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树高女中01
【北国无名雪村,一年有三百多天都在下雪的冰寒之地。你们来到这里,伪装成一组转学高中生,前往雪村唯一的女子高中就读。】
【……呃啊!】
【判读错误,判读出现错误!您不是女生,你是男的,偶买噶,我摸到了什么,我摸到了——】
系统发出了濒死的惨叫声。江月鹿感到费解,原来学院所谓的“我们会帮你解决身份问题”是把他送到考场里让系统自己看着弄吗?
那要怎么办,难道把他就地割了?江月鹿倒是无所谓,痛的话就忍忍好了,但是会影响考试吧。
【你是本场的考生,是女孩子,是本场考生,是女孩子……】系统一连说了三遍,好像这样就能为它洗脑,神奇的是,在它的念叨声里江月鹿的身体逐渐发生了变化,眼前的一棵树嗖嗖不断降低,他的身高瞬间缩水了十厘米。
骨架也抽条缩小,皮肤变得滑嫩白皙,头发长到了腰际。
唯一没有变动的是平平的胸口,平得简直要凹进去,江月鹿低头甚至能直接看到自己的脚底板。他抬头,挑眉表示不满,这让遭受打击虚弱的系统变得面目狰狞。
【变成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就偷着乐吧!还想有别的?你做梦去吧!】
他万万没想到,进来以后第一个攻击他的居然是系统。
每个考场的系统看起来都不一样,纸人城那个被冒名顶替的除外。江月鹿这回遇到的是一个重女轻男有着严重的恐男基因的系统。
声音比刚才老了十倍的系统有气无力宣读着。
【你们十个女高中生来到树人女子高中,表面是以学生身份活动,私下却在探听这所高中的阴暗秘密……】
【判读错误,判读再次出现错误!】
江月鹿:“又怎么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你的年龄也太大了吧,二十七岁——怎么去当高中生啊?!】
江月鹿:“年龄歧视要不得。”
“把你刚才的招式再来一遍,性别都能变,年龄不是问题。”
【哪有那么容易啊!】
【你听不出来吗?给你改完性别我都虚脱了啊!你还要压榨我,你是魔鬼吗!】
系统崩溃道:【总之年龄是变不了了。但你可以选择挑战另一种模式。不以学生身份参加,而是以老师的身份。】
江月鹿:“展开说说。”
【你是一个带着九名学生来到这里的实习老师,将要帮助你所在班级的学生努力通过考试。他们考砸了,你就性命不保。他们拿到漂亮成绩,你的分数也会成倍增长。】
【但要记得,你的任务同样包括发现女高的阴暗秘密。】
学生只用保证自己的考试,但老师需要保证一整个班级。在这个基础上老师还要分出心神去完成另一个任务。
江月鹿:“听起来比当学生难?”
【但奖励也相对丰厚,不过很少有人选这条路就是了……好了。在这里退出考试不会扣分的,你也可以选择退出去重进其他考场。】想到他可以离开这里,系统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我会帮你介绍其他考场的系统,为你多多照拂的。】
“来都来了,就考吧。”江月鹿道:“老师也行。”
【…………】
什么叫老师也行!别把困难挑战说得像买西瓜一样!
系统放弃劝说,迅速过了一遍信息,为江月鹿替换了身份:【好的,鹿月老师。现在你的第一要务是找到失散在雪林里的九名学生。】
“这个好找。”
【?】你确定。
“她们打起来了,哪里最吵哪里就是。”
江月鹿挽起长发,踩上积雪的断崖,听到远处北方传来一连串攻击隆隆声,打了个响指,“找到了。我可爱的学生们。”-
雷击电光从符纸弹出,又一棵树隆隆倒下。
雪林深处不复寂静,地上满是打斗痕迹,露出的深黑土壤如同雪地的道道伤口,几个女孩站在空地上,都是十七八岁的高中生打扮,为首的扎着高昂的马尾,脖颈和手腕手指都覆满白绳,一双黑瞳燃烧着滚滚怒火。
“你占了兰泽的位置!”她怒不可遏地质问:“冷家已经定下兰泽了,你为什么要横插一脚跑来考试?”
被她用符指着的白发女孩用白色的瞳孔静静看着她,仿佛想要平息她的火气,她朝着她们走了一步。
“别过来!”
“啊啊别让她过来啊梦如,她会克死我们的!”
付梦如皱了皱眉,喝令道:“站在那里,不要动了。”
白瞳少女张了张口,轻声道:“我拒绝了,才轮到她。我同意了,就是我来了。”
她的本意是想解释清楚这件事,但却让付梦如的火气更大了,“你在得意什么,你在挑衅我吗?”
她轻声道:“我没有。”
“还敢乱说!”付梦如心一狠,将符纸缠绕进手指间的白绳,掐诀念出后燃烧的雷电更盛,几个跟在她身后的女孩都惊讶地张开嘴来,“梦如,你这样会引起雪崩的,这里的树林可受不住你的一击啊!”
“我今天一定要教训她!”付梦如挥出符纸。
另一边,白瞳少女什么都没有做。
她空茫的瞳仁倒映着张牙舞爪扑来的滋滋雷电,那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严重袭击,简单就可以化解。但她却思考起另外一件事来——改变想法来到这里,是不是一种错误。
她已经好几年没有进过考场,因为每次和人合作都会失败,今天的待遇还算不错了。
也许应该什么也不做,被这些该冲敌人而去却向自己刺来的伤害击中,然后失败,然后退出——再用一千零一次的经验告诉她,果然还是不行。
她还是应该在祭坛里待到天荒地老。
那这次是为什么想改变的呢?
她想起那个和他一起坐在树下分享美食的人,他说自己会有很多朋友。
“嗯?”
白瞳少女望着突然出现在身前的人影,眼睛微微睁大了:“你……”
江月鹿转过身来,“我不是告诉过你,跟人相处交流要先交待自己的名字吗?名字是友情的前提。互相交换了名字,就不会打架了。”
真的吗?她愣愣地想着,点了点头,开始对着付梦如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冷问寒,是代替冷兰泽参加考试的学生。”
江月鹿插嘴:“还要夸奖一下对方。”
“嗯。”她继续道:“你的雷光符烧得很漂亮。”
江月鹿:“完美!你做到了。”
冷问寒眨巴了下眼睛,备受鼓舞:“嗯!”
“别自说自话说这些没用的!”付梦如愤怒到失语,转头看着江月鹿,“还有你,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靠了,你怎么比我们高一个头啊!”
“是哎,你也是考生吗?”
“怎么穿的跟我们不一样啊?”
“她的腿好长哦,衣服也好好看。”
几个女孩子都被江月鹿不一样的着装吸引,围着他转来转去。虽然都穿着制服,但是她们的过膝裙一看就是学生妹,而江月鹿的上衣微紧,显露出细窄的腰身,下身更为火辣惹眼,看得一群女生眼馋又羡慕。
江月鹿道:“我是你们的老师,衣服当然不一样了。”
“老师?!”一群女生发出哎的声音。
他掏出证件证明了自己的身份,“根据系统发的任务提示,我要带你们九个前往雪林深处的女高。”
“这样啊。”一个脸上有着小雀斑的女孩很快接受了,“那我们赶紧出发吧。”
“慢着。”
付梦如语气不善,“我进来之前听说,这次的考试加了一个新生,就是你吧?你连一年级的考试都没通过,只是拿了一个入学考的第一名就飘了。实习老师的任务线也敢碰?劝你赶紧放弃。不然……”
江月鹿歪头笑道:“不然?”
“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付梦如冷冷道。
冷问寒轻声道:“他不会死的。”
付梦如勃然大怒:“我在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很了不起吗?”
看着她指尖又冒出电光,刚刚已经为此浪费掉一张符纸的江月鹿眯眼笑着使用自己作为老师的权限,“付梦如。你的人设是学习最好、最要强的第一名,而且最听老师的话,像现在三番五次反驳老师的付梦如应该会被扣很多分吧?”
“你——”付梦如冷哼一声,似乎被他那句“第一名”取悦了,声调扬高挥手道:“算了。正事要紧。列队出发!”
擒贼先擒王,抓小孩先抓孩子头。江月鹿深谙此道。
付梦如个性张扬,实力又遥遥领先,一看就是这群女孩子里的领导者。其他人听话是没用的,只有付梦如跟他走才能顺利成行。
唔。还有一个女生除外。
她跟她们完全不是一拨的。
江月鹿低头一瞥,发现冷问寒紧紧跟着自己,她没和其他女孩一起走。因为身形太过娇小,最厚的雪层能埋过她的膝盖,所以一步一个坑,走得格外吃力。他想起赌坊里听到的消息,确定眼前这个有着白色长发的小女孩就是传说中难得一见的落阴官。
“你没有自己的招式么?”
她愣愣地望着自己。
江月鹿指着前面昂首挺胸走着的付梦如,“就像刚才她用的雷光符,可以用来在雪面上行走的招式,你应该也有吧?”
冷问寒点头。
“现在用吧,会走得快一些。”
冷问寒轻声道:“我太慢了,对不起。”
“不。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江月鹿笑着拍她的脑袋,“我只是在教你。”
冷问寒双手合掌,拍出了一个灰溜溜的鬼魂,她命令道:“背我前行。”然后就被不敢抬头看她的灰鬼背负起来,加速前进了。
她轻声问道:“你也要吗?”
江月鹿失笑:“我不用了。我有很多符。”
她坐在鬼背上如履平地,湿透的鞋袜也被江月鹿教着用符火烘干。身上变得清爽又舒适,暖热一直从脚底升到内心——热热的,很陌生的感觉。
她轻声道:“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事。”
她能将别人下命令的事做得很好,但却不知道要把自己学会的东西用在什么上面。就像一直在做连线题,这一头是她出色的才能,那一头是大家由父母教会、在人际交往里耳濡目染学会的常识人情,可是她拿起笔来,却不知道要将这头连去哪里。所以只能日复一日在这一头静静地坐着,看着人情世故从自己面前流淌到远方。
“你哥哥不会教你吗?”
“哥哥……不会经常来。”
“这样啊。”江月鹿又拍了拍她的头,“那以后我来教你。”
她静静地感受着头顶异样的温度——那是从没有人碰过的洁净白色,干净得有些寒冷了。但是江月鹿碰了她很多很多次。
前面传来付梦如的声音,“不对劲啊,老师。”
她将老师两个字故意拉得很重,“你看啊,我们按照你的地图在走,可是已经这么久了,连女高的大门都没看见呢。”
江月鹿一点也不惊讶,“我知道。”
“你知道?”付梦如想要嘲笑他,但为了分数,又忍了,“那老师你看看路呗,别走错了。”
“不会错。”江月鹿摇头,“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到了。”
“哈?!”付梦如难以置信,“因为我?你在说什么啊?”
“你都不看试卷的吗?”
“我当然看了!我看得很仔细!”付梦如怒不可遏,“你别把话题岔开,这和试卷有什么关系,我们在说为什么还没到学校!”
江月鹿叹气:“这里面的关系可大了去了。”
“试卷上第五页第四行有这么一条记录,雪村到了夜间会变得非常危险,因此附近村落的人都不会选择在夜里出行,而且还会把圈养的牲畜都关好,以免跑出去被奇怪的玩意杀了。”
“奇怪的玩意……”脸上长着雀斑的小姑娘叫做谢小雅,问道:“是什么啊?”
江月鹿摇头,“我不知道,试卷上只记载了这么多。”
谢小雅忍不住道:“可是我没看见卷子上有这行字呀。”
“那行字太小了,不仔细看是看不到的。”
“他说得没错。”另一个叫做许礼的女生沉稳道:“在你们说话的时候,我检查了一下周围,方圆十里已经没有任何活物和灯火了。”
“如果我们刚刚早点出发,就不会……”
付梦如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那个女孩子不敢再说话了。
“有什么好怕的!来几个杀几个。”
她露出手上的白绳,看见上面青黑色的不祥痕迹,皱起眉来。
“有东西在靠近。”
她看着蔓延开的青黑浊色,一字一顿,“不止一个,速度很快,五百米,一百米……”她抬起头来,看着静寂的密林深处,声音第一次很轻。
“它们已经到了。就在我们四周。”
第42章 树高女中02
江月鹿拿出了那只花大价钱买来的面具。
面具只有上半部分,白底红纹,吊眼的形状很像狐狸,眼尾还有一撇红斜斜飞去太阳穴。森冷幽幽的月光流淌进两只黑色的眼眶,仿佛活物注视着自己。
名为神物,却有鬼的诡谲。
江月鹿倒扣在脸上,系紧后朝四周看去,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付梦如哼道:“不知从哪拿来的没用玩意,快快丢了去,别在这丢人现眼。你们也退后,我一个人解决就够了。”最后一句话是朝着冷问寒说的,警告她别来碍事。
付梦如有心出个风头。先前被江月鹿两三句话便收拾了,路上越回味越闷气。次次回头还都看见他和冷问寒聊得开心——两个讨厌的人聚到一块去了!
她缓缓从指缝间拉出一条白线,挽起一只虚晃的半月明弓,目光凛凛警戒着各个方向,只要有东西跳出来,她必将它一箭射死。
然后让他们看看,自己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幽暗的林外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静得如同没有外敌,她们的严阵以待在森林生物看来就像笑话。
但是看不见的角落处,始终有黏稠的视线在她们身上游荡飘移,仿佛流淌着涎水饥渴难耐,只等一息的放松,就会扑过来将她们撕碎。
而且,还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这片庞大无垠的雪林子,到了夜里幽寂无比,太适合酿造残忍的噩梦了。
“嘘。”江月鹿抬指,“过来了。”
付梦如瞪他一眼,“我知道。”
她换了个位置,弯弓重新瞄准。不到片刻,树影间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她眼中升腾起旺盛的胜负欲,正要满弓射出,却被人按住了。
付梦如怒吼道:“你干什么啊!”
江月鹿不管她怎么跳,还是牢牢地按住,声音微冷道:“看清楚。那不是怪物,你差点射死了一个人。”
付梦如愣住,“人?”
重新看过去,黑影已经走到了明亮的雪地。月光映亮了她的面容,是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穿着和她们相仿的校服,看到这么多人,她有些惊讶,“天都黑了,你们怎么还站在扎剌麻外面?”
不由分说,拉着站在最外的谢小雅就走,“快进来。”
“你先放开我,先说清楚好吧!”
