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包裹
江芝回来的这段时间也并不轻松。
除去每天在糕点铺子跟秋花他们一起捣鼓蛋糕外, 她还要时不时去看一下成衣店的款式。
成衣店里有邝庭坐镇,再加上江芝三天两头就会拿些小玩意当给顾客当作来店购物的礼物,使得成衣店顾客黏性很高。
生意相当不错。
这天, 江芝刚送走周静,又迎来了凌夏,忙忙碌碌也是到了晚上。
“东家,”周阳顶着个大园月跑过来, 满脑子的汗, 怀里还藏着一大本账本, “账本我给您带来了。”
江芝现在算账都没时间, 转手就递给了大哥邝庭。
她现在是发现了, 邝庭心算可比她强多了。
“辛苦了。”江芝给他倒了本水,又让他坐着歇歇, 问了几句店里情况。
相比其他两家, 卤肉铺还是干的最为稳妥的。
“东家,我寻思过了, 咱们那店确实开不了饭馆。”
他那想法一个多月前刚有,这边调研还没搞完, 那边不声不响就开了两家。
再加上厂里还有自己的小食堂, 周阳坚强地搞完调研, 但也彻底歇了心思。
江芝毫不意外, 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没关”
“但是,东家, 我现在又有了个其他想法!”
她那就“没关系”都没说完, 安慰的话止在口里, 就看已经明显晒黑了的周阳正眼里发光的看向她。
“东家,我这次真的有个特别好的想法, 跟腊梅小红都商量过了,是我们联合整出来的。”
江芝看他都还觉得有些新鲜,周阳真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他傲傲的,满脑子就是奔着颜凛那个位置去的。
取而代之不敢说,但是跃跃欲试倒是真的。
却没想到,现在周阳这有一个多月却是真的沉下来了。
江芝很感兴趣:“你说。”
“这马上就入夏,天气老热了,肉什么的最容易放坏,所以我们想着适当减少每天卤肉的重量。转而做些新鲜的凉拌素菜,什么凉拌葫芦卜、调凉皮之类的都能整点摆上面。价格也不用太贵,能顾着咱们店里的本就行,大头还是得在肉上。”
蔬菜的价格基本上都是明面上的,他们从里面挤破了脑袋价格也就那样了,定不了太高。
但能缓解一下高温带来的压力。
江芝很赞同:“可以。”
她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始于金秋,确实没有经历过夏天,想同期对比都难。
“咱们也可以去乡下收点野菜、萝卜什么的,感觉价格比市面上的更低。”周阳兴致勃勃,“咱们大队那旮旯就有老多野菜了。东家你要是觉得真能行,我这周就能去后山给咱找点。”
这也是地分了之后的第一个夏收,大队里还是缺粮食,但比之前却已好了许多。
至少人心里都有奔头了。
江芝笑:“好,到时候你多找几个人,别落单。后山山高,注意安全。”
周阳点头,又小声跟江芝提要求:“那东家,等我从乡里收回蔬菜后,我能回家待个五六天不?家里该夏收了。”
都要夏收了?
“这日子过得可真快,”夏天的生意都难干,气温高又熬人,店里也确实用不了这么多人,她点头,“去吧,忙完再回来。”
“哎!”周阳很高兴,出门的时候都差点没撞在门上。
他还以为请那么长时间的假会很难,毕竟,他娘都说了,不用回来了。
怕被辞退。
都是没出过大队的老人,只觉儿子这一个月到手的几十块钱跟捡了大便宜似的。
唯恐给人干活的落了不好,影响了自己儿子。
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周阳现在还是很庆幸,自己当初义无反顾走到了公社。没有花一分钱,有的就是那股无畏无惧心,一路走到公社,也见到了大队之外的另一种不同。
他现在不会张口闭口就指爹骂娘,也不会再轻易跟别人动手。
生活递给了他一杯水,他看着时间慢慢沉定。
最后会留下什么?
他不知道。
周阳经过转角的时候突然回头,隐隐约约看见邝深怀里正抱着小糯糯大步踏进店里。
此时,明月当空,最是好时候。
在糕点店忙活的这几天,带着娄平半是复习半是摸索,终于渐渐有了个蛋糕的雏形。
江芝终于能放心的带着糯宝回娘家看看秦云跟江父。
他们回去的那天是个周六,糯宝下午提前放学,一见到江芝就欢的不行。
邝深没让江华来接他们,而是神神秘秘地让江芝先带糯宝回来收拾东西,在家里等他。
江芝忙里偷闲好不容易给自己放了几天假,牵着糯宝先去百货大楼给家里人买了些东西。
看着零嘴铺里提前上了糯米和蜜枣,算着时间就该到端午了。他们那规矩,端午、中秋和过年,出嫁的闺女都要回娘家看看。
怕往后也没时间,江芝又挑了几样东西,想着跟今天算一起,就当提前走一趟。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邝深还没回来,江芝把正低头跟帆帆分好吃的糯宝给周瑛留在家里,又去大院里拿了几尺蓝布、绿布和一小段碎花小料子,经过卤肉铺子的时候,又拐进去封了两罐辣肉酱,最后还回拿了两身颜色稍淡的衣服,赶在邮局下班前,给江天寄了过去。
这段时间她确实太忙,都忘了问问江佑南下日子过得怎么样,只在邮局门口借着笔简单写了几句话。
也不知道二哥在外怎么样,转眼都快半年了。
江芝从邮局出来的时候,心情还少许有些低落。
江佑跟家里的几个哥哥都不一样,没依没落的。要不是还有江天的地址,她都不知道要去哪儿找那个把她一手带起来的二哥。
她正想的出神,就听见后面传来“—铛—铛”两声自行车的车铃声。
江芝下意识往旁边避了避,却突然耳朵微动,听见有人在后面正软糯糯地喊“妈妈”。
她瞬间转身,糯宝正被邝深抱在怀里。
小宝贝可能是第一次在这么高的位置上,小手紧紧拽着邝深的衣服,白嫩嫩小脸红扑扑的,一看就是兴奋的不行。
“妈妈!”
邝深刹住车,长腿蹬地,骑着一辆新的自行车,过往路人时不时都会回头看看。
江芝忙接过糯宝,眼睛打量邝深座驾,弯弯眼笑了,倒没抱怨邝深花钱。
“怎么想起来买这个了?”
邝深伸手逗了逗糯宝小脸,语气上扬:“我闺女喜欢。”
这辆自行车确实是江芝回来之前,他带着糯宝去看的,糯宝一眼就看上了这辆车前面的车筐兜兜。
见别人的都想着上去坐坐,邝深也就让俞越找关系买了一辆。
最快的也得一周后送,刚好赶上江芝这次回娘家。
“难怪你不让我小哥接我们,”江芝抱着糯宝坐在后面,很爱惜地摸了摸车子,确实很开心,“邝同志,你早有心思呀。”
她不是一个很会抱怨的人,也可能是因为自己平日里花钱足够大手大脚。
所以,不会遇事当头就是一棒呵斥,更没有喋喋不休的斥责与抱怨。
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子,老话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
她这么花钱的一个就得让邝深那个性子配她;而邝深那个不会说话,偶尔喜欢破大财的女儿奴也得让她这个性子管着。
想着想着,她就撑不住笑了。
一路上心情都是很好。
骑着自行车回江家,他们一路伴着漫天的晚霞。夕阳洒满路上,夏风也变得和煦,柔柔拂过脸颊。
她伸手逗已经看花眼的糯宝,却想起那天的冬天。二哥刚从生意里抽身,她身子难受,还咬牙去了公社照看生意。
邝深背着她走在还不甚光亮的清晨,寒风如刀割,吹凉了身上的衣服。
她那时候问邝深,也问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辆自行车。
邝深不答,风亦不曾温柔。
所以,在往后的日子里,她其实对自行车态度有些踌躇。
总觉得它是个很麻烦的事情,也会给他们带来些麻烦。
可真当拥有的那天,她才知道,风都会变得温柔和煦。
时光冷血残酷却又善待努力。
回到了江家,家里面就秦云跟江华在家,江父还在地里干活。
江华在厨房跟秦云打下手,听见动静就伸头看:“糯宝来了!快过来,小舅舅给你准备不少好吃的。”
糯宝对着江华还有些认生,拽着江芝袖子,非得让江芝跟着一起过去。
邝深手里拎着东西,秦云擦擦手也出来,喊着江华去地里喊江父。
“你爹也真是的,邝深都来了,他还惦记着地里那点粮食呢。”
“娘,我去喊爹。”
邝深身上就穿了个江芝给他买的白色短袖,外面罩了个咖色开衫。
他农活比江芝做的熟练多了,不用算时间就大概知道地里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他干脆利落地脱掉外衣,折起裤脚,脱了袜子,踩着鞋后根,单手拎着个空筐子,周身气势都变得接地气起来,就差肩膀头上扛个锄头了。
怪怪的。
江芝憋笑,把小团子塞到秦云怀里,没让她再拦。
“邝深小辈,给我爹干活应该的。”
“还应该,你看你那话说的多理直气壮。”秦云颠颠糯宝,伸着手指头点她脑门,“哪有姑爷一进家,水都没喝就下地的,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这有什么,正夏收呢,自己家都顾不上了,谁还想这个。”江芝挽着秦云胳膊,只觉得自己回来的正是时候,“再说,咱们家可分不少地吧,刚好邝深回来了,这几天都让他帮爹先干干。要是实在干不完了,咱们再花钱找个人帮忙。”
“还花钱找人,你可真是做生意做成精了。都是村里村亲的,谁不能帮着搭把手,到时候咱们请他们吃个饭就行。”秦云摇头失笑。
他们家分的地多,但一多半都是算跟会计家合种的。到时候他们家忙完就该过来搭把手了。
“今天也就算了,回头你跟邝深说一下,地里活不用他。你们这次回来就是走亲戚休息的,又没多少活,哪儿用得了你们了。好好带孩子在家里玩几天就行。”
“嗯嗯。”
江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别说她不同意,就是她愿意,邝深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江父一个人顶着个大日头在地里忙活。
她岔了话题,又哄着糯宝喊了几声“姥姥”,说了几件糯宝闹得笑话,直把秦云笑得支不起来腰,还差点把厨房里的锅给忘了。
还是江华提醒了句“厨房冒烟”了,才把秦云给喊回来厨房。
江芝想进厨房帮忙也被轰了出来,在院子里看糯宝玩江父新做的小车。
她刚把糯宝报上去,就听见门口有人扯着嗓子喊:“江大队长家,有你们家的信!”
信?
江芝费劲儿地推着糯宝出去,刚走出大门就见门口停了辆二八杠自行车,后座放着两个大包裹,坐在前面的送信员身材瘦弱,一身大汗,感觉都要被后面的包裹给压着翘起来了。
“你是江队长家的?户口本呢?”送信员累的腿肚子直打颤,摇摇晃晃从座子上下来,满头大汗。
他一边卸包裹,一边气喘吁吁跟江芝说话:“你、你得先进去拿户口本或者是关系证明。我们都是要核对纪录的。”
“等等,”江芝觉得送信员刚刚说的话有些误解。她指着地上的一坨明显起伏有棱角的东西,沉默了半天,“这就是你说的,我们家的,嗯,信?”
谁家寄信是寄这么大一坨?
造型看着还有点糟心。
江芝是真的不解。
第142章 乖乖小糯宝
“信?哦, 对,”送信员迎着江芝的目光,也觉得怪怪的, 又从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布兜掏出封厚厚的信,“信在这。”
院外的动静惊动了里面的江华,他从里面出来,一扫就知道是送东西的。
“要户口本是吧?我去拿。”
等送信员核对完消息后, 江华也没让江芝动手, 自己推着包裹往里面滚。
“谁送的?这么沉, 跟里面装了几块板砖似的。”
“不知道。”
江芝也没敢猜, 只扬声喊了秦云两声。
秦云正忙着做饭, 看都没看一眼,让他们先给拆了。
江华给江芝递剪刀, 看着小妹把包裹整个拆开, 也惊了下。
里面拆开了东西却真不少,都是些精致紧俏活。
两罐沪市奶粉厂的奶粉、一盒麦乳精、四瓶肉罐头、两瓶水果罐头、一双皮鞋零零碎碎的, 还真撑起了一个鼓囊囊的大包。
“大哥送的?”江华还从里面翻出一条花里胡哨的小裙子,白底上面印满了各种花, “这是给糯宝的?”
“是吧。”
除了糯宝, 还真没有人能穿上。
小臭美的看见裙子就开始颠颠地跑过来, 站在江芝面前, 仰着小脑袋看她,拽着她袖子, 一声一声地“妈妈”喊着, 就差着急地自己开始换衣服了。
裙子花是花, 但却正合糯宝喜欢,抱着就不愿意撒手。
江芝没办法, 先给她换上过过瘾。
小宝贝一套上裙子,立刻就美起来了,走路都不知道怎么走了。
美的不行。
两个小胳膊一下一下扬着,见谁都有劲儿了,一会儿喊个“舅舅”,一会儿又去厨房喊声“姥姥”,就这,还觉得不满意,闹着还要去找邝深。
江芝撑着下巴,对自家闺女这么爱现的性子真的是无奈。
江华自带滤镜,蹲着看糯宝,只觉得她拽着小裙子转圈的时候,怎么看怎么可爱。
“多有意思啊,你得尊重孩子。这说明咱们糯宝是个爱分享的乐观小宝贝,喜欢把快乐传递给别人,你瞧瞧,这是多善良个孩子。”
这话江芝听着都心虚,这上过大学的人就是不一样。
她笑着摇头,伸手够了下桌子上的信封,外面字体潦草,隐约能看出来是南边寄回来的。
“你说会不会是二哥寄的?”
“二哥?”江华倒真没往江佑身上想,“二哥这么挣钱吗?”
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亲的,但江佑跟江芝两个从小就是惹江天烦的兄妹,更是抱团抱的紧了些。
“怎么不可能?”她一把把信夺回来,也没有拆,细心放好,“大哥可是有一家子要养的,花钱自是比不上一身轻的二哥。”
江华推了推眼镜,没跟她辩这个,继续哄着糯宝给他抱。
香香软软的小团子一抱在怀里,江华什么都不带想的,满脑子就是听糯宝喊他“舅舅”。
等江父跟邝深前后脚进家的时候,秦云才空出手抱了抱小糯宝,江芝跟江华把饭给端上桌。
“爸。”
“耙耙!”
糯宝比江芝喊得声音大多了,小宝贝最让人心软的一点,就是从小规矩就被邝统教的极好。
人不齐,她也不会上桌,总是要到门口等等晚归的邝深。
邝深刚进院子。她就闹着要下来,跟个小炮。弹似的,踉踉跄跄地就冲着邝深跑过去了。
这爷俩都有默契了,邝深上前两步,直接把还跑着的糯宝给抱起来了,糯宝比亲娘好多了,也不嫌弃自己亲爹身上的汗味,搂着脖子,往邝深脸上亲了口之后,就用小奶音连声喊“耙耙”;
邝深再冷的一张脸都被她给喊裂了缝,眼角上扬,隐隐藏着笑意,眼底的冷冰都化成了水。
江华看的目瞪口呆,半年前糯宝可还不是这样的。
“糯宝,也太乖了。”
他都想把小团子给拐学校里去养了。
“怎么养的?”
江芝生意忙起来之后,糯宝确实没怎么让她操过心。小团子胃口好,不当爱哭,还好哄,确实不当费劲儿。
“怎么养的跟你也没关系,你赶紧找个媳妇定下来比什么都强。”秦云端着饭过来,开口就先说了江华两句,也是很糟心,“我们院院长的小女儿让他见一面都不去,也不知道是想找个什么样的?天仙啊!”
之前江佑在的时候,秦云最担心的就是他。既怕他生活过不好,又怕他夫妻日子过不安稳,心里也是把江华往后排了的。
现在江佑不在家,秦云自是把眼睛又放回到了江华身上。
“妈,你跟小哥介绍对象了?”
