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启心里琢磨着,若是能借此机会,让何小哥儿在家里掌握话语权就好了。只是不知小哥儿是怎么想的,就怕他见哥哥受了伤心软。
而且,也不知道自己的话,小哥儿愿不愿意听。
林启一路想着,推开两扇年久失修的木门后,就见小哥儿一脸着急地站在门后。
看他进来,立马问道:“出什么事了?”
林启合上木门,在院子里站定后说道:“何安宁摔断了腿。”
“摔断腿?”何安然瞪大眼睛,“他去哪能摔断腿。”
日日呆在家里,最远不过是去茅房,怎能摔断腿呢?
林启摇摇头,说:“他抢了张柱子的猪肉,仓促逃跑时掉下了水渠。”
何安然张着嘴,不知该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他现在在哪?”
“李大伯赶了牛车,和几个汉子把他送镇上了,你娘也去了。”
听他娘也去了,何安然下意识一慌,又想到他并没和她说过自己在哪处做工,这才放下心来。
可去镇上医馆要花费不少银钱,何安然想着,他这几日每天给他娘五文钱,应当已积攒了几十文。
可医药价贵,寻常的风寒尚且需要几十文,何安宁此番,恐怕没有几两银子是治不好的。
他之前洗衣赚钱,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一两出头。再加上给刘家打草,每月能赚个五文钱。如今哪里能掏出几两银子呢。
何安然想着,突然脸色一变,心下恐慌起来。
以他娘对何安宁的宠爱,定是要将他医好的,只怕这筹钱的念头要打在他头上了。
想到镇上刘商户一房一房抬出去的小妾,何安然只觉一阵战栗,抬头看向林启的眼神已满是惊恐。
看小哥儿突然脸色惨白,眼神恐惧,林启心中一沉,连忙问道:“怎么了?”
何安然勉强笑笑,向林启确认:“去镇上医馆恐要不少银钱吧?”
“应当是,”林启答,“接好骨头的花费不算,还要再开些补药,七七八八下来,大几两是有的。”
林启也只是估计,且因他有意让小哥儿硬起心肠,估高了点儿。
话音刚落,就见小哥儿听后,露出一个凄惨的笑。泪珠突然从眼眶滑落,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绝望来。
他还没有想好摆脱何家的对策,就要被卖与刘商户做妾了吗?
之前被他娘吓唬时,他确实害怕。可后来看看她两个儿子想吃肉都不想出门买的样子,心里就明白,比起将他卖与刘商户,他娘肯定更想让他留在何家伺候人。
二十两银子听着不少,可要花用一辈子肯定不够,更别提还要找人伺候了。
他心里有了底后,虽是满心失望,可害怕到底减轻了些。正在思索如何能从何家脱身,没想到就赶上这事。为了医好何安宁,只怕他娘已管不了以后了。
“怎么又哭了,到底怎么了?”看他流泪,林启只觉心脏一紧,也着急起来。
何安然摇摇头,红红的眼睛看着他,语气哀伤:“我恐怕要被卖了。”
话出口,像是打开了某处的缺口,心里翻江倒海地难过。害怕、伤心等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眼泪落得更急。
林启生活的世界从没有卖人这一说,因此刚听到时不由愣住。等想明白后,立马怒从心起,只想冲到何家,抽死那几个东西。
小哥儿前两日的郁郁寡欢,只怕与这脱不了干系。
他勉强压制住愤怒,小哥儿此时的情绪正激动,他不能也跟着慌了神:“到底怎么回事,你同我细说一下。”
从怀里掏出手帕,递给小哥儿。
何安然擦擦眼泪,将前几日的遭遇和他现下的猜想一一说了。
“我原是不怕的,只要我还能干活,他们便不会把我卖掉,我便还有机会逃脱何家。只是如今事出紧急,我只怕……”何安然越说越是悲上心头,内心一片凄凉。
林启听了不由握紧拳头,真没想到这家人能无耻成这样,靠小哥儿供养着不说,还想把小哥儿卖掉,真是禽兽不如。
如此也好,林启内心冷笑,小哥儿对他们如此失望,他也不必担心小哥儿心软了。
他问小哥儿:“你们本家可有人?”
小哥儿点点头,以为他是想让本家出面为他做主,于是又摇摇头:“本家向来看不起我家,往日里并无几分交集,不会管的。”
林启点点头,如此更好。
他将自己的法子和小哥儿说了,小哥儿先时不解,随后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事不关己时,明知不公,也没有人会出头。但若与他们有了牵连,哪怕只有一丝利益受损的可能,本家也不会坐视不理。
小哥儿只是身在其中,一时没了主意。他便替他理清利害关系,必不让那何家老小得逞。
林启心口憋着气,不禁咬紧了牙关,此次暂且先解了小哥儿的燃眉之急,之后再与那一家子好好清算。
草屋顶的事自然先放一放,何安然净了手,往几户本家去了。
他与本家来往甚少,这个时候上门,本家颇有几分防备,生怕他是来借钱的。
何安然一笑,绝口不提借钱的事,只说日后他不在何家了,家里那老少四口,就要仰仗本家叔伯兄弟们多多照顾了。
本家一头雾水,问他要去哪,他只笑笑,就走了。继续去下一家。
何家本家原是绝口不提何安然一家子的事,生怕提起就得掏银子。想想也知道,就何家那几个懒汉,一家人活着都困难,难不成还能攒下银钱给何安宁医腿?
等何安然走后,都在家琢磨半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晚上便聚在了一起。
将几家都走遍后,天色也不早了。何安然到家时,何母和何安宁还未回来。
他刚进门,屋子里就传来喝骂声:“小畜生你想饿死老子不成?”
何父往日里是何家的一家之主,什么时候不是先紧着他。
偏生今日老二摔断了腿,老婆子跟着去了镇上,这小崽子也不在家。他让何安平做饭,何安平压根不动弹,害他硬生生饿了一天。此刻自然生气。
只是他年纪大了,又没村里同龄叔伯们每日下地练出的健壮身体,加上饿着肚子,此刻叫唤起来不过是只没了爪子的纸老虎。
何安然心里很是平静,一点儿也没有往日的害怕。大约是因为今日有人告诉他,他才应当是他们家的一家之主吧。
他想着,嘴角不禁露出一个笑来。哪有哥儿是一家之主的,想来林启不过是安慰他。不过,从今往后,他确实不必担心他们敢欺负自己了。他只觉得心里从未这么舒畅过。
进了厨房,正要做饭,就听见牛车走动时发出的车轮声,是他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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