“扎剌麻是什么啊?”
“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还有你又是谁啊?为什么要听你的?”
付梦如冷道:“深更半夜在这里出现,你不是鬼谁是?我看你最可疑!”说着一把揽住谢小雅扔给同伴,又五指握爪掐中了女孩的脖子,她立刻就惊叫了起来:“我在帮你们,我真的不是鬼啊!”
一群女孩各叫各的,情况变得乱七八糟。
这种时候还是需要成年人出面。
江月鹿拿出证件,在女孩面前晃了一眼,“她们是转学过来的学生,我是带队老师。我们要在天黑之前抵达女高,但是路上有些事耽搁了。”
说这句时,他用了点力气卸开付梦如掐脖子的手,警告性质瞥她一眼,付梦如冷哼一声,想到路上的确因为她耽搁太多时间,不由得作罢,不再纠缠。
江月鹿扶住咳个不停的女孩,冷问寒递来了手帕。
她接过后,轻声道谢,又看向江月鹿,“老师吗?嗯,你确实是老师……”她红着脸从他惹眼的衣着打扮上移开。
江月鹿道:“我的学生有些鲁莽。但我知道你不是鬼。”他说着摘下了面具。
他刚刚按照老板的方法使用了一次,出现在神瞳(面具之眼)之后的女孩身上流动着祥和的色泽,虽然颜色不是很纯粹,但的确是人非鬼。
“叫我鹿月老师就好。”
女孩心惊胆战地看了付梦如一眼,后者似乎对她的惧怕眼神格外受用,又做了个五指抓的假动作,惊得她朝江月鹿身后一躲,“我……我叫祝铃,是女高一年级3班的学生。”
“我出来是因为……听到了一些声音。”她含糊答道。
江月鹿看出她没说实话,但是能主动对老师解释外出原因,即便他是个刚来的——这一点让他确定祝铃是个好孩子,撒谎都不太会的那种。
江月鹿不在意她为什么出来,“你似乎不太害怕夜晚?我听说这里天黑以后很凶险,所以才带着学生尽快赶路。”
祝铃点头:“夜里是很凶险,但是有了扎剌麻就不用怕。”
“扎剌麻?”
这是第二次听到这个词了。
祝铃起身,朝她来时的方向走去,示意大家跟上。江月鹿带头,冷问寒随后,付梦如迟疑了一秒就掉队成第三,咬牙切齿地赶了上去,在冒过冷问寒时挺胸抬头,换来对方平淡无波的眼神,于是更气。
没走多远,祝铃就停了下来。
这里的树和外面不同,树与树之间的生长似乎经过了仔细的计算,一棵接一棵,将地面分成几等分。在它们之间,拴着一条麻绳,长长的绳子上悬挂着五色纸,黄绿红白蓝五种颜色的纸条用白色的线缝合在一起。不知那纸是用什么做的,竟然牢不可破。
此刻阵风刮过,那些直直垂向地面的五色纸纹丝不动,看上去自有神力。
祝铃道:“这就是扎剌麻。”
她低声念起来。
“蓝色的天。”
“黄色的地。”
“绿色的生命。”
“红色的火焰。”
“白色的圣洁。”
她的低声念诉宛如咒语,回响在雪林里,等终了,抬起头来,虔诚地合掌:“护平安的扎剌麻,保佑我们的扎剌麻,也庇佑这些后来人吧。感谢您。”
江月鹿回头望去,除了冷问寒之外,其余的女孩子见到此情此景,都面露虔诚,连付梦如也不例外。这些孩子都在巫师学院长大,自幼沐浴神恩,对神的尊崇和畏惧早已刻进骨髓。
由此越加相信八字之说,认为冷问寒是不祥之人,一路上避如蛇蝎,也在情理之中。
“女高就在扎剌麻之后。”祝铃道:“鹿月老师,我带你们回去。”
一阵寂静。“鹿月老师?”
付梦如喂道:“叫你呢,鹿月老师!”
鹿月……就是他啊。江月鹿回过神来:“好,那就麻烦你了。”
看来他要慢慢习惯火辣女教师的身份了-
一行人沿着林中小路前进,路上的积雪似乎被人清扫过,走起来不像雪林吃力。越接近学校,扎剌麻就越多,在静谧的气氛中直直向下的五色纸沉默地看着他们走近又走过,目送他们远去,如保护神般送他们安全抵达。
等站在学校门口,那种远远胶黏在身上的视线才消失了。
终于看到了学校大门,谢小雅为之前怀疑过祝铃感到抱歉,不好意思道:“真对不住,多亏有你我们才能过来。”
祝铃连声说没关系。
付梦如鄙夷地看着她们相亲相爱,“不需要她我们也能过来。那种脏玩意,来十个都不够我砍的好吧!”
说着还挥舞了一下拳头,让祝铃后怕不已,江月鹿不动声色按住邪笑得像个反派的付梦如,“是是是,你最厉害,你一刀带走十个,现在带着大家去寝室休息。”
付梦如挣脱,不满道:“那你呢?”
“我要去老师的办公室。”江月鹿远远瞧了眼古旧的教学楼,“似乎还有人没回去。”
付梦如道:“偷了消息回来记得共享,别忘记我们可是队友。”
江月鹿点头离开,走了没两步回过头,无奈道:“冷问寒。”
他望着紧紧跟随着自己的小姑娘,她的白发几乎要融化在雪里,“你要跟她们回寝室。”对上那双冷淡却执着的眸子,他叹了口气,蹲下来跟她好好解释。
“我们是个团队,不能只顾自己做事。有江月鹿能做到的事,自然也有冷问寒能做到的。”他耐心道:“如果我抢了你的事做,你会高兴吗?”
她说道:“我没关系。”
江月鹿歪头看她,动作很诙谐,但态度却很坚定:“但我会有关系。”何况他的任务太危险了,没必要让她跟着。
她轻声问:“你会困扰吗?”
江月鹿道:“会有一点。”
“我知道了。”她听话地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微微侧过头来,是一双比雪还白的双眸,“别人都不说,所以我不知道他们在困扰什么。你会说,你……”她缓慢地眨眼,“你很好。”
江月鹿目送她走到另一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送孩子上学做心理工作的老父亲。而立刻,另一个孩子的工作又需要他来做了。
付梦如大叫起来:“不会吧,你难道要我带她回去?”
江月鹿给她一个暗示的眼神,“我有了消息会共享,别忘记我们都是你的队友。”他意味深长在冷问寒的身上点了一下。
付梦如不情愿地看了冷问寒一眼,“那你就好好跟着,跑丢了我可不负责!”-
教学楼内有一股香料烧过的味道,给人的感觉不像学校,更像安详的佛堂。此刻深夜,老师们都回家了,只有尽头还亮着光。
祝铃所说的教师办公室就在这里。
他敲了敲门,内里传来一声“进来。”声音含混不清,像一边嚼食物一边说出来的。
“打扰了。”他走进来,习惯性打量了一圈。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房间,摆放着三张相同大小的桌子,摆满杂物和书籍,没有看到电脑键盘这些东西,看起来时代相对古老。最里面的桌上亮着一盏灯,这就是房间唯一的光源,显然不太够,他没法看清桌子后面坐着什么人,只能依稀听见嚼东西的声响不断传来。
“期中考都要到了,为什么会转来学生和老师呢?”
桌后的影子含糊不清抱怨着抬起头来,微亮的光打在她丰腴的面容上,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女老师,她瞧了江月鹿一眼,眼睛就瞪直了,连嘴巴里的东西都忘记咽下去。
“你好。我是鹿月。”江月鹿递上自己的证件和转学材料。
“啊,噢、噢……”
胖夫人拿过翻阅起来,但视线还是很难从江月鹿身上移开,“你多大了?”
“二十七。”
“结婚了吗?”
“没有。”
胖夫人兴致来了,“那有男朋友吗?”
江月鹿摇头。
胖夫人兴致更高了,索性将材料放到一边,亲切地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起来:“不错不错,模样不错,身材不错,哪里都挑不出错。我来帮你做媒吧?”
江月鹿点头,“好说。”
他先一步按住了胖夫人的嘴,“先说一下女高的事吧,还有我接下来要做什么。”
很有事业心嘛,那得找一个顾家的,两个人合适。胖夫人喜滋滋地拿开江月鹿的手,“我就靠这张嘴吃饭呢,你可别给我捂住了滚滚财源。嗯……先从哪里说起呢。”
“我看过你的资料了,经验不够,去高年级可能要先锻炼几年,先从一年级做起吧?我看看哪个班级有空缺……嗯?3班啊。”
她眉头微微一皱,很快恢复如常抬起头,“去3班带常识课,可以吧?”
江月鹿道:“可以。”
看他答应得利索,问也不问,胖夫人在心里摇头,人情世故还是多要学习呀。一想到3班,她就有些不忍心,于是多说了几句。
“3班哪里都好,一直以来的考试成绩都不错,也没有人掉队处理过,带还是好带的。不过……”
来了。
一般来说,不过之后才是重点。
“不过3班有个刺儿头,无法无天,很难管教。”胖夫人叹气道:“但她又是第一名,无可指摘,你今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如果她跑来气你,只当看不见。”
那很难。江月鹿问道:“如果我不呢?”
咋这么犟呢?
胖夫人故意吓他:“那就只能像上一次的老师一样,被她暴打一顿,鼻青脸肿灰溜溜从女高离开。”
“她这样,学校难道就不管吗?”
长着浓艳美丽的脸,内心好天真无邪。胖夫人在心里叹气,指不定被那臭丫头玩成什么样呢。
“管啊。这不到晚上了,还锁在禁闭室里没出来呢。”胖夫人啊了一声,“好像时间差不多到了,鹿月老师,你记得把她从禁闭室带出来啊我先走了拜拜——”嗖得一声无影无踪,江月鹿只感觉到一股饭味的风从面前刮过。
跑就罢了,“好歹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啊。”
“她叫夏翼——!!!”
声音回响在走廊里。
第43章 树高女中03
楼层布局图提供了禁闭室的位置,江月鹿沿着扶梯一路向下。
头顶的灯宛如昆虫的金黄独瞳,照出脚下一条泛黄的路,两旁都隐没进黑暗中。负一层是杂物和清扫间,此刻也没有人,一整层只有他的脚步声。
停在禁闭室厚重的铁门前,江月鹿没听到里面有声音。
他掏出钥匙,开了门,眯起眼睛适应这个狭窄没有窗的暗房。任何一个人在这样黑暗封闭的空间待一晚上,就算不忏悔哭泣,也一定不想回来。
他是不是也一样?
“夏翼。”江月鹿用唇齿轻磨出这个名字。
上次分别的时候,他说下次见面,他可以叫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就像提前的预示,他的额头烫了起来。刚刚一路而来,眉心就微微发热,来到这个房间后更是滚烫无比,仿佛被人种下的种子即将从中诞生——这种炽烈的温度,和完全不顾他人想法的做法,很像那个人不可一世的作风不是吗?
一道暗影从身后掠过,快得看不出身形。
江月鹿没想防备,确认是他后,他甚至在幽暗里有所放松。
“夏翼?”
回应他呼唤的却是一道锐利的疾风,他侧头避开,回头望着深深扎入墙壁的白色小刀,一道温热的血流出擦破的面颊。
如果没有避开,他的右眼应该保不住了。
夏翼站在原地,制服衬衫的纽扣散乱扣着,领带随便缠在手腕上,发丝垂过鲜红的双瞳,这次不是少年了,是比他稍矮一些的少女。
脸一模一样,气质也很相似。
比之前更无所顾忌。
而且……
夏翼冷淡扫他一眼,从墙上拔下刀来,一脚将开了一半的铁门踢开,江月鹿感觉自己的耳膜都被轰出了嗡嗡声。
再抬起头来,眼前已没有了狂躁少女的身影。
他追了上去,走到她身后步伐开始不缓不慢,跟着出了教学楼,沿着花架长廊走向宿舍楼。两个人一前一后,始终没有人说话。
来到一个死角,夏翼停了下来,侧头不耐。
“滚开。”
“如果我说不呢?”
话音刚落,腹部一阵剧痛,他已经被夏翼单手压制在了墙上,刀尖滑过他的脸,冷得和她现在的眼睛一样没温度,“那就死在这。”
江月鹿觉得她做得出来这事,刚刚那一拳锤得他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你不认识我了?”
在不熟悉对方的身份时,像这样直接去询问太愚蠢,他更习惯冷静观察后通过自己的眼睛得出答案。眼下实在是痛狠了,才会问出这么一句傻话。
如血艳色的红瞳看他像在看杂草:“不认识。”
可那把小刀却在江月鹿的脖间猛摇晃起来,好像一只认清主人的狗激动地晃起尾巴。突然的变故让两个人都愣住,夏翼先一步回过神,将不听话的小刀反手摔进墙上,用力几脚踹得楼都摇震起来,看着墙上越裂越大的缝隙,江月鹿开始想明天怎么和胖夫人交待。
夏翼的管教方式越来越无理了。
纸人城教训秦雪还会说两句话,现在不由分说就开始殴打。不受束缚的她残暴得像只动物,江月鹿扫了眼校外的雪中丛林,觉得野外才适合她这只猛兽生存。
江月鹿同情地看着那把刀,那显然不是把寻常刀,刀身并非坚硬无比,此刻缩在墙内微微颤抖,像是敢怒不敢言。
那小刀似乎瞥到了来自一旁的同情目光,找了个空隙猛扑进江月鹿的怀抱,忽然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纸娃娃。
江月鹿惊喜:“是你啊。”
纸娃娃见了他就像见了亲人,“痛死了……我命苦……哇……为什……”
“……不早点来!”
江月鹿记得她从前说话很流利,现在却被折腾得胡言乱语,无法让他知道自己这段时间过着什么猪狗不如的日子,纸娃娃捶胸顿足,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别哭了。”江月鹿想起她似乎喜欢符纸,从身上摸出几张来喂她,谁知她伤心地吃了几大碗后,又呸呸呸地全吐了出来,靠在他身上泪流成河。
“连这个都不管用了啊。”
江月鹿一瞥那位混世魔王,轻声道:“看来她把你欺负得不轻。”
夏翼已经走了过来,烦躁无比。
“救救我,救救我!”