“没入你小哥的眼,人不乐意去。”邝深还在家里呢,秦云也没多说什么,“不说这个了,都坐着吃饭。”
邝深冲洗了下腿跟手,抱着糯宝坐下的时候,刚好听秦云拿信在看。
“谁寄的?”江父动了筷子,视线也落在了堂屋里的那一堆东西。
“你儿子!”秦云看完才松了口气,“可总算知道往家里寄个信了。”
“是不是二哥寄的?”江芝就挨着秦云坐,眼睛一扫就看见了上面狗爬地几行字。
“是,你二哥现在想点子,又去了东北。真是翅膀硬了,我看你大哥都管不住他了。”秦云话虽这么说,但心里也是高兴地,“好歹有个信了,知道人在哪儿了。”
“我二哥肯定有本事着呢,”江芝东西寄早了,没想到江佑已经换地方了,“妈,我二哥有留地址吗?”
“没,说是要跟人去做粮食生意。等安稳了再跟我们写信寄东西。也真是的,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想望他那点东西,在外面都那么艰难了。人好好地,不比什么都强?”秦云说着说着就想掉眼泪,“一个一个的都不是个安稳性子。”
“长那么大,赚钱了孝顺咱们是应该的。”江父老思想,也不看信,只听秦云翻来覆去地说之后,就开始跟轻拍了下桌子,“好了,邝深难得来家一趟,快吃饭吧。”
秦云忙笑起来,招呼邝深夹菜,又把信给小心地收起来。
“芝芝,别顾着自己吃,给邝深夹点鱼。你爹知道你喜欢吃,走了一早上去跟人换的,挑的最肥的一条,多吃点。”
“好。”
秦云跟周瑛还是有点不一样,在邝家,江芝吃得少,周瑛劝不动也就不说了。秦云到底是亲妈,又是瞪眼又是生气的,硬生生逼得江芝多吃了小半碗米饭。
吃完下桌的时候,江芝肚子还有点撑得慌。
“你屋里都给你收拾好了,床单是新换的,被子也都晒过了,赶紧进屋里歇歇。”秦云赶着他们进屋,又把江佑寄回来的东西给他们摆在屋里,“你二哥给你们寄的东西,都放好。”
江芝刚想推,就被秦云轻拍了一巴掌,放了两罐奶粉。
“又不是给你的,给糯宝收好。你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光放屋里,就臊地他脸通红。再说,你二哥拿你那些钱,就当他给你出利息了。”
秦云眼前就一个孙子辈的糯宝,可不得使劲儿地疼。东西摆了一个圆桌,就指着糯宝在这几天可劲儿地吃。
“多好一孩子,”她是怎么看怎么满意,“明儿刚好我也不上班,带出去蹦蹦,可别耽误了长个。”
秦云现在也开始想显摆家里孩子了。
江芝点头:“行。”
虽然结婚几年,这也是邝深第一次住江芝屋里。
他们家房子起的大,江芝出嫁之后,家里屋子都还有她的一间。
“这是你小时候?”
邝深拿起床头的照片,秦云对江芝是真的舍得,都用相框给裱起来了。
江芝托着缠她腿上的糯宝凑过去看,还有些怀念:“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小哥好像是得了个什么奖?妈去供销社买相框没买到,去照相馆买的时候,顺带着给我照了个相。”
相框里的江芝是真的小,刚抽条长个的身体,绑起来个简约马尾,额头上微微斜下来的碎发,水润润着大眼睛,很是上镜,又乖又清纯。
“没长变样吧?”
江芝拿着跟自己对比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总觉得是小时候更嫩一些。
邝深目光下垂,落在那张明艳的眉眼,呼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能宿在江芝房间里,他甚至觉得自己呼吸间都是江芝身上的气息。
他们跟世间夫妻大抵是存在些不同,孩子都会爬了,都还不知道怎么相处。
他一度觉得自己是妥协了世俗,可现在想来,着实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像吗?”
江芝见他不说话,又把相册拿在手里,跟照镜子似的,对着脸看。
“我觉得还好吧。”
她那张脸平日里可侍候地够精细的。
邝深见她开始拨弄头发,有些心猿意马。
在底下急得都要蹦起来的糯宝,正是对什么都稀罕好奇的年纪,被江芝抱起来还不满意,圆乎乎的小手还想着要亲娘手里的东西。
邝深一个“像”字还没发音,就被已经欣赏完的小糯宝给拍在了怀里。
小团子自幼大方,什么东西自己欣赏了还不算完,一定要跟周边人都分享分享才算完成。
相册被没轻没重地小团子打在老父亲怀里,硬生生打断了老父亲升起来的旖旎情思。
“宝贝,不可以。”江芝轻打了下糯宝小手,“轻轻地递东西。重新给爸爸。”
糯宝几乎是被江芝带着递了一遍。
“记着没?”
糯宝似懂非懂,见江芝一脸严肃,只会愣愣点头。
而后,见江芝心情好了,又凑上去,喊过“妈妈”之后,又记吃不记打,还想跟邝深玩递一递的游戏。
江芝把她放在床上,让邝深哄她玩。
而后,很放心地自己去抹东西。
邝深把糯宝护在怀里,一手接过糯宝递过来的相框,倒个手又递回给他。
小团子天生爱玩,玩了一晚上都没腻,玩到最后,邝深都清心寡欲,无欲无求。
“睡了?”
江芝上床的时候都放轻了动作,邝深让外让了位置,手搭在她腰间,空气都是令人舒服的甜香。
“睡吧。”
江芝习惯性地翻身,蹬了下被子:“你这两天帮我爹干点活,地里他一个人真不行。”
她其实都想花钱请几个人来帮忙,但是秦云不愿意。
这几天只能先辛苦辛苦邝深。
“嗯。”
邝深白天人模人样,在晚上也不是个规矩的,头放在她枕间,整个人都贴上来。
江芝一度以为他要做些什么,可邝深在江家人面前一向包袱重,再大的想法伴随着亲闺女的酣睡声都没了。
江芝没忍住笑起来。
邝深捏了她一把,给她掖好被子:“睡。”
江芝识趣地没再招惹他。
次日,江芝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只剩了个正睁着眼看屋顶的乖乖小糯宝。
糯宝早起的时候,只要身边有江芝,一般都不会哭闹,也不喊人。要么就往江芝怀里钻进去再睡会儿,要么就躺着自己玩。
真的算是来报恩的小团子了。
这段时间太过繁忙,早起的时候,邝深也没喊她起来背书。江芝一觉睡到自然醒,起来的时候都还有点困难,又跟糯宝在床上赖了会儿。
闺女好不容易回一次娘家,邝深又不在,秦云也嫌她赖床。看她去洗漱,自己把饭给她端过来,又拿勺子准备喂糯宝。
忙来忙去也没闲着。
“快点吃,咱们一会儿也得去地里呢。”
“好。”
江芝坐下的时候就看见秦云穿上了江佑寄回来的新皮鞋,脖子里还带着邝深送的挂坠,身上穿着她给买的新衣服,跟要去坐人家待客的席面似的,打扮地漂亮又隆重。
“妈,你今天怎么穿这么好看?”
第143章 “小村姑”
“下地干活。”
江芝觉得自己穿个浅色短袖, 踩着小皮鞋就已经够不像干活的了。没想到秦云穿的比她还要夸张。
“快吃饭,”秦云见江芝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甩了下手, “看什么看,别耽误上工时间。”
这还是她那个嫌弃地脏的亲娘吗?
江芝拿着勺子,只觉得事情走向越来越诡异。
饭后,秦云牵着糯宝去地里, 江芝挎了个竹筐, 里面装的都是糯宝吃喝拉撒用的东西。
“耙耙!”
糯宝正是不记事的年纪, 久不来地里, 又都忘得差不多了。
撒起欢来在地里跑, 遥遥看见邝深就开始喊。
秦云几乎都要抓不住她。
“妈,没事, 让她跑。”
江芝蹲着给糯宝整了整小帽子, 刚一松手,小宝贝就冲着邝深方向跑过去。
秦云满脸担忧:“这可都是泥土土, 万一摔了,可不是玩的。”
“不碍事, 邝深看着呢。”
江芝看着邝深大跨步越上地头, 上前几步, 就接住了奔过来的糯宝。
糯宝“吧唧”一口就亲在了老父亲脸上。
“你们怎么过来了?耽误事。”江父站在地里看她们, 直吹胡子,不是很高兴, “这么热的天, 再把糯糯给闷着了。”
“穿的不厚。”
江芝给糯宝里面穿的是个短袖, 外面披了个薄薄的小外套,底下还穿着个小短裤。
怎么可能会晒着。
邝深把闺女驮在肩膀上下地, 引得不少人都过来看。
会计媳妇离他们家地近,擦了擦手过来:“这不是芝芝吗?可真是长变样了,想你娘,越来越洋气了。”
秦云摆手:“洋气个啥,主要是孩子争气。你看这东西,我说不要,还非得给我送。”
会计媳妇笑着指秦云:“孩子孝顺,你那是有福气!”
“有啥福气的,都是操心。”秦云拉着江芝绕到地头另一边,用力踩着自己的小皮鞋,绕过地里埋头苦干的一家人,停下来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皮鞋,“都说我那个儿子不争气,没本事。这不,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江佑!一跑几个月都没影,这刚挣了钱就给我买了双鞋,你看看,一点儿都不会给照顾自己。在外挣钱了也不说给自己填补点东西。”
江芝跟她娘一起站在地头上,听会计媳妇附和,垂眼一扫,底下就是杨春香一家。
尤其是,杨春香看着都瘦脱相了。
会计媳妇眼风都没往下看一个,一直巴着她们娘俩说话:“刚我还说呢,这十里八村的就你会教孩子,看你们家孩子一个比一个有本事。远的不说,就说芝芝,现在在公社都有房子了吧?我听说还开好几家店呢?”
“没,瞎传的,做点糊口小生意。”
江芝蹲着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上来的糯宝,扣上开了的鞋扣子,回答的谦虚低调。
会计媳妇又不是个眼瞎的,光看江芝手上的折着光的手表就知道不会便宜了,尤其是还有她身上穿的洋气衣服。
哪儿像个糊口的生意。
几个大队都是挨着的,隔得不远。
会计平日里走的跟江父就够近的,会计媳妇又是个有心的,怎么可能不听说个一二。
但她一向有眼色,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多说,只笑道:“二佳这两天也带孩子回来呢,芝芝要是不急着走,等二佳回来,你们也一起聚聚。小时候,你们玩的可老好了。”
会计家七个孩子,江芝跟他们家不计排行的二女儿年纪相近。没上学的时候玩过一段时间,后来,江芝上学,被江天跟江华看着,也就少联系了。
更别提,长大之后,就更没怎么说过话了。
二佳结婚比她都早,现在孩子估计都得上学了。
江芝看秦云一眼,弯腰抱起糯宝,笑着应下。
“这还是孩子出息了好,”会计媳妇见江芝答应,心里高兴,也愿意再给秦云垫吧一句,“瞧我们家那几个还是只会在地里干活,一点儿都没你们家那几个争气。”
“哪儿有什么争不争气的,最重要的是人心得正,做事得讲良心。这样的人,你就是什么都不做,老天爷都得帮你。”
“不然啊,子孙不旺,家宅不宁,报应且长着呢。”
杨春香全程都没抬头,杨老太太抬头一瞬,又被秦云身上的气势给震得低了头,手里拿的镰刀倒是一下比一下用劲儿。
也不知道杨家人又这么惹到秦云了。
秦云出了气,最后扫了眼底下不敢出声的杨家人,踩了踩自己脚下的小皮鞋。
“还别说,这皮鞋穿的就是舒服。”
“那当然了,”会计媳妇夸张地迎合着,“听说这皮鞋在公社也是个紧俏货,一双都能抵上城里人大半个工资呢。”
两人在前面一边说一边走远,江芝抱不动已经有些坠手的小团子,牵她在地上走。
小糯宝最不是个能闲着的小姑娘,对什么都抱有天然地好奇。
她一会儿摸摸路边的小草,一会儿碰碰自己的小帽子,还时不时晃晃自己的粉嘟嘟的小挎包。
“妈妈!”
糯宝跑了两步,头上的帽子就开始摇摇欲坠。
小宝贝戴着不舒服,伸手就要个拽下来。
江芝挎着竹筐没注意,糯宝随手就把帽子给攒在了手里。小手也没什么劲儿,顺着田野里的风,就给吹到了地里。
“欸。”
江芝伸手够了下没够住,帽子被吹到杨家地里。
“”
多尴尬。
“我们帽子掉了,能帮忙给递一下吗?”
倒不是江芝不想下地,她怕自己不注意踩坏别人家粮食。
杨家小妹随手拾起地上嫩橙色的帽子,上面绣着精致的图案,放在鼻尖闻闻,都像是带着香。
“这布料可真好。”
她撞了撞身边的杨春香,还没欣赏够,就听见地头上江芝的声音。
姐妹两一起仰着脖子看,江芝还是那副光彩照人的样子。
岁月好似格外的善待他,像是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依旧肤白貌美,美艳不可攀。尤其是,她手边正牵着的小团子,长的白净可爱,头发被绑成两个小辫子,软塌塌的垂下来,穿着干净漂亮的新衣服,就连身上的小挎包看着都是格外精致。
“京市的人过得日子也不过就这样了吧。”杨小妹跟杨春香低声说话,语气里不乏艳羡,“他们家日子过得可真好,给孩子的鞋都是皮的,还拿那么好的布给她做个包。可真败坏东西。”
要是搁他们家,这怎么不能拼兑拼兑做个小上衣,实在不行,就是做个领子也是好看的。
杨春香嘴唇动动,半响没说话。
她目光流连在已经走过来的秦云脚上皮鞋,眼里酸涩,半响说不出话。
“我下去拿。”
秦云扶着会计嫂子就准备下去,会计嫂子忙拉住她,喊自己刚过来的儿子。
“三木,快过来,给你大娘下去捡个帽子。”
“来了来了。”
三木动作麻利,三两下就到了地里。他从一直撇嘴的杨小妹手里拿过帽子,又递给了江芝。
小帽子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沾上了土,肯定是没法戴了。
江芝道过谢,就给塞到了筐子里。她点了点小调皮蛋的鼻子,跟她一起蹲着往筐里放帽子的时候,又看见里面放着的小布头。
江芝看着旁边长着一双大眼睛的呆萌的小姑娘,微眨了下眼,拽出里面花布样子,大红的颜色,给糯宝缠在头上,硬生生把还有些洋气的小糯宝打扮成了个小村姑。
亲娘看了都忍不住笑起来。
偏着糯宝被江芝哄得自信爆棚,摇头晃脑地就要去找邝深,给亲爸去显摆。
江芝追在后面,忍俊不禁。
“真没个当娘的样。”会计媳妇走了,秦云把吊坠放回衣服里,不放心地还用手拍了拍,摸到了才觉得安稳。
江芝把篮子放到树下:“您可快别说我了,我看您刚才也是孩子气的不行。我二哥跟他们家都没联系了,你还上去跟人耀武扬威呢。”
“那也是他们家自找的!”一说到这个,秦云就一肚子火,“本来分开那天,他们堵上门我心里就够不痛快了。后来,两人一拍两散,你二哥前脚走,她后脚嫁人。这我也就不说了,姻缘这事强求不来。可你猜怎么着?”
“杨家老太太最不要脸了,找媒婆把闺女往外嫁,我是没什么意见。但她竟然敢跟外村媒婆说是因为你二哥身子不行,他们结婚几年才没孩子!”
“怎么会这样说?”
“还不是我之前喊你二哥去检查身体,也不知道怎么就编排出这一段故事。他们家还敢说你二哥出去说着是去投奔你大哥学本事,其实是去治病了!”
世上哪儿有不透风的墙,话先是传到了会计媳妇那。会计媳妇也是个知好赖的,晚上秦云回来就跟她说了。
秦云气的一晚上都没睡好。
戳着肺管子呢!
她那个时候都想把江佑那个脑子里装水的东西喊回来再骂两顿,当时情深,装的跟个东西似的。转头,就是人家手里的话柄子。
“你可是不知道,他们家话里话外说你二哥不是个男人,没本事。前段日子外面的话传的要多离谱就有多离谱?怎么就他们家闺女金贵,他们家孩子要再嫁人,你二哥难道以后就不再结婚了吗?”
