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通过他们在交谈中不时透露的信息, 李珩得知自己曾经的这位邻家哥哥叫做洛知君。
“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的知君。
不过他名字后面最后的那个“君”字不久前刚被去掉了, 现在的名字是单字。
谢夫人一直都是喊“小知”, 这个变动其实告不告知都没太大影响,但从她在知道这件事后,恍惚中带着点释然的表情来看,应该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只是两个人默契地没有提。
作为两个人在场聊天的陪衬——最起码少年自己这样认为, 他不太能融入这种气氛里面。
尽管谈话几乎都是围绕着他展开的。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以前看电视, 剧情发展到主人公一家逢年过节走亲戚, 两家人多年未见,偏偏过来和寒暄的时候孩子又在。
于是话题就有意无意被限制在了某个范围里。
聊着聊着, 就容易说起来孩子以前怎么样怎么样——
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心情应就当时电视上的那个孩子有点像。
不好意思, 尴尬,还有点“原来我小时候是这样的”、“我做过这种事”的感慨和惊奇。
实在是复杂得很。
不过他也不讨厌洛知这个以前的邻居哥哥就是了。
洛知出国后一直在学音乐,现在已经在很有名的小提琴家,常年被乐理熏陶, 他身上有种相当安定的气质, 给人类似玉石的温润印象, 彬彬有礼,既没有过分亲切,也没有因为多年未见而客套生疏。
——简直是再模板不过的邻家哥哥。
谢夫人感慨他这些年性格没怎么变, 还是和小时候那样。
“要是小思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她想到二儿子, 没人忍住感慨, “我也少操点心。”
“小思比我优秀。”洛知微微一笑,“我在国外也经常听人谈起他, 说他有很高的艺术天分, 心思细腻, 有宛如神一般的直觉。”
说到这里,青年抿了下唇,“说起来,他得奖的那副画,不就是画的白姨您吗?”
谢思之一举夺得国际大奖,从此名声鹊起的那幅画,以《母亲》为题。
画上的谢夫人坐在窗前,身后隐约露出半面凝聚了时光的照片,斜侧的柜子里则对着快要溢的信件和针线。
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花园里蔷薇盛开,处处都有春情,似乎只是在单纯享受这样的闲暇。
可仔细看,就会发现,她眼睛里倒映的是另一副,有孩子在草地上嬉戏的画面。
那幅画现在就挂在谢夫人的卧室床头,被郑重地用特质相框框着,外面的玻璃每天都要擦上好几遍。
谢夫人被他夸得不好意思,“他哪里能叫心思细腻,就那个画技,能有点名气还得感谢你们这些内行给他面子,愿意吹捧他。”
洛知摇摇头,笑容里带了点无奈:“只是您总是和他待在一起,才没有这么觉得。”
“他应该只是在您面前才表现得幼稚一点才对,”
谢夫人作出要搓鸡皮疙瘩的样子,“这话可别让他听见,不然家里又要开染坊了。”
单凭两个人的谈话内容来判断,李珩觉得他二哥肯定和洛知关系很好,至少以前也应该是很亲密的的朋友。
不然没办法解释他小时候的这个邻居哥哥为什么这么了解谢思之,还说了那么多好话。
他们这么一寒暄,就寒暄了好几个小时。
下午四点多的,洛知提出自己有事要先离开,而且行李还放在房子里没有收拾,被谢夫人坚定地挽留了下来。
“来都来了,肯定要住几天再走。”她边说边喊珍姨晚上多烧几道菜,“刚好明天阿玲回来,我们还能一起过去接她。”
“我记得你以前就喜欢珍姨炖的豆腐鲫鱼汤,刚好小乖也喜欢,我让她多煮几条鱼。”
“确实很久没有喝过珍姨的煲的汤了。”洛知含笑点头,也没有和她多客套,“那我再跟您继续说妈妈那次去巴伐洛亚发生的事……”
——显然,谢夫人让青年留下,无疑是个宾主尽欢的决定。
只是抱着装有黑色柴犬的纸箱,慢吞吞往楼上挪的时候,少年总有种自己受到了无妄之灾的感觉。
洛知以前喜欢喝汤,那就让珍姨煮好啦,为什么谢夫人一定要把他也拉上呢?
就算只是很普通的鱼汤,不会往里面加什么据说有滋补效果的枸杞、人参之类的东西。
他也还是不太想接受。
但在纠结怎么才能晚上不被盯着喝汤的问题之前——他得先找个房间把狗暂时安置好,且不能让小吱发现。
小吱以前在小区里被流浪狗欺负过,也练就了一身打架的本事。
这条柴犬太小了,在暹罗面前没有任何自保能力,只有被欺负的份。
在三楼右手边的最后一间屋子安置好狗,又和福伯打过招呼,他才重新下楼。
再过一会,家里的的其他人差不多也要下班回来了,他在自己的房间其实也待不了多久。
只是刚到二楼的楼梯拐角,李珩就听见了楼下异常高亢的惊叫声。
声音来自谢思之。
他可能是画累了或者饿了出来觅食的。
“你怎么在我家?!”
“退,退,退,快走,这里不欢迎你。”
……听上去,他二哥和邻居哥哥的关系,好像没有他以为得那么好。
甚至可以用差来形容。
少年脚步顿了顿,有点好奇是怎么回事,又本能不太想卷进下面的麻烦里。
——有一点洛知其实没太说错,谢思之在家人面前总是很幼稚,不太能看出来是个风度翩翩,才华横溢的大画家。
现在下去,他肯定又要被二哥拉着站队。
但最后,好奇心还是压过了畏缩的心思一头。
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下楼,发现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谢夫人并不在。
可能是去厨房给珍姨帮忙,或者特地后面的花园里剪玫瑰花了。
——难怪他二哥刚刚这么有底气。
少年悄悄眨下眼,一人喊了一声哥哥。
洛知依旧是那份表情,坐在沙发上,手上端着凉茶,眼镜链随动作微微晃动,莫名给人一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相反,谢思之看起来快气炸了,怎么看都像随时要跳脚的样子。
“……小乖,你喊他哥哥干什么?”谢思之感到一种强烈的费解,“你知道他是谁吗?”
“知道啊。”少年回答,发现根本不用自己特地去问,对方就能把前因后果倒豆子一样全说出来。
“小时候住在我们家隔壁的洛哥哥,今天刚刚回国。”
他把自己知道的地方都说了一遍,又问道:“二哥不记得了吗?”
谢思之就是都记得,看见洛知才会这么生气——
其实在幼弟出生以前,他和洛知的关系还没那么微妙。
虽说没和对方不像他和自己的兄长之间那么要好,但也绝对是那种打架的能毫不犹豫上去帮忙的类型。
问题就出在弟弟身上。
有了弟弟,他就不是家里面最小的了。
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谢思之认为自己有关心爱护弟弟的义务,以及责任。
家里的小团子从张着嘴咿咿呀呀半天,到能清晰发出声音,再到蹒跚学步。
谢思之的成就感,还有那种虚荣心特别爆棚。
可是住在隔壁的洛阿姨是他的半个妈妈,洛知也是他妈妈的半个儿子。
所以,小团子从能走路,经常被抱着串门开始,他就感觉自己的弟弟好像被分出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了。
当然,就比他早了那么一小会儿被生出来的谢慎之,不在那个其他人的范围内。
谁让他们是双胞胎呢?
——哪怕是现在,谢思之依旧会有这种想法,看家里老三不爽的绝大部分原因也是源自于此。
谢思之自认为自己是相当懂事的小朋友,哪怕弟弟确实被外人分出去了一点,不单单只喊他一个人哥哥,他也应该表现得大方一点。
洛知也不算是外人,而且他们也算好朋友,把弟弟暂时借给好朋友是没有问题的。
直到他那天早早下学回家,听见他的妈妈和洛阿姨聊天,说小团子怎么怎么乖,爱粘人,洛知又是怎么怎么听话,有多体贴多照顾弟弟。
“我想捏乖乖他还不让呢。”
他听见洛阿姨发出这样的感慨,“护得可紧了。”
“要是你们家乖乖是女孩子就好啦,我肯定要把他讨给我们小洛当童养媳。”
“我怀小乖的时候也这样想过,想着要是女孩子,说不定以还能结个娃娃亲。”
他听见自己的妈妈这样说,“就算长大以后各自有了喜欢的人,不会走到一起,小时候哥哥妹妹一起长大的那种感情也很好啊。”
……
他弟弟要没了?
小孩子懂得东西其实要比大人想象中要多很多,哪怕在发现他,被他质问为什么要把弟弟给别人家之后,她们迅速改口说刚刚只是在开玩笑。
可这件事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他开始看洛知不顺眼,总有一种弟弟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而且洛知得到的小红花确实比他要多。
发现妈妈给弟弟拍了穿小裙子的照片,还特地喊洛知合影,让两个人玩过家家之后。
想起大人们以前的言论。
谢思之从此单方面和洛知宣布决裂。
时隔多年,再见到故人,谢思之首先想起来的,还是这件事。
——青年冷冷哼了声,也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我俩以前还一起打过架,怎么不记得。”
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头。
说罢,他还故意哼哼几声,斜斜瞥着对面沙发上坐着的人。
“你认识他的时候才多大,能想起来什么。不要妈妈一说,就好像觉得真的有这么个人,眼巴巴去喊哥哥。”
他看着洛知,话却是对自己的宝贝弟弟说的,“指不定人家心里怎么想呢。”
“……但是。”李珩欲言又止,没想到自己才是造成矛盾的主要原因。
他刚刚只是单纯以为,两个人小时候可能有过什么无伤大雅,现在回忆起来甚至会让人觉得有趣的小矛盾。
“但是什么但是。”谢思之飞快瞪了他一眼,满是恨铁不成钢,“你知不知道你以前差点给妈妈卖给洛姨家了?”
