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车没有轮胎没有弹簧,只有光秃秃的一个木轮,走在平地上都颠何况这一路崎岖。
秦泽被颠得骨头架子都快散了,本来因为放松心情而好转的发烧,又时不时地来骚扰他。
多半是肺炎,秦泽叹口气,又干下一碗黑药汁。
“前面就是咱们泾阳县。”虎子兴奋地指着前方,显然他也受够了颠簸。
秦泽赶紧探头向外看,这就要到了吗!一会儿就要见到原主的家人,希望可以不被看出芯子已经换了的事实……
牛车停下的之时,秦泽还没酝酿好如何在家人面前表演,就先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得眼前发黑。
他颤抖着手指着眼前的土屋,不确定地问:“到了?”
“怎么?出去一趟连家都不认识了?”
俊朗的男人出现在土屋门前,不满地指责秦泽,只是表情和语气带着丝激动与亲昵。
父亲——秦禾。
原主敬畏秦禾与他并不亲近,在原主小小的世界里,父亲是所有的支撑。也是因为这个,他总是卑微地不敢抬头看父亲一眼。
秦泽内心感慨,他自小父亲就生病去世了,母亲一个人辛苦把他带大,却也很快病逝,就连一直陪伴他的爷爷也不久前去世。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这么着急地把他们从自己身边带走,难道是他命太硬,克死了他们吗。
亲人的接连去世,导致了秦泽更加孤僻。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日与书籍作伴。这点好像又与原主殊途同归……
他看着与记忆里十分相似的父亲,内心觉得也许原主就是他的前世。他重新活了一世,而他的家人们也再来伴他一世。
秦泽深吸一口气,不敢再指责家里的屋子为什么那么破,赶紧下车行礼:“阿父。”
“宝儿一路辛苦,回来还要被你说。”
柳芳出来,扶起秦泽,仔细地看着儿子,心疼地说:“怎么瘦成这样,我儿受苦。”
秦泽红着眼眶,抱住了母亲——柳芳居然和自己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
一直老成持重的儿子突然撒起了娇,这让柳芳的母爱直接泛滥成河,回抱住儿子哭了起来。
“像什么样子!都快要加冠了,还做这种……”
秦禾训斥的话堵在嗓子眼,因为他也被儿子抱住了。这个感觉……还真的不赖?
正是父慈子孝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大兄,念儿也要抱。”
秦泽转头,这才注意到旁边还站着两个萝卜头。
说话的正是他的小妹妹秦念,头上顶着两个小包子。旁边一脸严肃头顶一个小包子的是他的弟弟秦度。
秦泽被萌化了,一手抱起一个,挨个亲上一口。
秦念笑得露出了小豁牙,秦度比较矜持,估计不想在兄长面前露出自己刚缺了一个牙的样子,虽然没咧着嘴笑却已耳根通红,抱着兄长的脖子不肯撒手。
显然这俩小孩也没受到过如此热烈的兄弟/妹情,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秦泽抱着弟弟妹妹,跟着父母走进那个他刚吐槽过的土屋,当几粒碎屑掉在他头顶上时,他暗下决心必须给家里人盖个砖瓦房!
秦禾原本一肚子话想和儿子说,结果被那一抱给清空了存档,坐在那发起呆来。柳芳乐得丈夫不和儿子说那些裹脚布般的长篇大论,拉着儿子的手嘘寒问暖。
聊了有一盏茶的时间,也不见父母问起品级的事,看来在秦泽回来之前两人就达成了一致,认为他大概率够不上品,决不能多问惹他不开心。
“宝儿一路受累,让他回去休息吧。”秦禾提醒还再嘘寒问暖的柳芳。
“正是,正是。”柳芳擦擦眼角,赶紧站起来要给秦泽去安排。
秦泽听着老父老母一口一个宝儿鸡皮疙瘩都要起来,宝儿是他的乳名,一个十分肉麻的乳名。
他放下两个萝卜头,整理衣袍,端端正正地跪在堂下,向父母行一大礼:“儿子幸不辱命,洛水集得郭弘农大中正品评,居六品。”
“什么!”
秦禾猛然起身,刮翻桌上的茶盏,“六品!可是真的!”
“文书在此。”
秦泽掏出绢布,奉给秦禾。
秦禾颤抖地打开那张薄薄的绢布,把上面的字读了一遍又一遍,大笑两声竟然当场晕了过去!
幸好被眼疾手快的秦泽接住,才没有磕在地上。
秦泽万万没想到老父能把品官这件事看这么重,竟然高兴到昏倒……他吓得又是掐人中,又是叫大夫,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一阵才消停。
“你父亲就是……太高兴了,大夫说没事,宝儿回去休息吧。”
“诺。”
秦泽一脸悻悻地退回到自己的小屋,他躺在床上昏睡间还不忘想着,等老父醒来后,可别恼羞成怒迁怒他,他最知道老父那些长篇大论的威力,这世间根本没有人能坚持到听完而不睡着。
秦家父子是睡得香甜,殊不知这一纸文书在秦氏引起了多大的轰动。
“六品!?”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大父秦坚也刮翻了一副茶盏,但却坚强地没有晕过去,“去叫宝儿来见我。”
“这……”
“怎么?出去一趟,我的话不管用了?”秦坚心情急切,看着吞吞吐吐的家奴十分生气。
虎子犹豫开口:“老爷,郎君在洛水集时为救大中正落水,身体一直不大好,现下刚休息,可否等郎君醒了。他一直都念叨着要来见您呢,怕是身体实在撑不住才没来。”
“生病!可服药了?”