秦云很生气,但她确实太忙。知道这事的时候,杨春香都已经嫁了人。
就这也没碍着秦云发火,隔天她就跟会计媳妇上门,带着他们他们村的几个年轻大小伙子,把江佑的检查报告甩在了他们家桌上。
会计媳妇也不是个柔性子,跟他们大队的几个老婆子,堵着门骂了一天,硬生生把他们骂到抬不得起头,院子都没敢出。
没多久,杨春香就再离了婚。
邝庭看腿的时候,秦云虽然说漏了嘴。但那时候江芝既要管店,又要照顾小的,家里还有个哥住院,秦云怕她跟着生气,也没细说。
现在事情都过去久了,江芝也闲下来了,她才轻描淡写捡着说了些。
“他们家可真不是个东西!”江芝也很气,“一拍两散了都还不忘拉我二哥下水!我二哥走了都还被他们家扣了个大锅!”
“你听过就算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秦云好歹也在大队生活了三四十年,看的听的肮脏事比江芝多多了。之前是她不想搭理,但碰了她底线,就完全不一样了。
“大队里的事有大队里的解决办法,你不准跟着瞎胡闹,记着没?”
江芝难得见秦云这么认真的神色,拖长了声音答应:“哦,知道了。”
秦云跟小时候一样,爱怜地摸了摸她头发:“听妈的,把心都收一收。待两天就赶紧带邝深回去吧,地里的活也用不了你们,赶紧回去温温书,能真考得上大学,比你让邝深给你爹收十亩地都让你爹高兴。”
“妈,”江芝也不忍心告诉秦云这个事实,但是,“我这是刚回来的第二天。”
秦云:“”
第144章 汤汁面条
江芝嘟嘟嘴, 怎么情比金坚的母女情,这么快就情比纸薄了呢?
刚回来,就急着赶他们走?
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受宠的小女儿了。
秦云揉额角的手一顿, 目光落在正扑腾跑的糯宝身上,也是很不舍:“我也没让你们现在就走。”
她稀罕糯宝现在都还不够呢。
“我就是给你们提个醒,别耽误了时间。顺着跟你提一句,要是你公婆照顾不了, 你就把糯宝给你我们放着。这夏收一过, 我们都闲着呢。”
“糯宝闹人着呢。”
江芝顺着秦云视线往糯宝身上看, 拒绝的毫不犹豫。
小糯宝却是在地头上跑地正欢, 手里还拿着不知道从哪儿薅来的野花。
“妈妈!”
一路举着花花跑过来, 仰着小手就要递给江芝。
“花花,给!”
“给我呀。”江芝低头给她擦了擦汗, 亲了她一口, 心都软了,“谢谢宝贝。”
“走, 走走!”
糯宝牵着江芝就要往边边走,像是要带江芝去见漂亮的花。
江芝跟着她在边边角角找了一下午的小花, 回来的时候, 糯宝已经累的走不动了, 转身就往邝深身上爬。
一点儿都不嫌脏。
邝深把她拎怀里抱着, 有意卖弄,带闺女去后山悠哒哒散步的时候还捉回来个肥兔子。
可把糯宝美的不行。
江父也很高兴, 正是干活苦的时候, 肚子里再多油水都不够。
“刚好撞上了, 咱们红烧一炖就能吃。”
糯宝还没明白咋回事,就被江父抱起来商量。
“小宝, 你告诉姥爷,你想吃炖的还是烤的?姥爷烤兔子也好吃,撒点秘制调料,超级香。”
糯宝本就是个贪吃嘴,光听听就已经开始流口水了。
“次、次!”
江芝瞪了眼邝深,怎么又给捉了个兔子。
“爸,你可别哄她了。糯宝最闹人了,我们家还养的有个兔子呢。你现在给她炖了,等吃完肉了她肯定还得一顿哭。”
江父摆手,不当回事:“那我回头再给我们小宝捉一只。”
老头脾气上来了,江芝也没再劝。
看着老头牵着糯糯,爷俩手扯着手,还哼着歌,手里拎着兔子高高兴兴地去了后院。
准备杀兔剥皮。
“你把闺女抱回来。”邝深手里拎着已经清洗过得筐子,搭晒的时候跟江芝耳语。
他们那有不成文的讲究,说是杀鸡杀鸭的时候得避着点孩子,不吉利。
但这些年人过得都苦,无论是过年宰猪还是过节杀鸡,都是一群孩子围着看。
也就邝深跟个老古董似的,什么都信。
自己生出来的宝贝是个什么德行,她是再了解不过了。
“我不去,你抱去。”
糯宝就那性子,没个两分钟绝对得哭。
果不其然,邝深在后院待了会儿,抱回来的小团子已经是个哭的不行了。
“妈妈。”糯宝老委屈了,连比带化的跟江芝抽抽噎噎讲,“兔兔,嘎,就流血,好多。”
“吓着了是不是?”江芝把糯宝抱回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哄了两句。
糯宝坐在她腿上,一个劲儿地点头,惹得秦云骂骂咧咧,直呼江父做事没分寸。
过了十五分钟,后院已经开始冒烟生火。
糯宝抱着奶瓶喝水,愣愣看着,已经不哭了。
又过了半个小时,后面已经开始冒着肉的香味。
糯宝奶瓶都不要了,已经开始咽口水了。
“妈妈。”
小团子轻轻动了下鼻子,站在地上,小手抓着江芝,就想往后院去。
“香不香呀?”
糯宝用力地点头,又是好奇又是馋。
等江华拿着烤好的肉端过来的时候,糯宝都等的望眼欲穿了。
吹凉喂嘴里,好吃的直闭眼。
享受的不行。
江芝没忍住笑起来,看邝深一眼。
也不知道这孩子性格像了谁。
吃完饭,也没跟在公社那样洗洗就睡。
糯宝被江父喂了一晚上,出门的时候,两个人又和好了。小团子被江父牵着出去溜达,遇见不少伯伯爷爷的,回来的时候兜里装满了红枣和花生,里面还夹了几颗小水果糖。
“妈妈,给!”
小宝贝还是第一次晚上见这么多人,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股兴奋劲儿,小脸红润的不行,也不知道累。反而还兴致勃勃地把兜里东西都掏出来堆在一起,跟个刚出龙宫的小奶龙似的,有点东西都当成宝贝要给藏起来。
“是要放起来,对不对?”
江芝拿盒子照例给她装好,哄得她只知道颠三倒四的数,从没想过还能放嘴里尝尝。
经过了一晚上的体力劳动,糯宝彻底把小兔子忘到了脑后。洗漱完放在床上,小宝贝都不用怎么哄,就开始睡地格外踏实。
一连几天,糯宝在大队越玩越高兴。
白天就跟着江华地头上跑,下午就跟着邝深去后山逮兔子或者是下河捉鱼。
也不知道是不是带着糯宝运气好,邝深几次出去都是满载而归。
不是抓着田鼠、兔子就是有个野果野菜之类的,甚至有次,糯宝还从他们村久没收获的河里牵回一头老鳖。
那鳖就被邝深拿红绳帮着,糯宝跟遛狗一样牵着,比奶娃娃那会儿喝奶费的劲都大,小脸上都是细小汗珠。
但一回到家,看见江父,糯宝就又兴冲冲地跑过去。
“姥爷,烤、烤!”
馋嘴的不行。
江父对杀鱼宰兔不在乎,但是对王八老鳖倒是很避讳。
也没顾着贪嘴的小糯宝,拿个缸子给养了起来。
“这个你们带回去养。”江父照顾地很细心,“不都还做着生意的嘛?图个好兆头。”
江芝不想要,他们家已经有只兔子了。
实在不想再养个鳖了。
糯宝注意力都是一阵一阵的,被姥爷教了说不能吃之后,沮丧两秒就又被欢起来。
天生是个乐观性子。
“带回家!”
听风就是雨。
偏着还有个没底线的亲爹在她耳边低声帮衬:“家里不正好养的有个兔子么?养着也孤单,刚好多个伴。”
江芝踩邝深一脚,多个什么伴呀!
这两物种都不一样。
但家里人多,按着少数服从多数,江芝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应了。
回娘家住的这几天,可算把糯宝性子玩野了。
整天漫山遍野的跑,也不觉得晒,每天都是乐呵的不行。
等到他们要走的那天,糯宝发出了人生因离别的第一场痛哭。
毫不夸张,抱着江父,眼泪汪汪,哭的不行。
江父心硬了一辈子的人都开始放软声音哄:“让糯宝在这多住几天,你们两走吧。”
“我们两一走,回头这闹人的哭地更厉害。”江芝太了解自己闺女了,抱着她坐到后座,给她擦了擦眼泪,轻声哄了又哄,才慢慢让糯宝的情绪平定下来。
走的时候,还一个劲儿伸头朝后面跟秦云江父招手。
招人疼的不行。
他们是半上午走的,糯宝起的早,正是没睡醒的时候,路上颠簸半路。到家的时候,小团子已经睡得很安稳了,就是泪水太多,睡着的时候,眼睫上都是湿漉漉。
“这是怎么了?”周瑛在家也是想糯宝想的不行,慌忙迎出来,一眼就看到糯宝眼睛红红的,“哭了啊?”
“不愿意回来,正闹人呢。”
周瑛心疼地直叹气,又拿着热毛巾给糯宝擦了擦小脸。
每次回娘家,江芝都是大包小包地带回去东西,又大包小包往婆家拿。
回来的时候,周瑛给他们准备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少。
江芝先把筐里放的又一只兔子给糯宝塞进她的小兔子笼子里,又把她的“新宠”——老鳖给放盆里养着。
收拾完活物之后,邝深拿脏衣服出去洗,江芝把秦云给周瑛拿的东西放主屋里,又开始规整他们自己屋里的东西。
忙完就半下午了,江芝洗了个澡。
等她再出来的时候,邝深也忙完了,正坐床边看他闺女睡觉。
“看出你闺女为什么这么爱哭没?”江芝坐凳子上擦头发。
“公社太小了。”
他们家确实太小了,住的人也多,空间狭小,糯宝想跑都跑不开。
江芝撇嘴,也不知道邝深从哪儿得来的错误结论。
“明明都是你养的了,娇气的不行。”
被亲爹惯的玩疯了,自然是不愿意回来的。
“怎么你还想跟你闺女再回大队建个大房子?”
他倒是想,现在都没个户口,想建都不会给他条件。
邝深给他闺女盖好被子,轻笑不语。
午后的阳光还有些炙热,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折起透亮的光。
江芝懒得跟他再掰扯,擦干头发,就坐在桌子边看题。
离考试是越来越近了。
那一年的考试是在7月,盛夏。
伴随着蝉噪和烈日,江芝跟邝深进入同一个考点。
两个人的考场隔了一层楼,一南一北。
邝深在最底下,所以每次交卷出来的时间总会比江芝快上些许。
同考几天,两人没有对过答案,也没有讨论过任何一道考题。
等考完的最后一个下午,江芝抱着文具下楼,一眼就看见了站在考点香樟树下的邝深,单肩挂着个从子城那里借来的军绿色书包,里面装着两个人的东西。
江芝顺着人流往下走,耳边听着传来的争辩亦或压抑着的哭声,看向似心有所感抬头的邝深。
两人四目相对的那瞬,江芝像是掉落了深秋色的时光长河里。好似在自己上学的岁月里,真的有个邝深那样一个看着脾气坏坏,没什么耐心却反而最耐心的人,陪着她一起走完这漫长的求学路。
那时候的他们,应该会一路顺遂。
“想什么呢?”邝深招了下手,把她圈在身后,而后,自然蹲下,“鞋带子都能拖地了。”
江芝低头看他,看这个已经被岁月跟糯宝打磨成的男人,蓦地笑了。
要是没了糯宝,就邝深之前那个狗性子,两人还真不一定能走到婚姻这步。
有些事情还真不能深想,有些东西在很久之前就被命运巧妙的勾连细节,千丝万缕地扣在了一起,形成了独属于他们的生活。
“笑什么?”
江芝把文具塞到他书包里,也很坦诚,“我在想,要是咱们两上学的时候就开始认识,说不定就没糯宝了。”
“嗯?”邝深把她往里面护了下,避过人群,没明白她意思,“我闺女这几天还不乖吗?”
晚上都不怎么闹觉了。
江芝有心解释,但他看那么认真地样子,“扑哧”笑了声。
还是个傻爹样。
“我们回家吧。”
他们到家的时候,周瑛去接糯宝,家里人都还没回来。
江芝热的不行,冲了个澡换个身衣服,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就昏昏睡去。
等邝深洗完澡出来,人都已经睡熟了,额头上都因天气热而开始出汗。
他开了点窗户,坐在床边,随手拿过家里的老蒲扇,对着扇了会儿,看着她蹙起来的眉头渐舒展开,微摇了下头。
“傻媳妇。”
做生意这么久,江芝心理素质还算可以。最后两月的冲刺时间,硬是抱着糯宝扛了过去。
考完试的当天就睡了一晚上,饭也没吃,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
等她醒的时候,家里就剩她和周瑛。
周瑛正坐在客厅绣字,见到她了,问了两句,又张罗着做饭。
天热,江芝没让她折腾,自己去厨房擀了点面条,等着中午下一锅冷水面条。
等邝统跟如许回来之后,刚好配上刚出锅的菜汤,往上一淋,正正好吃。
邝深看着比她忙多了,中午也没回去吃饭,江芝又睡了个午觉起来,都是忙惯了的人,猛一闲着也不自在。
在床上躺了会儿之后,她还是认命地爬起来,收拾收拾东西就往铺子里去了。
也没曾想,就那么寸。她到糕点铺子店的时候,刚好赶上人在门口闹事。
门口围了一圈人,就跟那过年放炮似的,热闹极了。
第145章 盆满钵满
“东家。”娄平从人群中下来, 径直走到江芝面前,脸色有些难看。
“怎么回事?”
“他们说吃咱们家蛋糕吃坏了肚子,闹着要咱们赔钱。”
“吃坏了肚子?”江芝看坐在他们店台阶上正捂着肚子的“哎呦”喊疼地两个小男孩, 他们父母正往他们店里吐口水,破口大骂。
“对,就是吃你们家那什么洋玩意吃坏的!快赔我们家钱,不然要你们好看!”男人堵在门口, 手推颜凛, 就像里面挤。
女人转头对着江芝, 也是骂骂咧咧:“大家快来看啊, 就是这家做的东西, 天大的没良心哟!一个蛋糕卖个好几块不说,关键是还不干净!小孩子吃了口就疼的嗷嗷直叫!大家都来看啊!”
他们店里从开业第一天起, 江芝就敢拍着胸口说自己做的是诚信生意。
她先问娄平:“那个蛋糕是什么时候做的?”
“今早上秋华姐刚做的, 知道那东西容易坏,都注意着呢。”娄平年纪小, 脾气容易上头,脸都起红了, “东家, 他们绝对是来上门找事的。”
“喊秋花出来。”
“东家。”
知道有人上门闹事, 还是因为自己做东西出的事。
秋花胆子小, 在后厨里惴惴不安。几次想出来都被娄安劝住。
听着江芝在外喊她了,秋花跟娄安一起从里面出来。
“东家, 这是票据。”娄安做事心细, 在里面都把蛋糕明细给找出来了。
江芝看了眼, 念出声:“昨天下午五点订的,上午十一点来拿, 小尺寸,五块三毛八,姓杨,没错吧?”
男人跟颜凛僵持半天了,见硬闯里面不成,转头看向江芝。
想着这个娘们应该好突破些。
“是我们咋样,你们家就是个黑心店!给老子退钱赔医药费。”
“这位大哥先不着急,你等我问几句话。”江芝浅笑,说话不急不躁,是个做生意的老手,“来,给杨大哥杨嫂子都搬个凳子,倒两杯糖水来,咱们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事给掰扯清楚了。”
“有啥掰扯的!给我们家赔钱道歉就行!”