“怎么被卖了还帮忙数钱的。”
“……什么?”李珩不太能明白他说的卖是指什么。
从方才起,就一直但笑不语的青年咳嗽一声,解释道:“只是长辈之间开的小玩笑,大人们估计也早忘了。”
这是不太想提的意思。
可在场的毕竟还有谢思之。
“……不是,你那个时候知道是玩笑,还和小乖说让他以后给你当新娘子?”
青年不敢置信,“洛知君,你还是人吗,这样子逗我弟弟玩?”
多亏他的提醒,李珩终于想起来,某次逛街的时候,谢夫人确实提到过裙子的事。
裙子,邻居哥哥。
联想到下午的那声“小吱”,他发现自己好像更没法拿出自然的态度和洛知相处了。
“你就没想过他那个时候要是不小心当真,产生了性别认知障碍怎么办吗?”
——相信我,除了你,没有人会把这种事情当真的,二哥。
绝望之中,少年诡异带了点冷静地想。
“你会对他负责吗?显然不会!”
……什么负责?
谢笃之开门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身后跟着刚从花园剪完玫瑰,眉梢都带着喜意的谢夫人。
谢夫人也愣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谢谢二哥的轴和较真(鼓掌)
阿笃眉头缓缓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顺便再提一下,邻居哥哥的态度是有原因的,嗯,而且是,来自上一辈的,比较微妙的原因(?)当然他本身也很喜欢我们宝就是了。
最后,恭喜我再次日万失败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对不起,但是作为社畜真的很难抵抗下班之后打游戏……
第42章
“不会什么?”谢夫人内容没听全, 不明所以。
她刚刚想起来好友喜欢栀子和玫瑰,就想着先去花园里剪一点, 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养着。
这样明天接机, 请人来家里做客,一进屋就能看到鲜花盛放,多年不曾归乡的陌生感也能消减几分。
没想到通常要人喊才能想起来吃饭的二儿子已经下来了。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跟阿知闹别扭,欺负他老实, 现在他这样多年没有回来, 人生地不熟的, 你不能乘人之危。”
想到两个孩子过去的关系,她颇有点不太放心地叮嘱, “洛姨以前对你多好啊, 点心都要多给你做一份。”
“妈——”
谢思之被这么一打岔,原本想说话顿时忘了个干净。
他只好带着点埋怨地盯着谢夫人,看得谢夫人满脸莫名其妙:“我说错了?你小时候嘴巴那么馋。”
吃完自己的不够,就跑去抢哥哥的, 老大也让着他, 但他总是囫囵吞枣, 蛋糕之类的点心往往还没品出多少味道,咂咂嘴的功夫,就已经全进了肚子。
说完, 她没有再管二儿子, 而是拉着另外两个孩子互相认识起来。
“刚好, 这是我们家阿笃,要比你和小思他们小两岁。”
“阿笃, 这是阿知, 你洛姨的儿子, 今天刚刚回国。”
谢笃之暂且将刚刚的疑惑放在旁边,冲坐在沙发的陌生青年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他知道谢夫人有个移居国外的好友,多年年来联系未曾断过,谢夫人昨天也特地在餐桌上说过对方要回国的事。
只是他之前并没有将“洛阿姨”和“洛知”联系到一起。
谢笃之听说过洛知,知名小提琴家,能轻松驾驭各种乐器,演奏会一票难求,哪怕从不在国内活动,凭借出色的样貌,精湛的技巧,账号也积累了一笔不小的粉丝。
但比起这些,他更在意的是放在临枫湾那把小提琴。
谢笃之几乎能完全确定小提琴是对方送的。
洛知对他也是一样,算得上久闻其名。
他隐约知道谢家这些年的事情,清楚谢夫人后来还领养了一个孩子,又总是听自己的母亲夸奖对方有多优秀。
——想到这里,青年怔忪了一下,略微有些失神。
他反应过来,客气又圆融地回以微笑,道:“久仰大名,白姨经常和妈妈提起你。”
然而谢笃之只是“嗯”了一声,反应平淡。
不知为何,心中有股微妙的介意。
他当时没有将那把价值连城的小提琴放在心上,特地去调查礼物单上那个明显是不是正式称呼的署名,只是考虑到弟弟可能对乐理产生兴趣,特地了解了一些知识。
谢笃之认为,他当时就应该把礼物单再核对一遍——多年未见,突然送这样意义不同凡响的琴作为生日礼物,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气氛莫名透出几分凝重和尴尬。
好在满心满眼都想着拉近这几个孩子关系的谢夫人没有注意到。
她想的是,她们家阿笃和小知都是非常优秀的年轻人,就连性格也透着相似的稳重,只是阿笃话少些,小知则更加外向,熟悉起来,肯定能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
虽说是两家人,但决定搬走之前,她和好友其实是一家人一样的亲密。
上一辈是这样,谢夫人私心希望孩子们也可以如此。
她把剪回来的话一支又一支地嵌到花瓶里,又告诉他们珍姨已经把菜烧好了,等家里另外一个人到家就能开饭。
“可惜阿慎不在。”
她不知道第几次带着遗憾感慨,又有点忧心,“你以前就数和阿慎关系最好,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道能不能聊上来。”
正是因为洛知和从小半天蹦不出几个字的大儿子曾经关系很好,她才觉得对方也能和阿笃成为不错的朋友。
“白姨,我们一直有联系的。”
青年主动帮她打理起桌上未插/进花瓶的那些鲜花,摘去坏叶和不规整的花瓣,动作自然,透着几分得心应手。
“阿慎经常给我发消息,我们也会聊以前一起学琴的事。”
——那看来,他和大哥关系应该是真的很好了。
李珩这样想。
毕竟谢慎之是家里最少使用聊天软件的人,在群里冒泡的次数都少。
他更习惯有什么事情直接打电话,或者用短信通知,每次总是要等谢夫人艾特他,点名道姓地问,才会简短回答,发过去几个字。
他发现另外谢思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和谢笃之站到了一起。
“我刚刚说的是他以前骗小乖的事,让小乖以后注意一点,不要被他骗。”谢思之好像找回了底气。
“……阿知什么时候骗过小乖?”
谢夫人反问他,完全没有这样的印象。
她只记得二儿子骗过小儿子说带他出去玩,然后又说外面全是狼和坏人,把小儿子吓得听睡前故事的时候问她,担心家里的门万一不够牢固,被狼闯进来怎么办。
“就是裙子那件事。”谢思之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忘了,“你那个时候不是听洛姨撺掇,让她穿着裙子就去找洛知玩了吗?”
玩的还是过家家!
“可是那个时候阿知也不大啊,只是看小乖可爱,才想着逗他玩,问他要不要当新娘子。”
谢夫人被他提醒,也想起来说这桩过往——虽然她以前在逛街的时候就讲过一遍了。
“阿笃是不是还没有看过小乖那个时候的照片?就是穿着蓬蓬裙的那几张。”
她笑眯眯,浑身散发着一种谈论趣事时才会出现的愉悦,“照片在老宅那边,当时可好玩了。”
“你洛姨和他说,只要当小知的新娘子以后就能天天来在他们家里玩,吃牛奶泡小饼干,他回家就和我说要嫁给小知。”
“——是不是又傻又可爱?”
青年还没开口,谢思之就已经不满地嚷嚷开了,“妈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小乖不知道,洛知君难道不知道吗,他还骗他!”
“这不是刚好说明你弟弟可爱嘛。”
谢夫人挑眉,忍不住教训他,“也幸亏小乖是弟弟,要是女孩子,我还得担心他有你这种听风就是雨的哥哥,以后长大了要怎么朋友。”
“你不要这么护食。”
作为用一碗牛奶泡饼干就把自己卖掉的当事人,李珩现在只想迅速填个什么志愿,拿到录取通知书,第一时间把自己打包送去学校。
或者等顾明月回来,和小顾同学出门远航。
连自己都不记得糗事被当中提起来,人很难不会感到难为情。
尤其是一想到现在连谢笃之都知道了,少年耳朵根就止不住发烫。
好丢人哦。
他这么想,悄悄用余光去瞥旁边的青年,忍不住观察他的反应。
谢夫人在笑,提起往事,洛知也在笑,只不过在笑的时候,又反复替以前的自己道歉,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他的二哥倒是没有笑,但是已经差不多气成河豚了。
那谢笃之呢——?
他听到这种很明显是缺心眼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又会怎么想呢?也会和其他人那样,善意地笑他,然后说他可爱吗?
就这样,他和谢笃之视线对撞了一下,短暂交织过后,又迅速错开。
发现对方没有也跟着笑他之后,少年心里莫名松了口气。
或许因为紧张,以及带着局促的关系,他未曾注意到青年嘴唇的弧度比平时要直,眸色也深沉一些。
这是心情不甚愉快的体现。
——尽管本人也不是能很清楚说明这种微妙的不虞是从何而来的。
看见家里的客人时,谢先生也很意外。
他问洛知这些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得知他以后准备将重心放在国内时,罕见说了好字。
餐桌气氛相当融洽,可能因为谢家人本质上就是这么温和又热情,也不排除是作为客人的青年心思过于玲珑巧妙,知道如何更好地维持气氛,让其他人感到舒适。
谢笃之能分辨出来,青年让其他人感受到的那种温和并非纯粹出于某种目的,像白软那样,总在上面蒙着一层虚伪。
照理说,他应该放心才对,为什么他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呢。
青年几乎是习惯性剖析自我,发现严格来说,他和洛知的定位几乎是重叠的。
上一辈的关系导致对方一开始被就被他有意识地与其他人区分开来——严格来说,洛知也是谢夫人的儿子。
干亲存在的概念,其实是和养子有点类似。
只不过养子亲密感会高,相处的时间也比干亲更长,不会有“上一辈的关系”这种变量。
但这应该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应该在于,于洛知让他作为哥哥不再特殊。
对在场的少年而言,洛知也是没有血缘关系,但同样爱护自己的哥哥,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本质区别。
……甚至洛知可能还要更亲近一点。
因为在他还小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认识,并且相处过了。
虽然同样没有完整参与过少年的成长,但相比之下,他无疑显得缺了一块少很小,但是重要且关键的拼图。
谢笃之不动声色地抬眸——
和几乎坐在正对面的青年撞在了一起。
洛知刚好也在观察他。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邻居哥哥:试探.jpg
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宝小时候穿裙子了!
