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坐上副驾驶的时候,还是有点迷茫。


    甚至忘了把本应该放到车后座的蛋糕拎下去。


    谢笃之心情倒是不错。


    一半源于吃瘪的管家,一半源于旁边坐着的少年。


    当然,他没忘记同对方解释原委。


    “妈妈本来准备自己下厨,还特地给珍姨放了假。”青年侧过头,嘴唇微不可见地朝上扬了扬,“但是谢二已经包好了酒店,爸爸也在老朋友开的餐厅订了座。”


    “加上大哥在隔壁市出差,晚饭赶回家可能来不及,只好重新投票选地方。”


    李珩认真点了点头。


    少年从看似已经清楚了情况,实际上还在懵懵懂懂地梳理人物关系,试图把谢笃之口中的称呼和自己的认知一一对应。


    大哥是谢慎之。


    谢二......应该指谢思之吧?


    谢慎之和谢思之是双胞胎,出生只差了几秒钟。


    只是为什么谢笃之喊谢慎之大哥,到了谢思之,就变成了谢二呢?


    少年犹豫片刻,很快就把那点好奇和探究丢到了脑后。


    他突然意识到尽管今天开始时的经历简直是梦境的翻版,但时间上却完全不同。


    在梦里,他被认回谢家的时候,生日已经过了。


    李珩有两个生日,一个用以纪念被院长阿姨好心收留,另一个则是登记在医院出生证明上,精确到分秒。


    前者是冬天,后者则在春夏之交,他的实际年龄要比登记年龄小了一岁。


    之所以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梦里谢笃之的生日在夏天,说是要补办给他的生日会,其实是特地给谢笃之办的。


    谷雨刚过,今天是四月二十一号。


    距离他登记在出生证上的生日,还有三天。


    少年颇有些后知后觉眨了下眼,蓦地意识到自己还在思考要怎么还回去的那张卡有多烫手。


    ——“差不多能花到过生日前。”


    对方当时是这么说的。


    谢家底蕴深厚,富埒陶白。


    哪怕在梦里当过一段时间的谢家少爷,窥见了所谓上流社会、所谓世家的影子,但以他贫瘠的想象力,也仅仅只能勾勒出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


    李珩还记得自己意识到谢笃之针对自己是因为想要得到那份家业时,特地去找过谢笃之。


    他向对方保证不会贪图属于他的钱财,只是想和家人一起生活,然而谢笃之根本不相信他的承诺。


    他转头就在谢夫人面前落泪,吞吞吐吐说哪里做得不好,不配留在谢家,弄得谢夫人以为对方受了多大的委屈,对他更加失望。


    会有人给自己不喜欢的对象很大一笔钱吗?


    还是说,这只是和梦里形式有所区别的另一种糖衣炮弹,只是为了看他很窘迫的样子,然后嘲笑他?


    梦里的那张脸和身旁凛冽出尘的眉目似乎有瞬间的重叠。


    李珩没办法很好地做出判断。


    现实中的谢笃之给他的感觉过于陌生,仿佛完全是另一个人。


    谢笃之却将少年的沉默当成了某种介意。


    换成是他,被带着绕了大半个市区,茶水还没有喝上几口,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又要赶到下一个地点,心里也会介意的。


    “他们只是......太惊喜了。”所以无暇自顾,手足无措,方寸大乱。


    这些年,谢家积极和警方合作,打击拐卖犯罪,寻找当年那个团伙的下落,也活跃在各个公益领域。


    除了不想见到有更多家庭因此蒙受不幸,助人行善之外,同样也有一分积德祈福的私心。


    不论是捐款,还是创办各种基金,参与建设学校,心中都想着哪怕有万分之一,几十万份之一,甚至几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给到那个孩子帮助。


    希望他能够平安顺遂。


    希望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他可以快快乐乐的长大。


    哪怕清楚徒劳无功,还是十年如一日,怀着一丝极为微渺的希望坚持了下来。


    想到此处,青年不自觉放轻声音,道:“大家都想早点见到你。”