“赔钱没问题,道歉也可以,”江芝示意娄平等人把凳子给他们搬过去,依旧笑吟吟,“前提是这得能说明是我们家店的问题。”
“这有啥说不明的,我孩子可就只吃了你们家的东西。这你们家要再不赔钱,那可就没天理了。”女人听江芝愿意赔钱,心里就先松了口气,端着样子接过娄安递过来的凳子。
男人没坐,两手抱着,臭一张脸,摆着谱。站了半天,又渴又累,只接过一杯水,大口吞咽着。
“咱们昨天同一时间有几个这样的订单?”
“小尺寸的有两个,大尺寸的有一个。”
“都是上午十一点取货吗?”
“两个是十一点的,一个是十一点半的。”
江芝看向秋花:“这都是今天上午做的?用的是同一批材料?”
“是,东家,这都是今天才打的新东西。”
这都七月了,正是热的时候,东西放一夜就都酸了。
江芝跟颜凛都反复强调过,秋花也不敢拿隔夜的东西坏店里名声。
“开东西的条在这,”娄安把罐装上的封条拿过来,“东家,你看,秋花姐开的时候写了日期,都是今天开的。”
他们店里的原材料都是贴有封条,开罐的时候要有具体日期,留作存证。
这点娄安抓的比她紧。
“杨同志,你看,我们昨天的订单条都在这,不是只做了你们家一个。同一批材料做了三个,都是上午拿走的,而且材料东西也都是今天新打开的。”江芝拿给他看,“同志,我们家生意还算可以,不会拿过期伪劣过期产品糊弄。”
男人一手打掉江芝手上的东西,看也不看一眼:“你们说是今天做的那就是今天做的啊?我们凭啥相信你们?这东西都是你们给的,肯定什么都是你们说的算!”
“就是!你们是不是不想赔钱?”女人站起来,也是生气的不行,“我告诉你,现在可是讲王法讲道理下时候!”
“您说的是,”江芝招手喊颜凛,“既然杨同志他们不相信,颜凛,你就跑一趟先把俩孩子送医院。不管怎么着,不能耽误两孩子看病。”
男人气稍微顺了些:“早该这样!耽误了我两孩子治病,你们配得起吗!”
“都是为人父母的,谁也不会好意思为了这几块钱让这么小的俩孩子坐冰冷地上受罪。”江芝看男人一眼,语气微微带了些嘲弄。
不带男人反应过来,又强行打断。
“娄平,你跟着你颜凛哥一起去。他带孩子去医院,你去警局报案。咱们今天这事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既然这样,咱们就先把后厨的东西给封了,请警察同志过来勘察,看看到底是哪儿环节出了问题。”
“要真是咱们的问题,咱也不推脱。当着街坊四邻的面,该治的治,该赔的赔。顺便也请警察同志帮着找找之前的那两户吃了蛋糕还没事的两户他家。总不能同批材料做出来的蛋糕,只有一个出问题的吧?你说是吧,杨同志?”
江芝有条不紊地安排事情,转眼就将场子给控下来。
霎时,周围人看那对夫妻的眼神都变了,手指指着,开始小声讨论着。
不管人家东西做的干不干净,这对爹娘也都太不像话了。
男人涨红了脸,粗声粗气道:“少他娘的吓唬我,就是你们家东西做的不干净!”
“那要是人家东西做的不干净,咋就你们家吃了不舒服!”
“可不是,一看就是假的,哪有孩子都疼成这个样子,做父母的还想着上门要钱的!”
“这种骗钱的就该送到警局,让警察把他们都给抓起来!”
“是该这样!”
“是个屁,你们懂个啥就在这乱说!再胡说八道,我把你们嘴给撕了!”女人冲着人群里说的声音最大的老人吼过去。
可没想到人都没怕的,反手就朝着女人吐了个口水,差点没厮打起来。
“娄平和颜凛,”江芝处理这些事情已经得心应手了,她声音些许放大,震慑住场子:“是不是这样,到警局自由分晓。娄平,颜凛,还有娄安,你们都去。赶紧把该送医院看病的送医院看病,是不是生病了,医生也会有诊断。该去警局立案要公道的也赶紧去警局。都别聚在门口了,耽误了咱们店生意。”
“是。”
江芝看着颜凛不再收敛,推挤着男人离开了店门口,才对来往路人笑着说了几句。路人们看够了热闹,转眼就走了大半。
只有一直等着买鸡蛋糕的老大爷还站在原地,见门口人散了,又蹒跚着脚步往里面进。
江芝跟着进店的大爷,转身走入了里面。
送走了老大爷后,江芝就在屋里面拨弄着算盘核账。不出她所料,没过多久,颜凛他们就先后回来了。
“怎么样?”
颜凛转了下手腕上的珠串摇了下头:“到医院的时候还好,一听杜医生说要照肚子做个什么检查,被那么一吓唬,”那女的吓得牵着两个孩子就跑了。我没再追。”
江芝点头,转而看向娄平。
娄平灌了口水,累得不行:“差不多。那男的都没敢进去,刚到那个路口就撒腿跑了。我追了他三条巷子,最后看着他跑到马路上被人骑自行车接走了。”
“看样子像是有备而来。”江芝笑了下,“辛苦你们了,都赶紧回去歇会儿。”
娄平跟娄安先退下,颜凛没动,有些担忧。
“东家。”
江芝走到窗户边,看向对面街道:“别人是来试探我们呢。挺好,说明咱们的生意好到已经让人有些眼里发恨了。”
不过,这招数确实有点粗糙。
本来他们糕点生意就是个味正,可这时候人都穷,味正比不过低价。而低价又比不过外面传来的洋玩意。
正是大人小孩都稀罕着的时候,江芝这几个月确实赚钱。盆满钵满,不算夸张。
除了花钱多招了几个帮工后,她现在还准备再花钱让娄平挑个人去省城再学点款式。要是有那条件,她还想送周阳出去见见世面,学点东西。
他们现在那小凉菜的生意就不错,江芝也希望他们能有些新点子,最好能再上一层楼。
“东家。”
颜凛看江芝径直开了窗户,目光直直落在隔了条路的对面糕点铺子门口。
对面店门口正站着一个嘴里叼烟的男人,旁边像是店主的男人殷勤着给那个男人点烟。
颜凛目光一顿,觉得那个男人有些熟悉。
“那个男人我见过。”
对面男人似乎也看到了他们,把烟从嘴里拿出来,在空中半画了个圈,烟头朝向他们,遥遥指了下他们。
邪乎的不行。
“他们店的东家难道只是明白上的东家?”江芝手搭在窗户边上,微微有些出神,“难怪什么都学她们的,价格也比他们低个几毛,不像个做生意的样子,倒像是,故意恶心人。”
江芝说完最后几个字,还有些疑惑,看向颜凛。
“你认识那个男的?”
“我见过。”颜凛说的很肯定,几近于斩钉截铁,“就是忘了在哪儿见得了。但那个男人一看就不是个好人。”
江芝被他的话给逗笑,伸手关了窗户。
刚闲下来的第一天,她也不想太影响心情。
“闹事的人打发出去就算了,其他的,静观其变吧。咱们店里生意好,你留心些,再招两个男同志,白天黑夜都能有个看门的。”
她不怕别人白天在门口胡闹,就怕有人躲在暗处净做些下·贱东西。
“是。”颜凛神色一顿,很自然地问了句,“东家,这事要不要跟邝哥说一声?”
“不用。”邝深比自己还忙,江芝摆了下手,也真不觉得是个很大的事。
这些日子的生意做下来,她确实也没什么怕的。
颜凛点头,并不再说什么。
下午,太阳落西,江芝收起账本,准备去接宝贝糯宝。
她前脚刚走,颜凛拍了两下娄安,跟着就出去了。
颜凛熟门熟路找到靠近公路的破旧小屋里,逮到刚准备出去接货的童枕。
“秃驴,你来这干啥?”
颜凛拽了下他衣服,目光有些急色:“邝哥呢?我有事要向他汇报。”
“找哥?”童枕奇怪地看他一眼,“这个点,哥估计就去接孩子了吧?很着急吗?”
颜凛点头,加重语气:“很急。”
“那你先跟我说说吧,我帮你想想办法。”
颜凛心里升起希望,在童枕身上竟难得地看出了几分可靠。
果然是长大了。
他转了下珠串:“这是一件很大的事,你可一定得帮我……”
“明白了。”童枕了然,给他递了个碗,联想之前,很是体贴,“是要借钱吧?说吧,你想借多少?”
颜凛:“……”
颜凛转头就走了。
第146章 墨玉镯子
邝深再见到颜凛是在第二天上午, 颜凛在他们工作的地方蹲他。
“邝哥。”
邝深刚验完货回来,随手把兜里装的小手电放在桌子上:“有事?”
“我昨天见到郇谦了。”颜凛有些紧张。
邝深知道颜凛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肯定是察觉了危险才开的口。
“在哪儿?”
“糕点铺子对面, ”颜凛甚至怀疑,“我感觉对面的那家糕点铺子就是郇谦开的。”
邝深反手拉开凳子:“具体说说。”
颜凛一五一十的把对面从开业的事情倒了个清楚。
邝深听完点了下头,面色平静:“还有吗?”
“暂时就这么多。”颜凛见邝深这态度,竟有些拿不准了, “邝哥?”
“不是他, ”邝深把收回来的墨玉镯子放在锦盒里, 放在桌子下面的保险盒内, “郇家长子, 看不上这些小打小闹。”
郇谦没那么脑子,也没那个性子去算糕点生意到底有多挣钱。
“那会是谁?”颜凛还在回想, “昨天那个店的老板明显对郇谦很是恭敬。”
“除了郇谦, 你觉得还有谁?”
邝深可不是个有耐心答疑解惑的人,他两指拎起桌子上的小手电, 迎着颜凛因醍醐灌顶而睁大的眼睛,点了点他肩膀。
“回去工作, 不必对你嫂子说。”
颜凛神色复杂点头:“是。”
邝深把事记在心上, 很快行动起来。
等颜凛回到糕点店里的时候, 正正好遇见盯着日头准备走的江芝。
“东家。”
江芝看他一眼, 弯了下唇角:“身体好点了吗?听娄安说你身体不舒服,去看医生了。”
颜凛极少撒谎, 珠串缠在碗间, 只简单点了下头。
“真是这样啊, 那你可得照顾好身体。”江芝转头看了眼刚说颜凛出去搬货的娄安,后者正心虚地不敢抬头。
空气安静一瞬。
江芝敲打过之后, 很快翻篇。
“天热,脑子记混了,也正常。都快进去吧,下次可不许了。”
娄安连忙点头,很是狗腿:“东家,这边,这边,我送您。”
颜凛轻拍了下自己脸两下,这一上午,他可算是被邝哥夫妻两给整了个明白。
是该醒醒神了。
再这么漫不经心干下去,该走的就是他了。
盛夏酷热,吃食生意同比前几个月做的利润都有所下降。但好在,他们都在不断地推出新的东西,收益还算可以。
江芝记挂着自己那个花大价钱却还没动的门面,思考在三,转头去了卤肉铺子。
夏天卤肉容易坏,但傍晚买来下酒菜的却依旧不少。
江芝去的时候,腊梅带着后厨的帮工都在里间忙活,小红拿着蒲扇在门口坐着开票。
“周阳呢?”
“东家,我在这。”周阳从窗口探出头,正在扇子在赶试图落下来的苍蝇。
“家里忙完了?”
“早忙完了,东家,我爹娘还让我给你和邝哥带了点家里种的粮食。”趁着现在没人,周阳从里面出来,说到这个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我都说不带了,我爹娘非要我拿过来。都是家里种的东西,还有我娘给您做的一身衣服,给邝哥做了一双鞋。”
干了一辈子农活的朴实人,表达心意的最直接方式就是送他们觉得最珍贵的东西。
周阳回来也好几天了,除了给店里几个人分了点东西后,对着江芝也确实不好意思,僵着几天都没送过去。
东家开那么多店,跟之前有不一样了,早就看不上自己这三瓜两枣了。
“那真是太好了。”江芝很高兴,“快拿给我看看。”
言语里,不见丝毫的嫌弃。
周阳挠了挠头,比江芝还要高兴,几乎都要是跑着去里面捧出来东西。
他现在能挣钱了,爹娘也不抠着粮食,拿最好的细面足足装了半个蛇皮袋子,将近二十斤的粮食。
是他爹他娘给的最掏心掏肺地礼物。
江芝蹲着看周阳解开袋子,发自内心地夸赞:“这一看就是家里地种的粮食,闻着都带香气。昨天吃饭的时候,我公公还说呢,供销社里买的粮食就是没有家里种的好吃。”
“是不一样,”周阳现在虽然在公社干活,但也是撒开腿在地里长起来的,对家乡有炙热的情怀,“都是家里自己碾的,是家里的味道。”
江芝点头,又问了他几句家里人的身体。
家常都话完了,她才跟周阳说起自己想法。
“卤肉铺子现在渐渐成型了,我想把你们这的会计提起来,以后让他跟腊梅搭班,你觉得怎么样?”
“小顾?”周阳脸上的笑收了瞬。
虽不明白江芝意思,但这半年多历练下来,他已经不惧些什么了。
他沉默了下:“挺好,他还上过一年高中嘞,读书记账都快。”
江芝点头:“那就行。这两天你抓紧办交接,忙完来找我。咱们趁现在有时间,一起参谋着把剩的那间门面开起来。”
周阳刚刚心里就有半信半疑的想法,美梦落成真,又开始在心里算着小算盘。
这个门面是他看着开起来的,以后肯定就是归他管了。
“东家,咱们这个店卖啥啊?”
“高档成衣。”江芝跟他简单说了下自己想法,“趁着现在天热生意不好,我又有时间,这段时间咱们抓紧把店面前装修好,过段时间就可以往店里上秋装了。”
“高、高档成衣?”周阳嘴都有些打结,“那,那可贵吧?”
“咱们公社位置好,毗邻几个公社,可以建一个远近闻名的成衣店。”江芝心一向很大,“如果可以的话,我们以后的货都从南边或者沪市进,绕过街头俗款,彻底形成咱们自己的名片。”
周阳被江芝说的热血沸腾。
这得是多大的一个店吧!
“东家,咱们真能干吗?”
“能。”江芝说的笃定,“只要我们好好干,未来公社肯定有我们的出路。”
周阳已经被江芝三两句话的大饼给砸晕了,听到这话,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他有预感自己的出息就快来了!
下午,江芝去接糯宝,周阳帮她把东西扛回去。
回来关店的时候路过大院,知道里面东西便宜,想着给他娘买两包红糖和果子。
他还没走进去,就被看门的二肖拦住。
三挨五算地,也算是前后邻居。二肖跟周阳也算熟悉,再加上之前跟江佑的情分,他往外摆了两下手。
周阳不明所以:“二肖哥?”
“快滚。”二肖一手盖在他脸上,对另个兄弟笑了两声,推着周阳走到路口,微微使劲儿拽他衣服,低声交代,“里面闹事,以后别来了。
周阳懵了,还有些怔愣。
二肖握着寸劲儿推他一把,最后看他一眼,转身走了。
大院里,邝深很久违地坐到郇米对面,身边没带一个人。
他进来的时候,郇米正在核对这个月的入库单子。
“稀客。”
她跟邝深有交集还是在年头前,那是因为邝深要给童枕搭线重做生意。
没想到最后线搭好了,路通了,最后刚过完年,童枕就跑了。而后,没两月,他们的线也跟着人跑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
邝深拎过椅子坐下,手里转着他看货的手电。
他不说话,郇米也不会觉得尴尬。
“听说你这段时间收了不少好东西,有没有个种水好的镯子?让我一对,我拿回去哄家里老人。”
邝深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就被葛仲从外猛地打开。
邝深头都没抬,只把自己的手电筒立在桌子上。
“镯子没有,但时间有。”他视线直直落在郇米身上,“你一向比你哥聪明,别做浪费时间的蠢事。”
邝深这个人一向是这样,说什么都是直喇喇的,不讲半分情面。
当初走的时候是这样,不愿意合作的时间也是这样,丝毫不会拐弯抹角,也不会低头说软话。
这人从里到外,连头发丝都是硬地能扎手。
郇米脸上顷刻间就没了笑意。
葛仲忙打圆场,试图拉邝深袖子,想把人往外拽:“邝哥,走,咱们去外面说。早就不见了,咱们弟兄俩,还没好好吃个饭。走走走,我请你吃饭。”
“不用。”
邝深拒绝的干脆,看葛仲一眼,很快收回目光:“我不管你们那个店铺是为什么开的,我只说一句,趁早关门走人。”
郇米终于开始直视邝深,手无意识握紧页角:“邝深,你管的也太宽了吧。我们开个店还用的着你来指手画脚?!”
