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紧绷的身躯倏地一松，泛着青筋的白指紧紧抓着床沿，才能勉强站着。
他这幅身子本就是强弩之末，刚刚又耗费了太多灵力，此刻五脏六腑像是人被打烂后重塑。
实在是痛苦难忍。
胡猛看出言卿的虚弱，连忙扶他坐下。
“小老板，你怎么了？”
言卿全身止不住颤抖着，就在他濒临昏迷时，听到一阵缥缈而遥远的帝钟声。
伴随着清脆的钟鸣，右掌心中再次出现了丝丝缕缕的幽蓝星光。
无数光晕钻入他疼痛不已的身躯里，带着柔和而温暖的力量，缓慢地滋润着他体内的每一寸灵脉。
灵脉深处原本已近匮竭的灵力，此刻如涓涓细流般，重新汇聚在一起。
当幽蓝光晕彻底融入灵脉中，言卿很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痛苦感在减轻，而他的身体再渐渐自愈。
胡猛眼神亮了亮，由衷地佩服道：
“小老板你现在气色看起来好多了，鲛人族的治愈能力就是牛啊牛啊！”
听到这话，言卿琉璃般的眼眸一动不动地注视右手掌心，蹙紧了眉心。
他身体底子差，早在三年前就失去了鲛族自愈能力，刚刚是鬼王之力帮了他。
他实在想不明白，修炼了千百年的鬼王之力，时青砚怎么会如此轻易得注入自己体内。
这样大的人情，也不知道藏着什么目的。
他以后怕是还不清了。
胡猛打量了下断壁残垣的病房，猴眼含泪道：
“小老板，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善后了。”
言卿沉默点点头，他现在的身体的确需要好好休息。
这一次，他梦见了一间古色古香、装饰奢靡的金屋。
金屋藏娇，他就是那个娇。
有风轻过，朱红色罗帐一圈一圈荡啊荡，如旖旎春波层层吹拂浪潮。
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又出现了，他眸光深沉，带着薄茧滚烫的大掌，一寸寸探入薄衾。
薄衾之下的言卿不着片缕，他被这孟浪行为惊醒，冷漠而锋利得怒道：
“请你自重！”
“自重？那是个什么玩意？”
男人鼻音深重，喷在他绯红的眼皮上。
言卿怒极，一巴掌打歪了男人英挺的侧脸，顷刻间，他被反剪双手翻身压在身下。
“放手，你放手！”
他越是拼命挣扎，就被那人压得越紧，好似一张无法脱身的蛛网。
“你不乖，非要吃点苦头呢。”
男人嘴里说着，在他光洁的肩头留下一个牙印。
言卿盯着他晦暗不明的眼眸，有些头皮发麻，冷冽的嗓音中终于溢出一丝颤抖：
“到底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我？”
男人无视他嫌恶的目光，一把扯下盖在身上的遮掩，粗粝指尖缓缓划过白得刺眼的后腰。
“乖，放轻松点，就最后一次。”
说完，贴着他的喉结吻了上去。
这样的刺激与痒意，令言卿的背脊越绷越紧，他像是一张拉满的弓，随时会崩裂。
男人显然十分愉悦，他低声发笑：
“你明明也是快乐的，不是吗？”
言卿紧咬薄唇，因极度克制，琉璃色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
灼烫的气息喷在耳后，扫得人心尖酥酥痒痒。
“你身上什么味？好香。”
这味道来自言卿每一个毛孔里，甜香似蜜桃，带着一丝令人蠢蠢欲动的兴奋。
男人有些食髓知味，他贪恋般吻上言卿眼角泪珠，将细软似柳的腰肢箍得更紧。
言卿将破碎的低吟吞下，倔强得一声不吭。
可偏偏男人嘴上说的下流：
“这是小鲛人做快活事才会有的味道。”
很快，一大团令人面红耳赤的香甜气息蔓延开来。
言卿唇瓣绯红，缩在床角颤抖着。
其实他容姿艳丽，却并不女气，一双桃花眼内勾外翘。
眼尾濡红而朦胧，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这幅清冷带媚的模样，足以让一方恶鬼都软下心肠。
言卿认命似的闭起眼，这一遭就当是被狗咬了。
“你已经羞辱过我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原本还是情热的男人，冷了下来。
“羞辱？”
他眉眼浸润着凉意，恶狠狠捏着言卿的下巴，毫无顾忌地沾上自己的指印。
“你以为，我是为了羞辱你？”
言卿身体是滚烫的，眉眼泛起了尖锐的冷意。
“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以放过我了吧？”
尚未餍足的男人似野兽舔了舔后糟牙。
“放过你？”
这声音很轻，像是毛骨悚然的冷哼。
他将言卿拉入滚烫如铁钳的胸膛中，轻轻喟叹：
“小鲛人，鬼王之力这样大的人情，你要怎么还？”
鬼王之力？
这四个字仿佛一盆凉水泼在头上。
言卿陡然睁开眼，盯着白到刺眼的天花板，从旖旎春梦中惊醒。