    李珩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鼻子莫名有点酸,过了片刻,才很小声地“嗯”了一句。


    少年脑袋微垂着,眼睫蝶翼般颤动,看不太清表情。


    空气再度沉寂。


    谢笃之无意间盯着他的侧颜看了几秒,突然回想起那天办公室发生的意外。


    新来的秘书在端咖啡的时候不小心用手肘擦了一下,那堆胖橘平台的主播签约合同洒得满地都是。


    属于少年的那份碰巧飘到他屏幕的旁边,连带白底证件照一起。


    他当时同样无意间多看了几眼。


    调查是在完全没有惊动少年的情况下进行的。


    他雇佣的人是在调查对方过往经历的同时,还从被放置在门口的垃圾袋中里找到了毛发样本。


    鉴定是在没有通知其他人的情况下做的,这些年谢家已经面临了太多失望,谢笃之不希望在上面看到再多几根的稻草。


    假如不是,作为擅自打扰,侵犯对方个人隐私的补偿。


    几乎是做出决定的瞬间,谢笃之也在心里拟好了具体方案。


    他会让程序端给少年为期半年的优先推流,全平台增加他的曝光度。


    能不能彻底抓住这个机会,要看少年自己。


    ——当然,这是在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前。


    鉴定结果打消了他在调查后突然产生的,资助对方的念头。


    “够吗?”谢笃之偏离导航路线,把车拐进了高速入口,


    李珩茫然,下意识发问:“......什么?”


    青年沉默了一下,回答:


    “......零花钱。”


    和零花钱能沾上边的,好像就只有那张卡。


    于是李珩被迫重新被面对被自己抛到脑后的疑惑。


    ——原来黑卡能刷完吗?


    ……要怎么刷完?


    少年面上不自觉浮现出纠结,没藏住真实想法,不小心问了出来。


    “那张卡额度只有一千万。”谢笃之唇边有淡淡笑意浮现。


    所以他才说是见面礼,零花钱。


    不限额度的黑卡谢笃之也有,只不过没在身上。


    “下次回家的时候带给你。”青年想了一下,把脑内那张日程表内的某个收购会议往后挪了两天。


    他成年后就搬出去自己住了,房子离公司和学校都近,就是和家距离远,除了周末和节假日不常回来。


    这也是福伯不给好脸色,总是阴阳怪气喊他大忙人的原因。


    思维能力好不容易回归正常水平的李珩被他这句话砸得有点呼吸不过来。


    谢笃之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他不小心问出来的原因是因为所谓的“零花钱”实在太多了,而不是借此得寸进尺。


    “不是,我只是觉得这张卡太多了,想还给你,没有想要问你要......”越往下说,李珩声音就越小,耳朵根像是有火烧一样。


    “买完车就没有了。”谢笃之不觉得有哪里多。


    “游戏也有购买项目。”他记得少年是游戏主播,印象游戏是一项比较花钱的娱乐。


    李珩:......


    “许家的小儿子把零花钱全砸进去,还问朋友借了不少,才得到他们那个服务器的冠军。”谢笃之举例说明。


    “其实,那种买断制的游戏不需要花太多钱。”他试图解释。


    青年心里已经认定这张卡的额度太少,打定主意要把那张真正不限额度的卡当成生日礼物之一提前送出去,以此表达自己对少年事业的支持。


    李珩突然不太敢开口问那比零花钱的数目。


    很显然,谢笃之对车,还有游戏的概念,和他的不太一样。


    至少李珩想不到有什么游戏能随随便便砸进去几百万。


    车内气氛逐渐尴尬。


    哪怕是谢笃之,也不得不承认尽管谢家老二嘴上从来不着调,但只要他愿意,任何情况下都能够游刃有余。


    ——倘若现在开车的是谢思之,气氛绝不至于如此尴尬。


    最后,车在一家下高速没多远的便利店面前停了下来。


    谢笃之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主动拎起少年膝盖上横着的蛋糕,把它放到后座。


    “先去吃点东西。”他神情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和让李珩拿一千万充值游戏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


    李珩微愣,反应过来后小声又迅速地说了声谢谢,跟在后面下了车。


    梦里的谢笃之会说很多可亲的话,温柔体贴,善良大度到让人挑不出半点错误。


    他会敲门问李珩学习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休息一下,但从来没有真的端过一杯水或是其他东西。


    那是一种专门给其他人看的,很虚伪的关心。


    捧着热腾腾的关东煮,少年突然有点愿意去相信,这个谢笃之不是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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