“只是劝告。”
邝深嗤笑,起身,甩开葛仲的手,拿起自己的手电筒,虚点了下郇米:“我只给你三天时间。”
而后,不待郇米反应,他转身便走。
来去极为自由。
葛仲连忙出去追他,堪堪停在门口,拦住他。
或者说是,邝深停下来等他。
“我说你怎么停了,”葛仲看外面已经下起来的雨,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还在活跃气氛,“原来是下雨了。”
邝深没应他那话,咬着烟把,没让他点,过干瘾:“这事你知道?”
实在是太直接了。
“知道。”葛仲叹口气,“你抢了里面那位那么多生意,人心里有口气发不出来,弄个小摊子发泄一下,其实也无可厚非。”
“再说,江,”他眼里都是钦赞,迎着邝深突然转来的目光,突兀顿住,无奈点头,“你媳妇做的确实漂亮,釜底抽薪。”
“我们这边的生意流水,我可都看过了,基本算是两个月忙忙碌碌最后也就弄了个勉强糊本。生意比不上他们的。”
“然后,使那种招?”
说这个,葛仲就太冤了。
“那天的事绝对是管事的馊点子。真要让我们出手,就不是能被颜凛那秃驴三言几语给吓跑了的笑话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也不会跟江芝对上。
葛仲放空了下脑子,视线落在烟雨长街,脑中不知浮现什么,只觉没有必要。
邝深取下烟,扔进桶里:“但你没那个机会。”
葛仲默了片刻,又笑:“是,听说颜凛现在又开始招人来着。”
江芝一向擅长于防微杜渐,很是厉害。
“跟她无光。”邝深看向远处的房子,语气平平,面色平静,“回去告诉郇米,让她想清楚之前的合作是因为什么开起来的。”
在他一无所有的时间里,他都敢支着她走过最开始的那段夜色茫茫的荆棘路。
更别提,如今的他,已今非昔比。
葛仲目光一滞,终于听出他言外的凛冽,却微微出神。
这次,他已经不想再吃什么阳春面了。
雨夹杂着风,打湿两人间的沉静空气。滴答雨声落在地面,复弹起。
两人徒然无话。
葛仲被冻得缩了下脖子:“邝哥。”
邝深常年挨冻,不畏寒怕冷,长身立在门槛边看雨,转眼天色已渐黑沉。
“又过了一天,你们现在只剩两天时间。”
第147章 运道
第二天, 是个周日,家里小朋友都放假。
上午依旧是个雨天,小糯宝从起床就高兴的不行, 坐在床边垂着两条小腿,等着江芝给她的穿外套。
“出门,玩!”
小宝贝最喜欢的活动就是跟在哥哥后面,穿着凉鞋踩水坑。
两人就这一个孩子, 江芝和邝深都极少限制糯宝做什么, 鲜少跟她设置边边框框。
吃过饭, 上午下的小雨, 烟雾蒙蒙, 空气泛着微微凉意。
糯宝跟真地似的拿了把邝统上班带的黑布大长伞,兴冲冲地跑出客厅。
伞面刚一撑开, 小团子整个就被笼罩住了。
邝深难得晚走, 跟在糯宝后面,大手提着伞面最上面的突出处, 唯恐伞把小团子给带倒了。
江芝忙里偷闲,站在客厅窗户里看外面淋雨的爷俩。
小糯宝天生好脾气, 也不在乎那么大个亲爹跟在后面, 还在笨呼呼的挪动。
邝如许今天休息, 原本是打算送帆帆去文工团附近学单簧管, 但现在下了雨,倒踌躇起来。
无他, 邝如许跟江芝去交钱的时候进他们家看过, 实在是过于漂亮精致。
“嫂子, 老师家今天休息吗?”
“没说的话,应该还上课。”江芝喊还抱着书的子城, 点了下他脑袋,“帆帆都收拾好了,你怎么还没开始装东西。”
帆帆学的单簧管,子城不爱学那个,去文工团参观一上午,看着什么都不是很感兴趣。最后,还是邝深拍了板。
“要是什么都不喜欢,那就先学个二胡。以后在家里还能给爹娘拉首曲子听听。”
于是,子城每周的休息日便又有了个安排。
两个孩子是周静找的师傅,江芝去交钱的时候,昊冉也被他娘按头学了单簧管。平日里都是邝如许或着邝统接送,糯宝生的欢喜,性子又乖巧,常被老师允许坐在高高凳子上翘着小脚啃苹果。
通常她一个苹果啃不完,哥哥们就都下课了。
下雨天,邝如许担心几个孩子雨天弄脏了老师家地板,引老师不快。
“去的时候多注意一下,带两条手巾,进去的时候擦擦身上和鞋就可以了。”江芝按着刚进屋还有些调皮的小糯宝,“外头下雨,今儿就不带糯宝了。”
邝如许给子城扣扣子,也怕冻着糯宝了。
“那行,嫂子,我们就先走了。”
“去吧,路上当心。”
家里雨伞统共也没几个,两个小孩撑一把,糯宝手里的大黑伞都被江芝哄着给了如许。
等人都走远了,糯宝还趴在窗户上看。
“去管管你闺女。”江芝换好衣服,指使坐在客厅里摆弄木头的邝深,“别让她贴在窗户上,再给凉着了。”
邝深轻“啧”一声,坏事都想起他了。
糯宝被邝深报下来的时候还有点不高兴,邝深疼她一向没原则,把她放在自己面前的小凳子上,从后虚环着她,很有耐心地跟她商量:“爸爸给你做个伞,好不好?”
糯宝拿着木头都要站起来:“要、要!”
站起来都没个桌子高的小团子倒是很有气势,还要跟邝深比划着,说自己的要求。
“要,带膀子的!”
邝统年轻的时候就喜欢养鸟,现在年纪大了,家里也养不开鸟,就喜欢没事的时候带着糯宝去卖鸟的巷子里瞅几眼。
江芝没忍住,笑起来。
邝深不悦地看她一眼,对着自己闺女时,却又耐心起来:“可能有点难度。”
糯宝似懂非懂地“哦”了声,把地上的家伙式把弄得七零八落。
等江芝收拾好准备出门的时候,小团子鼻子上都带了点黑印子,一见着她拿包,就要跑过来喊“妈妈”。
江芝弯腰把她抱起来,擦了擦鼻子上的小黑印。
“小调皮的。”
糯宝多精的一个小宝贝,两手搂着江芝脖子,想跟她一起出去。
是个闲不住的。
江芝哄她:“宝贝,你不都跟爸爸说好了要一起做伞伞的,对不对?你现在是不要爸爸了吗?”
糯宝眼睛转呀转地看向邝深,又看到从厨房出来的邝统,很重地点了点头:“爸爸,爷爷在,我要妈妈。”
小宝贝鬼精地不行,还知道把邝深分出去给邝统。
邝深不帮忙,江芝被糯宝闹得没办法,只能把她带去了店里。
出门的时候,外面还正下着小雨,邝深打伞送她们到家里。
一到糕点店,糯宝就跟回家了一样,“叔叔”、“姨姨”地喊个不停,闹了一屋子的欢乐。
小宝贝现在比之前吐字清晰多了,在店里没事的时候也喜欢“蹬蹬”地跑着,也就是现在店里人少,不然,江芝还真不放心把她带出来。
江芝接过娄安递过来的上个月购买清单,看了两眼,才想起来邝深。她朝外面看了眼,邝深正跟颜凛站在外面说话,都没进屋。
“神神秘秘的。”
邝深走后没一会儿,颜凛就把他新找的两个看店帮工带过来给江芝过目,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大男孩。
江芝简单跟他们交代两句,就让他们各自去忙。
夏天正是雨水多的时候,下午的时候,雨又开始哗啦啦的下大。
店里正是一个人都没地午后阴雨天。
糯宝都被放在了店里小车上睡觉,娄安趴在桌子上打哈欠。
只有娄平一如既往地好状态,站在门口等着迎顾客。
“欸,对面怎么关门了?”娄平眼都睁大了,“东家,对面今儿这么早就收摊?也不怕雨后东西都给放潮了。”
这才刚过午饭,下午两三点左右的样子。
不止他们奇怪,就连顾客进他们店门的时候也是惊讶不行。
“你们知道对面的咋不干了不?他们家送的能抵钱的卷还没用呢。”来的顾客是个中年男人,也是个话痨,跟称东西的娄安一个劲儿地叨叨,“大兄弟,你知道不,我们家住在煤场边,每次来一趟百货大楼这都跟赶集似的。好不容易周末有个休息时间,他还没开门,你说这气不气人。”
“气人,太气人了。”娄平给他称重开单子,忍不住地想埋汰,“这刚干的糕点店就是不行,做生意没我们这老字号踏实。你说说对面,这生意刚干没两个月,都开始娇气矫情起来。雨天不干,酷暑嫌晒,比大姑娘还大姑娘。啧。”
男顾客:“”
他还是第一次见陪听的比说的骂地都要起劲儿。
送走男顾客出门的时候,娄平还在长吁短叹:“您说说,那是多好的一个店面,怎么就给关了呢?”
男顾客拎着鸡蛋糕走的时候都有些凌乱,一度真觉得对面那家店要倒闭了。
但令娄平失望的是,对面那家店当天晚上就又重新开了门。
因为带着小糯宝,江芝那个时候就已经回去了。
大下雨天,一条街的生意都不好。越到这时候,就越喜欢看别家的店面生意。
娄平闲着没事,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眼睛看向对面,抓了把店里瓜子嗑着:“真是奇怪了,那家,白天不开,晚上开,这是准备卖给谁呢?好端端的白天生意不做,做夜间生意,也不嫌晦气。”
刚走过上台阶的郇米:“”
娄平不认得她,见有客上门,忙起了身。
“我不是说您,是说对面,这家开的多渗人啊。街上没人它开门,街上有人它闭店,”娄平“咦”了声,做作的搓了搓胳膊,“您说说多吓人啊,下午我们家好几个顾客就是从那边被吓过来的。您以后认准店来,可别走错了,再被那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郇米脸色变了又变。
都是快关门的生意,颜凛掀帘子从里面进来刚好看见了面色铁青的郇米。
“”
娄安已经习惯了自己亲哥那张碎嘴,眼皮都没抬,拿起笔“刷刷”地就开始计今天的账,没抬头,只帮亲哥找补了句。
“您别搭理他,我哥碎嘴子。你想要什么我帮你拿。关门生意,我们再多给您装二两,算是赔罪。您别见怪。”
“不用!”
郇米看了眼颜凛,真觉得自己来这是来添堵的。
“江芝呢?”
颜凛摇头,只念了声佛号。
郇米来这也不是找颜凛的,她跟邝深那人说不上话,来找江芝也不是为了那狗屁糕点店生意。
半是聊天,也半是跟邝深递两句话。
开那个店是因为她看着江芝干起来的,知道利润有多少大。但没开起来,除了味道差些,也是岔了几分运道。
有一说一,她也确实分不出太多的心在这个生意上面。
但没想到,现在别说见到江芝了,她整个人都被颜凛给僵在了店里。
气氛一度有些安静的尴尬。
连娄平都看出来郇米不是个安分买东西的顾客。
他犹豫了下:“来都来了,您要不要顺便买点?”
郇米凌厉视线扫过他,只觉在他身上看到了童枕的模样。气的心肝疼,一甩帘子,转身就走出去了。
来去极为奇怪。
娄平刚想张嘴问什么,就看着郇米头也不回地去了隔壁,手动合上自己刚张开的嘴巴,用并不小的气音跟娄安吐槽。
“难怪这么奇怪,原来是对面店的啊,那就正常了。”
娄安:“”
但说归说,对面那家店第二天却依旧是照常开门。
江芝对此没有任何反应,安排新来的两个帮工看好前后店面,稳住顾客秩序,转身就进里间忙活自己的大客户。
这个时候小孩子过生日很少注重仪式感,但周静除外。
次日,昊冉过生日的时候,她特意来店里订了个大尺寸的蛋糕,还很遗憾江芝不会做双层的。
江芝很认真记下她的意见,保证有条件会去进修,争取让她下次再来的时候就能订到合心意的蛋糕。
周静坐在他们店里等蛋糕,很忧伤地叹口气:“怕是没那机会了,家里人来找了。最迟秋天,我们可能又要搬走了。”
“这次又要搬哪儿去?”江芝知道他们家条件好,周静两口子履历光鲜,调去哪儿都是抢着要的存在。
“回深市吧,那要新开一个学校,缺老师,上面给的调令,杨风得回去。”周静跟江芝也熟悉,轻轻舒出一口气,“还以为能多陪我娘几年呢。”
江芝笑着搭了句话:“应该能打个申请吧,阿姨跟着去不就行了?”
周静沉默了瞬:“我娘不在了。”
江芝愣了下,旋即道歉:“对不住,我不故意的。”
“没事,我爹也已经新娶了媳妇,也没弄的家宅不宁。”周静摆了下手,“再说,杨风家条件也复杂,爹娘有跟没有都一样。我们这辈子就好好地当好昊然的父母就行,他才是我们期待而来的宝贝。”
江芝点头,很赞同:“所以不都是每个孩子都是父母生命里的一道光么?是他们治愈了我们。”
而他们的生活,也都因此而有了意义。
“是。”周静浅笑,又跟她聊了几句。最后,约好时间来取。
盛夏七月,正是最热的时候,托儿所已经开始放假了。
周静让昊冉请小朋友们来家里做客,小昊冉在托儿所没多少朋友,但他认识班里的人气王糯宝。
糯宝自打上学这半年,每周的行程都安排地满满的,不是被凌爷爷带着出去玩,就是去别的小朋友家做客。偶尔,还会有其他小朋友跟她一起回家玩耍。
于是,在糯宝和帆帆带头说去的时间里,班里不少小朋友也学着要去。几个家属院都离得不远,班里的同学大多都是知根知底,家长们都乐得清闲一上午。
也因此,昊冉过了人生中第一个最为热闹的生日。
周静还大手笔的请了照相馆师傅来照相,小朋友们闹了一天,走的时候都收到了一张合影。
糯宝回来的时候都还高兴地不行,第二天醒的时候都还带着股兴奋劲。
小宝贝最是喜欢热闹!
学校虽然放了假,但帆帆和子城都有课外班,每天还需顶着大日头去上课。
江芝怕来回晒着糯宝闹人要跟着,只能赶在早起,带着她去了店里。
以至于,糯宝放假这几天,都在糕点铺子玩的如鱼得水。
一进店里,都不用人管,自己就开始撒欢往自己小凳子上坐,乖巧地等着秋花给她做专属的小零嘴,还要江芝给她泡奶粉。
娄平或者谁闲了过去还会给她扇会儿扇子,无聊了,扯着嗓子喊两声都还能被抱着出去转。
糯宝几乎都要在这里生根。
这天中午,娄平带饭回来,脸上洋溢着喜色,跟他们八卦。
“东家,我刚刚从对面门口经过,还听见他们管事在里面跟人吵架呢。”娄平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憋着劲儿就等着看对面出事呢,“我看那管事的气的可不轻。”
江芝给糯宝系围兜兜,不甚在意:“跟顾客吵的?”