一想到二哥下意识要和阿笃统一战线,但是阿笃才是真正偷家的那个,就有点想笑x
刚刚在想,如果我上班一小时摸500字,那到下班我就有4000字了,然后下班回家再写3000字,那么一天写10000字也不是不可能,而且5000字左右一章感觉阅读体验会好一点。
……。
但是今天是碎冰战,我下班要去荣誉野厮杀,要么就是痛骂队友要么就是痛骂另外两家,精神状态显然不合适再打开文档(。)
就,周六周末一定(?)
(再手动加一个不知名小天使投喂的月石,mua)
第43章
接机过程异常顺利, 甚至连特地喊过来帮忙运行李的司机都没用上,因为洛女士下飞机的时候只提了一个很小的行李箱。
里面还是给他带的礼物。
她和谢夫人完全是两个风格, 烫着大波浪, 红唇鲜艳,缀着流苏的耳环大得夸张,甫一见他,就热情地抱了上来, 朝他侧脸使劲亲了一下。
“Adorable!”洛女士带着的帽子和墨镜摘下来, 相当自然地丢给儿子洛知保管, “乖乖,你现在长得好大哦。”
她是鹅蛋脸, 杏眸, 看上去很显年轻,给人的感觉也是大方且富有活力。
抱完他,洛女士又扭过头和谢夫人抱在一起,边说想死你了边把人带着往航站楼的方向走, 跟她说飞机上遇见的有趣乘客。
包括李珩在内, 在场的人完全插不上话。
跟在两位女士身后, 少年小声询问一起过来接机的谢笃之自己脸上有没有沾到口红,心里又有莫名的庆幸。
洛女士热情得根本让人招架不住。
可能是因为她在国外住了很久,思维方式也受到了那边开放风气的影响, 也不排除她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刚刚有一瞬间, 他甚至觉得对方会像谢夫人说得那样, 去捏他的脸颊,做出他不如小时候好玩的评价——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三哥, 你刚刚有没有听清楚洛阿姨一开始说了什么?”
确认脸上没有沾到口红印之后, 李珩才微微放下心来, 觉得路人的目光好像也没有那么奇怪了,但他还是有点在意洛夫人一见到自己,双眼发亮,冲过来的时候说的那个单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的英语听力本来就不怎么好,词汇量也不大,猝不及防,愣了一下,连发音都记住。
谢思之正在进行中的画作还差一点就能全部完成,加上本人亲口承认不想和洛知挤同一辆车,虽然在家,但没有过来接机,刚好谢笃之今天休息,家里面三个人,加上洛知就一起过来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问题的时候又朝青年旁边靠了靠,声音也比平时要轻很好,隐隐有种把在场的另一个人排除在外的感觉。
这样做,仅仅本能觉得自己和洛知的关系算不上多亲密,加上问的问题又和洛女士有关,大声说出来,有点尴尬。
谢笃之吐音清晰地把那个单词复述了一遍,然后才开口解释:“可爱。”
“也是口语,比cute的程度更深。”
青年能觉察到谢夫人这位好友对自己的不喜。
从下飞机开始,她目光只有一次停留在他身上过,且仅仅只是作为确认,然后,那位在时尚界小有名气的女士就格外直接地无视了他,将他当成空气。
他并不关心洛女士对自己的看法,或者自己哪里让对方产生了偏见。
但不妨碍他认为,洛女士这个形容词用得很合适。
恰当且精确。
回到谢家,洛女士看见被摆在客厅最显眼位置的花,又开心地搂住谢夫人,亲昵同她蹭了好几下。
“你插花还是这么漂亮,好看又自然。”
谢思之特地等在客厅,看见她,有点像完成什么任务似的喊了声“洛姨好”,然后又说自己还要去画画,下次有机会一定好好陪她叙旧。
他临阵脱逃的速度甚至比兔子要快,上楼的时候没忘记拉上隐约感到不解的幼弟,借口是需要对方当模特。
李珩被他拉到三楼画室,看见青年如临大敌一样把门反锁起来,神神秘秘,又在落锁后乍然松了口气的样子,突然有点好笑。
“二哥,你是不是很怕洛阿姨?”他这样问,同时注意到架在画架子上的那幅画,不自觉走进一些。
谢思之画的是张全家福,包括在他在内的一家六口人整整齐齐站在一起,身后的场景则是城堡和烟花,构图有点像高考结束后那几天他们去游乐园玩拍得照片,但光影感更好,氛围也更美。
而且,很难说画画的人落笔的时候没有带上私心——在这章全家福里,和谢夫人一起夹着他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谢笃之。
父亲,大哥和三弟,被谢思之无情地发配到了另一边,其中谢慎之距离最远,站在最外面。
李珩猜测可能原因和上次出差回来,谢慎之在餐桌上抢了他几块牛排有关。
但是他很喜欢这幅画。
“什么叫‘怕洛阿姨啊\',小没良心。”谢思之翻了个白眼,“二哥是为你好,以免你等会儿不知道怎么办。”
“她要是拉着你说这个说那个,你又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妈妈要和她叙旧,肯定也没办法太顾上你。”
虽然不太想点头,可李珩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被大人拉着聊家常,回忆小时候的事,场面其实不应该有那么尴尬的。
可问题在于他并不记得过去,小时候的邻居阿姨又热情得让人不适。
同样多年未见,洛知给他的感觉要舒服很多,非要比较的话,他甚至觉得十个洛知加起来,都没有洛女士对他表现出的好感那么强烈。
这其实有点奇怪,因为在见到谢思之的时候,洛女士也只是表现出了一般熟络,既没有特地冲上来去拥抱他,也没有迫不及待拉住他的手去说什么话,好像她关心的只有他,还有谢夫人。
照理来说,她见到谢思之应该更热情一些才对——毕竟她差不多看他二哥长到快十岁,就感情的深厚程度来说,他肯定没有办法比上。
可是谢思之好像没表现得有多奇怪。
“乖啊,你这么看着我干嘛?”青年相当随意地拿起画笔,“我还要画画,你自己先随便玩,除了不能把猫抱过来,其他随你折腾。”
他的画室里还有很多其它颜料,空白画布,用来当模特的石膏像,怎么看都能打发上一段时间。
“我有点不太懂。”李珩没有隐瞒他,“二哥你好像和洛阿姨很熟,但是又没有那么熟,洛阿姨那边好像也是一样。”
“这不是很正常嘛。”
谢思之轻飘飘地回答他,悄悄把画上那个自己的头发画得茂盛了一点,视觉效果上显得比谢慎之还要高出那么一丝,这才满意地去细化下一个色块,“洛姨喜欢的是妈妈,又不是我们。”
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少年原地愣住,还想说些什么,“但是”
“对哦,你不知道。”谢思之想起来自己还没和弟弟八卦过,“洛姨是妈妈从小学就开始的好朋友了,同一所初中,同一所高中,连大学都报了同一所,一直把她当小女神,白月光看,爸妈结婚去接亲的时候,因为洛姨差点没能进成门。”
“她估计现在还是觉得爸爸配不上妈妈。”说着说着,青年手上的画笔又被他重新放下,开始掰手指,“毕竟你看,爸爸他又不会说话,又木讷,对珠宝首饰护肤保养也都一窍不通,除了会赚钱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优点,要是我是”
他突然意识到作为子女说这种话并不合适,咳嗽一声,“总之,洛姨对我们好,爱护我们,只是因为我们是妈妈的儿子,二哥这么解释能听懂吗?”
随即,他看见少年点点头,嘘了一声:
“别和妈妈说出去就行,她不喜欢听这个。”
——那二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李珩有点想问,但又觉得他朋友这么多,知道一些父母辈的八卦也正常。
何况人是能够感觉到态度差异的。
“那洛阿姨喜欢我,是不是因为我更像妈妈?”他沉思片刻,这样开口,“她对我比二哥要热情很多。”
行李箱里面的那些纪念品,除了谢夫人的,剩下的几乎都是他的。
谢思之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可能是有一部分原因,但二哥还是觉得主要还是你可爱。”
“你应该说首先是妈妈好看,所以洛阿姨才会爱屋及乌了我。”李珩这样反驳他,试图理清因果关系,“重点还是在妈妈身上。”
辩解完,他又有点好奇,“妈妈以前是不是特别受欢迎?”
“那当然。”谢思之即答,“只是她一门心思扑在咱爸身上,睬都不睬外面那些狂蜂浪蝶。”
“——你以为当时洛姨为什么对他们结婚那么反对啊,就是因为她觉得爸爸这人总是端着,故作矜持,明明喜欢妈妈,还让妈妈一个女孩子主动追他。”
他抛出更加劲爆的消息,看着少年的反应,又带着点得意地哼哼几声,“是不是想不到?”
何止是想不到。
听他说完那些父母辈的八卦,李珩甚至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能把父母形象和故事里的联系到一起——尤其是谢先生的。
他实在很难想象出“妈妈骑自行车载爸爸”或者“妈妈开摩托送通宵但睡过头的爸爸去参加某个研学报告”的场景。
总觉得不是很真实。
“不过洛姨她其实也”难得家里有人愿意和自己分享,谢思之还想继续说有关他们邻居阿姨的事。
用“坎坷”来形容都是轻的,尤其是和他们的父母爱情对比。
话到嘴边,青年不经意瞥见墙上的时间,又把那股蠢蠢欲动的分享欲压了下去。
“要吃饭了,先去吃饭,吃完二哥和你说。”
——但他却没有和弟弟一起下楼,而是坚持要先把谢慎之画完。
“记得让珍姨在厨房留点牛腩。”少年离开前,谢思之这样叮嘱,“这样我晚上要是饿了,还能自己煮点面条。”
李珩朝比了个“OK”的手势。
客厅没有人,问了福伯,才知道她们在二楼的卧室聊天。
李珩自告奋勇接过了喊人吃饭的任务,跑到二楼,还没有到父母卧室门口,就听见一声带着浓浓不赞成的声音。
是洛女士的。
卧室门只是虚虚被合上,没有关严实。
“不管是什么事,他总是自作主张,根本就不考虑你的意见。”
“领养也是,现在也是,你不觉得,他从福利院领回来的孩子代替了乖乖吗?”