夏翼围着江月鹿走了一圈又一圈,他似乎对武器怎么突然跑到敌人身上去感到匪夷所思,几次试图抓回武器都被闪躲开,他的耐心很快告罄。
用“你死了”的可怕眼神看着纸娃娃,夏翼慢慢将死亡视线转移到他脸上。
“你做了什么。”
江月鹿内心一串问号。
“她一向很乖,我让她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怨言。”
那是不敢有怨言好吗!
点了下愤怒摆手的纸娃娃,她便听话地缩回头去,夏翼望着如今言听计从的小武器,简单粗暴下了判断:“一定是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种“你到底做了什么勾引走我的武器”的谴责眼神是要做什么啊?江月鹿哭笑不得,“我们从前就认识,她当然听我的话。”
夏翼道:“但我不认识你。”
江月鹿道:“你应该是失忆了吧。”
如果不是眉心始终灼热,他恐怕也会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夏翼。他想了想,问道:“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夏翼皱着眉,“头疼。”
江月鹿:“头疼?”
“疼死了……”夏翼按住头,柔顺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颊,在月光下有惊心动魄的脆弱感。记忆仿佛被人拦腰切断,加深了她的烦躁,她冷着脸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疼死了,没用,真没用!”
江月鹿震惊了。
回过神,他忙按住夏翼扬起的手,“等等。我认识你。”
夏翼抬头看他,想起他之前也问过类似的话。
“可我不记得你。”
江月鹿看她带着掌印还一脸警惕,笑道:“你是从鬼都过来的,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个叫做熨斗镇的地方,她也是我们在那里遇到的。”
纸娃娃猛点头。
夏翼还是狐疑,可是这武器是她睁开眼后就拿在手中的,从前的记忆能被编造,她醒来后对这东西的喜爱却做不得假,她很喜欢这把可以随意变化的武器,也喜欢她不是武器时的纸片小人形状。
可她只在第一天见过,后来都是一把无情冷淡的刀。
她能嗅出恶意和杀气,也能准确捉住猎物最放松的瞬间一击毙命。她确定纸片小人才是这把武器最放松的样子,这是他第二次见到。
因为这个女教师。
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她可以确定。
难道是在禁闭室里套的话?可那才多久。
算了,就算骗她,全都杀了也行。
夏翼放松下来,“继续说。”
江月鹿道:“你来这里,应该是为了抓一只鬼。”他观察着夏翼的神色,“一只叫做纪红茶的鬼,她从鬼都叛逃了。”
夏翼仍然紧皱着眉,看她又想抬手抽自己,江月鹿忙道:“没关系。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在这所学校任职,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问我。”
“还有她。”江月鹿指着缩在领口里的小纸片。
“她太怕你了,先让我带着她吧。”
“我是你们班的老师,你随时都可以找到我。”
夏翼盯着女教师细瘦的脖子,稍稍用力就会掐断。见她毫无反应,江月鹿小心道:“你可以先观察我几天,再决定是不是要揍我一顿,把我赶出去啊。”
“我没有揍她。”
“啊?”
江月鹿反应过来,她是在说之前的老师。
夏翼冷淡道:“我没有揍她,也没有赶她出去。”
“她是自己离开的。”
嘴角勾起讥讽的笑,和先前别无二致。她转过身,朝宿舍楼走去,“每一个来到这里的老师都会害怕逃走,不知道你能在这里坚持几天。”
害怕?怕什么?
他站在门内,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下一秒,宿舍楼上突然传来了尖叫声-
尖叫喊亮了整栋楼,江月鹿刚要跑上去,就听系统大喊一声站住。
【先别动!】
系统发出水烧开的哨子音,【站在那变动!等我给你装上马赛克,一个臭男人还想进女寝,万一看到不该看的怎么办!】
江月鹿一想也是。站着让系统装好了。
即便如此还是浪费了不少时间。
夏翼早已健步如飞上了三楼,往下瞥了眼,蔑道:“比我高还没我体力好。”
江月鹿:“……”
这台词该死的熟悉。
刚到三楼,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她们在二楼寝室休息,听到尖叫声就立刻赶上来。江月鹿到的时候,付梦如正要踹门而入。
但有人已经先她一步做了这件事。
冷冰冰的红瞳少女一脚踹飞了门,毫不在意裙子翻起,她谁也没瞧,自顾自掠进门去,留下呆若木鸡的付梦如和其他人。
江月鹿看着碎裂的门痛心疾首。
他明天该怎么和胖夫人交待呢?不会还没开始代课就被扫地出门吧。
“谁让你多管闲事!”付梦如骂骂咧咧地活了,其余人跟上,看着门的尸体窃窃私语,“这一脚好猛好厉害啊,都碎了,比梦如力气还要大……”
付梦如大怒:“我也可以好吧!”只是被她领先了。
诡计多端的外乡人,她狠狠瞪了夏翼一眼。
后者没给她半个眼神,走到窗边,一个女生正站在那里。双目迷离,像是睁着眼在梦游,目不转睛望着楼下,仿佛那里有一个邪灵在吸引着她所有的心神乃至灵魂。
“她被鬼控制住了!”谢小雅学过,一看这掉了魂的样子就知道是什么。
付梦如不耐烦:“我知道!”
她将白绳甩向站在窗边的女生,但没有打出鬼来,咬牙切齿:“不在她身上。”
谢小雅道:“在楼下!”
有学生带着就是好,在后面混的江月鹿扫了眼寝室。
这是个四人寝,其余三人都不见了。
江月鹿打开角落卫生间的门,三个女孩子发出了惊叫声,看着她成熟又陌生的外表,“你……你是谁?”
江月鹿道:“一年级3班的老师。”
听到老师来了,三个女孩放松不少,但还是躲在里面不肯出来,畏惧地看了窗边一眼,“小春的魂被鬼叫走了!”
“她晚上偷跑出去了,她越过了扎剌麻!”
“她不会再受到庇佑了……”
“小春?”
江月鹿走向窗边,试图用名字唤醒迷失的女孩。夏翼在一旁泼冷水道:“废物。你现在说什么她都听不到。”
不愿意听到别人这么说江月鹿,一直站在角落不说话的冷问寒忽然跃上桌子,白瞳猛然睁开,俯视窗外一览无余。
勾走小春魂魄的地方,只有一个路灯。
片刻后,她转过头,对江月鹿说道:“楼下没有。”
落阴官说没有鬼,那就是没有鬼。付梦如即使讨厌她,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骂道:“可恨,诡计多端的异乡鬼!”
江月鹿拿出面具带上,也没发现有鬼的踪迹。但小春失魂落魄看着楼下,那三个女孩又说小春撞了邪……
江月鹿转过身,卫生间内静悄悄。
“问寒。”
“嗯?”
“用你的白瞳看一看卫生间。”
第44章 树高女中04
卫生间的门,刚刚被打开过,现在又合上了。
没有关严实,半只手宽的缝隙漏出惨白的光,刚刚拥挤在一起的三人不知何时消失了声音。其余人听到江月鹿这么说,也缓慢地围了过去。
冷问寒站在最前。
白蒙蒙的双眸长久注视,半晌后,她轻声道:“有三只。”
付梦如狞笑起来:“原来在这!”
不等其他人上前,她已经抢得先机,这一次没有人再和她争夺门板的死亡权,一脚踏碎,踩着裂成两半的门顺势起跳,掐住逃窜的其中一只鬼,“往哪里跑!”话音未落,腰间的白绳已然如蛇扭出,向后绕行缠绕住想跳窗逃跑的其余两只。
“隆!”
三只被捆成粽子的鬼扔到了房间正中。
江月鹿:“……”他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
这就是经过修习的家巫与门外汉的区别吗?
陈川和赵小萱也是被学院认证拥有一定巫力的人,但和付梦如她们相比,他们在考场内的表现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更何况落阴官还未出过手。
江月鹿察觉到身旁一道热切的目光,转过头。冷问寒的眼神无波无澜,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就是能感受到她渴望得连拳头都握紧了。
还把头微微倾了过来。
“做得好。”江月鹿揉揉她的头发。背后两道炙热的视线顿时袭来,其中之一可想而知,一定是付梦如。只是另一道……
他转过头,夏翼抱肘站着。
“差一点就能吃了她……”黄衣鬼之一裂开面孔,露出青牙来,“你是怎么发现的!我们的伪装毫无破绽,一路走进学校都没人察觉!”
江月鹿道:“你们的伪装无懈可击,我和你们近距离接触过,也没发现你们有什么不对。”
青牙鬼尖叫:“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们出现在这里,不合逻辑。”
“什么罗什么急!”
“罗什么机啊!”
江月鹿道:“小春走出了扎剌麻,对吧?她的后脚跟沾了湿润的泥巴,而雪林里覆满白雪,只有扎剌麻外面,我们一行人经过的河流会有湿泥。”
“学校对学生的管制十分严格,她也不会是在校内走来走去沾了泥。”
谢小雅不解问道:“她也可以偷偷出去呀?你看,她都敢于违背学校的规定越过扎剌麻了。”
江月鹿像个老师一样肯定她的问题:“问得好。”
“偷溜出学校是可行的,因为只需要找到一条路能出校就行。但是要沾上这么多泥巴,一定是在湿地里走了很久。”顺着江月鹿指着的方向,她们看见小春的后脚跟布满黑泥,地上也有泥脚印的痕迹。
“她在学校不会走这么久,因为她没有很多时间。而且。”
江月鹿顿了顿,看向站得远远的夏翼,“你刚刚在死角停下来和我说话,是因为那里最安全吧?”
夏翼定定望着他。
“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学校似乎有能够监控学生行踪的东西。小春无法越过这么多双眼睛,在规定不许出行的夜里跑到院子里,顽皮地让双脚沾满泥。”
“所以她一定走出了学校,越过了扎剌麻,在雪林里引来了这三只鬼。”
三只鬼咆哮起来:“你说的这些跟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很有关系,耐心一点。”江月鹿端起老师的架子,无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并不存在的眼镜,继续说道:“我们刚刚只是说明小春真的出去过。至于那三只鬼到底在她身上,或者在楼下,还是在卫生间,我们并不知道。”
付梦如哼一声,“废话。就是不知道才要一一去试。”
“不在她身上,就在楼下,不在楼下,那肯定在这个房间。”她说道:“就算你没有发现,我也能靠自己慢慢找到。”
江月鹿微笑:“很有毅力的好孩子。”
付梦如一愣,扭头不再看他。
“但是这么做很费时间,也许你需要抡着白绳在这所房间轮流打一遍,才能确定鬼到底在哪里。”谢小雅她们仿佛看到了付梦如拿起绳子一遍遍举起放下的鬼畜样子,不由得低声笑了起来。
付梦如面红耳赤:“好,你厉害,你怎么一下子就发现的,你倒是说啊!”
江月鹿道:“我说了,因为不合逻辑。”
付梦如骂道:“狗屎……”她想说狗屎逻辑,但是冷问寒在一旁投来了森寒的视线,让她微微一愣,吞了后面两个字,等回过神来,江月鹿已经转到了下一个话题。
“你们没有发现吗?这是个单人寝。”
谢小雅啊了声,“是四人寝啊,有四张床呢,每张桌子上也都摆着东西。”
江月鹿道:“我一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你仔细看,每一张桌子上摆的东西是不是有些奇怪?”
大家纷纷走过去观察,“这张上面是书本和灯,这张上面是衣服,这张是洗漱用品……”她们陷入沉默,好像是有些奇怪。
冷问寒轻声:“没有灯。”
谢小雅恍然大悟:“对啊!没有灯。按照这里的规矩,夜里十一点就熄灯了。不应该只有一张桌上有灯啊。”
江月鹿揉着冷问寒的头,肯定道:“而且你自己去看,这些书本、灯和衣服都是一个人的东西,如果你需要洗手,那必须要走到这里来拿了肥皂再走到卫生间去洗。如果你需要换衣服,也要到另一张桌子去翻找。”
众人看着他在桌子之间演示,都有些明白了。
如果每个人的物品是这么摆放的,那会带来不便,但是生活在寝室最重要的不是方便吗?有人宁愿不方便也要这么去摆放东西,只能说明……
“说明住在这里的人很害怕。”江月鹿道:“仔细去看,就发现这些东西是一个人的。有人把它们挪到了各处,假装不是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大家仿佛看到小春一个人像游魂般在宿舍走来走去,出于对夜晚一人住的恐惧在寝室四张桌上摆满了东西。
“明明是单人寝,却多出三只鬼来,很奇怪不是吗?”
“如果这里有鬼,那只能是你们。”
话音落下,房间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拍掌的声音,江月鹿看过去,有点惊讶,“胖……”他差点把胖夫人三个字说出来了。
这位不久前离开了学校的老师忽然出现在走廊,还带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江月鹿,“实习测验做得不错,鹿月老师。”
江月鹿:“……”
哪里是实习测验,很明显就是突发情况吧!
望着被捆成一团的三只鬼,胖夫人的嘴角微微勾起,“接下来的事,就由女高的学生来处理吧。”
她喝令:“小春,还不解决你带来的麻烦!”
站在窗边陷入长久游离的女生,闻声忽然从梦中惊醒,她的脖间微微亮起黄白色的荧光,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这个看似普通的高中女生就抬起手来,在胸口掐了一个怪异的手势,口中缓慢念着什么。
等听清之后,付梦如脸色一变:“她在念灭鬼咒文……”
话音刚落,一道黄白色的光骤然亮起,三只鬼在惨叫声中被焚烧殆尽。
所有人呆呆看着地上青灰色的痕迹。
“没有错……没有错……”
连最为稳重的许礼都难掩惊讶,“这是巫术生才会的灭鬼咒文。”
付梦如看向窗边站着的小春——她们刚才还想拼死保护她,结果她轻而易举就解决掉了三只鬼?用的还是她们巫术生的方法……
“这里的学生,到底是什么人啊?”-
次日。办公楼。
江月鹿已经从昨晚胖夫人(她介绍自己为于碧秋,但他不想改变称呼)那里得知了,在这所怪异的女校,各个设施的名称与人世间有所区别。比如说他现在所在的办公楼,是教师们处理杂务和备课的场所,名为“司务楼”。
昨晚他去的女寝,楼顶有一个大阁楼,名为“阁管”。教学楼也有另外的名称,叫做“学堂”。这些名称都较为古老,和当地的科技发展水平相符合,保留着传统观念缓慢往新技术迈进……类似于刚刚发明了蒸汽机的新旧结合时代。
昨天因为太晚,在小春处决了鬼以后,胖夫人就让学生们回去休息,并告诉自己,有关学校和学生的内情,她会在第二天一并告知。
所以他一早就来了司务楼。
预备铃声还未响起,走廊上有女生停留说话,见到胖夫人后快速问好“于老师”然后跑进了教室。
不时有人趴在窗口,向着江月鹿这张新面孔投来好奇的视线,他虽然经历过几百人的会场,但还没被这么多异性的视线注视过,耳廓微微红了。
胖夫人打趣道:“鹿月老师,你得习惯这件事。”
“嗯?习惯什么?”
