧伤地叹口气,从小到大,跟他亲近的玩得好的,不是被他克死了,就是被克走了。
也就只有他哥,坚持到了现在。童枕目光转向邝深,发自肺腑地感叹。
“哥,你活的真好。”
邝深咽下到嘴边的话,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而后开始心平气和地折袖子,一手薅过他后领子,一巴掌拍了上去。
“哥,哥,”童枕躲了两下,没躲住,挨了一巴掌不疼,反而像戳中他笑点般笑起来,“我错了。”
笑声都驱走了空气里黄纸熏染的气味。
由清冷走至喧嚣,邝深脸上早已恢复了工作的样子。
听店口已经等着急地俞越一件一件跟他说需要拿主意的事,邝深效率很快处理。
童枕脱了下午穿过的外套,跟邝深带过招呼后,带人出城接货。
一个晚上的忙碌,时间转瞬即逝。
“还有其他事?”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去,月亮都已经爬的老高了,邝深见俞越还没走,站在自己面前,吞吞吐吐,像是有什么犹豫不决的事。
出于对俞越的看重,他手碰到外套却没有拿起来。
“说。”
俞越咬了下牙,站的极其端正:“邝哥,我想结婚了。”
他一幅苦大仇深的阵仗,让邝深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嗯。”邝深拎起外套的手没再停顿,随手搭在胳膊上,“如果需要请假可以提前一周找童枕说清楚,手上的活能交接的交接。不能交接的一律转给我。”
他们那也不是什么干了就全年无休的工作,更不是离了谁都不转了。
俞越这两个月是很重要,但也没到那份上。
邝深用人向来胆大,不讲究资历,也不会排辈。
并不算缺人。
他短短思考几秒,心里已经划过几个接替人选。
俞越听邝深意思就觉不对,他废了这么大劲儿走到今天,断然不会为了结个婚放弃。
“邝哥,我不是要走的意思。”他慌忙挡在邝深面前,一闭眼说出自己真实目的,再不敢跟邝深面前铺垫绕圈子。
“我就是想托嫂子关系买点东西。”
邝深脚步瞬间停住:“嗯?”
第135章 卤猪脸
“买什么?”
邝深一时没想到有什么东西是俞越需要特意托江芝来买到的。
他给开的工资可不算低。
俞越挠了下脸, 还有些不好意思:“我下周休息的时候,准备去小田他们家拜访一下,想从嫂子拿个几盒糕点, 再买一件衣服。”
“店里买不了?”邝深不是个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情的人,尤其还是关于江芝的事。
更何况,回来的这两天,江芝也已经够忙的了。
早起晚睡, 也是成天的着不了家。
“嫂子店里生意太好了, 糕点店里的队每天都是排很长。”
糕点铺子俞越也是让人去忙完提前去排过队, 几个大老爷们聚在一起抓耳挠腮算人少的时间。千难万难错开了时间, 排到最后刚好赶上人收摊, 还是没凑成盒小田喜欢吃的绿豆糕和她家里人喜欢吃的紫薯糕。
江芝走的就是效仿路子,学着公社和百货大楼的样子, 除了论钱的散卖, 还有半斤一斤的打包成样子的特卖。
专为那些走亲访友的人特制,东西精致, 数量少,每天都是死难抢百难抢的俏皮货。
难抢就不说了, 排队买好的成斤东西, 用盒装额外加钱也行, 但关键是凑不齐数量。
要多难为人就有多难为人。
至于衣服, 俞越自诩大老爷们,也确实不好意思舔着脸进专卖女士的成衣店。更别提, 他再上手挑挑看看, 还不得被人当成了流氓?
“邝哥, 能让嫂子帮帮忙吗?”俞越也老大不小了,就等着今年定下来结婚, “小田她平常也是最喜欢去嫂子店里看衣服了,绝对是熟脸。我这次也是想给她个惊喜,想着嫂子眼光好,提前帮她拿个新款,找个好看的衣服。”
江芝成衣店里的生意实在太好,能直接跟老板预约时间挑衣服的也只有凌夏等几个大客户。
俞越这次也是想在自己未来媳妇儿面前挣个面。
说出去脸上都有光。
原本小田家就比他们家好太多了。俞越没个正式工作,多多少少骨子里还是有点自卑拘束的。
越是这样,年轻的小伙子越是会想拼命展现出自己的人脉优势。
所以,才会跟邝深开这个口。
他很聪明,也很清楚邝深的逆鳞在哪儿,以至于说的时候心里都有些忐忑。
邝哥跟一般的老板不一样。
别的老板或在乎钱、或在乎名、或在乎利但是,这些邝哥都不是很在乎,甚至于,他都觉得邝哥是有些不屑的。
他比所有人看的都要通透,自始至终在乎的只有那个被他恨不得藏起来的家庭。
果不其然,邝深并没有直接答应。
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事关江芝,他也不会说绝对。
“我回去帮你问一下衣服。其他的,你自己来。”
早起排队能解决的事,就别麻烦他媳妇了。
这就已经能让俞越很高兴了,向来老成的脸上都露出笑意。
“谢谢邝哥。”
邝深问了下他准备休息的时间,又简单跟他交代了几句。
推门出去的时候,遇见带货回来的童枕,满满三个盒子。
他打开看了眼货色,拿灯照了下:“过称给师傅送去。”
童枕跑出了一身汗,也没顾得擦,又把明细表给邝深递过去:“哥,那我先去了。”
“嗯。”邝深看童枕走远,似想起什么,较为随意地开了口,“我听说你对象家里有人是跑运输的?”
俞越心里微微咯噔一下,没敢看邝深,目光看向正开大门的手下人,心里转过几个想法,权衡一番,还是点了头。
“是,”他语句斟酌,“邝哥,是有什么事吗?”
“我想让你带个朋友搭车去省城一趟。”邝深把事情说的简单直白,“刚好,你去省城转转看看咱们的生意有没有市场,能不能搭上什么线。顺便,帮我把一个小孩带过去学点东西。”
俞越在心里把邝深说的话翻来覆去地拆解开,他们的生意绝对不是没有人脉和根基就能随随便便搭上线的。
邝哥的重点应该在后半句。
俞越心里瞬间轻松一半:“学什么?”
“糕点吧,”邝深也没记住名字,“地址和师傅都已经联系好了,你把人送过去看两天就行。”
那就是跟嫂子有关系了。
俞越的心彻底放松下来。
“好。”他答应地很爽快,“邝哥,我们是什么时候走?”
“尽快。”
俞越点头:“是,我明天给您出行计划。”
邝深颔首,神色带了两分满意。
做事不拖泥带水,行动力快且有效,这是俞越身上他最看好的一点。
“去了省城多摸几条巷,”他视线朝下,轻落在俞越身上,似能看透他的内心,“没有绝对的事情。”
世上要真是凡事都有规可循,万物规律的话,他早就饿死了。
从零到一难就难在打破,打破自己固有印象,也打破原本看似僵硬持平的局面。
破则立,不破不成。
俞越目送邝深背影,只见他身影渐引入黑暗,而后又很快现于路灯之下。
逐渐陷入沉思。
差不多的时间里,江芝在卤肉铺子里招待了久未见的杜岩与萧静。
“江同志,”杜岩脱去白日里穿的一身白衣,周身的气质都变了,“晚上好。”
“杜医生,萧护士。”江芝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怎么这个点来了?”
杜岩往后看了眼,一顿:“想来买点卤肉和腊肠。”
“现在吗?”江芝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又回头看了眼院里正推自行车的腊梅跟小红。
店里的师傅都要回家了。
“是,”杜岩半护萧静,眼睛也看见正往外走的帮工,问的也是踌躇,“还有吗?”