“那可不是咋地!”娄平也不知道是哪儿里来的方言,情绪激动的时候总要说上几句,“里面都闹翻天了。”
一听这话,娄安顿时来了精神,跟后工的几个年轻小姑娘一起探头看了眼。
“东家,真吵起来了,门口都是聚着人了。”
娄平当下就坐不住了,抱着碗出去看热闹,糯宝有模学样,也抱着自己干饭家伙去到了门口,学着娄平的样子坐在台阶上。
小家伙的眼睛亮晶晶的,见着娄平看地激动了,也学着他的样子站起来,手里还不忘握着自己的小勺子。
江芝隔着屋子就有听见对面店传来的骂声,掀帘子出门,先把小学人精给抱进了屋里。
秋花是个木讷本分的,接受到了江芝传来的信息,哄着糯宝去后厨拿小糕点。
江芝再次转身出去,站在门口台阶上,已经能很清楚地听见对面女人传来的骂声。
“大家快来看!就是这家店卖返潮过期不能吃的东西!欺负咱们老百姓!你们都来看看啊,这东西是给人吃的吗?一个一个地都是返潮发霉的!天杀的黑心店!”
对面管事早就不耐烦了,解释了两句。
女人跩着身子,根本不停解释,上手就在管事脸上抓了两把:“是不是你们家卖的东西?跟你姑奶奶在这打马虎眼?!给你脸了是不是?卖这种东西还敢跟我鬼扯,信不信我一会儿就让把你店给砸了!”
看脸就不像个好欺负的主。
更别说,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大男人,正推挤着对面店的帮工,也是扯着嗓子地喊:“都别拦我,老子今天非得把这家霍霍人的店给砸了不行。”
前两天是他们店被人围着要说法,今天却成了对面。娄安站在门口,看这个场景只觉得既熟悉又讽刺。
但不可避免地,心里是有两分痛快。
娄安年岁是店里最小的一个,还有两分学生气。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实在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好歹还是同行,怎么能看别人笑话?有损自己素质!
然后,他一转头,就看见自己亲哥因为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都已经开始垫脚尖了。
看得比他们闹事的人还要激动。
“别说废话,倒是砸啊!你看那个男人胳膊都粗成那个样了,怎么就不知道先动手为上呢!打啊!砸啊!上啊!”
娄安:“”
他闭了闭眼,朝另一边最为稳重的大哥颜凛看去。
颜凛只转了转腕上的珠串,面色慈和不语,而后,突然大喝一声。
“好!”
差点没把他震下台阶。
接着,他耳边就响起娄平的声音与人群的声音混在一起,几乎形成了带回声的几重奏。
“砸了吗?是不是开始砸了?”
第148章 货车
随着娄平的声音, 围在对面店里的两个男人已经冲破门口束缚,径直挤入里面。
不多时,里面就响起了“砰砰咚咚”的声音, 外加管事的叫骂声。
别说江芝,就是围观群众也是第一次这么爽利动手的。
娄平几乎都要跳起来鼓掌了。
对面店是郇米开的,离他们大院挺远的,又正是大中午的时候, 也没巡逻队。
两男一女又都是个厉害性子, 尤其是那两男的, 随身都带着木棍。一棍子敲在柜台上, 玻璃霎时碎了一地, 里面帮工都被吓得出了神。
“不要脸的黑心商家,就该砸他!”女人也是个麻利地, 一手推开挺着个肥肚子的中年管事, 朝他脸上就碎了口,“跟我在这装大爷呢, 也不看看自己做的是个什么生意?往自己身上按两根五彩斑斓的毛就把自己当个玩意了?稀罕,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们家是谁!”
管事被她推的踉跄了下, 刚准备骂骂咧咧开口就被后面跟上来的男人补了脚。
这下别说江芝, 就连娄平都看出不对了, 加油呐喊的劲儿都越来越小了。
“那家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明显看着向来寻仇的。
江芝目光停在已经闻信而来的街上巡逻队, 再看着已经退后朝着反方向跑路的三人,点了下头。
确实像。
时间都卡的刚刚好。
转过路口就有人骑车接应, 又正是大中午的, 路边空荡荡的, 两条腿就是撒开跑,也追不上早就跑远还带两轮子的自行车。
她转头, 问之前走街串巷有经验的颜凛:“那女人你见过吗?知道家里是做什么的么?”
颜凛摇头:“不甚熟悉。”
江芝还准备再问两句,巡逻队的就已经开始对围观群众进行简单问询。
他们本就离得近,也算对手生意,自然是重点关注对象。
等应付完巡逻队,匆忙扒拉几口饭,又到了下午迎客的时间。
对面店门都被砸了,自是做不成生意。顾客路过都不敢进,谁都不知道对面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以至于,江芝店面下午的时候,生意比往常都好了两三成成。
迎来送往的忙碌,江芝也没心思再问。
倒是门口维持秩序的娄平还是很在意对面,观察了半下午,察觉不对。
“东家,对面的是不是真做那昧良心的生意了,我看又有人堵门口了。”
这次来的两个柔弱的娘两,一来就在门口哭诉,跟哭魂似的,肝肠寸断,声声哀怨。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不是买了两块钱的糕点,而是在店里丢了一辆二八杠的自行车。
而且挑的时间正正好,是在整条街最热闹的时候。就赶在工人下班后,夜晚微微凉的时候,下晚班或吃过饭溜圈的行人都涌到街上。
娘俩一哭三叹的,整条街都能听到凄惨哭声。
一天闹了两场,围观群众还有在幸灾乐祸地前情提要的,一时间都是啧啧做叹,义愤填膺者居多。
公社治安很好,夜晚巡逻队很快就到,了解始末后,便开始驱散围观群众,进去再次协商。
围观群众散开后,复又走到街道,听爱卖弄着继续传播关于那家店的小道消息,什么离奇话都出来了。
不少人都在心里打鼓,都开始对那家质量产生怀疑、甚至是害怕。
也不知道那家店之前到底是做什么的?
江芝店里生意越发好起来。
晚上,邝深抱着糯宝来店里接江芝,对面店里还灯火通明地在跟办事人员进行再三担保。
他们管事弯头哈腰地送人出来,转身又被人堵在门口闹着要赔钱,忙得焦头烂额,郁火在心。
“邝哥。”颜凛出来接他,“嫂子还在里面盘账。”
邝深淡淡收回目光,抱着糯宝进去,没再分给对面一个眼神。
次日,江芝跟周阳商量过新成衣店装修事宜后,再回到糕点铺子的时候,对面店门口依旧开着,只是店里管事不在了。
门口冷冷清清,跟他们店的门庭若市,形成了明显对比。
娄平送客出来,还没忘跟江芝八卦:“东家,他们店上午又有人过来说要退钱!巡逻来的都熟路了。今儿上午来的时候,看得一个比一个脸臭。”
这个时候人们的道德水平大多比较高,又是从事巡逻安保行业的,更是看不惯对面的投机取巧黑心生意。
江芝点了下头,知道对面那家店的生意可能做到头了。
不管什么生意,一旦老百姓都不信你了,多半就是做到头了。
“进去吧。”
因果报应,自古屡试不爽。
后来,也不出江芝所料,没过两天,对面店就已经彻底关门。
不少曾经在他们家买过东西的老顾客都赶着上门要用卷的时候,才发现对面从管事到帮工都跑了个没影,只剩了个锁着门的店面。
气的不少人都在门口直跺脚娄。平最会找机会,端着自家店的东西去对面店门口,强势安利一波。
他年轻帅气,又有自来熟的老大爷带着帮衬,生意越发好了起来。
趁着江芝心情好,娄平跟她说了耳背老大爷的事。
江芝看向正坐在他们店铺一侧的老大爷,正含笑看小社牛糯宝给他表演节目。他什么都没听清楚,又似乎是什么都知道,慈眉善目地给给糯宝摇蒲扇,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时间。
“那你去说吧。要是大爷愿意,后院的房子可以让他带家里人住着,每天就负责咱们店面的卫生。工资的话…”
江芝顿了下,目光落在外面,看糯宝乖乖巧巧地喊他“爷爷”,一点儿也不嫌弃他身上味道,握着他的大手,想牵他进店里凉快。
老大爷局促极了,虽知道店里都是心善人家,但他也不好多烦扰。毕竟,开店都是为了做生意的。而且,他家里还有老伴也正受酷夏烈热,所以,他每次买完东西都匆匆而归。
享福太容易了,一旦习惯就会坠落,而至平常,乃至对自己生活生厌。
这些年,他总要把自己过得够苦,才觉得是在陪病重的妻子受苦。
日子也才有过头。
老大爷爱惜地碰了碰糯宝小手,只笑着摇了摇头。
江芝低头拨了下算盘,珠子落底,发出清脆一声。
“照你们的水准。”
正记账的娄安重利心冷,蓦地睁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
谁家扫地工资能这么高?
偏着他亲哥跟个傻子般乐起来,一蹦三尺高,店里都要容不下他。
娄平激动地语无伦次,江芝跟颜凛都不是亏待帮工的人。尤其是他跟娄安的工资,一个月不比街上的工人低多少,有时间月度生意好了或者是过年过节还会有额外奖励。
最关键的是管吃住,隔三差五都有肉。
“东家,东家,你真的太好了!谢谢您!”娄平给她鞠了好几个躬,都有些语无伦次了。
江芝摆了下手:“别太高兴,先去问问老大爷远愿不愿干。”
“愿意,愿意,他肯定愿意。”娄平还是改不了之前的毛病,什么都先一口答应下来,不过脑子,唯恐怕江芝反悔,“我去过他们家好几次了,大娘的药那么贵,大爷肯定愿意。”
他就是一个帮工,能做的再多也是有限的。跑出去跟大爷说的时候,娄平比大爷都激动。
大爷不肯相信,听娄平说了三遍才明白过来,干燥的嘴唇动了又动,话没说出来,倒是浑浊的泪先流了下来。
娄平看着难受,使劲儿地握了握他掌心:“大爷,以后您就带大娘住这吧,咱们屋子挨着,有事你就放心使唤我,我一准就动。”
大爷点头又摇头,没说话,指着里面,想先去见江芝。
进店门之前,大爷整了整自己满是补丁的泛白衣服,再三抚平衣角,才颤颤巍巍进了里面。
江芝当时正在后厨跟秋花商讨糕点新做法,听娄平喊她,转身就看见大爷身子往下屈,忙跟娄平一起扶着大爷。
“大爷,我们店里日常没什么活,早晚打扫两边门口就行,里间和厨房都有人扫,不用您干这个。”江芝抱起还没搞懂状况的小糯宝,弯唇笑了下,“要是您平常还有时间的话,就麻烦您帮我看看孩子。您别有什么心里负担,是我们赚了便宜,花一份钱让您干了两份工。”
大爷摇了摇头,只是用饱经世事过后的沧桑,不住地道谢:“谢谢!真的,真的感谢您!”
每一声道谢都是来自厚重岁月里的坎坷折射。
时光不慈,命运不仁。可且往后走,岁月终会宽恕过往种种,像是被人所遗忘、锈迹斑斑的石头,在未来的某一天,经过长时的风吹日晒终有裂缝。而光便从那时开始照进。
糯宝稚嫩的手掌盖在他布满皱纹与老茧的皱起手背上,看向他,目光干净清澈:“爷爷,不、不哭!”
“哎!”他长长应了声,而后停了好久,才像是反应过来,开始手忙脚乱地擦眼睛。
江芝知他局促,没再多说什么,让他跟娄平先去搬东西,娄安在外面写雇佣说明。
糯宝哪儿是个能闲住的,牵着老大爷的手,一蹦一跳的就往外走。
小小的身子都带着能出去玩的欢乐劲儿。
稚童无忧不知愁。
江芝没有阻止她出去,只是无声地弯了弯唇角,眼眸都是温柔的笑意。
那些磨难带给他们时间砂砾抚不平、填不满的伤痕,改写了原本的人生轨迹,但也锻造了豁达不屈的品行。都说强直易折,只是希望那些斑驳的疤痕,在每一个阳光升起的日子里,都会被爱与时光照耀。
不求岁月宽厚,不叹世事无常,但请你且听、且信。
七月底,公社缩减改革,巡逻队调岗重编,街头管制慢慢松起来。
管制蓦然一松,有那没素质想赚便宜的就开始趁着对面店铺没开门时间,冠冕堂皇说着弥补自己的损失的做饭,趁着夜黑砸了窗户,抱走不少米面粮食。
有一学一,人们心思慢慢就开始歪了。整条街夜晚都躁动起来,时常伴有动静。
没过一周,对面店已经成了个四面漏风的破旧房子,再不见昔日辉煌样子。
沿街商铺都有些戚戚然。
好在江芝提前请的有帮工,最初始的一段时间又有颜凛日夜不回地坐镇,他们店倒没出什么岔子。
能在百货大楼对着的那条街上开店的人又怎么会是些没本事、没能力、没资金的管事。很快,就又有几个店铺管事在夜里联合抓到三四个街混子,扭送警局。很快,便引起上面重视。
原本躁动的街道在上面的清查下,再度盖入一碗凉水,逐渐平息,淹没沸水之中。
但此时的郇米已经顾不上那条闹动街上的糕点铺子了,邝深给她带来的生意麻烦已经远超于她能处理的范围。别说一个糕点铺子,就是十个加一起,她现在都没心思处理。
糕点铺子关门的事,也都是葛仲快刀斩乱麻,代她处理的。
这些天,她食不下噎,眼里布满血丝,再不见之前的精致样子。
前脚她刚谈成的粮食生意,转天就被亲哥给撬走;后脚自己促成的手表、钢笔等精品,都没走到公社,就被上头扣在市里。更别提,还有童枕那个脑回路不正常的,时不时的搞出来小事,让她头疼跳脚。
日子过得都左支右绌,苦不堪言。
最关键的是,她亲爹现在已经对她很不满了,正琢磨给她安排个好亲事。而她那个亲哥哥就等着看她再嫁人,收手不干,坐收渔翁之利,安闲过日子。
多年心血,郇米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它毁于一旦?更不要说,还是送给郇谦那个狗东西。
她几乎是咬着牙让副手去递话,说是愿意拿出诚意,只想见邝深一面。
江芝她已经不奢求了,闹到现在,不是三言两语能跟江芝说清楚的。况且,她也不傻,邝深也不会乐意江芝知道这些。
有些事,错过一次就够了;有些人,撩拨一回就知道疼了。
可没想到,邝深直接给拒了。她退而求次,想见童枕,也是无疾而终。
葛仲跟邝深这么多年交情,多少是有点了解他的。
他想了下,出谋划策:“郇姐,你把该给的给邝哥,这事就还有的谈。”
他们对江芝没什么坏心,最多算个恶劣玩笑。虽不知道邝深给他们画的限度在哪儿,但葛仲真觉得这事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那时候,郇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轴起来了,说好要关门的店,当天晚上就又开起来。
葛仲叹口气,非得不信邪试试一头正壮捕猎上头的老虎。
糕点铺子该关的关门了,惹事的管事他也处理干净。现在只要该立的保证立到位,该赔的东西赔干净。
这事很快就能结束。
不是自家生意,葛仲比郇米看的更开:“咱们这次从深市拉回来的东西分他们一半。您去好好地跟他道个歉,赔个不是,我再说和说和,很快就能平息。到时候,您该做什么生意还做什么生意,没谁能拦得住您。”
郇米确实是个很有本事,对自己也能狠下心的女人。
只不过,这次摔得惨了些,得需要多些时间。
葛仲吹了声口哨,没跟邝深撕破脸的心思,也不觉得是个天塌的大事。
只是,郇米脸色“刷”地变了。
现在南北东西来往都不方便,郇米每次进货都是伤筋动骨地砸本投入,然后再等时间,慢慢回血。
她手搭在桌边的手握着木头都泛出了惨白,半响都没出声。
葛仲话也只能说到这:“邝哥这人吧,没什么耐心,脾气也臭,但为人还是挺好的,义气大方有本事。只要你别惹到他逆鳞,一般什么错事,他只会让你自己反省,不怎么搭理你。”
还有一点,葛仲没说。
邝深那人心也狠,不怎么讲情面。
不管是谁,犯错反省不足,同个错误连犯两次,他基本也就不会再用了。
郇米错就错在用错了管事,还去找了江芝,反复在邝深红线上蹦跶。
邝深现在是真的想给她一个教训。
“邝哥现在确实今非昔比了,”葛仲转了下手上花里胡哨的装饰,“城南的那辆报废旧车听说就是被他买了去,连带着还买了个院子。”
买个那么大的场地都跟撒钱玩一样。
有钱有人有关系,确实没什么怕的。
别说郇米,现在就是郇家老子,都不一定能压得住他。
没见最近郇谦都老实了许多,论见风使舵,谁也没有郇家长子玩的转。
怎么郇米偏偏在这地方犯了糊涂?
