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看了一眼炕上摊平的几件玄狐斗篷,淡声问:“怎么了?”


    明玉内心暴躁,却不想让他看出来,努力绷着脸:“你问我怎么了?我还想问问你是怎么回事呢?”


    她指着炕上那一摊黑乎乎的东西:“你就让我穿这个?”


    多尔衮收回目光,随手拿起一件在她身上比了比:“长了点。”


    一个穷光蛋还敢内涵她矮!


    明玉心里的羊驼再次狂奔,然后听多尔衮幽幽来了一句:“我把海东青都放出去了,说不定哪天哪一只会飞回来。”


    “……”


    明玉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小步挪到炕沿边上,嫌弃地从里面挑了一件比较新的直接套在白狐裘斗篷外面,加上花盆鞋的高度,倒不至于拖地。


    娜塔和管事听得一头雾水。


    娜塔在想,格格平时最爱漂亮爱干净,连大妃没上过身的新衣裳都嫌弃,怎么可能穿男人穿过的斗篷,还穿得高高兴兴,好像捡到个宝。


    管事也很郁闷,贝勒府藏了金山银山,又不是做不起新斗篷,墨尔根代青再不待见福晋也不至于让福晋穿他穿过的旧斗篷吧?


    娜塔和管事面面相觑,刚刚福晋那么生气肉包子差点拿去喂狗,为什么听到墨尔根代青提起海东青就没了脾气,这里边还有什么是他们不知道的?


    等明玉挑了斗篷,多尔衮示意管事把木盒子放下离开,管事战战兢兢:“主子不是说让奴才给福晋当面说清楚吗?”


    屋里太热,多尔衮解了自己的斗篷扔在炕上:“我来给福晋说。”


    管事如蒙大赦,抱着那堆旧斗篷一溜烟跑了。


    娜塔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多余,拿眼睛求助似的看向明玉:“格格,您亲手做的早饭还在灶上温着呢。”


    明玉干笑:“墨尔根代青这不是回来了吗,还不快端上来。”


    娜塔应是去了。


    等娜塔走了,多尔衮才道:“我不吃早饭。”


    “我知道,行军打仗一天只能吃一餐饭,没有床只能睡地上,你怕自己到时候不适应,时时克制。可你要是提前把身体熬垮了,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


    说完明玉先傻了,她又没上过战场,她怎么知道这些?


    没错,又是原主的记忆。


    明玉高度怀疑自己不但穿越了,还可能挡了原主重生的路,耽误原主复仇虐渣或破镜重圆了,所以才会遭到不同程度的反噬。


    这完全是个意外,她也不想啊。


    想着娜塔已经让人把早饭端上来了,等人都退出去,多尔衮坚持:“我没胃口。”


    真难伺候!


    明玉耐心几乎耗尽:“这里不是战场,是家,休养生息你懂吗?”


    反正做都做了,不吃怪浪费的,明玉干脆给自己盛了一碗粥,谁知半路却被人截了胡。


    到底吃还是不吃,有没有个准谱儿啊!


    明玉抬眸,见多尔衮拿着羹匙小口小口喝着粥,边喝边皱眉。


    “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你之前没有吃早饭的习惯,肠胃可能还有点不适应,慢慢来就好了。”明玉苦口婆心。


    “难喝。”多尔衮给出评价。


    怎么可能?


    明玉在孤儿院时天天帮忙做饭,别的不敢说,熬粥那个一绝,怎么可能难喝。


    明玉猜对方口重,拿了一个包子递给他:“这个有咸味儿,你就着吃。”


    多尔衮接过包子,吃一口包子,喝一口粥,那张跟祁陈一模一样的脸褪去狼性,奶呼呼的,乖得不像样。


    不挑食,给啥吃啥,也跟祁陈一样好养活。


    明玉又给他剥了鸡蛋。


    到最后,号称不吃早饭,没有胃口,吐槽粥难喝的墨尔根代青,一个人干掉了一砂锅小米粥,一整屉肉包子,还有四个煮鸡蛋。


    明玉都怕他吃撑了。


    付出总有回报,明玉亲手给多尔衮做了一顿早饭,多尔衮让明玉见识了什么叫作豪二代。


    光老爹努尔哈赤留给多尔衮的遗产,就有满满三个地窖的黄金和数不清的金银珠宝,足够他什么也不做,随意挥霍好几辈子。


    多尔衮带明玉转了一圈,最后把钥匙都交到她手上,问:“还想种粮食赚钱吗?”


    明玉点头:“嗯。”


    多尔衮挑眉:“嫌少?”


    明玉实话实说:“……不少,比我想象的多得多。不过你这么有钱还这么拼,我也想试试,毕竟谁跟钱有仇呢?”