少年头皮发麻,不自觉屏住呼吸。
卧室里沉默很久,都没有声音再想起来,他突然有点难过。
就在他准备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趁机上前敲门,喊她们下来吃饭的时候。
他听见谢夫人缓慢,但是坚定的辩驳。
“他那个人总是很笨,明明很爱我,但是总找不到合适的表达方法,以前如此,现在依然,你也知道的。”
“但这件事绝对不是他,或者是阿笃的错误,只是一个开场不怎么愉快,但结果很美丽的意外。”
谢夫人顿了顿,“我从来没有把阿笃当成过小乖,想着替代他,小乖是小乖,他就是他,他们都是我很好很好的孩子。”
不知道为什么,哪怕祂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维护,李珩心里的那点难受还是顽强地留下了一点影子。
——他们都觉得谢笃之是很好的家人,是好儿子,好弟弟,好哥哥,可是其他人未必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深深吸了口气,准备等这段谈话结束,就上前敲门,余光却不经意瞥见楼梯口拐角处那道静默的人影。
对方好像是刚刚准备下楼,发现他在二楼走廊上呆站着,便停下脚步,带着点疑惑地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复活了,最近换季昼夜温差有点大,大家注意保暖么么么!
洛女士就是那种闺蜜心态,但是会更过激一点,建议大家代入最好的朋友被普信男拱掉,是不是拳头马上就硬了x(不是)
反正我有个小姐妹谈恋爱,和我吐槽恋爱对象,我和她说你四月份还不分我就坐飞机杀去广州,结果九月才算是正式决裂,然后没到两天,好了(烟)
第44章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甚至就连和两个哥哥一起被叫去书房的时候,他脑子里想的还是谢笃之到底有没有听见洛女士的那些话。
他不确定对方在楼梯拐角处站了有多久, 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只是站在谢笃之的角度出发, 总觉得有种很莫名的难过。
直到他被谢先生以一种十分庄重的态度念出大名,询问他对这个分配有没有什么异议。
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明天交由秘书办理手续以后,赠与协议就正式生效了。
他们特地被叫来书房, 就是为了公司股份的事。
事情郑重非常, 为此, 至今不太习惯视频交流的谢伫危甚至特地让二儿子用手机拨通了长子的视频电话,让他摄像头转过来, 屏幕正对自己, 营造出一种所有孩子都在场的氛围。
他正值壮年,除了本人在生活中不太能跟上现在电子产品发展趋势和网络潮流之外,实际上并没有被时代抛弃多少,眼光依旧敏锐, 多年从商累积的经验甚至让他的判断更加精准。
他身上并没有许多合作伙伴身上都会有的那种缺点——习惯高谈阔论, 吹嘘过往辉煌, 居高临下地指点现在的小辈,对年轻人的理念指手画脚。
除了心绪比较纷杂的时候喜欢抽烟冷静,不太能跟得上小辈的话题之外, 他应该算相对开明的那种掌权人, 基本也不会过多干涉长子和三子在集团内部的决定, 甚至有时候其他股东反对的意见到了跟前,还会帮忙压一压。
这些年来确实也有因大环境影响的低迷期, 但总体来说, 公司在他手中是一直稳中向上的。
甚至不久之前, 因为正确的转型策略,股价还迎来过一波小小的攀升。
这个时候,就迫不及待把自己手上的股份转让赠送出去,显然不是太好的时机。
他手上的股份和谢夫人手里的加起来,足足占了65%还多,现在拿出来其中的60%,平均分给四个孩子,整个集团面临的风险也会增加。
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日后能始终保持意见一致,没有争执和分歧。
尤其是格外叛逆的老二,和甚至没有接触过公司事务的幼子,假如有商业对手以谢家为目标,他们手上的股份很容易就会成为突破口。
可谢伫危还是决定这么做了,他相信自己的孩子。
何况从来没有能始终屹立不倒的商业帝/国,事物的繁盛到一定程度,走向衰落是必然的,谢家几代经商,财富已经积累得足够多,这些年其他股东这些年也已经赚了不少,就算真的因此出现意外,公司从姓谢改成姓别的什么,多年心血拱手让人,他绝不会后悔,或对今天做下的决定有所怨言。
“老二,你要是不进公司,可以暂时由我代持,或者找信得过的职业经理。”
他想了想,然后转过头,去看还在状况外的小儿子,目光稍微柔和:“你的那份由妈妈暂且代持,等你大学毕业再正式给你。”
“您都愿意主动给我打工了,我还找其他人干嘛啊。”
谢思之皮了一下,语气轻松,对这个决定倒是没有多少意外。
毕竟这些他外面关于他们家的八卦也不少,捕风捉影,众说纷纭,弄得他每次和好兄弟出门总要被拐弯抹角问上几句。
刚开始还好,他还能算有耐心地给点让人云里雾里,模棱两可的答复,再根据对方的反应把人弄得下不来台,找点乐子,可这样的状况一多,尤其是随便什么人都开始往他跟上凑的时候,他也就开始烦了。
说到底是自己的家事,再怎么也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何况他们兄弟关系好得很。
“而且我也要不了那么多,凑个整就行,余出来的5%留给小乖。”这样说,他打了个哈欠,“爸你要是觉得改起来太麻烦,改天我就私下去走手续。”
“你怎么多疼点小儿子也不肯。”说罢,他小声嘀咕一句,顺便用手肘轻轻捣了捣旁边的弟弟,冲少年挤了下眼,“没事,二哥疼你~”
谢先生平白被噎了一下,有点后悔自己刚刚和他说那些废话。
左右二儿子也不是不会经商,只是懒罢了,他决定都做了,怎么应对处理是对方的事情,这么大一个人,哪里还要他操心。
而且他也不是没有偏爱刚被找回不久的幼子。
股份的赠予更多是站在公平角度出发,证明几个孩子在家里地位相等,一样被父母疼爱,不存在外面流传的鸠占鹊巢、顶替人生,也更没有刻意打压,凭借养恩多加要挟。
外人眼中的豪门恩怨,财产纠纷从来就不存在,归根究底,这本来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而已。
幼子丢失之后,他看见妻子痛苦,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心里却早已慌了阵脚,昏招频出,自以为是“爱”的举动反而对家人产生了伤害,也让被领养回来的孩子在刚开始时显得处境尴尬。
但他可以保证,尽管踏入福利院时产生过那样的想法,可他心里从来没有把谁当成过替代。
两个人是完全不同,且彼此独立的。
哪怕是今天,回想起这件事,谢伫危心中还是会对当时的行为产生愧疚,既有对幼子的,也有对养子的。
哪怕在把人领养回来没有几天的时候,他就已经和养子好好谈过,并不止一次表示过歉意了。
正式登记户口的时候,想的也是给幼子多找个哥哥,以后把他找回来,一家人也能更热闹些。
——老大老二的名字取自慎思,这孩子本来就姓谢,又叫笃之,可见他们本来就有成为家人的缘分。
至于幼子那边,谢先生目前还没有找到很合适的机会道歉,尚在斟酌之中。
“我同样不需要。”谢笃之紧接着开口。
青年从进屋那刻起就没有没有透出多少情绪的冷峻眉眼第一次有了波澜,看起来像在笑,“我有公司,股份其他人平分比较好。”
他其实私心想建议父亲把准备给自己的那15%也全部转让给弟弟,可这样就有点显得过分偏心,没有把另外两个兄弟当成家人,也容易让弟弟产生心理负担。
再者,与其给谢家的,他认为赠予自己公司的股份会更好,更能体现出心意。
“现在分这个确实太早了。”视频那头谢慎之也这样说,又问道,“爸,你是不是看到最新的体检报告了?”
身体有问题不能讳疾就医,不管查出来什么毛病,肯定都是越早治疗越好。
各项指标良好、甚至优秀的谢伫危:
“都是优秀。”谢先生这样强调,“只是觉得你弟弟也正式成年了,该分的应该提前分好,让他了解一些家里的情况,清楚爸妈给你们打拼的东西有自己一份。”
这句话放在谢笃之身上同样有效。
在谢先生的预期里,他把股份分完,再说几句兄弟要相互扶持,不要在意外面那些风言风语,这场谈话也就结束了。
他继续去处理他的工作,孩子们继续去干孩子们自己的事。
没想到分好的股份还能闹出这么多不同意见。
有嫌多的,有干脆不要的,还有发散联想,关心他身体情况的,没有一个人让他省心。
当然——幼子除外。
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大部分的家庭都会格外偏宠家里最小的那个了。
谢先生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准备先把反对的意见压下去,直接把这件事定下来,有什么问题之后再议,就看见从刚刚开始就没有出声的小儿子朝前走了一步。
他表现得有点踟躇,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开口,可还是很坚定地站出来。
“假如三哥不要的话,那我也不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还有二哥的那份,假如二哥把自己的给我,那我也不要了。”
尽管本能清楚,幼子立场实际上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认为股份同样应该平均分配,但他心里还是产生了某种遭到一致反对的挫败感。
谢先生下意识板起脸,又看到小儿子明显往后缩了缩,顿时更心塞了。
他伸手按向自己的太阳穴,试图让表情放松下来,那句“这不是商量,是通知”卡在喉咙里,迟迟开不了口。
最终,他妥协般叹了口气,“兄弟谦让确实很好,但这是我和你们妈妈一早决定的事。”
“不管放在今天,还是之后再通知你们,本质上都没有区别。”
“——也不是家里有变故发生,只是觉得你们都已经长大成人了,不管将来想做什么,也应该有一些能依仗的资本。”谢先生如此强调,特地看了屏幕那头的长子好几眼。
“那您改天再和妈妈重新去检查一下。”谢慎之面色依旧凝重,“这样也好安心。”
谢思之听得想笑,考虑到在幼弟面前这样干对形象不太好,又硬生生憋回去,决定暂且当一回贴心的解语花,“我懂,我懂,爸你不就是想表达股份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大家都一样,公平公正,分了就是分了,但私下里决定这么处理是我们自己的事。”
“也不是让你随便处理。”
谢先生没忍住补充,“只是比方说你想把你手上的股份多匀给小珩,就自己去和他商量,和我提没有用。”
而不是一个个齐心协力,约好了一样气他——平时也没见他们有多兄友弟恭,互相因为什么谦让过,挤兑倒是不少。
总之,不管几个孩子怎么想,这件事到这里为止就算正式定下来了。
至于最后谁的股份多谁的股份少,谢先生暂时不想关心。
给哪个儿子打工不是打工?