“急着要吗?”江芝招周阳过来简单问了下,“腊肠应该还有,但卤肉可能就剩下一点脸子了。”
“那太好了了。我小舅就喜欢吃脸子。”萧静松了口气,见江芝看向她,又很局促地解释,“不好意思啊,江同志,我小舅今天是准备转院来着,就想走之前再带口你们家的东西。”
真是住院了都不忘这这一口。
“没关系。”
江芝引他们进了厨房,戴上手套,让他们在外间稍等。
他们家的东西每天基本上都是供不应求。
肉的生意比糕点店的生意一般来说是要好上个两成。
今天也是赶巧了。
萧静接过,再三道谢。
都是熟人,江芝简单称了下,给他们抹了零,又多饶了根腊肠。
都小两斤了。
“算是我看叔叔的,祝叔叔早日康复。”
杜岩给钱她都没多拿。
萧静性子大大咧咧,笑的也大方:“那我小舅得高兴死,他最喜欢的就是吃你们家的卤肉,基本上隔三差五就得买块解解馋。还一直想说跟老板认识认识呢。”
江芝忙了一天了,脱下手套,笑着揉了揉了下后颈。
“等叔叔好了,下次来,叔叔提我的名字,店里给叔叔打折。”
“不用。”萧静摆手,嘴不过心,什么就秃噜出来了,“我小舅老有钱了,你卖他贵点也行。反正,他兜里有钱也没处花。花你这至少吃嘴里了,还过了个口和胃,不亏。”
江芝笑了笑,没再接话。
杜岩轻咳一声,萧静也觉得自己话有些不恰当。
“江同志,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们家东西做的好吃来着。”萧静捂住嘴,眼里还有两分慌张,“江同志,你别误会。”
秦云现在可是升了一级。
她是不怕,但杜岩现在可归秦云管着呢,是得客气小心些。
“喊我芝芝就好。”江芝不至于计较这个,是杜岩心思太细了,莞尔:“我知道。但晚上吃这么多肉也不好,你们看着点叔叔,让他控制量。”
她换了话题,杜岩立即接上。
“我们会多注意的。”
“嗯,不让他吃,就让他闻闻味,馋着他。”
萧静性子火爆大方,没什么坏心思,什么都是直来直去的,江芝还是挺喜欢跟她说话。
“有定好什么时候转院吗?准备转哪里去?”
“明天转,转省城去。”杜岩这次是特意请假跟着去,书读的多,说起话来也文绉绉的,“目前检查未见异常,但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结果。”
再进一步,就不是他们医院能做的检查了。
好在萧静家条件好,拉着就准备去省城看了。
“省城比咱们大,检查了自己也放心。”
“我小舅去年秋天刚检查过,都还没有一年呢。”萧静低声吐槽自己小舅,“他纯属就是在单位上班上烦了,折腾人去省城玩呢。”
杜岩皱眉,无奈地喊了声她:“萧静。”
萧静立马做了个手封嘴的样子:“我不说了。”
她确实不大喜欢只知道吃喝的小舅,尤其是在他小舅把小舅妈气走之后,更是对小舅多多少少有了点意见。
不满简直要写在脸上。
被保护得太好的女孩,确实有没心没肺的权利。
“芝芝,”萧静有意想跟她打好关系,眼睛转着,“你想不想去省城啊?我们可以捎带着你一起,反正车里地方大。”
挤挤就够了。
“不用,你们看病也挺麻烦的。”江芝都没往他们那想。
“不麻烦呀,本来就是走个形式,主要还是陪我小舅散心。”萧静背着杜岩,偷偷翻了个白眼,“说真的,你要是去的话,明天上午可以来医院找我呀。我们上午办手续,准备的是下午走,晚上到地方先住一晚。”
江芝有些心动,拒绝地没有那么绝对。
萧静以己度人,试图勾搭她:“一起去嘛,省城里有好多好玩的。他们那百货大楼的东西老多了,咱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你要是一个人不放心,也可以喊着你爱人一起呀。反正这次也就我跟杜岩咱们几个。绝对坐得下。”
江芝送他们出去,迟疑了下:“那我能需要带个朋友吗?”
“当然可以,咱们这次去本来就是为了玩嘛,人多才热闹。”萧静发出诚挚地邀请,热情好客且大方,“两三天也就回来了,一起嘛!”
“那我跟我朋友商量下,明天中午我们医院见。”江芝没在推拒。
“行啊。”萧静对江芝观感很好,又有秦云加成,自是对她亲近起来,凑近对她耳语,神秘兮兮,“你们到时候早点来,提前把名字跟我说一下,介绍信都不用你们开。”
这倒是确实省了不少麻烦,以至于,江芝到家的心情都很好。
“回来了,”邝深比她早回来了会儿,哄睡了糯宝,摸了摸她被夜风吹凉的手心,又起身给她热了碗粥,“喝点再睡。”
江芝本来不是很想喝,但她心里确实里高兴,包都没放,看完糯宝,又黏糊糊地跟着他进了厨房。
眉眼飞扬,挡不住的笑意,连带着邝深心情都很好。
他把她半抱到身前,朝着她额头就印了口,脸上不正经的样子像个色鬼,语气随便懒散,没个正形。
“怎么这么高兴?”
第136章 玩具
江芝也不瞒他:“今天去卤肉摊盘账的时候, 遇见了杜岩和萧静。刚好他们明天要去省城,能带着我跟娄平,很是顺路。”
邝深搅拌勺子的手一顿, 手放在她腰侧:“明天?”
“嗯。”江芝眼里亮闪闪,都是得意笑,“而且,还不用我们开介绍信, 超省事。”
回来的路上她已经跟娄平说过这件事了, 娄平也很激动, 都开始着手收拾行李了。
邝深低头看她, 到嘴边的话被她明媚地笑给阻断, 沉默了瞬。
“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江芝胆子一向很大, 可家里糯宝在, 牵绊着她的心,“我尽量早点赶回来。”
邝深关了火, 许久,才轻“嗯”了声。
他现在就像站在树枝上的一只鹰, 翅下护着的是他的小窝, 被他牵着护在怀里的漂亮媳妇却总想探头看这个世界。
他想说外面并不温柔, 有狂风, 也有暴雨,很是惨烈。他不爱那片天空, 只想自己为她们撑起一片和煦温暖的窝棚。
邝深心里很矛盾, 既想把她永远护在身后, 又期待着她每一次的独立振翅。
可当他迎着江芝弯起来的杏眼时,他看到她眼里没有任何地胆怯, 有的只有跃跃欲试。
他知道他在前面清扫道路的地方也就到这了。未来该是他站在另一个跑道上,目送、尊重、鼓励,也惊叹着她的跨步。
端着粥出来,感受着她在自己掌心间弯起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戳在他心上。
“你要照顾好糯宝。”江芝嘱咐他,“别老是惯着她,不准偷给她买糖。”
邝深把粥放在桌子上,轻手给她拉开凳子,没有应声。
一提到糯宝,江芝对邝深的抱怨可就多了。
“记着没?也别要什么给她什么,你之前给她做的那些小玩意她都拿手里摔着玩了,糟践东西。”
邝深最喜欢的打发闲暇时间的事就是在院里给糯宝做些什么小玩具。
糯宝手小,握不住,木质东西摔个几次就容易劈叉。
尤其是现在,邝深还迷上了去百货大楼给她亲闺女挑玩具。
惯的不成样子。
江芝看不惯地早了。
“听到没,可不许这么惯着,她才多大呀。”
邝深坐在他旁边,听她嗔怪的语气,撑不住笑了。
“体谅一下,第一次当老子,你得让我疼她。”
谁都不会知道他有多在乎糯宝跟她。
“没不让你疼她。”江芝拿勺子在碗里霍,舀三勺还不一定能喝完一勺,看向邝深,后者眼里是坦荡荡地认真。
她抿了下唇,试图跟他讲道理:“但凡事都得有个度。”
邝深见她不想喝也没再强迫她喝,都晚上了,端着自己三两口喝完,对江芝的那句话不可置否。
“你也不想以后宠出来个混世魔王吧?”
邝深想起糯宝那个一动三抱的性子,还混世魔王,最多是个娇里娇气、下凡来渡劫的小公主。
“要真是混世魔王倒也好了,至少不会被人欺负。”
哪儿跟他闺女似的,光说个话都是慢吞吞的,还不够费劲儿的。
江芝掐了把邝深,跟这人说不通。
“烦人。”
每次都弄得她跟个后妈似的。
邝深收拾了碗筷,洗完放回橱柜上,擦了下手,都没往后看就包裹住了她作乱的小手。
知道她明天要走,压了下自己的想法,深吸一口气,没让她再点火。
“说个事,”邝深关了厨房的灯,带着她回屋,“我店里有个伙计,这周准备去提亲,想要你帮着他挑个衣服。”
回到屋,江芝才闲下来,把放在包里卤肉铺的利润取出来,放在床底盒子里。
她坐在糯宝的小凳子上,一边清点自己的钱,一边点头:“女孩多大?皮肤黑吗?个子高还是矮?”