葛仲点到为止,只陪郇米坐了一下午。
见她一直不松口,点了下头,明白她心思,并不多言。
这也是他跟邝深身上学到的,你永远拉不起来一个掉在坑里还自做聪明的蠢人。
“那行,郇姐,我就先走了。”
结果,他还没站起来。
郇米就改口了,声音比以往低了好几个度,眼睛都有点红,带着点鼻音:“你去找邝深吧,我答应你说的了。”
葛仲还是第一次见郇米这样子,颇有些稀奇。
郇米不自在地低头,没什么气势地拍了下桌子:“还不快滚。”
葛仲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往后踢了下凳子,转身出去了。
郇米这些年过得也不容易。
葛仲出了大门,脚步便有些迟疑。
等屋里重归安静的时候,郇米肩膀突然塌了快,她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失误,并从中开始吸取教训。
是她小看了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邝深。
她浅浅一试,虽然付出了巨大代价,但也并不是毫无收获。
至少,邝深没有跟她那个亲哥哥合作的心思。
郇米松口气,揉了揉自己太阳穴。
葛仲一走,她也没装那幅要哭不哭的矫情心思,只摸了摸自己手腕,略微有些深思。
邝深现在是她惹不起的人,她也不会再伤筋动骨的试探。
只是,她该怎么把这么大的损失从她亲哥哥身上讨回来呢?她可不相信管事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和说看江芝店不过眼就找事的勇气。
郇米独坐屋里至深夜。
而葛仲等到邝深的时候也已经到了月挂半空,邝深从货车上下来,满身的烟味混着车厢的劣质汽油味。
“好家伙,你这是去哪儿了?”葛仲想上前勾肩搭背,被邝深给转身避开。
他也不介意,跟司机递了个烟,聊了两句,就问出是刚从隔壁市回来。
“行啊,邝哥,现在生意越做越大了。”
邝深视线轻扫过他,没应那声,从车里面拿出给江芝带的东西,跟童枕打个招呼,就准备走。
葛仲忙拦住他,脸上恨不得能笑出个花来:“邝哥,哥,别走,弟弟找你有事。”
童枕在后面朝天翻了个大白眼,暗骂葛仲脸皮厚的比城墙,出了事就知道喊哥了,找他嫂子麻烦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收手呢?
非给脸不要脸,脚踢到石头硬,才知道疼。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毛病。
真以为他哥能搭理他?
第149章 冰棍
邝深确实没有搭理他, 他给过葛仲机会了,而且话说的比谁都直白。
是他们不听,偏要一试。
他现在不是在敲打郇米, 而是警告。对郇米,也对郇谦,乃至任何人的警告。
他敢把江芝带到众人面前来,也就有能护住她的本事。
之前是, 现在更是。
葛仲苦笑上前拉着他, 再三作揖:“邝哥, 这事是我们做的不对。疏忽了, 原本那天就是要关门的, 底下人传错了话,误打误撞又开起来了。但那几天, 我们是绝对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 就被邝深轻抬眼皮,掠他一眼, 向来直接。
“说点实话。”
葛仲:“……”
他艰难停顿一瞬,怕邝深走。葛仲又拉着他袖子, 脑子转的很快。
“其实, 店门那天是真准备关的。郇米去找江…嫂子, 也不是找茬, 多半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话。你也知道, 郇家老子有多偏心。但是, ”葛仲顿了下, “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郇米从嫂子店里出来, 状态就突然变了,气呼呼的。”
他想起来还有些可笑,早就没在郇米脸上看到过这么生动的表情了。
邝深握着木盒子的手轻敲了两下,眉峰不自觉皱起:“你的意思是,怪我们?”
“没有,没有,”葛仲忙摆手,哪儿敢说这话,“我的意思是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对,不厚道。你都警告过我们了,我们还非往上撞。摔这一次,算不上吃亏。”
生意场上不都这样么?谁本事大,谁腰板就硬。
何况先撩者贱,惹一身骚,也没什么说的。
葛仲向来看的开。
“所以,邝哥,亲哥哥哎,我这是带着诚意跟您握手言和的。”他指了指后面的货车,夸张地“哎呦”一声,“邝哥,你也知道,我们这次从南边运回来不少好东西。咱们两家对半分,算是给您,不是,是给嫂子赔个不是,够意思吧?”
他迎着邝深的目光,聪明地变了话头,可还是些微心虚,说到最后都有些没底气。
“邝哥?”
邝深没说话,从兜里敲出一根烟。晚上要回家睡觉,也就没让人点。
“葛仲,我费那么大劲儿不是为了郇米那车东西。”他能请的动那么多人,敢扣郇家东西,为的也不是这些。
说实话,他看不上眼。
邝深跟郇家兄妹、葛仲最大的不同,就是他先落泥泞最深处,费大劲儿站起来,而后才一点一点地往上爬,走至现在位置。
今天的一切对他而言重要却又不那么重要。俞越之前有句话说对了,他确确实实不怎么看中别人在意的那些功名利禄,也不惧失去。
任何时候都有重头开始的本事,这才是他今天站到这的底气。
这样的人,世俗永远迷不住他的眼。
他比任何人都足够清楚自己终其一生要的究竟是什么,心智强大,性格刚硬。
“那车东西能运回来也不代表它就是郇米的。”邝深签了俞越递过来的核对清单,一目十行扫过,“你要知道,现在该提条件的是我。你们只有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他说话一向不讲什么情面。
郇米是郇家,但郇家并不是郇米的。
那车货郇米若是忙不过来,自会有郇家人接手。现在不是郇米给他讲条件的时候,而该是他高坐上方,开自己的价码。
郇米只能被动听取。
这才是他们唯一和谈的机会。
葛仲不是个蠢的,自是能听懂邝深的意思。后者不怕鱼死网破,但他们怕。更何况,以今天的邝深而言,鱼可能会死,但网还真不能一定能破。
他们在乎的、恐惧着失去的东西,他全然不在乎。
“邝哥,您怎么说。”他神色俨然正式起来,收了刚刚夸张的嬉皮笑脸。
邝深定定看他一眼,转瞬移开:“二八。”
不待葛仲吸口气,他抬脚移开,补全后半句。
“我们拿七成。”
余一成,是给葛仲面子。
邝深急着回家,先进了院子冲澡。
葛仲没再跟着,还在心里琢磨,说到底,也是算三七。
多出了两成东西,跟他预期有很大出入,特不划算。
邝哥下起手是真狠。他呲牙裂嘴,心疼的不行。
但在邝深面前,他们也谈不了划算,更别想着能赚什么便宜。
“你咋还不走?”童枕赶他。
葛仲手搭在他肩膀上,捏了下,又撩拨他:“胖了,看来邝哥这伙食挺好。”
“管得着么!去去,我们这都要关门了。”童枕跟邝深身边日子过得确实舒坦,更别提,他性子好,没架子,跟周阳娄平都玩的来,去哪儿都有人款待着。
他虽然之前不喜欢江芝,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江芝确实很有本事。糕点店和卤肉铺子能开到今天靠的也不是他哥。
他现在是真的能承认江芝的厉害之处,也是真的服江芝。
葛仲笑着松开他,顺着他的力道,出了他们地界。
“说真的,现在情况好了,你有钱有人有关系的,可以单干了。郇家那一摊子事,你掺和个什么劲儿。”童枕爱操心,嘴上虽然赶他走,但还是拿着个手电陪他走了一段。
他们几个是年少聚在一起的,最初就他、他哥还有葛仲。颜凛跟高锋都得往后排。
“他们郇家肮脏事还不够多么,今天出来个三堂叔,明天就能蹦出来个五堂弟。一大家子除了老子没换,里面兄弟不知道都换了几轮了,成天跟唱大戏一样,多累啊。”
葛仲知道有的人心脏跟别人长得位置不一样,但他不知道脑子是不是也有长错位置的。
童枕那家伙脑子天生跟人不一样,成天傻的没个样。
打他刚离家那会儿,正是意气盛的时候,就不是很看得上童枕。既觉得他傻,又感觉他娘们唧唧的胆小磨蹭。
瞧不上眼。
可真的走过这几年,却发现童枕是他们几个中活的最透的一个。
一直知道在想要的是什么,一直没走远过他想待的地方,心思赤诚,意志坚定,重义重情。以至于,今天对着他,还想再伸手拉一把。
“谢了,”葛仲仗着自己高,揉了下他头发,“我回去想想。”
“还想什么呀?郇米那女的太吓人了,整天两幅面孔,你待在她身边不害怕么?”童枕恨铁不成钢,“可别哪儿天那女的把你卖了你还帮她数钱。”
“不至于,”葛仲爽朗一笑,岔了话题,“你邝哥今年参加考试了?录取出了没?报的哪儿边的学校?”
“沪市的,”童枕一听跟他哥有关的事,比葛仲还在意,立刻掰着手指头算起来,“这都八月过几天了,快了快了。瞧我这几天忙的,都忘了出去打听打听了。”
童枕后悔地拍了拍自己脑子,一门心思盘算着要提前去给他哥打探消息,可不能让别人赶在了他哥前面。
他心里不当能盛事,装了邝深成绩事之后,就彻底没了葛仲的地方,挥了挥手,也不往前送了。
“那什么,走好啊。”
葛仲都要气笑了,抬脚就想往他屁股上踹。没想到,童枕这些年过去了,也是精明的不行,往旁边一跳,做了个鬼脸就跑走了。
“傻小子。”
葛仲摇摇头,被他这一闹,心里烦闷去了大半,脸上带着笑,独自走进黑夜里。
童枕心里记着事,第二天就起了个大早,跟真的似的开始托关系问。辗转找了几个人,最后线又搭回到邝深那,还得邝深跟上面的人引荐。
童枕也就彻底露了馅。
邝深把头上戴小帽子的糯宝放到椅子坐着,接过童枕手上的扇子给糯宝扇了风,表情看不喜怒。
“着什么急?”
“我这不是担心别人做手脚么?”童枕这几天请了不少人吃饭,正经事没怎么办成,八卦倒是听了不少,越听越是后怕,“可别有谁给咱们使绊子了。”
“不会。”
他知道的事,邝深未必不知晓。跟童枕比起来,邝深才是一直在阴暗处成长起来的。
童枕撇撇嘴,知道他哥心里有数,也没再说,看着还泪汪汪的糯宝,又开始心疼起来。
“嫂子还没回来呢?”
邝深周围气压瞬间低了八度:“嗯。”
江芝新店快装好了,这次是搭萧静家里的车去隔壁省看衣服,准备挑些质量好的回来。不用温书的这一个多月,他媳妇是彻底放开手,撒开膀子想干出个事业,再加上周阳那个做事全靠莽的高度热情性子,两人一拍即合,都快掀天了。
要不是天实在太热,江芝怕糯宝受不住,她甚至都想带糯宝跟周静一起买票南下去深市。
娘两出行计划压根都没他。邝深出个差回去都快被气笑了。
现在,心里还郁着一团火呢。
童枕看他哥脸色最为厉害,自觉踩雷,下意识跳了话题,却没想踩了个更大的雷:“我看嫂子那店面装修的挺好,可气派了。”
能不气派么?
上下建了两层,全程没用他的人,都是江芝自己人脉关系打起来。就连审批手续、允许建造的证明都是走的凌夏的关系。
过去这段时间,确实不是只有他在生根发展壮大。他的小媳妇也在以同样的时机不断地获取养分,拼了命地向下扎根,终于在将到来的初秋有了果实的雏形。
邝深骄傲,但也总觉遗憾。
“爸爸!”糯宝现在已经能很清晰地喊他了。小宝贝往上蹬了蹬自己的小脚丫给邝深看。凉鞋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给蹬掉了。
邝深这次连理都不理童枕了,只蹲在糯宝面前,拾起她的小鞋子,给她套上。
鞋子偏大,糯宝总是喜欢蜷着脚从里面挣出来。然后,再让大人给她穿上,像是当成了个乐此不疲的游戏。
江芝不惯她这毛病,见了多半是要说的。
邝深可不会。
别说劈头盖脸说一顿,就是让他把鞋盼子扣紧些,他都不舍得,怕弄疼了他的小宝贝闺女。
亲娘刚走,糯宝正是没安全感的时候,坐了会儿椅子,又闹着要邝深抱。跟江芝大抵有些不同,小宝贝是一点儿都不嫌弃热,抱着还要搂着他脖子。
又是娇气又是泼皮,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了她亲娘小时候。
江芝不在家,糯宝俨然成了邝深的小尾巴。除了早晚睡觉闹腾,爷俩白天相处的还是很愉快的。
邝深会在中午最热的时候给她买汽水,糯宝在邝深谈事情的时候从不闹人,安安静静地摆弄自己兜里的糖果或者小珠子。
一天工作结束,伴着盛夏残阳。每当晚风吹过,邝深总会把糯宝驮到肩膀上,带着她先去江芝几个店面走一遍。
糯宝乖巧地让人心疼,见不着江芝。小宝贝也不会在外面大哭,而是学会拍拍自己小胸膛,笨拙地安慰自己。
“日子,没撕完。妈妈,还不能回来。”
邝深给她折起来的那几页日历本都还没有撕完,所以,江芝就还不能按规定时间回来。
小宝贝抽了抽鼻子,拽着亲爹头发,从最后的成衣店出来,心情还是有些小难过。
邝深又带她去百货大楼买水果罐头,恰好遇到吃饱消食的童枕。
“水果罐头,供销社那买就行,价格便宜一多半呢。”
其实百货大楼跟供销社买的水果罐头都差不多,甚至连生产厂家都一样。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外包装。
多花一半钱买个漂亮罐子,他觉得这绝对不是他那个一件汗衣穿三年的邝哥能做出来的事。
然后,他就眼看着自己那个精明神武的亲哥,驮着糯宝头也不回地进了百货大楼,甘愿当那个被宰的冤大头,送上门给百货大楼贡献业绩。
走的时候,还嫌贡献的不够,又给糯宝买了个新上的洋娃娃。
花里胡哨,贵的要死。
日子过得很享受的童枕看了都觉得咂舌。
但好在糯宝是不委屈了。
嗯,忙着解娃娃的头花。小团子想学着爸爸给自己扎头的样子给娃娃扎头。
“糯糯啊,可别扯了。”
童枕看地上落下的一小撮黄毛,都开始心痛了。
“这几根毛差不多都能给你,不,是给叔叔我买个糖了。”
糯宝听的似懂非懂,握着手上掉的黄毛看了童枕半天,然后又拽下来几根,很大方地递了出去。
“给、叔叔!”
童枕:“”
——
江芝回来的那天是八月刚过中旬。天气闷热,一看就是暴雨的前兆。
萧静搭她舅的便车,跟着杜岩全当新婚放松,在外面玩的乐不思蜀。
江芝没去当那个电灯泡,每天忙着踩点挑货,在招待所里也是早出晚归。
衣服也不是那么容易买的,她得先相中款式,再进行问价。问完价还没到还价的时候,江芝得留下来看他们的那几款日销量怎么样。看完还不完,她还得去街上看看街头上的大姑娘们都爱穿什么。
这一来就得个三四天,等最后确定拿货的时候,江芝才开始还价和开价。
新店开了两层,是他们公社第一个两层楼的私人建筑,是江华托同学给做的图纸和设计。为了节省成本,就连人都是周阳几个公社找的农家汉。
干活出力气,工资要的也不高,成本比她想的缩减不少。
有了余钱,江芝才想着额外进些男装来卖。
两层楼的地方,正正好一层男装,一层女装。现在百废待兴,他们公社男装真是没人干有市场的时候,江芝来之前还受凌夏所托,想让她带几件男装回去。
有市场、有需求,江芝卖高档男士成衣的想法更加坚定起来。
小车直接开到他们家门下,四大包衣服都是杜岩帮着扛回来的。
江芝实在不好意思,留他们吃饭又没成。她想着也只能回头再去医院,给他们送两身衣服和几盒糕点了。
“小婶。”
“舅娘。”
刚上完课的两个小崽子从里面跑出来帮忙,江芝没让他们动。
“先放着,等你小叔回来收拾。”
她转眼看了一圈,都没见过糯宝影子。
江芝心落不踏实:“糯宝被你小叔带出去了?”