他把人全部赶出书房,点了根烟,就这样静默地在窗边站了一会,凝视着远方的夜色,暂时放空了所有思绪。
等烟燃尽,他才缓慢从刚刚那种状态中抽离,又想到最近的流言,愈发觉得蹊跷。
把股份平均分给几个孩子不是做给外人看的,而是让他们自己提前安心,就算有人在他们面前故意搬弄是非,散布一些带有诱导性的言论,导致兄弟阋墙,彼此猜忌,连带对父母也产生许多不满和怨恨。
但谢先生还是没有想清楚,到底是谁会那么有闲心,把谣言散得到处都是,弄得满城风雨,打定主意要弄得他们家家宅不宁,看谢家的笑话。
他自认还算了解这些年遇到的竞争对手的秉性,认为他们不太会做出这种事。
何况,到处散布谣言的人,显然对他们家庭内部的情况十分熟悉。
谢先生重新点了根烟。
*
被轰出书房后,谢思之倒是没有急着拉着幼弟让股份,而是跑去画室又添了几笔,把画上比正常视角看上去要稍微矮了那么一些的谢笃之画完,正式完笔收工,这才心情很好地去找弟弟。
他看得开,本来就估计谢笃之也不会要股份——老三自己开的公司市价都快赶上家里了,之所以会还在谢家留着,根本不是因为钱或者报答那点养恩,只是单纯因为这么多年的相处把他们当成家人。
可不管对方接不接受,谢思之都不会要要本来该属于他的那一份。
这是原则问题。
最关键的是,假如他接受了,以后再和谢笃之发生分歧,气势上势必就会天然落下对方一头——毕竟拿人手软。
光是想到未来有可能会出现那样的局面,他就感到头皮发麻。
谢思之站在幼弟的房门前敲了敲,半天也没见到回应,又扭头去猫的房间里找。
暹罗正在睡觉,房间空荡荡的,不见少年的影子,他这个自认最亲切最平易近人也是最爱护弟弟的哥哥忽然有种莫名的被冷落感,有点生气地伸出手,狠狠揉了一把猫肚子上面的原始袋。
很难不是说是舍不得生弟弟的气,所以才拿猫撒火。
猫迅速挠了他一爪子,轻盈地跳到猫爬架上去睡了,敏捷得完全看不出来后面那条腿还有点跛。
而李珩也确实如他所料。
少年离开书房,分别去确认过猫和狗的情况之后,直接去了谢笃之房间门口。
他站在青年房间门口,犹豫了小半天,还是伸手,轻轻叩响了房门。
他有很多话想说。
谢笃之罕见没有办公,哪怕他在决定经常回家住之后,把自己的办公会用到的设备,包括相关文件在内全都备份过一边,明天早上的会议主题也没有完全定下。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他在阅读少年送的那本《善恶的彼岸》,看到箴言和间奏部分,第175条,人们最终爱的是他们的欲望,而不是所欲望者。
青年起身,把书合上,过去开门。
他知道门外是谁,也已经猜到对方找自己是为了什么。
仅仅只要几句话,或许更短,就能解释清楚,根本不用特地进屋,可他还是微微侧身,邀请少年进来,又顺手给他泡了一杯热牛奶。
得出答案的仅仅只是和股份有关的问题,而不是被他装在心里的那件事。
那件事情的结论,还需要更多的条件才能得出。
“不是介意。”抢在少年前面,谢笃之这样开口,“只是单纯想把股份给你。”
——他所喜欢的,只是那种单纯作为兄长带来的成就感,或是从施与和安排的行为中得到的那种满足,还是那个所欲望者呢?
作者有话要说:
点一首“寒叶飘零,洒满我的脸”送给爸爸!
别人的开窍:我喜欢他
阿笃的开窍:我喜欢的是他,还是因为喜欢他带来的那种满足呢?
(指指点点)
今天就先到这里,八千字四舍五入也是一万,我要去和朋友打游戏了,剩下部分明天再发www
然后再说下当时领养阿笃确实是爸爸的问题,这个洗不白,因为他比起孩子,更爱的是妻子,但他也意识到错误了,把人带回家,看见妻子就又后悔了,还被骂了一顿,叫去睡客房x,还和阿笃道了歉。
阿笃也知道的,他对小乖开始就有好感和偏爱,也有一部分他从开始就没有被作为替代的原因[?],而是真正作为家庭的一员去期待弟弟能被找回来[?]
评论其实也有人大概也猜到一点,嗯,你们口中的上辈子和这辈子不同的原因[?},不仅仅因为领养了阿笃x
呃,除了这个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地要说明的了,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明天我争取多写一点?
第45章
进门之前, 李珩打了很久的腹稿。
严格来说,他认为自己现在做的事本质上是越界的, 非要形容的话, 大概是“狗拿耗子瞎操心”。
因为不接受那15%的股份赠予,将其平分给其他人是谢笃之自己的决定,而非父母唯独将他区别对待,将他排除在分配名单外面, 把他当成家里的那个“外人”。
他不接受, 或许是因为他实际上并不需要所谓的“依仗的资本”, 在家族的荫庇下韬光养晦,直至羽翼渐丰。他自己本身就是苍鹰一样的存在。
然而李珩没有办法做到不在意, 尤其是白天不小心听到洛女士的那些话, 知道她对青年的看法之后。
不论有没有做过那个梦,在梦里作为白软的对比参照,受到过很多议论甚至偏见,在各种场合遭到漠视和嘲弄, 在了解到家人之外的存在对谢笃之的看法后, 他认为自己都会站在这里。
假如因为一个人本身足够淡漠, 可以做到对周围非议的无视,就对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习以为常,也学会平常对待——
那样的话, 那个人不就是太过可怜了吗?
他虽然也被关心着, 但那样的关心, 本质上也还是一种忽视。
当事人的想法如何,李珩现在不想在乎, 他现在只想稍微不那么礼貌地, 把自己的感受说出来, 用实际行动去表明“在意”。
“我清楚的。”少年深深吸了口气,大声说道,“但是我过来敲门,不是因为我想劝你改变决定,一定要让你接受爸爸妈妈分给你的东西,而是因为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不觉得自己能说服谢笃之,也不是为了说服谢笃之,才站在门外面组织了那么长时间的语言。
谢笃之微微错愕。
“不管是股份的事情,还是白天的事情——哪怕你应该没有听见洛姨说的话,只听见了妈妈的,我都想和你说。”
“我并不在意她的想法。”谢笃之说,表情很平静,“对我而言,你们态度就已经足够了。”
甚至在更久之前,他连所谓家人的态度也不需要,还因此被怀疑过是否存在某种人格缺陷,被明里暗里试探过很多次,更有人借此攻讦他。
可是他并非不能体会,只是在了解后给出了拒绝,将其划分到了不需要的事物里。
他人的看法或意见,就在不需要这个分类里。
谢笃之的关心——或者说是在意,有限到了一个非常狭隘的地步,还没那么大的空间能把无关紧要的爱恨也装进去。
“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来找你啊。”
李珩的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嘴巴抿着,有点生气。
事实上他也确实是生气了,“三哥,你不能因为你自己足够厉害,就假定其他人,比如妈妈,比如我,就对这些也能做到漠不关心。”
“”
青年花了一点时间,才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我应该接受爸爸的赠予,这样一来,不管其他人实际看法如何,最起码表面上,他们没有再非议我们家的理由。”他这样做出判断,“我明白了。”
李珩: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对方这个说法有点怪怪的,可有没办法否认它的正确性。
谢笃之好像偷换了他的概念,又好像没有。
“三哥,你先不要开口说话。”少年板起脸,“先听我讲完。”
他决定先不管谢笃之说什么,先把自己想表达的,完整地表达出来,“我小时候看过一个叫动物世界的栏目,上面有说到过非洲生活着犀牛,还有和犀牛居住在一起的犀牛鸟。”
谢笃之知道这个,犀牛和犀牛鸟是一组非常典型的共生案例,而这种案例也往往存在于商业关系中。
青年没有贸然开口打断,而是安静地听他说了下去。
聆听的过程,也是他思考,从少年的话语中拼凑条件的过程。
“犀牛附近经常会有成群的蚊虫,尽管犀牛本身足够强壮,不会在意,但犀牛鸟却会很关心犀牛的情况,为犀牛驱赶蚊虫,让犀牛免受骚扰。”
说到这里,他卡壳了一下,有点不太确定自己的印象到底有没有出错。
但谢笃之误会了他的意思。
青年见他没有继续开口,以为他已经把想对自己说的话说完了。
“犀牛和犀鸟是共生关系。”他认为这个比喻不太恰当,“犀牛皮肤上的褶皱很多,褶皱处很容易被蚊虫寄生或吸血,通过淤泥等手段防御,收效往往不大。”
“但对犀牛鸟而言,犀牛皮肤上的褶皱是觅食天堂,所以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在犀牛背上停留,啄食那些蚊虫,以填饱自己的肚子,而犀牛也从这样的行为中获益,默许其存在。”
所以,共生关系的本质是利益关系。
他们之间是没有任何利益存在的。
“我只是这么比方,没有让你一定要关注他们现实的关系到底是怎样的。”
恼火之余,李珩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委屈,“而且我刚刚还没有说完。”
谢笃之抿了下唇,有点后悔。
“抱歉,我刚刚不是故意打断你的。”
他这样说,眸子半垂下去,掩掉那抹不易觉察的尴尬。
青年重新回归沉默,没再开口。
李珩那点恼意来得快,消散得更快,他觉得这本来也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事,自己没有立场和谢笃之生气。
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反而不知道怎么说了。
空气安静得有点尴尬,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在车上似的,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谢笃之表现得也和现在相同。
可是现在他们不再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种互相不认识,带着谨慎——甚至是几分提防的关系了.