胖夫人看了眼美丽而不自知的单纯女教师,笑意更深了,“还好你是在女高,如果是男校,像你这么漂亮的老师一定会带来麻烦,我们是不会录用的。”
这是歧视。江月鹿内心义正言辞地反驳。
但表面依旧清纯无知,懵然点头,“那我很幸运哇。”
胖夫人笑而不语。
“对了。你昨天和夏翼打过交道了吧?相处得如何?”
提起这件事还有些不好意思,她昨天把烫手山芋丢给了刚来的鹿月,事后怎么想都有些担心,这才重新回到了学校,没想到就撞上了小春那一幕。
她在现场还看到了夏翼,这个从来都凶神恶煞、难以平静片刻的刺儿头居然乖乖站在一角,这已经很让她疑惑了。
提起他来,江月鹿的脸颊和眉心一同灼热起来。
原本只有眉心会烫,现在连他用纸刀划过的伤口也不甘落后地在他身上叫嚣起存在感……他苦笑道:“还可以,我还能坚持。”
胖夫人点头,“有问题就告诉我。学校不会允许他乱来的。”
“我会的。”
两人不知不觉已在谈话间走过了一条长廊,两个女生跑下楼梯,看见胖夫人脚步不由得放缓,乖巧问好以后离去。江月鹿望着她们下楼的方向,想起刚刚两人跑动间跃出脖间的黄白光芒,昨晚似乎也在小春身上看到过。
“那是日石圈。”
他转过头,看着神色庄重的胖夫人,“黄色的大地,白色的圣洁,雪林深处的不枯之泉里,有着集大地圣洁于一身的神石,我们用它制成了项圈,给每一个学生带上。”
她招了招手,有女生小跑过来,“于老师。”
“你的项圈呢?有好好带着吗?”
“有的。”女生乖巧点头,从衣领里推高了些,江月鹿得以看清。
约有两指宽的银白色圈,紧紧套在女生的脖子上,流动日光熠熠生辉。纵然华丽非常,但细想就觉得凶险。
脖子是人体比较脆弱的部位之一,食道、咽喉和颈椎都在此处,擒拿格斗里也不会教你故意将脖子暴露给敌人。脖子是弱点,弱点需要保护。但是眼前的女生一无所觉地在脖子上套了一个收紧的圈,她细弱的骨头和血管就在锋利的金属片下。
江月鹿心想,我不会让冷问寒她们装这玩意的。
谁知胖夫人忽然望向不远处:“……现在这个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吧。你带来的那些学生,应该正在祭坛进行入学仪式。”
江月鹿眉头微皱,他是说今天早上一直没看见冷问寒她们。
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到这件事,他有些感觉不妙。
“什么仪式?”
胖夫人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吗?”
“来到这里的每一个学生,都要装上日石圈。啊,如果她们没有月力就不用了。”胖夫人提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月力。从语境判断,这应该代表巫力,也就是通神之力的意思。因为她下一句话就在赞赏:“可是昨天晚上,你的学生都表现过了。”
他当然不会愚蠢到认为她在夸奖她们的学习成绩。
昨天晚上他的学生只展示了杀鬼的实力。
“视鬼,灭鬼,每个人的能力都相当不错,也许能和夏翼一决高下。”胖夫人笑眯眯道:“鹿月老师,你真是带来了一队不错的学生,我校的规模又可以壮大了。”
江月鹿望着班级里一个个脖子上套着圈的学生。
“难道……”
胖夫人十分自豪:“我们树人女高的每一个学生,都有着通神之力啊!”
第45章 树高女中05
粗略算算,这所女高大概有近千人。
一千人全都是巫师,什么概念?
学院算是囊括了现今世上八成的巫师,其余两成不喜束缚,是隐匿修行的世外高人。学院有三个年级,每个年级大约八百人,一共还不到两千五百个巫师。
一个考场里的女高,竟然有一千人都是巫师?
看昨天小春的出手,那三只黄衣鬼不到片刻就暴毙,消灭得干干净净。这一千人如果都像她一样,那这所女高前途不可限量,假以时日,恐怕连学院都可以代替。
江月鹿掩下内心震动,不动声色继续听下去。
“昨晚小春的表现,你应该也看到了。她上次的名次排在中上游,还有很大进步空间。我说这些没有自夸的意思,鹿月老师,只是想说明一下,能在我校就读的学生绝非等闲之辈,他们与生俱来拥有强大的月力。”
胖夫人说到这里,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但对她们来说,并非是一件好事。”
“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凡事过犹不及。很早之前,就有人发现她们很难活过十八岁,而且月力太强,就越容易更早死去。为了让村中的孩子活得更久一些,当时的司祭终其一生四处行走,终于发现了某种可以限制月力外泄的神石,因此才制成了方便携带的项圈,命名为日石圈。”
“为了纪念那位司祭,日石圈又名为霜女环。”
“因为那位司祭的名讳就叫霜女。”
胖夫人与他走至走廊尽头,身后已空无一人,所有学生都进入班级开始学习。她遥遥指着对面一栋奇怪的建筑,说道:“如今的司祭,就在这间祭坛中,我们称之为月坛。”
那是一栋与女高格格不入的庙宇。
女高虽然有着诸多古称的建筑,但总体上还是较为现代的。
但这个庙宇太过古老,它通身雪白庄严,幽静地站立在后院深处,被红黑相间的花场和高高的青树掩盖,长长的绳结布下五色纸拼凑的结界,只露出一小点白色的屋檐和悬在檐角下的黑色风铃,风带来的风铃空旷幽远,让人心都变得安宁。
“月坛比女高的历史早很多,如今你看到的女高,其实是后来围绕着月坛修建起来的。”
走近了神圣的庙宇,胖夫人都变得庄重起来。
她告诫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不会惹麻烦的聪明人。但从前有过例子,我不得不将话说得直白一些,好让你明白司祭与月坛的特殊性。”
她压低声音,好似接下来的话不可叫人听去。
“每个进入月坛的人,不论学生还是老师,都需要经过申请,批准之后才能被允许进入。奈何世界上总有一些好奇心大过天的人想要去尝试。”
江月鹿问道:“那她们后来呢?”
“消失了。”
“不是离开这里,而是在进入的那一瞬间,就完全消失了。后来谁都没有见过她们。”胖夫人语重心长,“这就是我所说的例子,你千万不要去尝试。”
江月鹿道:“我知道了。”
胖夫人欣慰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
她朝远处瞥去,“噢?看起来她们的祝祷也已经结束了。”
一行人正沿着幽林的石径缓缓走出,付梦如走在最先,她烦躁地扯着脖子上的金属圈,“该死,这个女高规矩怎么这么多?”
谢小雅安慰她,“左右都是为了任务,我们带上以后才能在这里就读。”
许礼也道:“第一次考题应该很快就要发了,答完之后再见机行事,如果这东西碍事,到时拆了也不迟。”
她看向走在最后,安安静静的白发少女,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何况,落阴官也说没有问题。”
她们被带到这里来,说要入学,必须先在脖子上套一个圈,下意识都警惕起来。但是当着司祭的面去验日石圈危不危险,又太过明显。这时候落阴官的双瞳就派上了用场,她不需要借助任何法器,一双眼就能看穿阴阳变化。
“既然她都带上了,应该也没关系吧。”谢小雅望着和她们保持很远距离的冷问寒,小声道。
付梦如爆炸了:“有什么了不起的,要是我知道有这一回事,肯定会提前准备的!”
“说来说去还是江月鹿没有打听出日石圈的消息!”
“你喊我?”
说曹操曹操到,付梦如抬头一瞧,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是谁啊?你脖子上又不用套这玩意。”
见她们脖间的金属片泛着金灿的光芒,江月鹿总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这九个女生不光是他的队友,而且还分到了他的3班,和他的成绩挂钩。
如果她们出事,那他的考试就可以提前画上句点了。
江月鹿转身,“于老师,既然我们班的学生都带上了日石圈,应该可以顺利入学了吧?”
“还有一个没有带上啊。”
胖夫人笑道:“鹿月老师,你忘记了吗?夏翼也是你们班的学生呢。”
“……”
“她不是入学很久了吗?”
“是很久啊,3班的老师……在你之前已经走了七位吧?那些老师多则坚持一周,少则一天就逃走,能完成手头的工作都很牵强,就别提还要劝说夏翼带上日石圈了。”胖夫人凑近耳语道:“不知为何,那孩子别的还能忍受,带项圈却是一万个不行。”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
江月鹿实在很难想象夏翼可以低头将脖颈亮于人前。
“月坛那位司祭不管这件事吗?”
就目前来看,那位还未露面的神秘司祭对日石圈的控制十分严格,昨晚失控的小春已经被一早带去月坛接受更为苛刻的祝祷了。冷问寒她们也是刚睡了一晚,就被带入月坛立刻执行。
在司祭的眼皮底下,似乎学生不带上霜女环就无法在学校自如行走。
为何会偏偏对夏翼网开一面呢?
胖夫人摇头,“怎么没管呢。”
“夏翼可是让司祭大人发动了执行令的孩子。象征司祭最高命令的执行令一出,三天之内必将生效。我们每一个老师,哪怕不是3班的,全都动员了起来。”
“和学生不同,这里的老师虽然不具备月力,但却有司祭大人分发保管的月坛神器。一位老师在下课铃响之后立刻动用时之器,让时间定格刹那,一整个教室都凝固在那一刻,唯独她却不见踪影。”
“另一位老师即刻使用影之器,他在墙壁和操场上穿行,速度快到只见幻影,即便如此还是捉不住那孩子。”
“几回下来,我们这些老师都被折腾得心力交瘁。三天过去,别说给她带上了,就是靠近她身旁也做不到。”
“而且我们的举动还激怒了她,在老师们疲倦睡去的深夜里,夏翼将其中几位老师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出了房间,一位吊在了校门口,一位被捆在了扎剌麻的树上,还有一位怎么都找不到,最后被女生发现在厕所……还被当成变态殴打了一顿,一病不起了……”
胖夫人想起那一幕还是后怕,“后来……我们便去月坛认罚,便是受罚也再不想去和那孩子争斗了。”
一群人听得沉默。
只有江月鹿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胖夫人惊讶道:“你……笑什么?”
江月鹿道:“啊,没什么。我忽然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光是看胖夫人的神色,就知道夏翼在那场追逐战里拿到了碾压另一方的全胜战绩。而且这样的成绩恐怕还是他在懵然搞不懂状况的时候完成的。
那时候的她恐怕还在为失忆发蒙吧,却被一群莫名其妙的老师追急了发起怒来。
同样都是鬼都来的,夏翼的报复却显得轻拿轻放,小施惩戒。
和纪红茶与秦雪的杀人如麻不太一样。
胖夫人摇头道:“等你试试就知道有多难了。”
她见江月鹿不当回事,还以为是昨天夏翼的举动让她过于轻看那孩子,只想让她认识到这个在数天前搅得女高人仰马翻的魔王有多麻烦。
“夏翼?谁啊。”付梦如和谢小雅都不知道他们在说谁。
江月鹿道:“就是昨晚踹……搞坏了门的那个女生。”
“哦。”付梦如点头,罕见地表达了自己的赞赏之情,“能在那么多老师手下逃脱,可见是有点真本事在身上的。”
谢小雅道:“是昨天那个美女姐姐吗?好漂亮啊,皮肤好嫩,腿也好长,脸只有巴掌大……”
许礼无语:“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关注这些?”
昨天抢在付梦如之前踢飞门的身影为这群女生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此时拉开了话匣子议论纷纷。
听到夏翼在他带队的学生间风评尚好,江月鹿更想笑了,他看向站在远处的冷问寒。
“问寒觉得她怎么样?”
落阴官能通视幽冥……
他心道一声糟糕,不会能看出来他是从鬼都来的吧?
但冷问寒显然不在意这件事,回想昨天她讽刺江月鹿的举止,眉头微微皱起。而且身上还带着血的味道,江月鹿的脸颊也破了一块,是相同的血……
她背过身去,不愿意说一句话了。
“什么……意思啊?”谢小雅摸不着头脑。
江月鹿放下心来:“先回3班吧,马上就要下课了。”-
到了班级,几名少女先后做自我介绍,江月鹿等在一旁,就开始观察起班里的学生。
清一色的女孩子,都是十五六岁,一个班约有30人左右。
他还看见了两个熟悉的面孔,祝铃坐在第一排,朝他腼腆一笑。在她的右边,坐着脸色苍白的小春,经过祝祷回来后的她不再游神呆愣,可是却像被抽去了气力般虚弱。
就在他打量时,一道冷厉的视线吸引了他的注意。
往祝铃的左侧后排看去,是一个颇为英气的女孩,比他都要高一些,他对着座位表看了看,她有着和外表不相符的名字——梨花。
梨花坐得笔直,表情像是下课后就可以立刻赶赴战场。和她形成对比的是邻座,夏翼的椅子斜了四十五度,裙子仍然大喇喇张开,抱肘坐着,冷冰冰望着窗外,对台上的转学生和教室里的其他人没有一点在意。
确实如胖夫人所说,唯独她的脖子上没有日石圈。
这个班级真是藏龙卧虎啊……
察觉到他的视线,夏翼不动声色转过头来,比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江月鹿觉得右手隐隐发热——那里装着一个临别时胖夫人交给他的日石圈,虽然材质冰冷,可他却觉得格外烫手。
真的要带在他身上吗……
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太可能。
“鹿月老师,鹿月老师。”谢小雅轻声唤他,“我们都做完介绍了。”
“啊,好的。”
江月鹿点头道:“那我们就先下课吧。”
教室里传来窸窸窣窣收拾东西的声响,江月鹿叫住第一个起身,已经走到了后门口的女生,“夏翼……同学,来办公室一趟。我有话对你说。”
第46章 树高女中06
夏翼仍然戒备十足,但比起昨天,打量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探究。
这是他还能坐在位子上听他说话的前提。
江月鹿使出一招反客为主:“关于从前的事,你没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夏翼道:“有很多。”
他却丝毫不急,注视着江月鹿坐在了对面,还是没有开口询问。瞳中偶尔剔透的红静如一潭死水,沉默的审视让人压力倍增,倘若对面不是江月鹿,换成其他在他手下吃过苦头的老师,一定要落荒而逃了。
长久之后,他才打破寂静。
“我的名字。”
“夏翼。”
“你的名字。”
“江月鹿。”
见他瞥向黑板上写着的“鹿月”二字,江月鹿道:“那是为了私事所做的伪装,除了名字,我的性别也是假的。”
“第一次见面。”
“也是上一次见面,在熨斗镇,我是你手下的巫师,你是带着我四处旅行的世子。”
“只有你一个?”