邝深哪儿知道这个,都没印象。
他随手解了衬衫扣子:“你随便拿一件就行。”
“这哪儿能随便拿。”江芝不赞同地看他一眼,“人那是订婚,衣服要是挑错了,不是毁了一桩美事吗?再说,也砸了我自己的招牌。我明上午有时间,你把人喊店里,我带着他看。”
“太赶,”邝深套头穿了个白汗衣,“等你回来再说吧。”
“我东西没什么收拾的,”他们也是刚回来没两天,江芝怕耽误别人婚事,一般定亲都是讲究日子的,“就明天上午了,你记得早点把人喊过来。”
邝深一向拗不过她。
“爱操心。”
说着江芝爱操心,但他换好衣服也没睡,又拿出刚放柜子里的行李包出来给数钱上头的自家媳妇收拾东西。
“你放那吧,”江芝把盒子又推回到里面,脱鞋上床,假模假样,“我明早起来自己收拾。”
邝深冷笑一声,瞥她一眼。
“别装。”
江芝伸脚踹他,却又被他握着,手指粗糙摩擦在她细嫩肌肤上,还敢皱着眉头,“啧”了声。
“别勾我。”
装着跟个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似的。
江芝视线往下,看一眼便羞红了脸,忍不住拿枕头砸他。
也不知道是谁在装。
她气哼哼抱着被子,躺在糯宝旁边,不搭理他。
狗男人。
邝深面无表情地接过枕头,放在床脚,收拾完东西,又出去冲了个澡。
是真不准备动她。
太娇气了,随便一捏,都得红个好几天。
越想越觉得草。
也不知道上哪儿娶回来这么个祖宗。
次日,江芝背完书跟邝深一起送糯宝上学。
看着小团子进门口,她心里就开始不舍。
这一走,就得两三天见不着面。
糯宝从出生都没离开过她身边,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闹觉。
“走吧。”邝深看被老师牵进去的宝贝闺女,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他们,乖巧又坚强。
不止没哭着找他们,还露出了个欢快地笑,像是高兴于他们还在,小手高扬着挥挥。
江芝看着眼里就有些泛酸。
“我要不把糯宝带走吧。”她忍不住说孩子气的话。
邝深带她往回走,没接话。
果不其然,没走两步,就听见她开始否定。
“也不行,路上一来一回就得一天,糯宝跟着也是受罪。”她强打起精神,再也没有之前的那样轻松,“这几天你晚上都早回来些,照顾好糯宝。”
邝深点头:“嗯。”
她现在已经彻底不想邝深会不会额外给糯宝糖的事情了,反反复复地交代他要怎么样,言语里都是浓浓的不放心。
邝深一一应下,本是个不甚耐心地人,此刻为着宽她的心却也再三认真起来。
送江芝去了成衣店,又问清楚时间,视线落在店里,高锋冲他点了下头,他才放心地大步离去。
店里已经上人了,高锋出来迎她,跟她低声解释了句。
“东家,良柱来了。”
江芝随他进去,就看见站在邝庭后面,一身破旧褐衣,上面打着补丁,脸上还带着青紫的何良柱,正有些畏缩。
“嫂、嫂子。”
江芝走过去,笑着跟他打过招呼。
高锋跟她轻声解释:“这不眼看就夏收了吗?良柱从小身子虚,受不了农活的苦,这就想着出来干干。”
之前在红福大队的时候,何良柱没少帮她。
江芝明白高锋的意思,转头看向被打的已经有些木讷的何良柱:“我这个地方确实缺个看场子的,但是,你跟家里人说过了吗?”
她印象里的大队长思想可没那么开放,跟江父一样,都认为地里活是最重要且稳妥的。
“说过了,我爹让我滚。”何良柱摸了摸自己嘴角上的血痂,难过又茫然,“嫂子,你让我留这干着吧,我现在是真没地方去了。嫂子,求您了。”
一看就是跟家里人闹矛盾了。
他现在情绪不稳定,江芝没再多问,让他先跟着邝庭简单了解一下店里。
“怎么回事?”她问高锋。
高锋扯了下嘴角:“他们家儿子又多,除了何良柱个个都挺争气的,或干活或读书都是一把好手。老太太偏心读书好的小儿子,何爹看重能干活的大儿子,偏着让他不尴不尬地夹在中间。”
何良柱个子一般,又是个没赶上好时候出生,身子骨都有些羸弱。
干农活确实不是个好手。
“那这是跟家里闹矛盾了?”
“也不算,他弟不是在咱们公社上学吗?说是谈了个对象,家里是公社的,想跟人定亲,老两口高兴坏了,不就上赶着准备东西么。”
他们大队的规矩,一般哥哥不结婚,底下的弟弟也不能提前结。
高锋昨去找何良柱本来想劝他来公社帮忙,也没想到见了这么离奇的一幕。
何家老太太正瞎做媒,把名声极差的闺女往何良柱身上推。
“也太离谱了。”
高锋摆了下手:“他小儿子要是这两年准备结婚的话,何家也确实撑不住两个儿子都好好娶个媳妇。无非是良柱结婚的时候少花点,甚至能贴补点家里。这不就闹翻了么。”
江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地里的活太苦了。
人都太穷了,所以才想迫切地改变些什么,哪怕是孤注一掷。
“你这两天好好陪陪良柱,带着他过过店里。”
高锋应下,又跟江芝说了两句店里的事情。
没一会儿,童枕就带着俞越过来,径直走到后面。
童枕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直接撞上江芝,轻咳一声。
“嫂子。”
江芝简单点头,童枕也颇不自在跟两人介绍,而后,就很没道义地先溜了。
俞越把手里拿的水果递给高锋,看向江芝,笑着自我介绍。
“嫂子好,我是俞越。”
“你好,”江芝引着他往里间走,笑着跟他聊天,“早就听邝深提过,说你平日里做事最为认真稳妥。有你在,做事他都放心。”
“?”
俞越脚步一顿,满眼不可置信。
第137章 打架
邝哥还能说出这种话?
那还是邝哥吗?
江芝一心想拉进邝深跟他手下人关系又夸了几句俞越, 把他夸的越来越心虚。
俞越跟何良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性格。前者心思明显更深一些,听江芝越夸越开始觉得不对劲。
以至于开始下意识地反思自己,他远没有嫂子夸的那么厉害。
他甚至都在想是不是邝哥借着嫂子来敲打他的。
江芝心思多剔透一个, 见俞越脸色微微僵硬,笑着换了话题,带他认真看起衣服来。
俞越说小田不黑,长得高挑漂亮, 越说越上头, 夸起来就有些止不住。
在一旁拿衣服的高晓晓都忍不住笑起来, 还是第一次见这么直白的。
江芝看她一眼, 笑着让她收敛些, 别把俞越第一次上门都给弄不好意思了。
“你看这个紫的和浅蓝的款,哪儿个更好一些?”江芝依着他的描述, 取下来两个刚挂上的新款, “都是刚从省城带回来的南边货,”
俞越那会挑这个, 面露难色:“都好都好,嫂子觉得哪个更好?”
“紫色的显气质, 蓝色的衬人皮肤白, 气色好。”江芝笑了下, “她平常喜欢什么颜色?”
“红色, 粉色,喜欢颜色亮些的。”
“那你拿蓝色的那款吧?”江芝也觉得有点难为俞越, 想了下, “要不或者两个都拿回去, 要是不合适了,你再拿回来, 我给你换。行吗?”
俞越有什么不行的,只觉太麻烦江芝了:“嫂子,我要不先把这两个钱给付了吧?”
“不急,你看她喜欢哪儿个再来付账。”
这个年代的成衣都不算便宜,一下买两件对于一穷二百出身,艰难要成家的俞越来说,也确实有些为难。
“谢谢嫂子。”
“没事,”江芝拿袋子给他装起来,“我再给你拿两条丝巾,你带回去给小田还有她妈妈当个小礼物。别嫌弃。”
怎么可能会嫌弃?
俞越进来转一圈,一分钱没花带走了两件衣服和两条丝巾,被江芝送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晕乎乎的。
“快去忙吧,”江芝笑着对他招手,“你现在可是你邝哥的得力干将。”
俞越正是感动的时候,没了刚开始的局部不安,而是重重地点了下头:“嫂子,您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地跟邝哥一起干!”