他们是很亲密的家人。
——想到这里,他又开始觉得自己的举动显得很莫名其妙,有点自我厌弃。
既然都是很亲密的家人了,为什么不相信他,干脆无条件支持他所有的决定,而是非得凑上来,偏偏要我觉得怎么样怎么样呢?
“我只是觉得笃哥你不在意是一回事,我没有办法接受,觉得大家都应该喜欢你,不应该对你有偏见是另一回事。”
良久,少年带着点磕绊地开口,试图重新组织语言。
不论如何,他都已经过来了,假如没有把原本表达的,想让对方知道的东西完整说出来,那么在门口犹豫了那么长时间,刚刚那番鼓起勇气的辩驳,不就都白费了吗?而且也会让谢笃之感觉一头雾水,给对方带来困扰。
“我想让你知道我很关心你。”
“我不喜欢洛阿姨在一点都不了解的你情况下就很擅自认定你会对我怎么样,就算你觉得她怎么看你是她的自由,大家的关系本质上相互独立,她对你的态度不会带来任何冲突——因为你不在意,所以其他人也不需要在意。”
他一口气说出老长一段话,也顾不上里面有没有逻辑上的冲突,又把自己刚想强调的事情复述了一遍。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关心而已。”
但是谢笃之不可思议地理解了。
——少年想要通过“关心”这一行为,去证明自己对他的重要,并希望自己可以从这份关心之中得到什么。
被维护感,被重视感,甚至是被爱的感觉。
不管他需不需要,又默认他实际上需要。
这程度的干涉,他并不排斥。
先前隐隐有所预感,但始终无法确定的那个答案呼之欲出,不需要进行多少拼凑,就已经在他心头悄悄浮现。
如果仅仅只单纯从这样的行为中得到成就和满足,就他不会在意来自少年的反馈,还有自己在对方眼中的模样了。
他希望表现得完美,没有任何缺陷,又总下意识在对方面前显露真实,将性格中往往没有那么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希望它能与那份完美之间可以和谐融洽。
人只有在喜欢的对象面前才会忍不住得到更多远远超过现有身份阈值的回馈。
——他已经越界了
青年淡淡地想,且内心对此没有丝毫忏悔。
他抬起眸,安静地注视坐在自己身侧的少年,看着他清澈无瑕、蕴含着纯粹的关心的眼睛。
他的瞳孔之中正映出自己的模样。
先前那些纰漏与疏忽,还有缜密下的慌乱此刻已能够被完美解释。
是他心动。
随即,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心动不太合适宣之于口。
和场合气氛无关。
彼此恋慕总是好过一厢情愿,但也只是建立在那份恋慕没有被刻意引导,而是自然萌发的情况下。
少年未有过多少有关亲情的体验,他不愿意刻意模糊界限,让两者在都尚未明晰的阶段被彼此混淆,做出让自己和对方都后悔的事。
他应该暂且严格区分开作为兄长的谢笃之和作为恋慕者的谢笃之,将后者藏匿起来。
被意识到心意总归是无法改变的。
只是,现在还远不到时候。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你讨不到老婆不是没有原因的(指指点点)
我们阿笃的喜欢,是很尊重的那种喜欢,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了,先想到的是首先是他作为哥哥,在这个基础上去攻略我们宝,虽然难度会降低很多,但也会一定程度上扭曲他对感情这件事认知,破坏他对亲情的体验。
虽然他双标,还读不懂空气x
但是他本质是特别温柔的人(严肃)
(虽然最后那记的直球还是我们宝打出来的x)
第46章
虽然说分到了股份, 光是光是分红就已经是一笔天文数字,大概能支持他去做想做的任何事情, 但李珩感觉自己的日子和从前好像没有任何区别。
最多是洛女士自从回国后会经常过来找谢夫人聊天喝茶, 洛知偶尔也会过来拜访。
顺便一提,他送的那条黑色柴犬最终被取名为“小柴”,目前被养在花园里,再草坪上还有一间专门定制的小别墅。
少年不否认因为洛女士, 他和洛知相处时, 心中总会有种微妙的介意。
哪怕这位从前的邻居哥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家里的其他人都是一样礼貌客气, 可他看到洛知,总会联想到那天洛女士说过的话, 想到她问的那句“那小知不也是乖乖的哥哥吗”, 以及小时候孤伶伶没有朋友和玩伴的谢笃之。
可不论怎么样,小动物是无辜的,小柴很快就凭借比小吱好太多的脾气,和那双圆溜溜的眼睛, 获得了仅次于暹罗的尊贵地位。
至于由股份带来的波澜, 还有外面的那些流言, 他只是刚刚有所耳闻,纷纷的议论骤然之间就平息掉了,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谢思之的那些朋友, 那些总是试图大晚上约他出去赛车兜风或者去酒吧看演唱会的哥哥们倒是知道一点内情, 然而李珩还没有来得及向他们打探, 就被更紧迫的事分散了注意。
——他的录取结果出来了,通知书将于不日送达。
经过慎重考虑, 他最终在专业和学校之间选了后者, 擦线被录进S大, 被调进了相对冷门的社会学专业。
“没事,总比土木或者测绘工程要好。”谢夫人反而松了口气,甚至忽略了从就业这一角度选择考虑,自己例举出的这两个相对吃苦的专业分数线要比社会学高的事实。
“也不一定?这个专业不是还有什么田野调查。”谢思之对此隐有听闻,特地跑去网上搜了搜,“就是去僻远乡下,更加细致全面地观察,深入当地人的生活,记录方方面面并研究当地社会的结构。”
“我看看,实习报告要怎么多字啊。”他忍不住咂舌,念出自己找到的那篇报告的名字“论西南田野中少数民族生态与农耕文化。”
听得谢夫人面色凝重,甚至萌发了找人帮忙转专业的念头。
“那不是要很辛苦。”她忍不住这样说,“而且还跑去西南那么远的地方,万一刚好又靠近边境,出了意外怎么办?”
“小乖,要不然我们”
在她带着点期盼的目光下,李珩默默把那句“我觉得哪个专业都不辛苦,也都有自己的辛苦,妈妈你这是关心则乱”咽了回去。
“可是我觉得社会学很有意思。”他换了个说法,语速不紧不慢,“之前家里请的志愿填报老师也给我总结过一些资料,通常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
谢夫人于是不说话了。
孩子喜欢就好,她总不能让他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
“这个学科是不是外面发展得更好啊。”她最终还是没有太能坐住,又开始考虑起念大学之后的事,“我们要不要到时候再出国深造一下?”
“那要是到时候小乖要是想留在国外种田,当农场主,你也支持?”谢思之也不知道她到底在瞎操什么心,“妈你就别管了,学还没入呢,想那么远干嘛。”
说着,他朝旁边推了推,把谢夫人挤到一边,“你不如想想升学宴怎么办。”
“家里的亲戚先不提,一中的老师要请,小乖以前学校的老师是不是也应该联系一下,还有同学之类的。”他掰着手指开始数,“还有你和我爸认识的那些商业伙伴,不管他们人来不来,请柬也总要”
“就你懂得多。”谢夫人瞪了他一眼,把他从小儿子的房间里轰了出去。
“小乖,你的升学宴想怎么办?”她仍旧习惯性征求小儿子的意见,不自觉透出一分谨慎,“要是不喜欢太多人,我们可以像上次生日那样自己在家过,老师们再单独去请。”
“不知道。”李珩诚实地回答了她,“我觉得二哥没有说错,老师同学,包括亲戚,还有爸爸妈妈你们的朋友,都应该邀请。”
他印象里的升学宴就是会来很多人,去参加同学的升学宴的时候,之餐桌上甚至还有那些邻居街坊。
“问题是你想不想让他们来。”谢夫人伸手拢了拢头发,“而不是说按照传统或者是我们的习惯,应该让哪些人来。”
“会不会不太好意思?”李珩有点犹豫,吞吞吐吐。
他当然是想让很多人来参加的,可是又有种谢夫人一定会把升学宴办得特别盛大和隆重的预感。
“S大感觉不是那么好。”他想了一下。
倒不是说S大真有哪里不好,他心里S大已经是非常好的学校了——何况就算S大在教学和综合实力方面名次确实不太高,也不是他一个被擦边录取的考生可以去挑剔的。
只是担心升学宴过分隆重,会给别人留下一种考得特别好,肯定不是Q大就是B大的印象,再不济也是其他的同层次高校。
但实际上他只是考上了不算那么拔尖的S大,难免会有些落差,连带让人觉得他们家过于小题大做。
谢夫人刚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S大到底感觉不好在哪里,过了会儿才意识到,小儿子是担心别人。
“可是考上大学本来就是很让人高兴,应该好好庆祝的事。”她有点想笑,“哪里小题大做了?”
“你不要看很多叔叔或者阿姨家的哥哥姐姐学历特别漂亮,随便找一个出来都是世界名校毕业,但他们以前的成绩或许还不如你,他们只是走了另一条高考之外的途径。”
“就算真有什么风言风语,那也不关他们的事,我和你爸爸清清白白挣的钱,给你办个升学宴怎么啦。”
说到这里,谢夫人忍不住挑眉,“天底下的父母肯定会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的孩子就是最优秀的。要是有人连这样的父母心都体会不了,只能说明他没有被期待过,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人计较?”
