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刚停下,李大伯就下了车。先是扶着何母下了牛车,随后冲何家院子里喊道:“何老三,出来搭把手。”


    何安宁的腿被杉木固定着,不能随意动弹,需抬进去才行。


    今日因何家的事,一起去几个汉子皆在镇上耗了一日。事情匆忙,几人走时身上并未带着银钱,何母带的百来文,药钱都不够,只能饿了一天。


    进村后,实在挨不住了,沿途就各自下车回家了。此刻车上就剩何家母子和李大伯。


    何父兄弟中排行第三,村里同辈的都叫他何老三。


    何老三自然不肯动弹,他饿了一日,心里不痛快,正埋怨何安宁没事找事,哪肯帮忙。


    今日赶了一日的车,李大伯此时也是身体困乏。叫了几声,见院子里无一丝动静,不由皱起眉,正欲进门找人,就见厨房里出来一个瘦弱的小哥儿。


    小哥儿甩甩手上的水,说道:“今日多谢李大伯了,我来搭把手吧。”


    见了小哥儿,李大伯的神色稍缓,心里叹了口气,对何家这几个汉子更是厌恶。


    “你这小畜生,是死了不成?叫了多少声了,你装什么聋。”


    何母原本一脸憔悴,儿子受伤本就让她心痛,又在镇上奔波一天,只觉一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此刻看见何安然,立马怒上心头,若不是李大伯在这儿,定要动手了。


    若不是这小畜生没砍柴回来,安宁怎么会去捡柴,更不会抢张柱子的猪肉,掉进水渠。归根结底,都是这小畜生的错。


    李大伯闻言皱皱眉毛,说道:“我叫何老三呢,小哥儿哪抬得动?”


    “无事,我来吧,”何安然说道,“我爹和我哥还在炕上睡着,我抬得动。”


    李大伯年纪不轻了,忙了一日,也该回去歇歇了,何安然不想再耗着。两手从何安宁腋下穿过,一用力,何安宁的上半身就被抬起来了。


    未料到小哥儿力气还挺大,李大伯连忙过去抬起了何安宁的腿,动作轻缓,唯恐再将固定好的伤处碰到。


    何安宁身上发热,意识有些昏沉,一直昏睡着。这会儿被抬起来后,才突然惊醒。


    看见李大伯时还好,等看见何安然正抬着他时,立马破口大骂:“都是你,偷懒不砍柴,害我从水渠掉下去。”


    何安然面色平静,李大伯却皱紧眉,只觉这一家人实在荒唐得很。谁不知道何安宁是因何掉下水渠的,怎好意思指责别人。


    他在村里向来为人正义,很受人尊敬。这会儿听了何安宁的话,肚子里火怎么也压不下去。


    正要张嘴,就见小哥儿微微摇头,抬着何安宁上半身的手一用力,就将他扔在了炕上。炕坚硬不说,何安宁的脑袋正好磕到炕沿上,发出一声巨响。


    李大伯惊讶地张大了嘴,再听何安宁骂骂咧咧的声音时,只觉想笑,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


    他要有这么个儿子,非一天抽他三顿不可。好好的汉子,养得这么窝囊,做的事也叫人瞧不上,也就何家当个宝了吧。


    何安然送李大伯出来,若是饭做好了,还能留李大伯吃饭。只是今日他回来的晚,冷锅冷灶的,实在不好意思张嘴。


    “别送了,回去忙吧。”李大伯摆摆手,看一眼何家屋子。他为何家忙碌半日,分文未取,临走时何母竟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


    早便知这家人不似常人,没想到处事这么差劲,以后还是别打交道的好。


    只可惜了何小哥儿,李大伯摇摇头,等他走了只怕有得闹呢。


    看李大伯的牛车走远,何安然才折身回来。


    何母果然叫他进屋。她坐在桌前狠灌了一口凉水,眼神凶狠地盯着何安然。


    “我本是想留你在家的,只是你偏生不好好干活,害你哥摔折了腿,”何母眼睛扫过何安宁,“既如此,就别怪我心狠了。”


    何安然听着,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明日一早,你便把东西收拾好,去隔壁槐家村找王赖子,他自会带你去刘商户那儿。”


    听完这话,何安然是真笑出了声,只觉前两日的自己实在可笑。


    他眼睛扫过炕上那三个依旧歪歪扭扭躺着的汉子,再看看地上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他是怎么会被她吓住的,而她又怎么会认为自己会乖乖卖了自己。实在可笑!


    “呵,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用蠢来形容,”何安然笑出声,眼睛盯着何母,语气嘲讽,“你以为你卖得了我?”


    在何母的想象中,何安然应当哆哆嗦嗦哭泣,或是跪在地上求她。没料到何安然竟是如此反应,被他那双带着恨意的双眼盯着,不禁勃然大怒,一挥巴掌就要打过去。


    有哪个小哥儿敢这么跟娘说话!


    只可惜何安然动作更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狠狠推开她。何母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


    “反了你了!”何安宁在炕上说道,他腿受伤动弹不得,只能逞逞口舌之快。


    倒是何安平出溜一下滑下炕,动作是自出生后从未有过的灵敏。先是一掌挥过来,被何安然躲过,接着又是一脚踹了过来。


    哪怕被林启灌输了许多哥儿也可以当家做主,长期卧床的汉子身娇体弱,不足为惧的思想。此刻的何安然还是心里一紧,汉子体形优势带来的压迫,依然让他感到一丝害怕。


    不过,何安然心里发狠。即便是被打被卖,他也想痛痛快快打一次,这是十九年里他们欠下的债!


    在何安平踹在他身上之前,从怀里掏出一个七寸来长的短小铁棍,用力一甩,铁棍竟延长了两截。借着甩力直接敲在何安平肋下。


    “啊!”何安平一声惨叫,腿上卸了劲儿。


    趁他还未反应过来,何安然又是两棍敲在他身上。转眼间,何安平就只能捂着伤处嚎叫了。


    看着他的惨样,何安然只觉憋了十九年的气,终于吐了出来。


    其他三人早被何安然的一连串动作吓傻了,没想到往日温吞的人发起火来竟如此吓人。


    何安宁闭上了嘴,何父默默往炕上挪挪。


    看他俩没动手的打算,何安然一步步走到趴在地上瑟缩的何母面前,她浑身战栗,犹如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何安然蹲下身,定定地看着她:“娘,你还卖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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