江月鹿微微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有几个巫师跟着他,“还有其余九个人,除了我,还有两个人活了下来,一个名叫陈川,另一个叫赵小萱。”
他以为夏翼提问是想知道当时队友的消息,所以多说了一些,还提到了陈川和赵小萱的关系,夏翼一直静静听着,向来不耐的面容在处理正事时波澜不惊,叫人看不出喜怒偏好。
“……巫师们分成了两队,跟着你和我的这一队先到了朱家,朱修远,啊,也就是朱大人,为我们安排了厢房,我们刚要睡下,突然听到了一阵鬼哭的声音——”
夏翼忽地打断,“慢着。”
“我们刚要睡下?”
“啊?噢噢。”江月鹿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的关注点,“朱修远安排……不,不是他安排我和你住在一起,而是你当时点名要我和你住。”
他的学生一字一顿。
“我,点,名,要,你,同,住?”
夏翼气笑了:“你撒谎。”
“我没有!”江月鹿从领口掏出了纸娃娃,“不信你问她。”
“她从昨天起就跟你沆瀣一气,我不认可她的说法。”夏翼将跳个不停的纸娃娃弹飞,被欺骗的厌恶慢慢充溢出她的双瞳,不想再在这里浪费时间,起身朝外走去,却被江月鹿拦住。
“我们来做个实验。”
“不做。”他不耐地越过继续走。
“你不相信我,所以也不相信我说的话。在这里你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
夏翼回过头,拧起眉来,“你威胁我?”
“没有。”江月鹿回答平稳,“如果我通过了这个实验,你就可以相信我了,在这里你将不是一个人。”
夏翼皱着眉看了她半天。
“说说看。”
江月鹿呼了口气,终于把他稳住了。
他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一次的考试成败全都系在夏翼的身上,他必须和自己这位学生建立起不错的关系。
如果说昨晚只打下了“友谊”的基底,那刚刚他又崩掉了几块基石,离最终顺利为夏翼带上日石圈——也就是将岌岌可危的破土房变成漂亮恢宏的大楼并且挂上“友谊地久天长”的横幅,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一切都要看接下来能否取得他的信任。
想到这里,他定了定神,“现在开始,我会拿两样东西给你,你只需要看着它们,而我会判断你更喜欢哪一个。”
“你说不信任其他人,那就听从自己的心做出选择,怎么样?”
夏翼冷淡道:“我没有心。”
这么说着,却还是坐了下来。江月鹿拿来了红色粉笔和白色粉笔,放在他面前,他的视线如蜻蜓点水掠过,选择完毕,抬起头来。
江月鹿伸手拿走了红色的粉笔。
“我猜对了?”
夏翼反应平淡:“一次而已。”
这回放在面前的,是教室图书角拿来的两本书。一本名为《如何开创一个国家》,另一本则是《蝉鸣夜杀人事件》,夏翼很快做完了选择。
江月鹿拿走了对应的书籍,一边道:“原来你喜欢这一类的书吗?想要在鬼都开创一个国家?”
很中二的想法呢……莫名和他很契合怎么回事。
夏翼不快道:“巧合而已。再来。”
这一次是学生在巫术课上操习的器具,左边为系了红绳的铃铛,右边则是一张小巧涂黑的弯弓,几秒不到,江月鹿就当着他的面拿起了弯弓,边开玩笑边晃荡,“是这个吧?”
夏翼顿了顿,“再来!”
又是一轮……
“再来。”
一轮之后……
“再来!”
一轮复一轮……
“再来。再来!”
江月鹿环视一圈:“没东西可比了。”他们的脚下摆了一圈洒水壶、铁簸箕、黑板擦……绕在外圈像是一个可笑滑稽的阵法。
“这样选下去没有尽头,不如这样,你从你身上拿出两样东西来,我们来比最后一局。如果我赢了,就是我赢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许反悔。”
“只要你可以。”夏翼嗤笑一声,思及片刻。
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和脚下这些没区别,得找一些不一样的。这也容易,记忆是丧失了,但从前的本事还在,凭空幻物,无形生有形,都是轻而易举。很快他就拿出来两样放在了桌上。
左为一只兽钮方玺。通体黑色,不知是何材质,顶端盘踞着一只异兽,不像螭虎麒麟这类瑞兽,反而带着邪性和怖意。
夏翼轻描淡写:“此物为开鬼门关的鬼玺。”
“他在鬼界怕是个人物”的想法又升了起来,江月鹿朝另外一边看去。和邪气十足的鬼玺相比,一颗珠子孤零零放在桌上。
既不剔透,也不雪润,内部还混杂着奇怪的浊色,连最劣质的珍珠都比不上。
见他并没有介绍这颗珠子的意思,江月鹿主动发问:“这是珍珠吗?”
夏翼摇头,“是眼泪。”
眼泪还可以凝聚成珠吗?难不成是鲛人……
“我已做过选择,你可以开始了。”
江月鹿直起身来,“好的。”
他聚精会神感受着额头中反馈来的感受,从刚才起,他就是借此分辨出夏翼的偏好。夏翼看向两只粉笔的时间一样久,眼神也没有太多变化,但当红眸点在红笔上时,他的眉心仿佛就跃动起小小的海浪。
一个人只能有一个人的感受,但是他的体内却泛起了另外一个人的欣喜与无感,那是十分玄妙的感觉。仿佛一道平缓的气流顺滑而下,自然而然降落于心,变成了他自己的东西。
之前都非常顺利,但这一次却不是。
夏翼的视线扫向鬼玺时,他仿佛被滔天大浪淹没,抛向高空又拽入地下,反反复复。习惯了先前细小的温流,这一刻拖动他的却是从未有过的丰沛感情,他仿佛能感受到夏翼的情绪有多激烈。
……一点也看不出来。
夏翼不动如松,稳稳坐在学生的椅子上。跟他相比,自己这个额头滚烫,后脊梁湿漉漉的老师实在过于狼狈了。
“怎么了?”夏翼讥笑:“很难吗?”
“没什么。你继续。”
江月鹿定了定神,跟随他的视线用心感受。
夏翼看向了泪珠。
这一次,眉心空空的,巨浪消失了,溪流也不见,一切都不见踪迹。仿佛雪后的大地,无影的天空。夏翼看着这颗泪珠时,居然毫无感觉,眉心那口滚烫的气息好像从未存在过一般。
夏翼似笑非笑看他。
“老师选出来了吗?”
“这道题太难了,老师做不出来。”江月鹿爽快地承认。
“那很遗憾,看来你只能到这了。”
“不过……”
江月鹿犹豫地拿起那颗泪珠,“你在看着它时,什么也没想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不该很孤独吗?我却感觉不到……”
“你胡言乱语讲些什么?”
“我想说,你看着这颗泪珠时,似乎格外……安宁。”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对应的词,然后就想笑了。
——“安宁”实在和夏翼不相匹配。
他有记忆时放纵任性,没记忆时凶暴桀骜,就连静静坐在角落,也是抱着肘微微拧眉,一副天下人欠我的可恨模样。
但他确实从中感受到了安宁久远的气息。
静了许久,夏翼道:“这是你的选择?”
“……嗯。是的。”
“不改了?”
“不改了。”
“那还给我。”他瞥向被他拿走的泪珠,“那是我的东西。”
“噢,好的。”
夏翼收起了鬼玺和泪珠,坐了下来,“继续说从前的事。”
江月鹿惊喜道:“那我刚才是选对了?”他都没什么把握呢!
“敢提这件事就杀了你。”他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江月鹿还是很高兴,坐下来将熨斗镇的一切事无巨细说了一遍,和他们二人有关的事讲得格外仔细。夏翼的神情越来越诡异,最后听他往江月鹿的眉心吹了一口气时,彻底崩了:“什么?我还做过这件事?”
江月鹿道:“对啊,你说可以凭此知道你是否安全,不过我刚才试了试,似乎连心情的好坏也可以判断……呃,比如现在,你好像情绪起伏很大……”
夏翼的眼睛从未睁得这么大,“为什么!”
江月鹿老实道:“我也不知道。”
“你还好吧?你好像很煎熬的样子……”
何止是煎熬,他的世界观都要被颠覆了,睁开眼失忆的刺激都没有这么大。因为即便失忆了,他还是那个他,可是他从江月鹿这里听到的离谱至极,实在不像他会做出的事。和别人同吃同睡,夜间同游……连最后一口气都给了他?!
鬼之所以阴魂不散,就是因为最后一口气难消,所以才无法转世为人。
可他竟然连这口气都给了他!
就是面前这个……这个……
江月鹿见他脸色青紫红转幻,担心地凑近,“你没事吧?”
他凄厉地叫出来:“你别过来!”
然后风中凌乱地走人,一路撞飞桌椅无数,连后门都差点被卸掉半块。江月鹿哑口无言地站在原地,看着摆动不停的后门。
他连日石圈都没有掏出来啊……欲哭无泪。
深深被打击到的他,怎知还有另外一个噩耗等着他。
同一时刻的楼下,在操场上散步并观察着四周的付梦如等人同时收到了系统发布的公告通知。
【第一次答题,将于72小时后开启。】
【请选择学生角色的考生做好答题准备。】
付梦如道:“72小时?三天?也太久了。”
许礼道:“各个考场的开考时间不一样,会随考场内容变化,我想这次的时间之所以久,是和考题有关系。”
付梦如道:“这我当然知道,用得着你提醒。”
许礼不在意,转头望向远处树下,孤零零坐着的白发少女,“我们该和落阴官走近一些,这对我们的答题没有坏处。”
付梦如道:“你喜欢她啊?尽管去啊,我没有拦着你们任何一个人。”她扫过其他沉默不语的女生,“不光她一个人这么想吧,喂,你们说话啊!”
谢小雅小声道:“许礼说得没错,那可是落阴官啊……”
“哼,现在倒不怕被克死了。”付梦如鄙夷道:“一进来就躲着人家的人是你吧,装什么啊!”
“你们全都走光了也无所谓,我只靠我自己,接下来就让你们看好了,我一个人也可以拿第一!”
“梦如,梦如!”
许礼拦住要跟上去的谢小雅等人,“先等一等,我去和落阴官谈一谈。”
清风悠悠,树下另有一片天地。
坐在这里的冷问寒没有受到任何干扰,她的白发长长地铺在地上,看似无神的白瞳平静地望着远处。
只在收到通知时,白瞳微微一动,“学生角色……”
“那他的考试,也要开始了……”-
【树高女中备受瞩目的期中考试来了!】
【你作为上任一天的实习老师,一定对本校的考试科目有所了解。】
【女高的学生入校后就开始四门课程的修习,分别为“身”(体能),“心”(心理),“识”(常识),“力”(通感)】
【考试科目分别对应这四个科目】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将带着崭新的3班努力前进,在期中考上达成“全员通过所有科目”的任务,鹿月老师,准备好你的第一次答题了吗?】
一起发给他的还有之前的测验成绩,胖夫人说得不错,这个班果然十分省心。至于九名转学生,她们的体能、通感和心理也不用担心,只需要恶补一下当地的常识……
“48小时吗?两天啊,时间有些紧张,不过也够了。”
江月鹿刚要收起资料,忽然瞥到什么,瞳孔巨震。
系统恶意地笑起来。
【是的,你没有看错。3班的第一名夏翼,“心考”从未通过。】
【所以需要恶补的不光那九名学生,还有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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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考了0分,江月鹿两眼一黑。
开玩笑吧,他能做到吗?
他连给他套项圈都做不到!
第47章 树高女中07
下午课开始之前,江月鹿和几个学生碰头一次,交流各自的考试内容。他们的考题各自成立,又互相交织。但是作为学生有个好处,就是她们不受老师和他人的影响,只需要负责自己的期中考成绩。
但是江月鹿不同。不止要让这九个人通过,还得考虑全班成绩。
只要有一个人没通过,那他就可以卷铺盖回家了。
许礼诧异道:“第一次考题不过也可以答第二次啊,除非期间有人杀了你……难道不是这样吗?”
江月鹿摇头:“选老师没有容错率。”
一次不过,全员覆没。
大家看着江月鹿的眼神不禁同情起来。但他似乎不放在心上,“所以一开始付梦如说的也没错……嗯?她去哪了?”
谢小雅担忧道:“梦如和我们吵架了,不知道晚上的补习她会不会来呢。”补习这事是江月鹿提出来的,他们需要在这48小时恶补知识。
江月鹿看了一圈,发现除了冷问寒,别人都是担心的神色,毫无掩饰又真心十足。不禁心道,付梦如脾气那么差,人缘倒是不错。难道因为付家算是大家族?但他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
少年人做事更看心性,即便家长对她们说过亲近付梦如的话,平时相处难免会有厌烦她的细节,但他从未看到过。
“没关系,你们只要操心自己的成绩,让全员通过是我的事。”
任何命令性的话被他说出来,自然而然就带上了温和的味道。她们之间不止是未成年人和成年人之间年龄上的差异,还有学生和老师身份上的差异。双重差距潜移默化加重了江月鹿言语的分量,和他本人自带的安心感糅合在一起。
很快让谢小雅等人不再烦躁。
谢小雅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进学院的?按理来说,学院很少招二十多岁的学生。”
江月鹿想了想,还真是。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他的年龄都是最大的。
但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因。
“学院偶尔也有特例存在。好了,我们不要站在这里,午休已经结束了。”许礼说完后,其他人陆续跟着离开。
最后一个人消失在拐角,冷问寒才走了过来。
江月鹿刚过来时,她就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偏着头不看这边。女生们已然凝聚起来的紧密团体宛如长长的钉子,而她就是那枚不合尺寸的螺丝钉,被远远甩在后面。
这些天他时不时就会听说一些女生之间的杂谈,无非是各自家里流传下来的怪异故事,冷家的落阴官在出世之后增添了许多新鲜素材。
什么某家的家主在和她同台祭祀后性情大变啦。
什么不得已去找她落阴的人却在数天之后发现吊死在路边。
如此种种说得煞有其事。江月鹿仿佛看见恐惧经口口相传之后拧成了束缚的绳结,密密麻麻,无孔不入,将白发的少女困在那间小小的庭院。
“问寒。”
一起走在路上,忽然听到江月鹿喊了自己的名字。她转过头去,看到他认真的神情,“你想和大家在一起吗?”