“还是说,小乖觉得考了S大掉面子?”
“没有。”李珩下意识否认。
“那不就好了。”谢夫人轻快道,“升学宴我们家就照常办。”
在她心里,这个升学宴就相当于是生日宴会没有办成的弥补了,加上距离通知书送到还有段时间,暑假也才刚刚开始,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准备。
小儿子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亮相,再怎么布置她都不会觉得过分的。
“要先把日子选好,这样好联系航空公司包飞机,把你以前的老师,还有院长阿姨也请过来。”谢夫人考虑得很妥帖,“要请他们喝两场酒才行,你之前的那次也要补上。”
“妈妈去看黄历。”说着,她站起来,准备去翻客厅的那本大日历,“先把日子订好,场地之类的可以到时候再安排,小乖喜欢什么风格?我们让酒店那边先设计看看效果。”
李珩连开口建议她办得稍微简单一点的机会都没有。
录取通知书是上午送到的,福伯开的门。
他先是给站在门口的投递员递了杯冰水,说明缘由,又拿了个小凳子,让他在门口坐上一会儿,吹一下家里的冷气,然后才上楼去喊正在做面膜的谢夫人,提醒她录像。
谢夫人脸上的面膜都来不卸,拿着之前就准备好的摄像机,匆匆踩着拖鞋就下了楼。
一起被赶下楼的还有给猫做日常锻炼,用逗猫棒逗它玩的李珩。
谢夫人看着他衣服上沾着的毛,又了看明显还有其他通知书要去投递的快递员,最终还是没让他重新去换,顺便再把造型修饰一下。
外面天热,总归不好再耽误别人的时间。
门铃声再度响起的时候,她按下摄像机的录制键,把小儿子开门,从快递员手上接过录取通知书的过程录得清清楚楚,还特地找人做了重新剪辑,准备在升学宴上放出来。
录取结果之前就查到了,可直到真正接过S大的录取通知书,少年心里那块一直吊着的巨石才稳稳落地,恍惚有种尘埃落定,回到正轨的感觉。
好像去年暑假时的意外并没有发生过,他的人生一如小时候曾设想的那样,读书,考上一所不错的大学,就算不能成为对社会有多大用的人,也要当最起码在朋友和亲人的眼中可靠值得信任的对象。
至于那场无比漫长,他最后也没有去念成大学的梦境,则更是如同肥皂泡泡一样,虚幻到透明起来,在阳光下彻底消失了。
他决定暂时不去纠结为什么那个梦里顾女士和故知,包括二哥认识的一些朋友从都到尾都没有出现过,开始全心全意地期待起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同桌也被S大录取了,虽然不是一个专业,但他们还可以继续当校友,在周六周末的时候出去玩,像从前那样约饭。
在班级里和他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虽然不在S大,但也都留在了本市,在同一个大学城,见面也很方便。
但世事总没法十全十美,什么都按照人的心意。
就比如他的升学宴。
李珩总觉得,他口中的简洁,和谢夫人理解的,还有传达到酒店那边的,完全是三种概念,方案改了又改,总是没办法让所有人满意,最后出来的效果甚至还不如最开始那版。
当然,解决的办法也不是没有。
“简单啊,我们一个风格办一场不就好了。”谢思之完全不觉得这是个多难的问题,“还能换地方办。”
“现在不是很多人结婚也搞这套嘛,环球婚礼了解一下。”
当然,这个提议刚被提出来,就遭到了李珩的强烈否决,“这也不是结婚啊!”
“结婚和上学都是人生大事,按照一样的规格办也没错吧?”谢思之一边振振有词,一边试图去揉弟弟脑袋,“俗话说得好,洞房花烛夜,金榜——”
话还没说完,刚进门没多久的谢笃之就相当旁若无人地挨着少年坐下,把两个人隔开了。
“可以分开请。”他大致推测出前因后果,“不会尴尬。”
“也能按不同的布置来。”
李珩:
“这样也好。”谢夫人愣了愣,“全部一起请,小乖的同学和老师可能放不开。”
升学宴的事就算这么定下来了,一家酒店,分四天办,老师同学们一场,两边的亲戚一场,朋友们算一场,家里的各种商业伙伴单独算一场。
尽管事后回想起来,他也觉得谢笃之和谢夫人考虑得更有道理,但给同学和老师发邀请,被问到相关问题,遭到打趣的时候,李珩还是会有种不好意思、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感觉。
“你们家连升学宴都分四天办,那结婚不是更隆重?”同桌是这样说的,毫不掩饰想蹭饭的意图,“我帮你算算,去新娘那边接亲”
当然,在话题更深入之前,为了避免自己提前陷入某种恐慌,李珩及时制止了他。
——因为同桌说的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暂时还不想替未来的自己操心。
但真到了升学宴那天,李珩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慌张了,因为他发现哪怕换个环境,老师同学本质上还是老师同学,聊天话题不会因为换个地点就有所改变。
至于亲戚那边,现场倒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尴尬。
谢家关系近的亲戚本来就没有多少,爷爷奶奶和其它长辈基本上已经在国外定居,也不打算来回飞折腾,只是给他打了通越洋电话,叮嘱他好好学习不要因为上大学就松懈,又让他暑假有空就过来玩一玩,还说马场最近刚好有一匹血统优良的母马怀了孕,让他给未出世的小马起名。
那匹小马——或许还有整个马场及周围的那片地皮,就是他的升学礼物。
“好了,这下小乖以后实习的地方都不用找了。”挂掉电话,谢思之没忍住耸了下肩,“说不定还真的可以毕业去当农场主。”
然后就被谢夫人狠狠瞪了一眼。
当天谢家来的亲戚不多,还多是这些年联系渐渐淡了,没有多少来往的远亲,餐桌上各聊各的,他被带着认了圈人,听了一耳朵的恭喜,就回了自己那一桌。
白家那边来得亲戚倒是多,但他也只是去叫了圈人,打了个照面,就被谢夫人又拉走了——她看起来好像也不太想让他接触自己那边的亲戚。
至于外祖父和外祖母。
没来——据说是在国外不知道哪个雨林跟着探险队一起冒险,信号很差,连之前发的消息都是未读。
好在谢夫人早就习惯了,也提前给他打过预防针,让他不要因此难过。
李珩倒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失落,只是有点疑惑。
他没有在那些亲戚里面看见白软的脸,谢夫人在给他介绍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时候,也没有介绍到白薇。
宴会结束之后,他悄悄跑过去问谢笃之,总有种隐约的不安感。
“她在外地刚好有个合作案。”谢笃之眉头紧蹙,很快又迅速松开。
白薇现在是白家的掌权人,公务繁忙很正常,但让他疑惑的其实不是那位名义上的小姨,而是白软。
白软也没有过来。
甚至这么长时间过去,他一次也没有在S市出现过,好像那天的事真的仅仅只是意外,他仅仅只是表面光鲜,恰巧被少年撞见了自己的落魄。
但这不符合他对白软的了解,和他调查到的资料更有明显出入。
他担心白软不露面,是在策划其它或许会对少年不利的事。
可是谢笃之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伸出手,帮他把肩头,还有头发丝里面无意沾到的亮片摘出来,让他不要为此忧心。
“我一直在留意他的动向。”青年想了一下,“他们可能会在最后一天来。”
谢家和白家一直有业务上的往来合作,不只是姻亲,也是商业伙伴。
“那天可以不去到场。”谢笃之认为这是最稳妥的方法,“爸爸妈妈不会介意。”
“但是那样太不礼貌了,客人就算表面不说,心里面也会觉得我们不尊重别人。”少年摇头,“而且就算不去,小姨也可以带着白软到家里来,他是我们家的亲戚,总不能拒绝他们上门拜访。”
他不能只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家里的其他人,尤其是父母。
谢笃之沉默了一下,其实更希望他能优先考虑自己,这点事对家里其它的人来说并没有什么。
“明天记得跟在我后面。”
最终,他这样说。
他估计得没有错,白薇确实是在升学宴最后一天姗姗来迟的,穿着件银光闪闪的鱼尾裙,被保镖们簇拥着进来,尾随着的还有摄像头和记者,排场比起好莱坞明星也不遑多让。
白软,还有另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一左一右,护花使者似的站在她身边。
李珩听见站在自己不远处的谢思之“啧”了声,脸色有点不是很好。
“这种场合带情人过来,给谁看呢。”
从现场很多年轻人此起彼伏的吸气,还有窃窃的议论声中,少年得知自己这位小姨今天的男伴是位最近热度居高不下,十个热搜能占四个的知名影星。
后面那些记者,还有摄像头就是跟着他来的——或许还有最近刚刚以节目第一名成团出道的新晋小生白软。
“先去后面的休息室,就说自己身体突然有点不舒服。”谢笃之低低开口,不着痕迹,将少年朝自己身后掩了掩。
“小姨,这种场合恐怕不太合适也让其他人跟着进来。”
谢慎之将她拦在门外,却也没有说太严重的话,“我去联系保安。”
白薇只是娇娇地笑了一声,“那阿慎你算是帮我大忙了,他们跟了我一路,小岳怎么甩也甩不掉。”
她说话的时候,身后那些摄像头依旧在闪,被称作小岳的青年也只是非常抱歉地笑,“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麻烦。”
她就这样径直绕过了谢慎之,留给他一堆试图挤进里面的记者,或者说狗仔。
李珩还在和谢夫人请假,说自己不太舒服,出于本能信任,他并没有问谢笃之为什么,而是听到的叮嘱后立马照着做了。
但白薇的动作明显比他更快——她本来就是找准目标之后,才进场的。
“你就是阿姊家的小珩吧,没想到一转眼都这么大了。”她的声音很甜,透着修饰过的不自然,蜂蜜一样黏腻,“我是小姨,你小时候还抱过你。”
她的臂弯还挽在男伴怀里,笑容亲切且自然,可李珩依然感觉到那种刻意。
他叫了一声小姨,身体抱恙的借口还没说出来,对方就亲昵地打断了他,“呀,我刚刚才注意到,你和阿姊长得好像,好漂亮啊!”