“我肯定放心呀,”直到最后,江芝还没忘给邝深刷好感度,“你邝哥最放心的就是你了。”
俞越来的时候还有些紧张,走的时候就剩下满满的感动了。
因为上午要赶着坐车,江芝也没在成衣铺里久待,回家拿完行李,又开了条子让娄平拿了几样糕点,约着在医院门口见。
江芝到的时间早,先去办公室找了秦云,顺带着把去省城买的东西给她放那。
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刚下手术台休息的秦云以及坐在她对面的邝深。
“你怎么在这?”江芝是真有点没想到,“还以为你今上午也很忙。”
“邝深是来看我的,人可比你孝顺多了,隔三差五就往我这送点水果鸡蛋什么的。”秦云是真喜欢邝深这个孝顺劲儿,“你以为谁跟你似的,成天找不见人。”
“您这个冤枉我了。”江芝把买的东西给她放脚底,“我之前还跟邝堔说这周末回家住呢,您再这样偏心,我可就不回来了。”
“回什么回,还不够耽误事的。”秦云看了眼邝深,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跟邝深也都该考试了,别折腾了。糯宝还那么小,一来一回地再给刮着。”
“不碍事,天都暖和了。”江芝看了眼时间,有简单跟跟秦云说了两句一会儿坐杜岩车的事。
她话还没说完,秦云眉头就皱起来了。
“怎么还去?”
“有点事没解决好。”坐杜岩的车肯定是瞒不了秦云的,江芝解释了下,“我到了就回来,最多两三天。”
当着邝深的面,秦云肯定是先说了江芝几句。
“怎么离了你还不行?真没见过你这样当妈的?糯宝才多大呀?你也真是放心。还去省城,你这是准备把店开到省城还是怎么着呢?净是耽误功夫。”
江芝性子些许骄,但唯一好的一点就是如非必要,她从不跟老的当面呛。
跟在江华身边长大的孩子,自小养成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性子。
邝深不太能听进去,开口拦了下:“妈,小小有正事,不耽误功夫。”
他态度恭敬,眉头却微微皱起努力,言辞认真,解释起来一板一眼。
很是新奇。
秦云也是第一次见自己女婿露出这幅认真护短的样子,词卡在喉口,因情绪激动而扬起来的手慢慢放下。
看了自家闺女一眼。
邝深身上是真的有变化了,潜移默化,却深远持久。
秦云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门外护士敲门,抱着病历本找她。
秦云轻咳一声:“行了行了,你们小两口都出去吧。可真是长大了。”
江芝俯身抱了抱自己亲娘,腻歪了片刻,才笑着挥手。
“妈,我们走了。”
“嗯。”秦云看他们出去,走到门口,又喊住他们,别扭开口,“你们周几回来啊?我提前让你爹去给你换条鱼。”
江芝转身笑了:“周六,糯宝下午放学早,我们一早就回去。”
“净折腾。”秦云摆了下手,又嫌弃起来,“赶紧走。”
江芝跟邝深出来,也没说几句话,就遇见过来找她的萧静。
“芝芝,快点,我们这准备走了。”
江芝点头:“这就来。”
邝深送她到医院门口,看她上了车,隔着车窗,江芝还是不放心。
“你今晚一定要早回去,好好陪陪糯宝。”
“嗯。”邝深点头,手入窗内,指背滑过她的脸,顿了下,才开口,“注意安全。”
“我会的。”
人到齐之后,车很快被打响,司机踩着离合,车子开始抖动。
邝深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目送着车在自己眼前渐行渐远。
“那是你爱人呀?”
车上,萧静坐在她身边,眼里闪着好奇地光。
江芝收回视线,坐直身子,笑着点头。
“是。”
“真的呀?”萧静见江芝承认了,眼里倒真惊讶起来,“你们看着气质可真不大像。”
江芝漂亮明艳,遇事先笑,气质温婉,倒是那个男人,人高马大,面冷眉狠,凶的都能当门神了。
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萧静还想再说什么,手里就被杜岩塞了个水壶。
“喝点水,省的晕车。”
她拿过水壶,又跟前座的杜岩小声聊起来。
江芝靠在坐垫上,闭目休息,心里些微怅然。
车刚出公社,她就已经开始想家里的糯宝了。
下午,邝深把晚上的活推给了俞越,自己提前下班接糯宝。
去的时候幼儿园还没开门,他习惯性地等在门口。
门口看门的大爷都跟他熟了,“刷”的一下拉开窗户。
“又是你,小伙子,你小媳妇还没下班呢?”
“嗯。”邝深绝不是个合适的话家常人选,淡漠冷淡。
大爷倒不介意,伸着头跟他瞎聊。
“小伙子,你跟你媳妇结婚几年了?生了几个娃娃?”
邝深眼睛落在院里,防备心很重,只答他想说的:“一个。”
大爷也不恼:“咋只生一个,你们这都还年轻,得多生几个。多生几个好,以后孩子们长大了也都有个伴。”
邝深摇头,听见园里门响,并不多说:“该开门了。”
大爷仔细一听,连忙从自己小房子里出来,开了院里大门。
邝深一马当先地跑进去,长腿迈到托儿所的小楼,熟门熟路找到他闺女的班级。
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哭声。
邝深心瞬间被人揪紧了。
对于自己女儿的声音,他最是熟悉不过。
“耙耙。”
糯宝本就被老师抱着站在门口,一见到邝深,就伸着胳膊要他抱,原本已经小下来的哭声瞬间加大。
孙老师更加局促。
“怎么回事?”邝深把糯宝抱在怀里,看向带班老师,压迫感一下子强了。
孙老师请邝深先进来去了隔壁办公室,里面帆帆跟一个明显比他高了个头还有些胖胖的小男孩,两个孩子正分开站两边。
“是这样,”孙老师喊另一个老师到门口,然后跟着过来,“刚刚放学的时候,帆帆跟昊冉有了点冲突,在班里有了点争执,影响很不好,吓着不少小朋友。”
邝深抱着小手紧紧拽着他领口的小糯宝,视线落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正一声不发的帆帆身上。
“打架了?”
邝深皱眉,抱着糯宝坐下,把帆帆喊到身边。
就帆帆这个性子,还会跟人动手?
“也不算是打架。”孙老师搓了搓手,搭在帆帆身上,“昊冉小朋友是新转来的,今天是上学第二天。应该是放学做游戏的时候,碰了下糯宝的小裙子,才起了争执。”
邝深本以为糯宝是被吓着的,却没料到自己闺女还受了欺负。
当下,脸色就难看起来。
孙老师真心觉得昊冉比帆帆可怜多了:“糯宝爸爸,您放心,孩子我们都看过了,都没受什么伤。再说,班里的小朋友也都是护着糯宝的,昊冉都是被几个小朋友给联手推倒的。”
昊冉是刚来的小朋友,刚进班还有些腼腆,也不知道怎么今儿就上手惹了班里的人气王小糯宝。
孙老师交代完事情,又硬着头皮做了下安抚工作,心里却是一直暗叹自己运气不佳,怎么偏偏赶上邝深来接孩子。
园里老师少有不怕邝深的。
但好在没一会儿,另一个老师把昊冉的学生家长请了过来。
昊冉的家长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态度友善,听老师说清楚事情起因后,先是给邝深赔了不是,又按着昊冉给帆帆还有糯宝道了歉。
邝深仔细检查了番糯宝,发现自己宝贝闺女没受什么伤后,又趁着老师说话,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糯宝身上的新裙子,见着裙子没出啥问题,才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
“邝同志,实在抱歉。”杨风拎着自己小胖崽子出去的时候,眼睛落在糯宝身上还有些收不回来,有点眼馋别人家的闺女,“后续孩子要是有什么问题,您尽管找我。”
他给邝深留下自己的地址,而后才打招呼离开。
邝深低头看了眼地址,淡淡收回视线,随手扔到垃圾箱里。
糯宝领土意识很强,一直觉得托儿所是自己的底盘,还是第一次在班里被小朋友欺负。小宝贝搂着邝深脖子,蔫蔫的,很不高兴。
回到家,邝统抱她都不下来,闹着要去找江芝。
“要、妈妈!”
第138章 筹码
“妈妈在忙, ”邝如许拍了下手,想把糯宝给抱下来,“糯宝乖, 姑姑抱着去院里玩好不好?”