“是。”子城点头,还在用两手试图把包裹往里推,怕挡着了回到家爱跑着玩的糯宝。
江芝揉了揉他头发,跟他一起使劲儿推到靠墙边。
“你们该玩玩你们的,大热个天,好好休息休息,我换个衣服。”
糯宝跟邝深都不在家,江芝简单冲了个澡,还是想念四五天没见的宝贝。
头发擦到半干,她换了个裙子,简单梳了下头发,披到肩膀处,头上戴了个同色系的发箍,额前的碎发被她拿梳子往里扣了下,梳成微卷样子,半露不露地显出白嫩额头。
出门的时候,她又坐梳妆桌旁,涂抹个护肤品,上了点唇彩,很提气色。穿着个浅蓝色的洋裙子,脚踩着漂亮的皮质凉鞋,出门的时候看着比文工团的演员还要精致有气质。
江芝对邝深工作的地方只简单有个印象,过去的时候势必会经过她那个快装修好的新店。
出门走的急,江芝也没拿她那个挎包,浑身上下都透着年轻漂亮的学生气。跟人擦肩而过,别人目光都会不自觉停在她身上,是走过都会有人回头看的存在。
毕竟是做过生意的人,别人的目光并不会让她有过多不自在。当然,也不会反感。
她的心情因为要见到糯宝,实在是压抑不住的高兴。
哪儿还有心思在乎别人的想法。
只是,她脸上挂着的浅笑,在看到蹲在店门口正抱着一个比她手都大的冰棍,啃得津津有味糯宝时,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见分毫。
第150章 如日初升
尤其是还看见了糯宝旁边正蹲着个给拿冰棍底下小木棒的邝深, 火“蹭”地就要上来。
“糯糯。”
她走过去,刚喊了一声。糯糯就跟闻见香味的小奶猫似的,倏然抬头, 眼睛亮亮地,朝着江芝方向就要跑过来,冰棍都不啃了。
“妈妈,”小宝贝被江芝抱起来, 腻在她怀里, 委屈的不行, 连声地喊她, 娇娇地, “妈妈!”
“宝贝,妈妈在呢。”江芝怕晒着她, 抱着她走到店里面。
邝深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往下放了放, 没敢举起来:“回来了?”
江芝视线落在他手里的东西,先瞪了他一眼。
邝深轻咳一声, 有些心虚。
店里面周阳正带着人做最后店面清扫工作,满头的汗, 身上的衣服都是湿漉的, 但眼里炙热的光却是盖不住的。
“东家, 您回来了?”他眼睛看向江芝身后, 意思不言而喻。
江芝哪儿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找了个不碍事的地方, 抱着糯宝坐下:“东西在家里呢, 明天你跟颜凛或者谁来家里取吧。”
“行行行。”知道江芝这趟出去有收获, 周阳心就踏实了一大半,简单说了几句店里情况, 就又一头扎进里边忙去了。
他现在做这个倒真不是简单为了工资什么,而是他干那个觉得有意思。那么大个店算是他参与着弄成的,那种自豪感跟成就感不是花钱能买到的。
周阳现在觉得自己的每天日子过得都有劲儿了起来。他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得到了充分的认可,这比什么来的都有意义!
江芝抱着糯宝找个了干净的地方坐着,一坐下就先给糯宝擦了擦嘴,小宝贝嘴巴一圈都是将干为干的冰棍水痕。
“这么搞得呀?”她擦的很温柔,“都成小花猫了,是不是?”
糯宝还以为在玩,钻到她怀里,又被逗得“咯咯”笑起来。
邝深很有眼力劲儿拿水壶过来给手帕上倒了些水,江芝这才看他一眼。
“爸爸,”糯宝跟江芝亲亲热热完,小馋猫的性子,自然想起来刚刚被亲爹拿在手里的冰棍,着急起来,“好、好次的!”
邝深:“”
早在江芝抱孩子进去的时候,他就三两口解决了闺女吃剩的东西,
他迎着江芝的目光确实不敢再喂糯宝吃这些东西,没想到自家闺女是个看不懂她亲娘眼色劲儿的,还抿抿小嘴巴,又馋起来。
“爸爸。”
糯宝伸出软乎乎的小手拽着邝深的衣服,不明白这几天对自己百依百顺的爸爸怎么不理自己了。
邝深是真的没办法,低头看向江芝,眼里是藏不住的无奈上点缀着些许笑意。
他压低声音,笑意里带着求饶:“江同志,在外给个面子。”
声音低低,响在她耳边,江芝脸颊底侧都有些许红意。
她最受不了邝深笑起来的低音,每一声都像琴弦划在她心上,痒痒的。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邝深最喜欢这样逗她。
夫妻几年,这男人绝对是故意的。
江芝嗔他一眼,到底给了他面子。
“宝贝,太阳都要落山了,咱们回家好不好呀?妈妈给你带礼物了,宝贝要不要跟妈妈一起回家看看?”
糯宝注意力很快被带走:“礼、物?”
“是啊,妈妈给宝贝买了好多漂亮的小裙子。”江芝低头看了眼糯宝身上的白色短袖,天蓝色小短裤,略微有些嫌弃。
她给糯宝买了这么多漂亮衣服,邝深是不会给糯宝穿的么?
江芝拽了拽糯宝快到膝盖的短裤:“宝贝,我们回家看裙子,好不好?”
“好!”糯宝瞬间精神起来,两个小手拍着,高兴地不行。
江芝抱着赖在怀里不下来的小团子,站起来的时候又瞪了邝深一眼,嗔怪他对糯宝不上心。
这可就太冤枉邝深了。
她一走,糯宝就彻底成了个没人能压住的小团子。衣服一天带两身都不够给她换的,偏着邝深又不拘着她,喝汽水不注意就得换一套,走路不安稳,一屁股坐地上又给脏了一套。
尤其是裙子长的,糯宝走路着急,还容易自己踩着。
于是,邝深大手一套,趁着闺女早起迷糊的时候,都是小背心加个短裤。
凉快又方便。
等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邝统正在厨房跟如许一起做饭。趁着还没吃饭,江芝先把回来带的礼物给众人分好,又抱着糯宝进屋换了身衣服。
小宝贝团子都有点坠手了,擦了脚上床,就开始蹦跶起来。
江芝陪她玩了会儿“捉小孩”的游戏,怕她出汗,很快就把她抱在怀里,套头给她穿了个藕粉色的裙子。
“好不好看?”
江芝把她抱腿上坐着,轻拉她的胳膊,穿进衣服里,怀里的小宝贝摸着裙摆,这下是连挣扎都不挣扎了。
还是那个爱美的性子。
“这是谁家的小闺女长得这么俊呀?”江芝给她穿鞋放到地上,又给她整理了下头发,怕她乱动,又继续夸她,“怎么还这么乖呀?知道要扎头发都不会乱动的,是不是?这么听话漂亮的宝贝是谁呀?”
江芝给她重新扎好小揪揪,牵着她的手,转个半圈,让糯宝正面对着自己。她刚想再夸两句,就见糯宝两根食指指着自己白嫩白嫩的脸蛋,一点儿都不谦虚,还很骄傲点头。
“是我呀。”
江芝愣了一秒,而后瞬间笑起来,被自己闺女萌的不行,低头亲了好几口。糯宝也高兴,笑着在江芝怀里闹。
娘两亲亲密密,邝深看着都带笑意。
他刚想随手把屋里衣服洗了,就看见自己亲闺女拉着江芝兴冲冲地要分享自己这些天的宝贝。
邝深脚步一顿,感觉不好。
糯宝踮着脚尖,也不用江芝帮她,自己就把抽屉拉开。而后,又“哒哒”地跑向邝深,让他抱自己往里面拿东西。
“给妈妈!”
小宝贝实在大方,手里攥了一把糖果,都要握不住。
江芝赶忙接过,视线下移,只见里面花花绿绿放了一堆的糖果、零嘴,甚至还有两个水果罐头。
“还、还有!”小宝贝都没看见亲娘的低气压,只想继续从里面掏。
江芝眉头都已经皱起来了。
小宝贝尤嫌不够,还把邝深给她买的汽水从柜子后面拿了出来,记吃不记打,还想分享给江芝。
“妈妈!”
江芝脸色都已经有些难看了。
但她也不会挫伤糯宝给她分东西的心。
在糯宝看不见的地方,江芝往邝深胳膊上狠拧了一把。而后,又柔声哄糯宝:“这么多好吃的呀,糯宝真厉害!妈妈给你先放起来,等宝贝什么时候想吃了,妈妈再给你拿出来,好不好?”
糯宝楞楞的,抱着手里的水果罐头不太乐意松手。
江芝给她找了个箱子,上面随手打了个蝴蝶结,就哄得她都放里面了。
“糯宝太棒了吧!好乖的小宝贝!都给妈妈,让妈妈放起来是不是?宝贝,也太好了吧!”
糯宝是个不禁夸的,一点儿不高兴都没有,还点着自己的小脑袋,凑江芝脸上大大亲了口。
“妈妈好!”
邝深:“……”
江芝夸了糯宝两句,听邝统在外喊吃饭,又哄着糯宝出去给爷爷看裙子。
小团子前脚出屋,江芝后手就踩着凳子把手里箱子放到了柜子上面,跟之前那堆东西放一起。
糯宝现在只会要自己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柜子上面的东西小宝贝看都不会看一眼。
等过段时间,糯宝想不起来的时候,再给子城或者如许谁的,上班的时候带着垫肚子。
邝深看不过眼:“你给我闺女留点。”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江芝气就上来了。
糯宝不在屋里,她站在凳子上,气呼呼地看邝深:“你看你给她买的都什么东西?那是她能吃的么?”
终于还是来了。
邝深微叹口气:“没让多吃,几个孩子分分也就没多少东西。”
“还没多少东西呢!你闺女馋嘴劲儿你不知道?汽水、罐头都是甜的腻人东西,等你闺女吃习惯之后,不愿意吃饭就有你高兴的时候了?”
什么人呐?
不会照顾孩子,也别拖自己后退。
江芝在气头上,完全忘了这几天是谁在照顾糯宝。
邝深怕她气着踩空,拦腰把她抱起来。江芝是真的生气,还锤了邝深肩膀两下。
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
“你还让她吃冰棍!那是她能吃的么?糯宝肠道本来就不好,晚上要是拉肚子了,我看你怎么办!”
有了糯宝之后,江芝夏天都没吃过凉的东西,就是怕糯宝眼急嘴馋,想要尝。
邝深倒是大方,直接让她上嘴啃了。
“今天天热,其他小孩也都在吃,就让她抿了两口。”
第一次当爹,其他孩子有的东西,他闺女也必须安排上。
再说,糯宝的小牙其实还咬不断冰棍,啃了半天也就是含了几口冰水。
“那你也太没原则了,咱家孩子跟别的孩子又不一样,你不能给糯宝养成这样的性子。”江芝嗔他一眼,“那回头别的孩子要吃山珍海味,满汉全席,你也给糯宝弄去?”
她说着气话。不料,邝深还真点了点头,语气平淡,像是再说明天吃什么般简单。
“行啊。”
“行什么行,”江芝推他肩膀,气恼想下来,“有你这样当爹的么?”
邝深没松手,微微仰起头,嘴角弯起一抹笑意。
“正因为我是她爹,我才说这样的话。”他自信从容,“因为我有这个能力。”
在他有能力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给他闺女想要的、最好的东西?
江芝不想跟这个女儿控掰扯这有的没的,手按在他肩膀上,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不管,反正再喂糯宝吃这些有的没有,听见没?”
主要还是糯宝太小,等她再过几年,能上幼儿园上小学的年纪,那些东西不用邝深买,她自己就会想着点子买了。
但是现在,江芝还是希望这样的日子能越晚越好。
邝深看她半天,终究还是低了头。
“知道了。”
江芝这才满意,听见糯宝在外喊她,推了推邝深,双脚落在地上,像个胜利的娇贵猫,翘着尾巴,高仰着着头走的。
邝深:“……”
这过得什么日子,给闺女买个东西还得先请示一下。
真他娘的是个祖宗。
可在转头间,他眼里分明含着笑意。
次日上午,家里该上班的上班,该补课的补课,就连周瑛,都跟着隔壁楼的大娘一起约着去买菜了。
偌大个家,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醒了?”邝深抱着他闺女进来,“吃饭吗?”
昨天闹得晚了些,江芝见了他就不大高兴,娇里娇气,还想拿脚踹他。
结果脚没伸出去,被子边倒是压了个小团子,臭美地穿上新裙子,还想着往里面拱。
江芝手圈着她,忙喊邝深,担心的不行:“快把糯宝抱起来,可别把衣服弄皱了。”
老贵了。
“……”
邝深把还没听明白亲娘话的呆愣闺女抱起来,见江芝没睡的意思,又给她拿了身衣服。
“你今天有安排吗?”
“没,”江芝推了邝深一把,让他抱着糯宝转过去,换了身衣服,才想起来问,“你有事?”
她心“怦怦”快跳了两下。
“嗯。”
“什么事?”江芝又过了一遍脑子,突然想起,“对了,上午周阳要来家里运东西。”
她带回来的衣服都快把客厅堆满了。
邝深点了下头,倒地也没说是什么事,只先催她出来吃饭。
江芝觉得邝深那个闷骚的是想约自己出去。她在屋里磨蹭了下,又重新换了身衣服,还梳了个好看发型,戴了个微闪的发饰。
耽误了不少时间。
基本上她刚洗漱完,周阳就带人来拉货。
“东西你先放仓库里,等店里都收拾好了再拿出来,可别沾上灰什么的,不好打理。”
周阳现在干活上心着呢,拍着胸脯保证:“东家,您放心。我都盯着呢。”
“行,那快去吧。”江芝帮着扶了下,“一会儿太阳升起来了,天就该热了。”
“哎!”
货到手里了,店面也快打扫好了,他们这生意离开张就差一个挑个好日子了。周阳走的时候,脚下都带着股欢劲儿。
江芝看着周阳的背影,迎着初升的朝阳,静立片刻,弯了弯眉眼。
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而他们也正当年。这大抵是世间最痛快的一件事。
“吃饭。”
邝深站在客厅门边,单手抱糯宝,另只手还给托着糯宝的奶瓶底,喊她进屋。
“来了。”
江芝洗了个手,坐下吃饭的时候,瞅了眼邝深。后者正端坐位置上,任由糯宝在他怀里翻腾,也没见他去换个衣服什么的。
她手拿勺子搅拌粥,矜持地提醒了句:“我快吃完了。”
邝深一手护着闺女,抽空看了眼江芝,见她今早胃口还可以,不放心地叮嘱:“粥喝完。”
江芝:“…嗯。”
“但我粥很快就喝完了。”她目光停在邝深那个大汗衫身上,些微看不过眼,复又提了一句。
邝深心都在快要出溜下去的糯宝身上,头也不抬:“吃完放那就行。”
他一会儿随手就洗出来了。
“……”
江芝一时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你一会儿不准备出去?”
“早起都忙完了。”他以为江芝问的是生意,没怎么过脑子,心里还记挂着早起刚知道的消息。
等他脑子过完想法,才觉得家里空气慢慢安静下来。
只有沉迷于玩珠串的糯宝,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奶呼呼地“哼唧”。
邝深突觉不对,忙看领导脸色,心里一咯噔,没敢先开口,而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两人刚刚说的话。
他皱眉,声音里不自觉带着两分小心,喉结微动:“你是想让我一会儿出去?”
“不是,”江芝把勺子“啪”地一下放碗里,与出声的动作相比,她语调平平,语气自然,似乎丝毫看不出任何恼火,“我想让你上个天。”
邝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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