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连呼吸间都带出一种甜腻的香，他不由自主摸上耳后，想起梦中人说过的混账话。
“你明明也是快乐的，不是吗？”
窗外有光晕照了进来，言卿冷白的皮肤被阳光照得透明，盈着水雾的眼睫微微颤抖着。
鼻尖充斥的甜香提醒着他，鲛人族特情潮期已经来临。
他平复了心情后微微坐起身，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昨日他太累了，再加上莫名其妙的鬼王之力，所以才会在那样难以启齿的梦里，梦到了时青砚。
而病房外胡猛与一群小孩子的嬉闹声，一丝不漏地传到他耳朵里。
言卿戴起金丝眼镜，遮下眼底残留的淡淡情潮。
他一推开病房门，就看到胡猛对着一个穿着背带裤的小男孩深情唱道：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背带裤小盆友接到暗号后，小手攥成拳，一脸威武不能屈得接唱道：
“爱你对峙过绝望，不肯哭！一！场！”
好家伙，这首《孤勇者》唱的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言卿唇角划起柔和的弧度，如今胡猛越来越像个人类了。
就在胡猛跟一群小孩子撕心裂肺对唱着战歌时，言卿看到了一个粉衣小女童，小脸瓷白下巴尖尖。
她环抱着粉色小皮球，神情孤寂，遥遥站在走廊尽头。
怨女躲在阴暗的拐角处气得直跺脚，明明昨日她也唱了歌，唱的还是她最喜欢的《摇篮曲》，为什么胡猛不愿跟她玩！
他们这唱的是什么破歌，她也要学！
***
言卿闲来无事时在医院老住院部晃了一圈，发现这医院的设计师颇精风水之道，医院乃是九宫飞星之格局。
按理说，此地原址乃是婴儿塔，而医院是“孤阴”之地，正好完美以煞制煞。
江州人民医院面朝东南，以避血气，中设铜狮，以占天罡，盛阴之处修有喷泉水池，以龟鹤雕像聚水之灵。
如此风水格局，即可保证医院招财进宝，也能保佑病患早日健康。
只不过在住院部的2楼与3楼，嗅到了一丝微弱的鬼气。
二楼是产科，三楼是儿科。
人民医院是江州市最好的公立医院，每一层的走廊挂着医生身着白大褂的照片。
他们每一个人不论性别、不论年纪，都看起来是那样的慈和，令人信服。
言卿边走边看着，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搀扶着他的妻子从电梯里走出来。
孕妇肚子很大，看上去快要临盆了，她走出电梯后却是有些担忧说道，“老公，我害怕。”
黑框眼镜对他温和一笑，揽住妻子的肩头轻轻宽慰道：
“小敏别紧张，这里的产科是最好的，咱们的宝贝一定会顺顺利利平安出生。”
这时，有小护士上前，冲着产妇微微一笑，
“两位别担心，现代医学已经很发达了，我们妇产科的医生都有丰富的经验，不会让你在临盆时受很多苦的。”
原本还是紧张的孕妇仿佛吃下一颗定心丸，“你说的是真的吗？”
小护士冲着新手爸妈甜甜一笑，话里有些自豪道，
“那是当然！咱们医院的顺产率可是最高的，很多孕妇都说不疼！偷偷告诉你，咱们医院出生的小姑娘那可一个比一个机灵！”
黑框眼镜男也附和道：
“是呀，老婆你就别担心了，你就在医院里好好待产，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准妈妈就不要担心了，到时候你只需要放轻松。”小护士说完，离开了护士台。
小夫妻俩进了病房内，言卿在门外远远地望着，男人手脚利落得为妻子铺好床褥，细心得准备一切生活用品。
有个年纪大的婆婆好奇打量道：
“唷~你媳妇肚子好尖，看来是个大胖小子啊！”
黑框眼镜男有些腼腆一笑，“男孩女孩无所谓，自己的孩子，啥样我都喜欢！”
言卿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然后朝着鬼气越来越浓郁的产科手术室走去。
医院手术室人来人往，空间气场尤为不稳，而每当人的意志力薄弱时，则是邪灵最容易入侵的时刻。
果然紧闭产科的手术室大门，被一股淡淡的黑雾所笼罩。
但奇怪的是，手术室虽沾染了阴气，却并无阴森之感，相反这里流转着微弱的灵光。
言卿认出了这是聚灵术。
聚灵术采集了天地星月之光辉，可帮助产妇凝神聚气，可渡血光之灾。
难怪小护士说这里的产科是江州市最好的。
怨女并非是怨魔。
她将自己伪装得强大而凶恶。
实际上在孤独与阴涩中游荡了数千年，如今在江州医院中默默保护着孕妇以及她们肚子里的孩子。
言卿沉默伫立片刻，神色有一丝动容。
或许换成是他，大概他会憎恨这个世界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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