“不,”小糯宝扭着身子,小嘴巴都要撅上天了,拽着邝深的衣服, 手指着外面, 一个劲儿地想出去, “要妈妈。”
邝深单手解开外套, 罩在糯宝身上, 也没再往家里面进。
“我带她出去走走。”
小宝贝团子已经习惯了邝深早回来的时候带着她出去放风顺便接妈妈,窝在亲爹怀里, 抽了抽小鼻子, 乖巧起来。
“出、出出!”
邝如许摸了摸她小脸蛋,哭笑不得:“可真是个离不了娘的。”
她嫂子这前脚一走, 后脚小糯糯就闹着要去了。
邝统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刚买回来的菜, 瞪了邝如许一眼。
“小孩子都这样, ”他从兜里给糯宝掏出果子, 趁着江芝不在偷哄糯宝, 给完还假公济私地看了邝深一眼,咳了声, “看着今天就要变天了, 你们出去了早点回来。”
“嗯。”
邝深抱着糯宝出去, 沿街遇着的小玩意只要糯宝眼睛往上多瞅几眼,他总要付账的。
糯宝跟她亲娘一个性子, 都是娇气地不行,玩够了就不让放她怀里,非得邝深拿着。
还跟真的似的,奶声奶气给他理由:“脏、脏脏。”
邝深低头给她擦了下口水,手里的东西一多半趁糯宝不注意,塞在自己外套兜里,带着她沿主干街从东总到西。
从夕阳洒满天际走到夜幕沉沉,回来的时候,最繁华的那个路口,小贩都只剩寥寥。
“妈妈。”
邝深本想抱着她哄睡着了再回去,没想到糯宝记性这么好,等他准备进家属院门的时候,还蹬了蹬自己的小脚,表达自己的不乐意。
“要妈妈。”
糯宝话音尾巴还连了个小小的哈欠,奶呼呼的。
看着也是有点快睡了。
就这,还没忘记提自己的要求。
是有点闹人的。
他耳边像响起江芝用手指轻戳糯宝软乎乎的脸蛋,轻声喊她“小闹人的”笑语。
邝深本质上不是个特别惯孩子的人,无论是他手底下那群小伙子,还是对子城或者帆帆,他都有自己的要求。
可唯独是对糯宝,这个在拥有之前,他甚至都不敢想象的小宝贝。
他真的是付出了自己能有的所有,乃至于无数个日子都是靠着想着家里的她才一步步走下来。
所以,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偏心与宠爱。
邝深重新把糯宝竖抱起来,没再绕圈,抱着她缓慢朝成衣店走去,手轻轻拍着她后背。
小糯宝是真的困了,没走到成衣店就已经开始垂小脑袋了。
等邝深到地方的时候,宝贝都已经开始发出小小的酣睡声。
“怎么来了?”邝庭看着何良柱锁门,刚转头,就看见不远处的邝深。
“看一眼。”邝深没多说,横抱起已经睡着了的糯宝,“走吧。”
糯宝晚上的时候就吃了点邝深路边买的小零嘴,既没喝奶,又没垫吧点粥和蛋羹,以至于第二天一早,邝深就感觉自己胸膛上压了个重重的小团子。
糯宝拽着他的衣服,刚开始还有点没睡醒,倒没有哭。
邝深抱她去厕所,又给她擦了擦身子。这个时候,爷俩关系也都很好。
糯宝摸着自己空荡荡的小肚子,搂着邝深的脖子,跟他要饭饭:“饿饿。”
“喝奶?”邝深把她抱起来,低头看她乖巧小模样,“爸爸给你泡奶粉好不好?”
一起床就有饭饭吃,糯宝老高兴了,点头跟小麻雀进食一般,都不待停的,又一个劲儿地趴他耳朵边喊他。
“耙耙、耙耙。”
真的要把邝深的心给喊化。
进了屋,邝深把糯宝放到床上。
开了灯,小团子撅着小屁股下意识想往被子里拱,可她看着空荡荡的床,愣了两秒。而后,像是终于发现什么不对般,眼眶瞬间蓄上泪,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
“妈妈!”
妈妈不见了。
小糯宝两手猛地拽着被角,小脑袋瓜还没注意到自己坐在被子上,用劲儿太大,力气不够,差点没把自己掀翻。
幸亏,邝深眼睛一直放在糯宝身上,托着脖子把她给抱了起来。
“妈妈!”
跟昨天晚上的闹人比起来,糯宝是真的开始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下地要跑着找妈妈。
邝深把她抱在怀里,颠了颠,哄都哄不住。
小宝贝从小就被邝统带着,委实不是个爱哭的性子。可真找不到江芝了,却是哭的比谁都凄厉。
“妈妈!要妈妈!”
邝统跟邝庭都被惊起来,先后敲开他们屋里的门。
糯宝在邝深怀里踢腿,邝统先帮着给泡了杯奶粉。
刚刚还摸着小肚子喊饿的小宝贝,现在是奶粉送到嘴边都不要吃,一心想着要去找江芝。
一家人下去哄都没能哄住。
最后,还得邝深一手拎着奶瓶,一手给她裹着个被子抱出去走走。
邝庭摇头:“性子可真像了深哥儿。”
糯宝在公社闹得不安稳,江芝在省城进展的也不甚顺利。
蛋糕店老板没想到是学技术的是个大小伙子,当下,脸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江芝都恨不得给他立个字据做担保,可老板看了眼娄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
刚见面的第一天,都准备把钱退给江芝。
这是江芝能预想到的最坏结果之一。
次日又商量了一上午,完全谈不拢。
本以为只需要把人送过来陪着待两天适应一下环境就能走的江芝,没想到,刚开始就断这了。
对于这样个刚放开的环境里,江芝也确实怪不了店主。
留在招待所两天里,她每天也是晚睡早起,带着娄平寻着之前顾秋谨给的地址颠簸跑着。
中间一度,江芝都觉得待不下去了,想着要不就这吧。
可最后,她包里装着的小糯宝照片,还是咬牙坚持了下来。
直到最后,才找到一家蛋糕店愿意收留他们。人也不用娄平在那干满一个月,就只让跟着学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会不会就让他们走。
时间缩短了一半,态度也比之前坚硬许多,江芝现在就想一个已经坐上桌投了砝码的赌客,扎了本,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江芝挂念家里糯宝,没再犹豫,简单跟娄平商量过后,应下,付了订金。老板抽空带他们去看了下后面的杂货间,所谓包的住宿也就是个这么个狭窄地方,里面勉强只能勉强放下一张狭窄的木板。
关了店门就不能再出来。
跟蹲篱笆似的,不说娄平愿不愿意,江芝肯定就接受不了。
跟老板商量了番,她又花钱在他们家租了两个单间。
娄平心里藏不住事,搬行李的时候,忍不住开口。
“东家,您也住这么?”