    多尔衮笑。


    这是明玉第一次看见他笑,笑起来跟祁陈一模一样。


    明玉:我又可以了!


    这时娜塔走进来说:“乌云姑姑求见。”


    乌云姑姑?


    昨日达哲来了之后,明玉就再没见到乌云,听达哲说,乌云并没跟来贝勒府,半路转道回汗王宫报信去了。


    这时候她来做什么?


    “把人请进来。”不等明玉说话,多尔衮已然道。


    明玉狐疑地看向多尔衮,这里可是内室,虽说是外间,那也不是见客的地方。


    除非,他跟这个人很熟。


    果然多尔衮道:“乌云不是外人。”


    明玉恍然,多尔衮的年纪比皇太极小很多,甚至比皇太极的长子豪格还小两岁。大妃阿巴亥殉葬时,多尔衮和多铎还没到分家的年龄,应该一直住在汗王宫,受大福晋哲哲的照顾,直到开牙建府。


    听达哲说,乌云是大福晋跟前最得脸的姑姑,多尔衮又说乌云姑不是外人,想来这位乌云姑姑应该在那些年照顾过多尔衮两兄弟的生活起居。


    娜塔迟疑地看向明玉,见明玉朝她点头才把乌云领了进来。


    行礼过后,乌云说明来意。


    原来是诺敏一大早跑去大福晋面前为豪格求情,想请大福晋出面,在大汗面前为豪格说项。


    大福晋问怎么回事,诺敏便把流民的事说了,大福晋一听这里边还有明玉的事,诺敏又是明玉的亲妹妹,便让乌云请明玉去汗王宫说话。


    明玉就奇怪了,在流民事件里,她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大福晋为何专程叫她过去问话。


    就算诺敏是她亲妹妹,大汗定下的事,她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大福晋派人来请,她不能不去。


    明玉吩咐娜塔去备车,她自己披上白狐裘斗篷,又想起什么似的,随手从炕上抓起一件黑乎乎的玄狐斗篷罩在外面。


    乌云姑姑瞧见了,朝坐在炕上的多尔衮抿嘴一笑,连贴身的斗篷都给人家穿了,还说不喜欢?


    多尔衮:“……”


    明玉不知道乌云姑为什么笑,回头看多尔衮,多尔衮跟她大眼瞪小眼,很想告诉明玉,她穿错了斗篷,那件他早晨才穿过。


    而且那件斗篷是几年前布木布泰亲手给他缝制的,他一直舍不得穿。


    明玉来了以后,他怕布木布泰误会,才把这件斗篷找出来穿在身上,想让她放心。


    结果布木布泰还是误会了。


    昨夜难得有一个见面的机会,她却推病没来。


    多尔衮心里空落落的,不知她是真病了,还是恼了他不肯来见他。


    “姑姑,侧福晋的病今日可好些了?”多尔衮知道当着明玉的面问这些不合适,可他就是忍不住。


    乌云一愣,侧福晋身体好好的,什么时候生病了?


    忽然想起昨夜侧福晋没参加夜宴,说身体不舒服来着,可让巫医瞧过,并没瞧出什么毛病来,连药都没用。


    乌云笑道:“只说气闷,今早便好了。”


    乌云是看着多尔衮长大的,跟大福晋一样,见多尔衮问起布木布泰的病情,半点也不奇怪。


    当年阿巴亥大妃被迫殉葬,多尔衮和多铎一度消沉。多铎还好,小半年就走出来了,多尔衮却断断续续病了一年多,原本就不算壮实的身体几乎瘦成了骷髅架子。


    那时候大福晋刚生下二格格没多久,身体还没好利索,汗王宫的几个侍妾年纪都大了,要避嫌。大福晋没办法,只得让自己的亲侄女,才嫁过来一年,时年十四岁的侧福晋去照顾病入膏肓的多尔衮。


    没想到竟把人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有了这一层救命之恩,多尔衮偶尔与侧福晋有些往来,大福晋并不曾约束。


    乌云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明玉却不这么认为。


    好家伙,当她什么都不知道是吗,就这么明晃晃地在她眼皮子底下玩暧昧?


    为了拥有一个安稳的家,明玉可以忍受多尔衮的难伺候,可以不去管多尔衮和布木布泰之间的暗度陈仓。


    可明着来,不行!


    狗男女不要脸,她还要呢。


    再说多尔衮还长着祁陈的脸,明星背着粉丝跟人搞暧昧,爱怎么搞怎么搞,明着塌房真的让人难以接受。


    明玉一秒钟都不想再看见多尔衮了,罩上黑乎乎的兜帽,裹紧斗篷,低头走了出去。


    多尔衮却眯了眯眼,原本以为布木布泰懂他,深知他的为人和难处,现在看来倒也未必。


    懂他的人,什么都不必解释,不懂的人,说再多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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