“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因为有可能你并不愿意和人靠得太近。”
冷问寒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懂事道:“没有用的。”
她尝试过也被拒绝过,人的印象不会一时片刻就改变,而且巫师有多看重吉凶祸福,身在世家的她从小就知道。
最主要的是,她知道江月鹿如今处境艰难,并不想为他添麻烦。
江月鹿却一定要问出她的真实感受,“你想,还是不想。”
冷问寒沉默了许久。
“我想。”
她的额头立刻就被手掌轻柔覆盖,“好,那今天晚上就和大家坐在一起吧。”
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江月鹿打断道:“其他的事有我在,你不用管。”
不用我管……
冷问寒觉得这四个字在她的世界里实在太陌生了。从小到大一直有人在叮嘱她,你是冷家百年来等候的人,你在冷家的位置无可取代。那些让自己出入阴间的人也用殷切的视线求助她,“这是只有您才能做到的事啊!”期望比比皆是。
居然还有“不用我管”的事吗?
只用坐在那里?
“晚上也许还得再加一个人……”
江月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灰败了无生气。对上冷问寒关切的视线,他只能苦笑。
“如果有人和你聊着天的时候忽然脸色大变离开,会因为什么?”他问道。
复盘和夏翼的谈话无数次,他也没能发现哪句话戳中了对方的逆鳞,上一刻还在听他说话,下一刻却咆哮让他别靠近……也许同龄人更有感受一些。
冷问寒认真回想:“……讨厌这个人。”
江月鹿垂死挣扎:“不会有一点点喜欢吗?你看,至少还能坐下来聊天……”很快他意识到夏翼留下是因为自己使用了教师的权利。
重重叹了口气,他无奈道:“不管怎样还是要和他找机会再谈一次。”
下午没有课,他打算等到放学再说。
谁知道,夏翼居然主动来找自己了-
第三节课的结束铃响起前,夏翼忽然有了一个惊悚的想法,只有这样,才能够将他和那个人的关系解释清楚。
这个念头实在是过于惊悚,以至于刚冒出一个苗头,就被他双手抓住掐回去还顺带着踩了两脚。
“滚开!”
他狼狈地站起来,双眼牢牢锁着面前——刚刚在他脑海里翻搅的江月鹿逐渐淡退,变成了讲台上呆滞望着自己的老师和其余不敢回头的学生,他立刻平静了下来。
“夏……夏翼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冷淡答完,拉回椅子坐下。
但他没能享受这份平静很久,乱麻又随着他的声音出现了:“是你点名让我和你一起住……我们晚上去了……你答应陪我演出……在那把巨大的白刀砍中我之前,你救了我……”
“因为有眉心这口气,我才能体会你的心情……”
他似乎被这些声音劈成了两半。
一个叉腰怒骂,指责江月鹿是个骗子;另一个结结巴巴,辩解也有可信之处。
一个说做这些事没什么打不了,“一起吃睡又怎么样,好多人都这么做呢!”另一个红着脸反驳,“可是我去过人间,只有情侣和夫妻才能做这种事。”
连我的贴身武器都对他爱慕不已。
只有那个解释了……
“你看夏翼,下午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何止一点。她平时没法安静坐三节课吧?”
“哪里安静了……我看她是躁动得很,脸色阴晴不定,老师叫了他几次都没反应……哎你说。”
探究的视线逐渐变得有趣起来。
“她这样,是不是和你前不久失恋的样子有点像?失魂落魄到了一定境界,连别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喂喂,小声……小声点。”
“干嘛啦,他现在失恋呢,不会听到我说的话……”女生的肩膀被冰冷的手掌轻拍一下,恐怖的气息让她手舞足蹈的动作停下来,“呃啊——夏夏夏翼?!”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听去了多少。她今天死定了!
夏翼皱眉问道:“失恋是什么意思?”
连这个都听到了,女生面露绝望,“没有没有,我没有这么说!”
“真的?”
“啊啊啊啊痛死了!别别别,我说我说。失恋就是恋情……呃……出现了阻碍,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或者你们两个人分手了……”
夏翼像个柱子一样站着,他的表情也像石头一样,女生绝望发现,她似乎完全不明白恋情、喜欢还有分手都是什么。
二人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全班的注意,如果说开始还在为女生隐隐担忧,但很快便随着夏翼关注的问题改变。时而暴躁如雷,时而冷若冰霜,如此求知的夏翼真是少见,而且求的还是“恋爱常识”。
这给了部分人跃跃欲试的心思。
“夏翼……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啊?”
“什么喜欢,搞不懂。”
“就是让你烦躁又让你快乐的人……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情绪起伏会很大……”夏翼突然突上前来,揪住她的领子,“就是这样!”
“咳咳……好,我知道了,你先放开我……”
被掐出来白眼的学生慢慢恢复过来,望着求贤若渴的夏翼,她震惊于自己还有给第一名授课的一天,看来平日里的爱情小说没有白读,咳了一声,“你和这个人什么关系?”
夏翼认真回想。
闪过纸娃娃扑在那个人身上叫爸爸的画面——叫性别明显为女的江月鹿为爸爸……这一幕实在过于诡异,印象特别深刻。而且那娃娃在自己苏醒的时候,也这么叫过他(被他摔飞之后就不再叫了。)
根据夏翼丰富的人类观察知识,家庭单位里,只有孕育出的孩子会叫父亲“爸爸”。“爸爸”是一个亲近的昵称。
他点头道:“有一个孩子的关系。”
喝了口水等他回答的女生噗地喷了:“……什么?!”
夏翼凉凉看她:“怎么了?”
“呃……也不是,也可以吧……应该能够做到吧,我没见过就是了……”凌乱的女生忽然想起,历史上也有通过月力而让两个女子受孕诞子的传说,也许夏翼和那个神奇的女子发现古书后这样那样了一番,便成功了……
“不愧是第一名啊。”她真心赞叹。
“既然如此,关系应该非常和睦才是啊,你为什么烦恼?”
夏翼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但是她记得?”
“对。”
……一番简要解释之后,女生颤抖道:“所以你们在过去甜蜜睡……不,甜蜜生活了一段日子后,你带着孩子甩手走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记忆全无,期间也没有联系过她,像是完全忘记了自己做过的承诺,这个时候她出现在你面前……”
“你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划烂她的脸?”
似乎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而他确实划了她的脸。
“没错。”夏翼补充,“我还抓着她的衣领揍了她一顿。”
你在骄傲什么啊!
“好……”好渣啊……她艰难地吞回去,“好吧。那接下来你有没有试着对她好一点?”
“她来找我聊天,我让她别靠近我。”
“……这、这算好一点?!”
“我没有再打她。”
“太渣了……太渣了啊……”女生气得连连摇头,脱口而出:“你问她们,你是不是很渣,你简直不可理喻啊!”
围观群众都在用谴责的眼神看着她。
夏翼沉思:“所以我真的和她有关系。还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这种关系,孩子都有了还搁这儿装纯情少女呢?承认吧!那就是爱人关系,可以睡觉打啵亲亲我我一辈子依靠对方的爱、人、关、系!”
“……你去哪里?!”
夏翼已经出了教室,“我去找她。”
“哦哦哦快去快去——等等,她也在女高?——是谁啊?!”
人影已经不见,但是有人跟了上去,像战地记者一样汇报过来:“夏翼下楼了,很快,她的速度很快,她穿过了操场,她跑了起来,我们看到她像一支箭一样飞进了司务楼,她正在上楼,她到了办公室!呃啊——!!!”
记者发出了濒死又兴奋的声音,可以说是兴奋到差点死去。
“他停了下来,在鹿月老师的办公桌前。”
“他要找的人——是鹿月老师!!!”
消息如惊雷砸回了教室。
第48章 树高女中08
“夏翼?”江月鹿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其余教师虽未抬头,但都已经高高竖起了耳朵,有人为他接下来的命运哀愁,更多是在幸灾乐祸——看啊,才来第一天就要滚蛋了!
灾星夏翼虽然恶事做尽,不过仅限于别人找上他去,像这样大白天主动踢馆,还是头一遭。无数双眼睛盯着二人,最普通不过的一张办公桌竟然成了炙手可热的焦点中心。
桌后的老师懵然无措,桌前的学生眉头紧锁。
夏翼不想放过江月鹿脸上任何细微变化,深挖的炙热视线停留在那张白皙动人的脸上,可惜他对严刑拷打擅长,却不懂得一个人类的心,只能隐隐体会到这一表情最浅层的意思——
他似乎在为我担心?
“3班出了什么事吗?不,应该不是……”江月鹿很快否认了。
夏翼不会在意这些事。在这个考场里,他最挂念的应该只有纸娃娃,而它正在自己衣领里,难道是来要她回去?
他反复想了许多可能,长久认真的思索被夏翼自然而然看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真的很在意我的事。
昨天晚上在自己手下,连生命都受到威胁的时候也没有害怕……仔细一想,当时他望着自己的表情就像现在这样,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牵念和担心。
夏翼被震惊了。
他是真的很喜欢我啊。
对这样一个喜欢着自己的人,他却用了冰冷的刀尖和无情的拳头去回应……江月鹿对两个人未来的期待,应该就在这一拳里粉碎了吧?
“呃……你是为了拿她回去吗?”江月鹿友善地指了指衣领,表示随时可以把纸娃娃还给他。
本来就是因为昨晚的夏翼情绪不稳定才要过来的,被他安慰了一天,纸娃娃的心情也恢复了。
他不好意思道:“她本来就是你的,我却强求她留在我身边一晚,实在抱歉。”
别说这样的话啊……
那双从未有过波动的红瞳此刻忽然露出受伤般的触动,江月鹿愣了一下,又开始疯狂复盘自己是不是哪里说错了话:“不是说你从前的方式不对,也不是说她更喜欢我,啊啊啊我也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
他痛苦地按住了额头,却让夏翼更恍然。
我之前到底做了什么啊……
年轻的鬼王没有意识到,这恐怕是他百年来头一次反思自己,很快他就不自觉抬起手来,隔空指着江月鹿脸上的疤痕,“很痛吧。”
“这个?啊,还好吧。”
又在硬撑……
“这里呢。”
江月鹿摸着自己的肚子,昨晚被揍过的位置,“真的还好啦,你当时认不出来我,对我戒备是当然的。”
夏翼摇摇头:“不该是这样。”唯独对你不该戒备。
江月鹿不明白这句话,却还是继续问道:“你来是有什么事吗?”
是啊,他来是为什么呢。
幻出鬼玺的那一刻他很明白,即使失去了记忆,但他从前应该生活在一个诡谲奇诞的世界,应该就是江月鹿口中的鬼都,那个能随意幻形、无中生有的地方。因此即便有诸多证据作证,他仍然可以将江月鹿的话当作无中生有的幻梦处理。
但他为什么没这么做?
因为他的心情不会有假。
早已在百年前死去的鬼没有形体,也没有心,他所感知到的甚至不能称为心情。
所以看着那道伤疤微微而生的悔意才很陌生。陌生到在无情流逝的光阴中珍贵了起来。
夏翼轻声道:“有什么我能为你去做的吗?”
江月鹿一愣,“嗯……有是有,可我担心——”
“你不用担心。”夏翼道:“我都会做的。”
尽管语气很轻,他还是捕捉到了话里的淡淡诚意,于是试探着举起早已备好的日石圈,“那……能带上这个吗?”
“可以。”
他接过,带上,动作行云流水。
“还有什么吗?”
由于太惊讶,江月鹿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还有……晚上可以补习吗?我们想要给你的——”
没有听完他一长串的解释就答应了下来,“可以。”
“还有吗?”
“没……没有了。”
夏翼点点头,“我就在教室,随时联系。”然后离开了,脖颈间的项圈在门口闪烁一霎,继而消失不见。
司务楼的办公室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数日前吃尽苦头的老师们哑口无言又目瞪口呆,视线在门口和江月鹿身上来来回回,呆滞道:“带带带带上了……”
“——就这么容易?!”-
晚修之前,江月鹿总算申请下来了教室的使用权。本来不必这么麻烦,但因为他是刚来的实习老师,所以步骤较为繁琐。
【晚修后教室见】
通知过大家后,江月鹿开始准备夜晚的补课内容。因为夏翼这条线很顺利,他现在干劲十足。
首先要介绍一下女高的四门考试。
“身”为体能考,关注的是学生的身体素质、健康程度,除了喜闻乐见的八百米跑步,还有体操、单双杠等项目考察肢体灵活度。
为什么会有这些,也很好理解。
巫师的对立方为妖虫鬼怪,动辄上山入地、飞檐走壁,这就要求爬墙上房下井都是巫师的必备技能。稍微走两步就喘了?不好意思,那可能不适合来到这里。
听许礼她们说学院有类似的课程,想必女高也是出于类似原因,设置了这些项目。
说完“身”,再来说“心”。
人们常说鬼上身、鬼勾魂,无疑是恐惧鬼对心灵造成的压力,往往越害怕越容易小鬼缠身,坦荡者却有正气护体。在所有科目中,“心”考位列第一,一个心术不端或者心理健康不达标的人,不能说完全丧失了成为巫师的可能,但他一定会被正统拒绝。
“夏翼没有通过的就是这项考试……”而且是参加了考试,还得了一串零分。
江月鹿屏气凝神,认真看起了女高“心考”的考试内容。
这四门考试中,唯独这一门的考点设在月坛之内。
传闻月坛后方连着雪山,山下有个洞穴,无时无刻不从里面吹刮出森冷的寒风,据说还有人听过深夜时分洞内传出过女人的哼唱,至此有了校内怪谈三之“囚女”。
因为那哭声实在过于凄惨,听起来像是被囚禁在里面很久,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个在灵异怪谈里存在感极强的洞穴,官方却有个正经的名字——“镜花水月”。
听说进洞之人能像照镜子般映出内心之物,喜怒悲欢在这面镜子前无处遁形。不知为何,看到这条解释,江月鹿想起的却是熨斗镇第一次答题时关入的四方小黑屋,当时镜里的火苗幻化出弟弟妹妹的形态来折磨自己,印象实在深刻。
和这“镜花水月洞”有着相似之处。
女高的学生自幼在学林长大,淳朴善良,最恶劣的把戏无非只是女儿家吵架的小打小闹,因此“心考”看似严格,却在女高的学生身上派不上用场。
直到碰到夏翼这个外来者。
他翻出老师的批语,只有一行四个字。
——心无一物。
旁边还有一道朱笔批下的痕迹,江月鹿已经知道只有月坛那位司祭大人才能用朱笔在学生们的考卷记录上阅示。
他仅仅为夏翼留了一个字。
——空。
“空?是说镜子里没有任何东西吗?”