“嗯。”
半个月,时间太紧了,对娄平这个根本没怎么做过糕点的生手来说,实在太过为难。
真的走到这个前后为难的绝境,江芝比自己想的还要果断,更为理性,甚至于能客观地分析得失。
准备退房的当天,她就找到萧静,歉意地跟她解释不能一同回去,并托她带封信给秦云。
写给邝深的,托秦云转交。
萧静早就玩够了,本来是打算多等江芝两天,没想到她时间那么长。
杜岩有工作,确实耽误不起。
一行人遗憾分开,萧静当天下午就动身回了公社。
与此同时,江芝跟娄平也开始了自己的蛋糕学习。
真的跟江芝同吃同住之后,娄平才觉出江芝的可怕之处。
厨房里一站站一天就不说了,有时候被老师傅指着脸骂,他都觉得难为情的事情,偏着江芝能面不改色听下。
从不辩解,也不上脾气,比他都能豁出脸,也更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中午时间紧,两人通常就是坐在店里台阶上啃干馒头。
馒头就水,江芝吞咽地毫无负担。
从开始的第一天,他就再也没在江芝身上看到过那些靓丽的衣服,都是简单的素色衬衫加黑色裤子。
头发也没有那么多花样,饰品更是一件都没,只绑一个粗粗的麻花辫在身后,素面朝天,却看着比他还要脸嫩。
不少人都以为他们是兄妹两。
“东家,”娄平给她倒了杯水,却见江芝眼不离她手上的小册子,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他看不懂的洋文,“喝点水。”
没跟江芝出来之前,没接触过厨房工作,他觉得那些东西是有手就能干的。
所以,自荐荐的毫无心理负担。
可他却从没想到,做个蛋糕还有这么多讲究。更没想过,一向高不可攀的江芝还有这么接地气的一天。
也就是从这段时间开始,他才在心里真正对江芝起了敬意。过往将近二十年的光阴里,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有韧劲儿的一个女的。
彻底打破了他们兄弟两原本对江芝固有的印象,不过就有点儿钱开了个店罢了
那是一个真正在用尽全力,努力且认真地过好每一天的女人,她的身上所有的光芒都源于那一份刻苦地坚持。
从此以后,在往后的道路上,他更是没敢再低看过任何一个女人。
他更知道,往往女人吃起苦来,都没男人什么事了。
江芝接过水,喝了两口,放松眼睛,视线放远,落在从她隔街对面的小女孩身上。
也是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看着比糯宝大些,头发绑成两个小揪揪,牵着家里大人的手,走两步就要低头摸摸自己的小裙子。
跟家里那个小闹人的一样,都是个爱俏的小姑娘。
江芝看着看着就有些眼热。
糯宝从出生开始没离开过她,她更是没离开过糯宝。
可如果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能为他们的生意带来更上一层楼的利益,江芝无论如何都是割舍不掉的。
为糯宝,更是为她自己。
任何时候,‘妈妈’都不该成为一种束缚。
这是邝深教她的,也是她所感谢的。
“东家?”娄平听里面老师傅已经开着嗓骂人了,连忙站起来,伸手就想拉江芝一把。
江芝眼睛无意识地跟着已经走远的小姑娘,半天都没收回来。
自然也没动。
出来的这几天,她夜里总是睡不好,想家里的小团子。
但凡,她但凡能有个别的办法,她就马不蹄停地赶回去了。
可她不能。
不回去,不是对谁的认输,就是她心里的不甘心。
再有就是公社情况的变化,同行竞争日后只会愈加严重。她如果不思图变,他们的店铺很快就会沦为平庸。
她真的不甘心。
在还敢拼、还能学的年纪里,她不想轻易推出筹码,干脆认输。
可是随着考试时间越发接近,每天又是高强度的蛋糕知识的填充,江芝的心里压力比谁都大。
她怕自己脚踩两条船,最后船一开,自己却比谁摔得都惨。
只是,当着娄平的面,她什么都不会说。
几天的压力憋在心里,像是出现了幻觉。
看见前面的小姑娘回头,朝这边看了眼她,就跟好像是真的听见糯宝在她耳边正娇声娇气的喊“妈妈”。
“还不快滚进来!”里面的老师傅已经很暴躁了,对着他们没有任何的客气,“再不进来一下午就都不用进来了。”
娄平脚踩着台阶,差点没被老师那一嗓子给撅回去。
江芝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情绪,准备转身的时候却好像是真的在听到糯宝的哭声。
身子比脑子转的更快,在她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身体已经转了方向。
她看着小小的宝贝正朝着她的方向飞奔而来,脸上还挂着两串小泪珠,跑的东摇西晃,看得过路人都提心吊胆。
江芝站在原地,几乎是傻了。
“妈妈!”
第139章 狭隘
“你们怎么来了?”江芝是真的很惊讶了, 抱起怀里的糯宝,眼不错愣地盯着看。
糯宝窝在江芝怀里,小娇气包一个, 还没开始说话,眼泪就“啪嗒、啪嗒”地先流了下来。
“妈妈。”
小宝贝伸着胳膊紧紧搂着江芝脖子,眼泪都要把江芝衣服给打湿,活脱脱的一个小哭包。
江芝眼都冒酸气, 她的姑娘什么时候也没这么爱哭过。
邝深是真没办法了, 平日里看着乖巧地姑娘, 性子里也有找亲娘的执拗。
一哭就是一整天的。
江芝抱着怀里的糯宝先进去给老师傅告了个假。老师傅本来张口就要骂的, 只是看见她怀里已经哭成泪人的糯宝, 到嘴边的话顿住,叹口气, 让她出去了。
反正半个月后就要走人, 学不学的会跟他也没多大个关系。
江芝抱着怀里的糯糯带邝深先回了租的小屋,糯宝恨不得黏在江芝身上, 抱了一路,到地方也得被人轻拍哄着睡。
“这几天没少闹吧?”
江芝坐在床边给糯宝轻柔地擦了擦小脸, 邝深轻点头, 环视房间, 顿了片刻, 才开口问。
“还要待上一段时间?”
“东西还没学完,”江芝本来是不哭的, 可看到糯宝双眼泛红, 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默不作声地缓了片刻,才咬着牙开口, “还得十几天。”
她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坚持还有没有意义。
“没事。”邝深听声都知道她语气不对,扭着她身子,低头凑近印上去一口,一嘴的咸味。
家里可真是两个娇娇。
他弯腰把江芝抱起来:“糯宝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
所以,不要有那么大的负罪感。
没有人规定孩子生来就是给母亲带的。
邝深确实不是个会讲安慰话的男人,说出来一句,就要绞尽脑汁停半天。
他不会那些花言巧语。
“你走这几天,糯宝哭的很厉害。”
江芝心里愈发难过,揪着他衣服,满脸心疼。
放弃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盘旋,她沉默着,久久没有出声。
“在哄糯宝的时候,我偶尔会分神。我在想,”邝深停顿,“如果是我出去几天,糯宝会不会也哭成这样?”
也跟现在似的,闹到不肯吃饭,恨不得坐在店门口长成一朵蘑菇。
江芝本以为邝深是来问责的,没想到邝深会突然说这一句。
“怎么可能?”
糯宝从出生就已经习惯了睁眼找妈妈的日常,邝深又不是每天都在糯宝身边陪着。
干生意就不说了,之前下地干活的时候,糯宝也就每天晚上见邝深一面。有时候,睡早了或者邝深回来晚了,连着两天不见也情有可原。
更别说,修水渠的时候几个月不见。
糯宝都习惯了。
“是不可能,”邝深不否认,只用自己的手掌覆盖着她纤细手指,说得认真,“所以,小小,你是一个很好的妈妈。”
他不知道的别人家是怎么样的。但是,糯宝于他而言,是最黑暗那段日子的希望,也是他愿之一生捧在手里的宝贝。
在看不见未来的岁月,他没曾想过要把糯宝给谁,也一度自大认为自己为糯宝倾尽所有。
可直到现在,他终能回首看初时的狭隘。
孩子,从不是给钱就能简单养成。
如果养个孩子势必要一方牺牲所有,那么不该也不能是他的小小。
他有一个捧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可他的媳妇也是别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她在初夏的午后,听风穿屋而过,也听他字字沉稳,没有任何逃避。
“是我做的欠缺。”
江芝怔住两秒,而后,毫无预兆地眼泪就从眼眶成串落下。
她开始明白,出嫁前秦云对她说的那句话。
“生活或不容易,请记得常带感谢。”
江芝从来没有那一刻这么地感谢邝深,也感谢自己当年的选择。
夫妻或许是场修行,同行皆是注定。
她谢他那分陪伴与理解。
家从来不会是一个人休憩的地方,那是所有人的加油站。
邝深在省城抱着糯宝陪了她几天,拖到俞越上门见人家长的前一天晚上才走。
为了怕糯宝哭,走的时候,都是趁她午睡。
江芝低头亲了亲糯宝,面色比刚走的时候轻松多了。
“回去给她多喂点水,天热了。”
邝深手握着包被,给糯宝拽起一角,挡着炙热太阳。
“进去吧。”
外面实在太晒,邝深抱着糯宝站到车门前,来的时候带了一包糯宝的东西,走的时候却只拎了个奶瓶。
“过两天就又来了。”
一个上午的时间,在有人有钱的情况下,邝深也确实不把距离当回事。
他好像永远都是这幅样子,面对任何局限或困难,总是那么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时光不曾善待他,却令他长出一副不同常人的脾性。
往后的日子,江芝每天过的繁忙而充实。每晚的沉闷反思总是在数糯宝到来的日子而变得有盼头起来。
她身心由内而外的轻快起来,像是有什么束缚的枷锁逐渐开始变得虚无。
好的婚姻带来的永远不是沉重的责任与脚上解不开的羁绊,更多的是源于它之中的底下与陪伴。
短短的十几天的时间里,由于糯宝,邝深中途带着糯宝又来过一次。
再来的时候,糯宝状态明显好多了。
也不知道是道理讲通了,还是邝深每天带娃有了效果。
小宝贝不止没哭,还给她带了满满一兜的小零嘴。
什么糖果、果脯和巧克力,平常江芝严格控着的好吃的,糯宝彻底撒欢富足起来。满满的一个草编小盒子,东西都倒在床上,直把江芝看的眼睛一抽,止不住地瞪邝深。
哪儿有这样当爹的。
邝深摇头失笑,抱起怀里的小叛徒也不过多解释。
糯宝被江芝教的很好,再多东西到了手里面,也会知道每天只吃一个。再喂就会一边流口水,一边含糊不清地讲道理。
“次多,”小宝贝通常都是眼睛直勾勾盯着糖果,觑一眼子城或是帆帆,连忙摇头,也会低头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很是不坚定的摇头,“不可以,肚肚,不好。”
明明是再劝一两次就会动摇,但江芝不在家,邝深从不敢多逗。
怕坏了江芝这几年养出来的习惯。
虽然,现在糯宝吃糖都已经开始能吃一整块了。
邝深略微心虚,都没敢在这多待。
走的那天早上,江芝给糯宝穿鞋,见她看墙上的小日历入迷,拿过来哄她。
“等这几页都过完了,妈妈就回来了。”
糯宝似懂非懂,只抱着江芝亲亲。
也就当天晚上,糯宝就跟着邝深到了家。
回家也是照例哭了一晚上,哭完之后的小宝贝又被家里人哄着吃饭,很是坚强地干完一碗果泥,外加些蛋羹,吃的直打饱嗝。
饭后,邝统好笑地抱着她在屋里转圈圈,随手撕下桌子上的台历时,糯宝却伸手要了回来。
“要这个啊?”