秦坚这下顾不得责罚“刁奴”了,一心都是自己大孙子的身体健康。
“已经服药,咱们郎君什么都会。之前在洛水集时,医者开的药吃了多少副都不见好,郎君自己开的,只吃下两副就大好!”
“胡闹,他小孩子怎么会看病,定是不知道从哪本杂书上看到个方子,你怎么能跟着他胡闹!”
大伯秦文气愤地指着虎子和莹莹,一副不能放过这俩“刁奴”的表情。
虎子和莹莹从小在秦家长大,知道这些老爷们是嘴硬心软,连忙认错讨好,还不忘继续夸秦泽当时多么多么优秀,多么多么出众。
虽然秦坚对自己儿子儿媳妇不满意,但是对孙子的爱是一点不比别家爷爷少的,何况这孙子还这么争气,得了六品。听别人夸自己的孙子,仿佛就是在夸自己,他捋着白须和吃了仙丹似的,笑得快要羽化升仙。
虽然弟弟被赶出去了,但是他依旧是秦家人,秦文是个家族观念很强的人,自然对家里又出个当官的感到高兴。何况这品级还比儿子秦砾还高一级,以后一定能帮到儿子的。
事实上,华夏社会从古至今,家族团体概念都是很强的。无论在家族里产生了怎样的口角,当对外的时候,他们都会握起手中的长矛,对准共同的敌人。
当事人既然需要休息,那么他们就先准备祭祖的事吧。这种品官的事,在小家族里可是顶天的大事,必须杀鸡烹羊,开祠祭祖,告诉祖先们,家里的孩子出息了。
秦泽这一睡,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午时。简直神清气爽,精神抖擞。他推开掉土的木窗,打算欣赏一下自家小院的风景,结果被个大脸糊住。
“……”
“郎君,你醒了。”
虎子躬身笑着,丝毫没有挡别人风景的自觉,甚至还和秦泽聊上了。
“嗯。”
虎子还是那张黑黝黝的脸,没什么好看的,秦泽打算回去再睡个回笼觉。
“郎君,郎君,大老爷那边还等着你呢。”虎子一看秦泽转身又要进内室,急得快从窗户里跳进去。
坏了,忘了大父那边还没过去。秦泽赶紧洗漱穿戴整齐,前往秦宅。
临行前父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一副十分渴望的样子。
“阿父放心,儿子懂得。”
秦泽费尽心思得这个品就是为了修补父母和大父的关系,怎么能忘记这个事呢。不过这次不一定成,可能得等他的能力被大父认可才能慢慢修补。
本以为就是去打个招呼,估计无人在意,大概率连大父的面都见不到,没想到离着秦宅还一里地的距离,就有一堆人在等着他。都是熟悉的面孔,家宴上经常见到的堂弟堂哥们。
“宝儿终于来了,大父催人问几次了,我们见不到你也不敢回去。”
二伯家的大儿子秦飞拍了拍秦泽的身板,如释重负地松口气,他们这些小辈没有不怕大父的。
“哼!人家可是品了官的,架子肯定端得高呢。”三伯的小儿子秦经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不屑地拿鼻孔对着秦泽。
“泽身体有恙,有些贪睡,阿兄莫恼。”秦泽拱手赔罪。
秦飞愣了一下,拍拍秦泽:“病了?可服药?这出去一趟,宝儿看着倒是长大了。”
就连没好气的秦经都撩起眼皮,意外地打量秦泽。
秦泽看着堂哥们,心想,也许这些兄弟们并不是对原主冷漠,而是原主自己不爱搭理人家吧……
秦泽在现代和同龄人谈不上来,是因为没有共同话题,但放在古代可就不一样了,他的话题正是古人们最爱听的,他知道的多,脾气又好,一路上兄弟几个谈得非常高兴。
到秦宅大门时,秦泽已经被秦经搂着走了,对方甚至还要把他搂自己屋里去:“宝儿晚上去我那,阿兄那里很多好玩的。”
秦经长得俊秀,俊秀到有些男生女相,在秦家高高大大的健气男儿里显得格外“柔弱”。但他除了那张脸,哪都不柔弱,硬邦邦的胸膛硌得秦泽脑瓜子直疼。
如今还要把他掳家里去。
秦泽苦笑,很想给他一拳,“我还是病号,能不能放开你那铁钳。”
幸好大伯及时出来,将他解救,“勾肩搭背,像什么样子!”
那家伙果然老实下来,跟着众人恭敬地向大伯行礼。
“宝儿身体怎么样了?”大伯依旧那副严肃的模样,眼神里却满满的怜爱,有点像父亲秦禾。
秦泽一笑,端手行礼,“已经大好,谢伯父。”
看着落落大方、气质温雅的秦泽,秦文难得露出个笑容。
屋里坐满了长辈们,正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什么,一见秦泽出现,立马安静下来。让秦泽想到了村头的大爷大妈们,对村子里归来的小年轻们的各种“关怀”。
秦泽忍住笑意,向主坐的人看去,这一眼让他差点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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