但江月鹿总觉得这个空指的不是实体,而是更为抽象的含义。
除了夏翼的“心考”需要注意,接下来的“识考”则是针对从学院远道而来的所有学生。
识,即常识。是对当地风土人情、历史脉络的整个概述,换言之,就是考生得知道她们来了一个什么地方,这个地方从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地上长着什么树,人们以什么为生,如此种种。
这些就只能靠死背硬记了。
至于最后的“力考”,一般来说是女高师生最重视的科目,考验月力的修习程度。倒是完全不用让江月鹿担心。
夏翼不用说,已经是第一。
其余九名学生都是学院选拔/出来的佼佼者,而且恰恰相反,他其实才是月力最差的那个……
详略有当地准备好了一份大纲,窗外已是月上梢头,司务楼正对着的学堂静悄悄亮着灯,学生们都在安静自习,他看了下时间,晚修快结束了,于是拿着拟好的备考提纲走向学堂-
3班教室。
很安静,静得让人发慌。
仔细看看,大家虽然瞅着书本,但却连书是倒立的都没发现;虽然在涂涂画画,看似用心计算,实际上眼神已经瞟到了教室最后。
最后一排的梨花将纸条弹给前排的朋友。
【大家为什么都看着我0 0】
祝铃合上纸条,轻笑一声。
她那直性子的友人还没发现,大家的关注点其实不是她,而是旁边的夏翼同学。
自从下午夏翼同学去了司务楼回来,大家虽然表面不问什么,实际已在暗中滚起汹涌的传闻,“性/冷淡第一名竟然有一个孩子”、“禁忌师生恋在3班连续上演”、“我为了那位老师失魂落魄”……
光是传到她耳中的,就有十来种。
换作别人是当事人,大家早就上去问了,可那是夏翼同学。
所以才在私下飞纸条询问啊。祝铃抬头看了眼在空中乱飞的纸团,你来我往像是打仗一般,摇了摇头。
实在太显眼了,这让鹿月老师带来的学生怎么想呢。
“我去。”谢小雅低声道:“她们这儿的晚修课传统是传纸条吗?到底在说什么啊,我也想加入。你不想吗许礼?”
许礼认真备考中,“不想。”
“没意思。”谢小雅砸了咂嘴。朝旁边一桌女生凑过头去,“哎,你们在说什么啊?”
她一过来,两个女生都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带着厚底眼镜,桌上摞满了书,但封面都是粉紫色还有两个女孩子搂抱在一起的画面,不太像课本。
她更沉得住气一些,对谢小雅打了个招呼,“罗青青。”
“你也可以叫我清水狂徒子。”
“……清水狂徒子?”谢小雅不知要如何形容这个名字。
“是我的笔名,既可以像清水般纯洁,又能像狂徒般火辣,这就是我对爱情的理解。从前我只是埋头写,不曾想……今天居然见到真的了。”
她喃喃狂热的神态让谢小雅感到畏惧。正在后悔自己贸然试探,却被罗青青一把捉住了手,惊得她呃啊一声。
“我问你,你一直跟着鹿月老师对吧?”
“对……对啊。”
“那你知不知道,她和夏翼从前是恋人?”
“…………………啥?”
“孩子都有了哦。”
“………………啥啥?”
“之前都是鹿月老师苦苦相恋啊,但在我的点悟之下,她们已经破镜重圆了,你看夏翼同学今天晚上是不是很高兴?”
“好像……是?但是……”谢小雅费劲地消化着这个消息,觉得这辈子的语言能力都消失了。
夏翼和江月鹿,淦,怎么可能啊!
晚修结束铃声响起,罗青青收拾书离开之前,嘱托道:“听说待会你们有补习课,一定要帮我留意下她们的进展,拜托拜托啦。”
“等等……”
直到人都走了,她仍然保持着伸手的动作,化成望夫石一样的石像。
许礼拍了她一下,“别愣着了,江月鹿马上来。”
这个名字点醒了谢小雅。
回过头来的她眼睛闪闪发光,兴奋似乎会传染,从罗青青来到了谢小雅身上。她闪亮的双眸让许礼感到畏惧,“干什么?”
“许礼,我刚刚听说了一个震惊无比的消息!”
付梦如走了过来,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啊?”
……
江月鹿以为他到教室后会迎接一个乱糟糟的烂摊子,毕竟有各种不对付的人物在,谁知推开门来,却是诡异地安静。
所有人都乖乖坐着,但是所有人的表情很值得玩味。
付梦如一脸“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的惨痛,谢小雅则是扑闪着眼的兴奋,连一向稳重的许礼也十分复杂地看着自己。
如果说正常,恐怕只有冷问寒和夏翼了。
他挑眉问道:“怎么了?”
第49章 树高女中09
少女们面红耳赤,都不回答他的话。
江月鹿只能点名了,“付梦如,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付梦如嫌恶道:“刚来没几天就搞出这些乱子。警告你,别忘记自己的身份!你来这里是为了考试,而不是为了……为了……为了什么你自己知道!”
江月鹿:?
但是付梦如已经用力转过头去,眼睛也紧紧闭上,每一根头发丝都写着拒绝。
谢小雅试探道:“那个……学校最近流传着你的一些传闻,老师和学生全都在说,各个年级都有呢。”
江月鹿严肃起来:“有这样的事?会影响到我们的任务吗?”
“好像……不会?”许礼道:“但是对你的私德有很严重的影响。”
江月鹿以为是什么大事,吓得出了一身汗,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松了口气:“只是私德啊……那没关系。不管那些,我们先来看今天晚上都要恶补什么吧。”
谢小雅:???
这人对自己的绯闻一点都不关心吗?
专门搞事业的江月鹿已经将提纲发到了每个人手中,在一旁解说起来:“我是这么想的,四门考试里有三门不用担心,重点在常识课。再来是需要注意当地的巫术考试,和从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许礼点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
她快速地掠过江月鹿整理出来的资料,“考题是有很大不同。她们侧重于学生之间彼此合作,在团队赛中赢得胜利。比如说“力考”去年卷子的第六题。”
大家跟随看去。
“学生两两一组,分守方与攻方,借助桃木剑飞至空中,在雪林中开展冰球赛。在指定时间内将球击入对方的雪窟即为获胜。三场两胜赛制……”
学院更多是单人作战,拿着木剑对砍,说好听是传统,说难听就是无聊没劲。像这么有趣的题目还是头一回见,大家都觉得很新鲜。
谢小雅道:“桃木剑为通神的器物,飞到空中没什么罕见的,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但是这道题却要求两人一组,共用一剑……”
有人摇头:“这得练很久才能做到吧。”
有人赞同:“我听过类似的事,有个家族的女子只能诞下双生子,两个孩子自幼同吃同睡一同修炼,因此能同时念出符咒,精细控制力道,你一半我一半,不多也不少,如此才能共同操控法器。”
“如果交给她们去做,这道题一定能拿第一。”
许礼点头道:“对两个人的默契度有很高的要求。”
江月鹿笑眯眯看着她们热情讨论,适当引导道:“那不如我们先按照这道题的要求试一试,说再多也不如练一遍。”
这倒也是。大家起身各自寻找搭档,教室很快热闹起来。
谢小雅自告奋勇:“我来做记录,没有人做记录可不行。”这样一来,教室里的学生就变成了九个人,江月鹿本想自己来记录,让谢小雅上场,但转念一想,还是得有个专业人士在旁观察。
而且,他忽然想到夏翼不是女生。
他或许是和自己一样,为了进入女高才改变了身份,现在并不方便向其他人透露夏翼的隐私。但如果让这些女孩子知道自己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异性近距离接触了,而且还是从鬼都来的,这对她们很不公平。
于是他招手道:“夏翼,过来。你和我一组。”
听到他这句话,原本热闹的教室瞬间安静,好几个人又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微妙表情。江月鹿背对着她们,所以没有看到,他的注意力都在夏翼身上。
下午的夏翼实在让人太惊讶了。
晚上还显得正常些。
也许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
补习的意义不过是将晚修延长了一会,刚转来的学生和已经相处了几周的学生一样,都是陌生人。他的表情从晚修开始到结束,丝毫没有变化。
只有在江月鹿进门时,他浅浅地抬起眼皮瞄了一眼,然后又冷淡地坐了回去,旁边人谈笑,议论,从左耳进,从右耳出,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身体好像在这里,但灵魂却不知道在何处。
难道这才是朱批——“空”的含义?
夏翼走过来停在他面前,站了好一会,像在罚站,好久了也没下一步动作,更别提开口说话了。江月鹿心道,难道他在等下一个命令吗?
“你先熟悉下试题吧。”
夏翼点头,接到手里,浅色的眼珠一目十行地扫过。江月鹿狐疑,看这么快吗?
“你看过去年的试题吗?”
“嗯。”夏翼没抬头,认真看着:“第一次没考过,他们给我找了五年的题目,罚我一个晚上全抄一遍。”
“第二次就考过了?”
“嗯。”
“很厉害啊。”夸完了他,江月鹿又去看其他学生,所有人都进展顺利,只有冷问寒坐在椅子上,她的周围站着热情讨论和激烈争论的同伴,没有一个人看向她。
“你想帮她?”
夏翼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身旁,不等他回答便又认真端详起他的神色,“嗯。你很想帮她。”
江月鹿哭笑不得,这是怎么看出来的?
夏翼道:“要帮她也简单。”
江月鹿来了兴趣,“你有办法?”
夏翼道:“她不是找不到人来做搭档吗?简单得很,让其他人只有她一个选择。”
江月鹿皱眉:“你的意思”
夏翼淡色道:“杀掉八个,还剩一个。”
他不是在开玩笑。江月鹿问:“倘若这最后一个人宁死也不愿意呢?”
夏翼不解:“会有这样的人吗?”
江月鹿点头:“有的。”
静了半晌,夏翼忽然开口:“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他不知道是从哪句话开始江月鹿的脸色开始不好看的,但他肯定没有刚才开心了。
“你来自鬼都,我来自人间。有不一样的看法很正常。”江月鹿莞尔一笑,“我也不是你的老师,没有说的不对就需要改正一说。”
人有人各自的观念想法,听到与自己不同的观点就想着去反驳也太累了。
夏翼直直看着他。江月鹿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从下午开始他就怪怪的。
夏翼思考一番,觉得是他找的办法不合江月鹿的心思:“如果你觉得刚才那个方法不太好,还有其他的。”
“她们已经从内部结成团体,关系很难让一个外人插足。既然如此,从内部摧毁不失为一个选择。只要瓦解了她们如今的友谊关系,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
他很是轻描淡写地说出了摧毁他人情谊的话,在他的观念中,感情为目的让位似乎是很正常的事。
“这样啊,那要怎么去做呢?”
“简单。”夏翼狭长的红瞳扫向对面,“付梦如既是一个狠角色,也是薄弱点,该从她下手。让她做出些事来,被其他人厌恶。或者许礼也可以,不过这个人用起来不太方便。”
“要我出手吗?”他转头问自己。
江月鹿笑了笑,他的态度始终平和:“没关系。我相信她们可以解决的。”
对面有八个人,两两配对又不愿和冷问寒一组,势必会剩下一个。现在就有一个女孩子面露难色,嘀咕自己太倒霉。
付梦如听到了,立刻驳斥她:“强者从没有倒霉一说,是你自己太弱了!”
“说得好听,真要一组了还怕被克死呢……”
付梦如嗤笑:“害怕?我?你开什么玩笑?我不会怕她,我的八字也不会怕她的八字。”
“不怕倒是和我换啊……我还想和许礼一组呢。”
“换就换!”
付梦如走到冷问寒身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凶道:“喂。待会你可别拖我的后腿!我说上就上,下就下,你不能有任何反驳!”
冷问寒也懒得反驳她,所以两个人的相处还有种怪异的和谐。
这一对个性迥异的组合成立之后,在接下来的试炼中只失败了开始磨合的一二次,剩下都是第一。她们过五关斩六将,以耀眼的战绩来到了江月鹿面前。
江月鹿冲着她们比了一个大拇指,“做得好。”
冷问寒静静站在木剑上,她总是能将付梦如的小瑕疵迅速修补,她的白瞳不光能通视幽冥,还能做许多细微的活。而眼下,区区共乘一把木剑,实在是太过大材小用了。
如果被家里的长辈们看到,一定又会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地说这样不何体统。
想到这一幕,她的嘴角就微微翘起。
付梦如在阵前叫嚣:“我当然知道我做得好!怕的话就早早投降啦。”
江月鹿摇头,笑道:“投降不行,我们还是要比一比的。”
他回过头,招呼夏翼乘上木剑。上马是上过许多次,上剑还是头一回。技巧不免生疏,踩上去第一脚就差点掉下来,幸好一只手将他紧紧揽住。
付梦如大叫道:“比赛就比赛,不要拉拉扯扯的!”
江月鹿道:“我的错,是我不小心踩空了。”他也轻声向后说了句抱歉,一声“没事”近在咫尺,响在耳边,没想到夏翼会离得这么近,他微微愣神。
直到冰球呼啸而来。
付梦如叫道:“看我的!”