邝统教她看日历,小宝贝天生就不是个有耐心的,自己扒拉着页数,好几页攥在手里,让邝统看着都直心疼。
那可是他写文章赢得奖品。
要是家里几个臭小子碰,他非得说两句不成。偏着是奶呼呼的糯宝,邝统全当看不见,捂着心口,由她抱着造。
邝深收拾完过来,一眼就看见糯宝怀里抱着的台历。
并没有斥说什么。
于是,小糯宝在模仿年纪最开始的阶段,就已经能学着邝统的样子,装模做样看台历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抱着台历本,“哒哒”地跑过来。她会把台历本放邝深面前,让亲爹给她翻着看,边看还要边讲解,还有几页之后,妈妈就会回来。
每次翻完,糯宝总会抱着台历傻乐起来,又乖乖等邝深喂饭。
除了每天抱台历以外,小糯宝还在幼儿园还认识了个新的小朋友,就是之前跟她闹矛盾的昊冉。
昊冉跟糯宝闹矛盾的时间刚好赶上江芝离开,糯宝缺了几天课,好几天都没来上学。
作为班里的人气王,小糯宝好几天不来,小朋友们都有些不适应,一致觉得是昊冉来了之后,小糯宝才不得不走的。
所以,以燕燕为首的大孩子们,一致都有些排外。
以至于,杨风几天后才发现,自己儿子上托儿所再没有一霸的性子,反而是越上越有些自闭。
问清楚原因,也是哭笑不得。
等着糯宝再上学的时候,他就眼巴巴守在校门口,一连几天,都是是送吃食又是捐玩具的,哄着糯宝都会甜滋滋地喊他“叔叔”了,昊冉也才不情不愿地低下了头,跟糯宝求和。
糯宝不记事,也不当回事,倒是帆帆气了好几天,端够了架子,才准他跟着他们一起玩耍。
昊冉圆乎乎的,长得却很精致,最关键的是,刚来就碰了个硬钉子,以至于很能没负担地成天跟在帆帆糯宝后面打转,每天都会给他们带稀罕玩具。
帆帆也就是这时候才听老师说,昊冉是沪市回来的。
这是小团子第二次听见‘沪市’两个字。
显然,这几个字没有老师发的小糕点重要,帆帆本就不清楚的词语很快抛到脑后。
糯宝更是埋头啃小面包,小小的一个面包,被她绕着啃,上去先掉了一小半。
小团子吃的欢快又不舍,很快就吃光光。
昊冉坐在她对面,随着糯宝频率而进食,每次看糯宝吃东西,他都会饿的特别快。只不过,现在糯宝两手空空,满脸呆萌,昊冉没忍住,咽了咽口水,赶在帆帆之前,忍痛又分给糯宝一半。
也就因为这一半面包,昊冉成功地获得帆帆认可,成为了他们的好朋友。
每天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满校园里打滚。
于是乎,邝深每天能从幼儿园接回糯宝的时间也越来越晚。
江芝回来的那天是个下午,家里只有周瑛在院里伺候花草。
她没耽误时间,放下包就匆匆去了糕点铺子,刚好赶上对面开业结束。
赶上活动预热,对面店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江芝站在对面,都能感受到那里的喧嚣。
与之相反的,竟然是他们店里,相比而言,甚至都有些冷清。
橱柜里摆的东西都没买到一半,后厨不见往日的忙碌,甚至是秋花甚至都在休息。
江芝进门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家店又没有出任何的质量或者口感问题,也不至于一下子客流量跌至一半都不足。
按理,不至于这样。
她眉头蹙起,颜凛迎上来,也是一脸难色。
“东家,对面太不地道了。”
第140章 文工团
“怎么回事?”
江芝翻着这段时间的账本, 也觉得价格不大对,收益整体都呈一个下行。
“对面的价格压得太低了,而且开业活动基本上都能搞到返利一半。”颜凛无论之前跟着邝深还是江芝做生意, 都没见过这么气人的。
完全是不给其他家活路。
“他们家整个定价都比我们低个几毛。”
两家口味上就是有差别,但两家毕竟算个替代品,顾客就是买也只能买一家的。
“没关系,夏天本来就是糕点淡季, ”帮工都这么丧了, 江芝不可能在沉一张脸, 笑着跟他们缓解压力, “不说这个了, 你们也都歇歇。我们这次去省城给你们带了点东西,你们都分分。”
省城也没有什么特产, 江芝回来的时候只能给他们捎了几包果子和糖果。
几人坐在里屋休息, 江芝跟娄安在外面盘账。
回来第一天,江芝记挂糯宝,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拿着账本先暂停了。
“我有点事, 今天先走。你们照常关门就行, 咱们做的是长久生意, 不在乎这几天。”江芝走之前还怕他们丧气, 又鼓励了几句,“明天吧, 明天后厨的人都早来些, 咱们再学个新东西。”
秋花几人点头, 江芝手里拿包,匆匆赶到幼儿园。
她去的时候, 幼儿园大门都已经开了。
邝深却地没进去,正在一旁听俞越跟他说什么,指间还燃着一根烟。
“我下周给您送嫂子?!”
