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黑色宾利在他身旁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时青砚冷峻凌厉的侧脸，倏然出现在眼前。
“好巧，小鲛人。”
时青砚声线有磁性，这句懒洋洋的招呼，带着明显的亲昵。
尤其是那句小鲛人，被他一字一顿念的酥酥麻麻，仿佛两人曾有过什么前尘情缘一般。
时青砚指骨懒散握在方向盘上，他有些恣意放纵，目不转睛地看言卿。
视线相触的瞬间，言卿先是有些诧异，随后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他怎么会出现在自家小区停车场？
要硬说这是巧合，言卿打死是不相信的。
瞧出对方防备的小动作，时青砚喉结上下涌动，嗤笑了声。
怕什么，他又不会吃了他。
就算是要“吃”了他，也不急于这时。
时青砚带着不容反抗的强势，扬声道：
“上车。”
金丝眼镜之下，言卿狭长的眼眸微微挑起，蕴藏着不被任何人支配的傲气。
他是黄泉摆渡人，不是鬼王驱使的马前卒，凭什么他说上车自己就上车？
见言卿站着不动，男人深邃长眸微微一闪，他半是戏谑半是命令道：
“怎么？难道要我亲自请你上车？”
听出话里的威胁的意思，言卿多少有些不满，他半眯着茶色瞳仁，目光冷冽，迎上他的视线。
“不要用命令的语气同我说话。”
时青砚原本肆意骄纵的目光，瞬时软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心中微微泛起微妙的苦涩。
他又惹得他不高兴了。
汽车的灯光明亮，照得空旷的停车场亮亮堂堂，可依旧是落不进言卿的眼底。
他像是一只翱翔天际的鹤，孤傲冷寂，没有人能够抓得住他。
时青砚的眼底划过一抹极轻的涩意。
在人类世界游荡了这么多年，他总认为凡事只要他想，便一定能。
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的软肋，藏在这幅无坚不摧的铠甲下，藏着对某个人病态的偏执与渴望。
仿佛是只要一见到言卿，他所有的理智都宣布溃败，他所有的尊严都缴械投降，他如同信徒般祈求得到他的垂怜。
时青砚坐在车上双腿交叠着，他按捺下内心的酸涩与卑微，故作云淡风轻道：
“再这样耗下去，就追不上鬼婴灵了。”
言卿淡漠的眸光微微颤抖了下，时青砚打开了副驾驶的门，腔调还是那样慵懒磁性：
“上车吧，今天我当你的司机。”
高高在上的鬼王大人给自己当司机？
不知道为何，时青砚这番话带着份无端端的委屈，言卿听得心尖一颤。
思来想去，言卿还是上车了，只不过他没有坐在副驾驶。
黑色宾利循着婴灵留下的阴气，在柏油马路上平稳行驶着。
言卿在后座上闭眼休息，两人在车上也没怎么说话。
等着红绿灯的间隙，时青砚通过后视镜看到言卿乖巧闭着眼，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心底缺失的一角，终于被拼凑得妥妥帖帖。
车窗外斜射进来的几缕阳光，落在他冷白的眼皮上，让这张过分漂亮的脸蛋，总算多出了几分暖意与和气。
言卿睡着时很乖巧，褪去了平时争锋相对的尖锐。
他的皮肤冷白而细腻，阳光一照，就连脖子上青色脉络都带着说不出的剔透美感。
言卿无疑是漂亮而脆弱的。
是那种让想要人，破坏这份脆弱的漂亮。
时青砚忽然觉得喉头有点痒，他微微松了松领带，舌尖顶了顶上颚。
浓黑的瞳仁盯着微微凸起的喉结，泛着危险与野性的光，锋利的唇峰无声翕动了下。
他念的是，鹤之。
简简单单两个字，藏着他数百年的欲望与孤寂。
他忍不住想要用尽全身骨血去抱紧他，恶狠狠得弄哭他，再把他的手脚用领带绑住，让自己的指痕印满他的全身；
他要小鲛人在自己掌下低泣，他要他发誓不会再离开自己！
被他这样恶鬼喜欢上，可真倒霉啊。
时青砚在心里阴暗得想。
“叭叭叭！叭叭叭！”
“快走啊！没看见后面都堵成长队了！”
“前面那个开宾利的，都绿灯了还不走！有病吧！”
车后催促的喇叭声不断传来，时青砚这才发现绿灯早就亮了，而言卿被恼人的鸣笛与痛骂声惊扰。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时青砚，“怎么了？”
时青砚默默收敛心神，强压下心底汹涌的占有欲。
眸子敛了几分阴沉。
“没怎么，刚刚有些走神了。”
言卿不疑有他，只是继续看向窗外车水马龙。
时青砚不着痕迹勾起嘴角，他要学会克制。
他不能过早得将自己的偏执与占有欲表现出来。
这样，会把他的小鲛人吓跑的。
***
时青砚与言卿来到了江州人民医院，两人在产科门诊大厅中遇见了刘国鹏。
刘国鹏靠在长椅上，他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脖子，只觉得有一些轻飘飘的东西，从他身体跑出来了。
这医院空调开得太足了，怪冷的。
没多久，刘国鹏在长椅上昏昏欲睡，此刻他眼下乌青，显然是被吸了不少的阳寿。
言卿抬眸，眸间划过一丝惊讶。