耳畔又是轻哼一声,似乎完全不放在眼里。他只感觉揽在腰间的手微微划出一圈,隔着衣物微微麻痒,桃木符剑随之一动,灵活得像是有了自己的神识生命。
他定下神,想要帮上一些忙。
耳畔一阵温热气息,“抓稳了。”
符剑又是一拧,骤然提速朝对面的冰球扑去,所有人都看花了眼,等到气流重归静止,那颗冰球已然当啷入洞。虽然他看不见身后的夏翼,却能感受到他此刻一定笑得张狂。
对面甚至还没摸到他们的冰球呢,就……赢了?
很没有实感。
付梦如不肯下来:“不行。再来比过!”
可惜她的队友已经先一步退场,付梦如大吼她是个叛徒,两个人刚建立起没多久的友好关系立刻濒临破灭,如此戏剧性的画面让不少人都吃吃笑了起来。
江月鹿做了个回到原位的手势,“好了。”
“时间紧迫,我们只在这里做个示范,接下来你们自己回去练习。力考就是这些。”他翻找出提纲,“最重要也是最麻烦的还是常识,我找了往年的考卷划出来重点,你们就按这个背吧。”
许礼拿到手之后,厚厚一叠,惊讶道:“这是你一个人做的?就这一晚上的时间?”
“还有下午呢。”
“那也很快了……”
找资料划重点,对他这个过目不忘的人而言没什么难点。但如此大量的资料还是让她们吓了一跳,望向江月鹿的目光带了些不同——能在入学考里拿第一,果然有几把刷子。
所谓考点,也就是本地的风土人情、传说故事。和巫术异类沾边之后,资料里充斥着大量奇闻异事,因此背起来还算有趣。
看着看着,有几条吸引了她们的注意。
第50章 树高女中10
怪谈大多诡谲离奇,充斥着血腥和亡者的气息。最不济,也得是“满月夜的雪林”、“女生厕所的无名死者”之类听起来就直坠恐惧的迷局。
但是记录在这些资料里的,却是“图书角消失的书去哪了”、“每逢单数日就有人撕掉值日表到底是谁”……这种听起来像是小孩闹着玩的谜题。
怎么来形容这种落差呢。
就像你在看恐怖片的时候已经准备好看放大骷髅头了,但是画风一转将你送到可爱芭比的幼儿专区,还顺手给你塞了一个奶嘴。
江月鹿道:“老师之间的讨论倒是更大胆一些。”他讲了之前有老师未经允许进入月坛后消失无影的故事。
谢小雅道:“这些听起来才像是怪谈嘛!学生间流传的简直像是少儿故事……”
许礼问道:“可她们本来就是少儿。”
付梦如皱眉道:“难道是为了保护她们的身心健康?女高对学生的管控很严格,晚上不允许出校,还在校内设了很多不允许进入的场所,应该不会允许她们想东想西。”
有人赞同:“考试也很多。”
除了期中考这种大型考试,她们还有月考、周考和三天两头的抽查。只是待了一天就考得晕头转向。
谢小雅想起今晚“经验十足”的罗青青,不确定道:“她们的身心健康……不需要保护吧,而且不觉得越保护会越反感吗?不允许想东想西就真的不去想?她们口头上聊的话题也好,记录也罢,全都很正能量。”
一天相处下来,她对女高学生的直观感受就是:像在世外桃源长大的少女天真烂漫,没有特别凄惨的身世,也没有人伤心或者绝望,她们最大的烦恼不过是没完没了的考试。
“呃……那到底是为什么?”
讨论陷入了僵局。
江月鹿问她们:“学院也是这样吗?”
“喂。”大概是因为他在外人面前提到了学院,付梦如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想要警告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但是转念想起这二人的关系,想必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索性闭嘴,眼不见心不烦。
但夏翼一点也不在乎,他还沉浸在刚才获胜的喜悦中。
谢小雅却不觉得有什么,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
“学院也有好多鬼故事呢!你听过‘夜半浴室流动的影子’吗?”
江月鹿摇头,“我报道完就来了,没和其他人聊过。”
“啊,你又要讲了。”许礼无奈扶额。
“帮她记录下来。”付梦如讽刺地指挥道:“下次等她说我再也不要讲了都要讲吐了的时候放给她听。”
“可是可是,这是我第一次离灵异事件那么近……值得讲一万遍好吧,况且我还没有给鹿月老师讲过!”
江月鹿笑了笑:“你说说看呢。”
于是谢小雅分享了她在巫运会期间经历的灵异事件。
所谓巫运会是指巫术生之间举办的运动会,比赛项目和普通人有很大差别。以后你肯定会参与,这里我就先不提啦——谢小雅这样说着简单略过,进入正题。
“当时参加巫运会的学生混住在一起,男的一边,女的一边。因为地点在深山,所以很难洗澡。老师不要这么诧异嘛,就算我们是巫术生,也不能随随便便就变出水来,又不是魔术!”
“我们当时的简易浴室还是靠老师提前搭的,他们从山脚提前引来活水,我们自己来加热。”
“人多水少,每人洗澡的时间又不一样,所以头几天又混乱又怨声载道,老师索性不管了。我们就自己定了规矩,女生前半夜进浴室,每人只能洗五分钟,超过就有人来敲门。”
“办法很快生效,女生这边的浴室到了后半夜就安安静静,一直都很正常,直到第三天还是第四天,总之是巫运会快结束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忽然在深夜听到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传来。”
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重重一顿。就为了看江月鹿的反应,可是他却很冷静。
甚至很有余韵地分析起来:“也许是有人打破了规定?”
谢小雅痛苦道:“这可是超自然事件哎,老师你也太扫兴了……”
江月鹿笑了笑:“所以我猜没那么简单。难道是你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说浴室里没有灯?”
谢小雅一下就哄好了:“没错!你怎么知道!”
“而且不是没灯这么简单。她还没开热水。当时是秋啊天,一到晚上,山里就特别冷,这么冷的天洗冷水澡不是等着感冒吗?可我后来查过了,没有人感冒,所有人的成绩都是正常发挥。”
付梦如:“所以我才说,肯定是哪个小鬼恶作剧,专门骗你这样的单纯孩子。开着水,还没有灯,又冷又困,谁会这样洗澡?”
谢小雅:“可我确确实实看到了人的影子啊,月光照在门扉上,我看得非常清晰!”
月如水缓缓流过,门内也流过水声潺潺。她当时揉了揉眼,仿佛看到水光从门缝漫出。究竟会是谁在深夜无人的时候破坏了规则呢?她们是用各自家族的信誉发过誓言的,难道因为人类的准则对她无效吗……
那在里面的还会是人吗?
一想到这里,她就从脚尖窜来寒意,似乎潮湿的女鬼从门内出来了,只要有水,她就能无处不在。
她已经看到了我吧……说不定还会过来……
迷思让她浑浑噩噩,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真实,掐了手心一下。剧痛让她短暂苏醒,就在这一瞬的清明里,她彻底看见了投射在门上的人影——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影子啊……没有人会长成那样的。
“如果是恶作剧,我看到的影子又该怎么解释呢?”
付梦如撇嘴:“都说是你看错了!你睡糊涂说的胡话又不止这一回。”
“而且老师第二天也去浴室看过,证明有鬼的气息残留,我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谢小雅一直信誓旦旦,也是因为拿到过最确凿的证据。之所以说是曾经拿过,是因为那位老师没过几天又不承认了。
付梦如:“他都说是自己查错了,你还念念不忘。”
“没关系,鹿月老师,梦如她特别害怕鬼,十五岁的时候还在许愿世上没有鬼呢。”
谢小雅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完全不管后者立刻怒发冲冠吼着“谁怕鬼啊!”冲了过来,幸好被许礼拖住……江月鹿勉强从后面的好戏上分出神来,看着很严肃的谢小雅:“但是我在那晚看到的绝不是梦境,我说的也不是胡话。”
“这个鬼只在那一晚袭击了我们的浴室。从某种意义上说,它很大胆,因为它敢于深入到巫术生内部。而另一方面,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它在做什么,只为了洗澡吗?就只是洗澡?”或者就是那只鬼闲着无聊专门跑来戏弄我。谢小雅这么想。
江月鹿问道:“你为什么笃定它是鬼呢?”
谢小雅严肃道:“因为那是死人的影子。”
自幼接受修习的家巫们有自己辨识人鬼的办法,有时天时地利人和,运势极佳,甚至不需要借助法器通神就能做到。
那天夜里,月光照耀四方,她的精神充沛极了。在那种状态下看到的影子没有任何活人的气息,但她却能感觉到影子柔软的肢体一起一伏,死去的人像是活着的水,正在缓慢地呼吸。
不管听到这个结尾多少次,许礼还是会毛骨悚然。谢小雅不是个很好的说书人,她连自己的恐惧都抑制不住。可这件事的恐怖之处就在这里,你能想象一个猎鬼的巫术生在恐惧自己看到了鬼吗?
光是想到能把好友吓成这样,许礼就忍不住脑补影子到底会是什么样。
然后自己也慢慢害怕起来……
付梦如僵硬地拉回话题,“快学习吧!一个个不务正业。”
谢小雅还想说什么,被许礼捂住了嘴,其余人也缓缓进入学习状态。正在一切安好时,久未出声的夏翼忽然道:“但是没有图书馆。”
他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像是一句话从中切出的碎片从天而降。像突然在身边响起来的电台咔滋咔滋……被吞去了前因后果。
不解的众人面面相觑,压住心惊。
江月鹿走到他身边,顺着他视线看向桌上被圈起来的提纲。一直不声不响,原来是在认真阅读他整理的东西。他不禁有些窝心。
而那句被圈起来的话平平无奇——
“图书角里的书消失了。”
正是引起他们这番讨论的女高学生观察记录。
他回想着刚才夏翼的话:但是没有图书馆。忽然灵光一现:“你们不觉得这个学校有些奇怪吗?有宿舍楼、教学楼和办公楼,甚至有一个祭坛,但是却没有图书馆。”
“也许……图书角的书已经够大家看了?”
谢小雅马上反驳:“不会。今天晚修课上我还在听邻座的学生抱怨没有太多书可以读。”
图书角就在教室一角,小得可怜,许礼索性过去全拿了来,一趟一人就全搬完了,可见根本没有多少。她们简单地翻阅了一下,就发现了另一处异常。
“种类好简单啊。”谢小雅同情道:“她们是读着这样的书长大的吗?”
这些快被盘出包浆来的书籍大多是画本,风格简单轻松,台词很有童话风格,不难想象从小到大接受这种教育的学生会有多么纯善无害,她们简直像养在温室的花儿。
付梦如随手拿起来一本,读出标题:“我的理想。”她不禁笑了,“这年头还有这么蠢的题目。”
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家务功课书和工具书,看完以后做个木匠或者织毛衣行家完全没问题。
谢小雅蠢蠢欲动,“不知道我的邻座在看些什么,这么看来,她的阅读量是这个教室里最丰富的。”她不想去翻别人的桌子,只是好奇地张望了一眼,从封面判断,肯定也是一个纯情故事。
“我看过其他班级,图书角全都一样。所以不存在是我们班独有的问题。”
有人猜测:“难道是条件太简陋?毕竟是雪林里面的学校嘛。”
江月鹿摇头:“和落后的物质条件相比,我反而认为她们的精神文明更应该完整超前。她们完全有能力创造出书籍作品,但是一本都没有,也没有留传下来。”
夏翼开了口:“也许不是没有。”
他一说话,全场肃静。他那淡淡的气质像在阅览她们每个人的反应,不动声色掠过多人神态,浑不在意自己的话像是抛出一个炸/弹。
“而是我们看不到。”
他这句话成功让所有人后脊梁生寒。
教室大概冷了一分钟左右,大家才结束了倒吸凉气的状态。
付梦如怒道:“可恨,他们嘴里竟然没有一句实话!我就知道这考场没这么简单,怎么可能背背东西就过了?”
“活人不说实话,可以来问死人。”冷问寒说道。
进来后就坐在角落安静不语的她,忽然吸引了所有的视线,连夏翼也瞧了她一眼。她身上留驻的月光被一层层的目光擦拭,变得更亮更白更净,不过对视了数秒,大家就退却地不再看她的眼睛,唯独付梦如紧盯不放:“你想怎么做?”
她轻声道:“落阴。”
找死人问话,天生就该落阴官来干,先前不说,是因为没想到。现在她主动开口,倒省了很多麻烦。连付梦如都爽快道:“多叫几个上来,一个鬼的话我可不信。”
冷问寒点了点头。
许礼问道:“需要我们回避吗?”
她又摇了摇头。
“问寒。”江月鹿开口叫她,没有阻止也没有殷切:“我不知道落阴怎么操作,但我希望你下去之后,我有办法确认你安不安全。”
付梦如嗤之以鼻:“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弱吗?她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许礼也道:“我虽然没有见过,但也知道她从没有过失手,这点你可以放心。”
但江月鹿非常固执,“行吗?”
冷问寒迟疑:“可我不知道……我要想一想。”
她还是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陌生的问题引起了陌生的波动。她在身上翻找出一块印鉴,一半红头一半黑头,印上刻有她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交给了江月鹿。
“如果它是现在的颜色,说明我没事。”冷问寒道:“但如果出现了血色——”
江月鹿打断,“那我就把你拉上来。”
付梦如道:“功亏一篑,那可不行!”
江月鹿却没有二话,“开始吧。”
冷问寒点头,国际惯例先上香叩拜族神,然后拿出了一支细细的木杖,杖头很精致,蹲着一只瞎了眼睛的麒麟。江月鹿听到低声吸气的许礼喃喃:“听说冷家的其他人也能落阴,但是她们需要用法力强劲的符纸叠在一起捂住眼睛,不然到不了阴曹地府,也看不见那里的亡魂。”
“但是冷问寒却不一样。”
“她只用自己的眼睛,就能看到亡魂的生辰宫。”
在杖头缓慢的敲击下,她的周身忽然漫出阴森的寒意,连站得很远的他们都被冻得发抖。那双白瞳彻底漫出雾来,不像人,更接近原始的动物。
江月鹿记得上一次她只是拍了拍手,就从地府里抓出一只鬼来。
这一次声势浩大,不知要拉上来多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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