俞越正好斜对面对着江芝,见着的时候还有些意外。
邝深慢半拍转过来,手里的烟都没灭。
江芝跟他说的不是今天回,算是提起回来了一天。
“糯宝呢?”江芝在外面给邝深面子,含笑跟俞越打过招呼,视线瞥了眼邝深手指,又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还在里面是吗?我先去接他。”
邝深拿在手里的烟瞬间就灭了,轻咳一声,就想要迎上来。
“在里面玩。”
江芝往里面走了两步,笑着跟他摆手:“你们继续聊,我去看糯宝。”
邝深目送江芝走进托儿所里,已经灭了的烟只觉烫手,恨不得原样给俞越塞回去。
俞越大老远过来,又跟邝深提了几个事,眼见着原本有些烦躁地邝深脸上表情更加不耐,他瞬间止住话头。
“邝哥,那今天先到这吧。”
邝深随意摆了下手,俞越正准备走,又被喊住。
“把这些带走。”
他看着邝深甩过来的香烟和打火机,眼睛微微一动,面上稳着淡定。
“是。”
等走远了,他才握紧手里的东西,不由得把刚刚门口遇见江芝的对话在脑海里拆封,一帧一帧地分析。
而后,俞越摸了摸下巴。
看来,嫂子的家教是真的严。
俞越轻哼了两句前段日子听过的小曲,突然觉得平日里那么慎人的邝哥也不很令人害怕。
幼儿园内,邝深进去就看见在旁边拎包的杨风。
杨风混了个闲职,每天工作都跟玩似的,倒是有那功夫跟邝深抢接孩子的第一名。
“那你媳妇儿?”他打了个响指,算是跟邝深打过招呼。
邝深见江芝正跟杨风媳妇聊天,脚步一顿,转头去找了杨风。
“嗯。”
“那怪不得你闺女长那么好呢,”杨风很羡慕,“我看儿子都像爹,我要有个闺女了,那铁定仿我媳妇,一样一样的,也是个小漂亮妞。”
邝深没应他那没影的话。
在他心里,谁家闺女都比不上糯宝。
“说真的,你真不让你家闺女跟我媳妇学点东西?”杨风看着随意地不行,只有在夸自己媳妇儿的时候,脸上表情才生动起来,“我媳妇老厉害了,不跟你吹之前省文工团里退下来的,会的乐器老多了。”
“心领了。”邝深看着眼前那么小个团子,自己坐在秋千上都费劲儿的小娃娃,怎么去学乐器?倒不如让她快快乐乐疯玩几年再说。
倒是,杨风一直对他们家糯宝极为有兴趣。
邝深在他身上看不出恶意,但也松不下那颗老父亲的心。
杨风颇为遗憾:“行吧。”
另一边,江芝抱着一见她就秒变娇娇的小糯宝,黏在自己身上下都下不来。
几个孩子聚在一起玩了会儿,糯宝赖在江芝身上,早没有周静初见时候的坚强乖巧样子。
周静忍不住笑了,发出邀请:“我们刚搬来,还没个朋友给我们暖房子,你们周末有时间吗?可以约着一起聚聚吗?”
江芝第一次收到这么直白的邀请,还是个只见过一面的人。
虽然她觉得周静很面熟,总觉得之前在哪儿见过。
周静周身自带见惯一切的悠闲气势,不紧不慢补了句:“咱们两家孩子玩的也都挺好的,大人们也都相处过,有时间可以聚着聊聊。我对你们店这次新上的衣服还挺感兴趣的。”
“你还来过我们店呀?怪不得我总觉得你眼熟。”江芝弯腰把糯宝放在空地小凳子上,虚坐在她后面,轻轻推了下小凳子。
“你们店刚开业的时候去过几次,你们衣服成套配的都很好看。”
江芝一听就知道是喜欢老顾客了,抬头认真看了眼周静,脑子里渐渐有了印象。
“是你,我们新店开业的时候你是买走好几件吧?”
那天上午的唯一一个大单。
“是,”那天是周静刚搬来,心情不大好,也有点看不上这里的东西,图个热闹试了几身,最后买走的衣服也算勉强满意。
“但你们家现在的衣服款式是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好看了。尤其是你们这次新上的那几件浅紫色的裙子,真的太漂亮了。”周静一聊到衣服就有些停不下来,“我还想再买一条小码的,你们那还有库存吗?我上次去问,都说没了,得调货。”
“有,但要稍微等个两天。”江芝在省城吃了这么长时间的苦,回来的时候怎么可能不给自己成衣店捎带点东西,至少得把这段时间的花费给倒卖赚回来。
“衣服都还在路上。”
其实是她放家里还没力气搬过去。
周静点头:“那行,咱们方便的话约个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看看衣服。”
江芝面露犹豫。
“我之前还跟我爱人说,你的那几家店快把我们一家日常给包完了。我爱人喜欢吃你们家的猪蹄,那个臭小子”周静看着自己胖乎乎的儿子跟着帆帆坐跷跷板,遥遥地指了下,“喜欢吃你们家百货大楼对着的糕点店,每次去都好多人。”
江芝干着生意这么久,很少遇见人上来就这么说。
她抱起糯宝,浅笑:“但我这周末真有事,得回娘家住几天,陪陪父母。这样,后天下午吧,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去成衣店,我们店里有衣服会上新。我下午应该会过去,可以帮你预留款式,咱们也可以说说话。”
“行,”周静也很遗憾,但也算爽快,“那咱们后天见面再约时间吧。”
“好。”
交朋友最重要的是看一个眼缘,江芝目前对周静印象都还挺好的。
尤其是昊冉,也是个算乖巧的孩子,跟帆帆相处的也很愉快。
江芝也挺高兴的。
眼看着幼儿园的小朋友都走完了,孙老师都下班了,路过他们也喊他们走了。
江芝跟周静各自抱起孩子。
不过因为昊冉属实有些重,周静很快把他放下,摸了摸他后脑勺。
“对了,芝芝,”她喊住江芝,“帆帆马上也到三岁了吧?有没有想过给他培养个什么兴趣爱好?”
江芝一愣,还真没往那边想过。
在她小时候,他们家就已经算家庭条件很好的了,但是秦云也没想过送她学点什么才艺。
那些东西对他们这些乡下汗来说还是有些奢侈。
基本上可以算高不可攀。
周静给她写了个文工团的地址:“我这段时间都在咱们公社的文工团,周三和周五是值班,全天都在的。你要有这个想法可以带帆帆和糯宝来看看,我领你们进去参观。”
“刚好也是到夏天了,我想让昊冉学个单簧管,帆帆要是感兴趣了,可以一起来学。我到时候找个靠谱老师。”
她也是想着两个孩子一起学可能会更有成效,而昊冉刚转来也确实没几个朋友。
所以才想着带一带帆帆。
帆帆跟昊冉年纪差不多,都在三岁上下。
糯宝年纪还是太小,刚过两岁,性格都没个定性。
周静比杨风理性多了,都没往糯宝那方面想。
江芝顿时上了心,态度也认真很多。
“好。”
这边两人聊得很投机,那边杨风跟邝深却没怎么能聊下去。
邝深那人最不适合聊天,没什么耐心不说,再能聊的话题到他那也就一个“嗯”而结束。
他看了看邝深,又看了眼挂在江芝怀里的小团子,突然觉得这爷俩也挺香的。
一个整个人黏在江芝怀里,一个眼神粘在江芝身上。
这么一看,家庭地位一目了然。
他越发觉得跟邝深投缘,难得碰上这么个人,他绞尽脑汁想话题。
均已失败告终。
实在是不知道邝深能有什么感兴趣的,只得无意吹了个口哨,随口说了几句送女方长辈的东西。
“欸,你知道咱们公社有什么地方卖金子吗?我想打个金镯子。”
邝深视线勉强收回来一瞬,看他一眼,又很快转走,随口说了个地址。
杨风是真准备送,嘴巴无意识复述两遍地址。
“谢了。”
邝深摆了下手,见江芝抱着糯宝已经准备走了,站直走上去,想接过糯宝。
没想到,早上还跟他亲亲密密的闺女,此刻,却是看也不看他。小团子好像还在跟邝深玩游戏,撅着个小屁股,只恨不得自己不能完全钻进江芝怀里。
“你抱帆帆吧。”几天没见自己的女儿了,她也是想跟糯宝亲近亲近。
邝深手上拎着两个孩子的书包,一把把帆帆抱起来,微微摇头。
回到家,江芝也没闲着,吃过饭就先给糯宝洗了个澡,而后也没看邝深,转身自己拿衣服进去冲了下身子。
“衣服给我。”她刚出来,邝深就已经换了身衣服,踢踏个大拖鞋,收拾小团子刚刚换下的衣服,很自然地接过江芝手上的衣服,端着就准备出去洗。
江芝绷了一晚上的脸,没撑住,低头弯了下唇,又拽着他衣摆闻了下,确定没烟味了,才松了手,嗔他一眼。
“烦人。”
抽个烟就烦人了?
“事儿多。”邝深照着她嘴唇就印了口,赶她先上床,满心都是他床上的糯宝,“看好我闺女。”
江芝伸手推了他一下,懒得搭理他。
邝深在她身后轻笑出声。
忒烦人了。
次日,江芝起来的很早,早饭都没扒拉几口,趁着糯宝还迷糊没起床的时候,悄悄地溜了。
“走这么早?”
邝深就进屋给糯宝穿个袜子的空,江芝已经走到了院子外,他拿着糯宝的小鞋,喊了声。
江芝转身冲他摆了下手,笑的眉目飞扬:“我有事。”
什么事?
邝深两道眉峰皱起来,这怎么刚回来就又有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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