刚刚还只是一个成年男人巴掌大小的鬼婴灵，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大了一整圈。
它似乎是吃饱了打了个哈欠，随后趴在刘国鹏的肩头咯咯笑了几声。
时青砚看了言卿一眼，道，
“我还以为小鬼会去祸害孕妇，没想到它是个认主的，就逮着刘国鹏一人吸阳寿。
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孽缘。”
言卿没有作声，他用袖中掏出一块符纸，滴入指尖血，看样子是想将鬼婴灵打得魂飞魄散。
泛黄的符纸发出一阵微弱的金光，鬼婴灵很快便感知到危险，它警惕向这边望来。
周遭渐渐阴冷了起来，不甚明亮的灯投下惨白的光，候诊室的大厅阴煞之气渐增，鬼婴灵喉咙发出沙哑的嘶吼，青紫色的手指甲变得锋利而尖锐。
两只血淋淋的肉胳膊紧紧趴在刘国鹏背上，像躲藏与黑暗中的小兽，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将周遭一切吞入腹中。
言卿毫无畏惧，他手里拿着符纸朝着刘国鹏一步一步靠近，鬼婴灵也呲着牙，恶狠狠得瞪着言卿。
“等一下！”一道稚嫩童声突兀地响起。
一颗粉色的皮球从走廊滚到言卿的脚下。
时青砚撩起眼皮看了前方一眼，一个莫约5.6岁的小姑娘站在走廊尽头。
是怨女。
见到怨女，鬼婴灵显然十分开心，就连身上的阴煞之气都淡散了许多。
它哼哧哼哧攀爬到刘国鹏的头上，仿佛是想让自己变得更高，好让被人看见一样。
两只红通通血脚丫用力摇晃着，长满尖牙的嘴里嘟嘟囔囔着：
“姐，姐姐~”
怨女脚不沾地飘了过来，她抬手揉了揉鬼婴灵的脸蛋，很快鬼婴灵恢复成了人形，变成了一个胖嘟嘟的奶娃娃。
鬼婴灵被怨女逗弄得咯咯直笑，它像一个人类小孩一样，笑得很是天真无邪。
没想到这两个小家伙竟然还是如此熟稔，言卿抿了抿唇。
怨女盯着他手中符纸，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别让他魂飞魄散，我带你去看一个故事。”
言卿点点头同意了，怨女乌黑的瞳仁闪出幽绿色的炫光。
言卿抬手遮了遮道刺眼的炫光，等他意识清明时，周围已是斗转星移，他与时青砚被拉入进了白雾之中。
“这是怨女幻变的异度空间。”时青砚轻声提醒着。
蒙蒙白雾之中，一个女人突然温温柔柔地开了口，周遭的一切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宝宝，妈妈好爱你，你快点长大，妈等着你呢。”
言卿认出了，身怀六甲的女子就是今日被打的女人，李敬婉。
李敬婉在沙发上整理着婴儿的小衣，她轻轻抚上自己的肚子，露出柔软的笑容，清亮的眼睛充满了母性的光辉与恬静。
下一瞬间，眼前的场景出现了颠倒，原本还是温柔的女人突然发出凄惨尖叫。
震怒中的男人像一头嗜血的野兽，他暴怒不止：
“刚刚送你回家的那个男人是谁？
你说，你肚子的这个野种是不是他的？！”
一根黑色的皮带泛着残忍的光，毫不留情抽打在李敬婉背上，她捂着肚子不停地往角落里缩。
“国鹏，别打了，我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啊！”
刘国鹏再次扇了她一巴掌，狠声道：
“当初你就没有落红，还有脸骗我说你是处女！说不定这个杂种是你跟哪个野汉子偷得！”
面对这样的污蔑，李敬婉欲哭无泪。
她的确是第一次，可不是每个人的第一次都会流血的啊。
而在这时，双腿之间传来一阵温热，李敬婉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她身体里一点点被抽离。
是她的孩子要离开她了吗？
不！她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医生们都说是个活泼健康的小朋友。
李敬婉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她颤抖地扯住刘国鹏的裤脚，道：
“求你……送，送我去医院。”
可男人还是无情一脚将她踹开。
“装什么装！刚刚你跟外面那个野男人亲亲热热，回来就跟我装要死要活？”
李敬婉强忍着腹部剧痛，一点点挣扎爬到沙发旁，她颤抖着拨打了120，在她昏迷之际看到自己后被拖出一滩血路。
等到下一画面，李敬婉浑身煞白躺在手术室上，身着防护服的医护人员取出了一滩碎肉。
几名医护人员无奈地摇了摇头：
“都这么大了，真是太可惜了。”
李敬婉的孩子没了，但不知是什么机缘巧合，宝宝的魂魄竟然还在，并且它以刘国鹏的怨气为食，渐渐成为了鬼婴灵。
鬼婴灵本是弱小的灵体，可它在母体里享受过李敬婉的疼爱与滋养，感知过母亲的疼痛与绝望，小小的灵体也滋生起了强大的意念与执着。
它要附在作恶者刘国鹏的身上，日日啃噬着他的阳寿。
它要这个混蛋给母亲赎罪！为自己偿命！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