“跟我们家软软给人的感觉很像,说不定还能在搭上一对。”
她眼珠子转了一下,脸上笑意更深,“小珩念了这么久的书,暑假肯定打算好好放松一下吧?和小软一起去节目玩怎么样?”
“软软学习不是很好,你刚好还能教教软软,给他当个榜样。”
“刚好那档节目也邀请了小岳做嘉宾,听说特别有意思,风景也很好。”
那些记者没有进来,只是站在会场外面,一边和保安拉扯,一边把相机往里面探。
可是对方说话的时候,李珩分明注意到,已经有人悄悄拿起手机在拍照录像了——尤其是在提到那个小岳也要上节目之后。
他还是头一次看见总和和气气,笑容温柔的谢夫人脸上露出那种明显的厌恶和不耐。
“薇薇。”她皱着眉,面上带着浓浓的不悦,“小乖有点不太舒服,要去休息,你先和这位先生,还有小软先坐下来,宴会已经开始了。”
“又不是什么急事,你可以之后再征求他的意见,问他愿不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改一下更新时间www,以后统一晚上九点二合一,6000字一次性发啦!这样感觉剧情进度快一点!
然后就是和老师约了很可爱的人设(并且忍不住换成了临时封面),原图放在微博,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取[?
第47章
谢夫人涵养极好, 哪怕正面对的是自己不喜欢的话题,她也能轻松做到应付自如, 游刃有余, 不会让他人看出丁点端倪。
以至于很多相识多年其他贵妇到现在也不清楚她其实厌恶盲目攀谈,以为她同样是位钟爱珠宝钻石的收藏家,是自己在姐妹圈中不可多得的知音。
她其实不太轻易去评判一个人怎么样,尤其是用太过负面的词汇。
但面对自己笑意盈盈的表妹, 谢夫人罕见有种想当着她的面, 痛痛快快骂上几句, 再让保安把人赶出去的冲动。
这么多年来,这么多年来, 她少有现在这样人前失态, 大动肝火的时候。
泥人尚有三分脾气,何况她年轻时一直都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是后来嫁了人, 又有了孩子, 学着当起母亲, 才缓缓收敛许多。
她念及今天是小儿子的升学宴,没有因为前段时间在S市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传闻朝白薇发难,选择笑脸迎人, 不是给白薇过来发难, 让人下不来台的机会的。
谢夫人几乎可以想象到, 如果小儿子拒绝,小道消息又会怎么样传他多么没有教养, 又是如何不尊重长辈的。
舆论就是这么好操纵的东西。
毕竟外人看来, 白薇只是看到许久未见的小侄子, 见猎心喜。这才迫不及待地邀请他和自己的孩子做个玩伴,就算真有聪明人看出几分不对——说到底也是这两家亲戚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就算答应了,小道消息或许会好听些,但之后的同样是他们家吃亏,还是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那种。
谢家以实业为主,不涉及娱乐圈,就算想要给所谓的节目投资,让导演或者工作人员照顾着点小儿子,在白薇连节目名字都没报出来的情况下,根本一筹莫展。
加上节目内容是什么他们也不清楚,后期剪辑,成片上的字幕弯弯绕绕,能动手脚的地方太多太多。
她好不容易才把孩子找回来,不是让他受所谓亲戚的委屈,被一群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隔着屏幕或者网络指指点点,评头论足,甚至是去非议谩骂的。
——谢夫人把刚刚出口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才看向小儿子。
她凛着的眉还没有重新弯下来,脸上表情也未来得及重新收好,语气柔和很多。
“不舒服就先去后面的房间休息会儿,等会儿致辞的时候妈妈再喊你。”半句没有提考虑白薇邀请的事。
可是她想到的这些,李珩同样也能想到。
他并不笨,只是很多时候不太愿意把人或事往太坏的地方去想,反复揣摩某句话、某个动作后面可能蕴含的深意,更相信人心复杂,总归还是向善的那面比较多。
毕竟他就是收获了很多的善意,才能顺利求学,并长大的。
他和白薇对视,看见自己这位小姨眼睛闪过一种得逞般的快意,狰狞凶恶,神情却柔和大方,看上去那样的诚挚,仿佛是真心地喜爱他,和他一见如故,才忍不住发出邀请。
外面摄像头的闪光在内场都能隐约看见,她特地带过来的男伴也是笑着,不停在打圆场,甚至有宾客脸上露出几分意动,想知道节目的名字,并在心中拨好了算盘。
李珩突然有点恶心。
甚至比在那个梦里面,在某场宴会上被白软邀请上去合奏,没有弹好,被白软“开脱”,说家里请的老师太不合格时,台下那些人带着奚落、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时候还要感觉恶心。
白薇的恶意比他们还要□□直白很多,且没有任何缘由。
他大可以点头,去后面的休息室,暂时避开和对方接触,并顺理成章推掉邀请,可这样一来,其他人又会怎么看呢。
李珩其实不太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他的承受能力向来不错,尤其是经过那个噩梦的锻炼之后。
人总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欢的,在那个梦里,受宠如白软,不也是没有受到他的喜欢吗?
他在意的是外界对家人的评价。
“没有教养”这个形容的背后,往往还有一对不负责任,对孩子半点都不上心的父母,总是会从一个人的问题上升到整个家庭。
李珩不想这样。
哪怕是梦里面待他极为冷淡苛刻的那些亲人,也从未在物质或者是生活上短缺过他,甚至为了他更符合谢家少爷的形象,重金请了很多老师教导他,也会在一些需要整个家庭到场的场合带着他出席——说到底,他们只是不爱他而已,并没有亏欠过他任何。
遑论现实。
谢夫人,三位哥哥,还有沉默寡言、平时存在感并不多的谢先生,都把他当成温室里的娇贵脆弱的花朵,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论大事小事,只要和他有关,都会征求他的意见,好像生怕他会受到冒犯,感到不高兴一样。
他其实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脆弱。
“谢谢小姨的好意,我会考虑的。”李珩咬住下唇,又迅速松开。
他从谢夫人还有谢笃之身后稍微站出来一些,正对着她,微微笑了一下,“很高兴您能在百忙中抽空参加我的升学宴。”
“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暂时先失陪,希望您和表弟能够用餐愉快。”
谢夫人错愕,没想到他会突然站出来,接受这个明显不怀好意的邀请,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圆场。
“那就是答应的意思啦。”白薇脸上笑容更深,语气也更加甜腻,“那小姨到时候让软软和节目组联系你哦,记得不要迟到~”
李珩绷着张脸,点了点头,“您放心,我不会失约。”
直到白薇施施然带着男伴落座,李珩才放心去后面休息。
他回到酒店准备的房间里,先是把门反锁好,以免有谁不小心进来,才把身上那件小马甲的扣子解开,接连喘了好几大口气。
心脏跳得还是很快。
少年回想刚刚自己的表现,确认自己足够有礼貌,而且给双方都找了一个可以下的台阶,理论上来说也没有任何能被抨击的地方之后,心中悬着的大石才缓缓落了地。
就是等回家之后,他可能会受到“批评”,说他应该乖乖听话后面休息,而不是答应邀请。
谢夫人应该还会说我们家还没有到要让小孩子来出头的地步,然后想办法让那档节目办不成。
但无论如何,李珩不后悔这个时候站出来。
不仅仅是家人为他做些什么,他也想干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后悔的,大概就是后悔自己反应太迟钝,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看到白薇和身后那一堆摄像头的时候就找借口去休息,而是等谢笃之提醒才有所反应,动作太慢,给了对方可乘之机。
也可以说他站出来算一种亡羊补牢。
李珩其实还有点费解。
如果只是让他或者他们家下不来台,方法其实不止这一种。
白薇只要把白软拉上来,用假惺惺的语气说他准备了祝贺的节目,表现一下音乐,然后再顺势问他会哪些乐器,要不要合奏就好。
就算有梦里面的记忆,也算学习和恶补过,可他还是只会对着口琴吹小星星,肯定要比拒绝邀请来得丢人。
问题在于,他总感觉白薇表现得就好像拿准了他会接受邀请,然后去参加那档节目似的。
就算他在节目上表现得不好,引起其他嘉宾,甚至是节目观众的厌恶,被拿来和白软对比,好像也没有任何实际上的损失——他以后又不打算当明星。
网友就算再怎么讨厌一个人,在对方参加完一档节目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的情况下,也不会像对待自己不喜欢的明星那样疯狂窥探其隐私,搜集相关信息,进行辱骂。
而且他以前的经历也没有什么能被放大,然后再被揪出一、二、三条犯了什么错的地方。
虽然可能被说自恋的嫌疑,可是他觉得自己其实还挺能讨人喜欢的,最起码应该不会出现那种特别狗血的同学或者朋友爆料,说他以前品行多恶劣,在学校怎么欺负同学不尊重老师。
——总不能是对方觉得,他和白软一起参加节目,然后能和白软成为朋友,去听白软的话,然后怀疑自己的家人吧?
无意中想到这种可能,少年莫名有点想笑,心情也有由阴转霁的趋势。
他已经不喜欢白软了,而且也知道白软是有目的地接近自己,目的是借此报复在他眼中抢走本应属于自己的人生的谢笃之。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白软表现得再怎么可怜,或者可爱,他也绝对不会对白软产生好感的。
话是如此,关于到底要不要上节目,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征询一下谢笃之和其他人的意见,然后再做决定。
难道就允许白薇搬弄是非,搞操纵舆论的那一套,不允许他们家用类似的借口还击吗?
必要的话,他也可以生重病,装可怜。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应该是谢笃之不放心,所以过来看他——刚刚他离场的时候,对方看起来就很担心。
至于为什么猜是其他人,少年其实自己也不太清楚,只是隐约有这样一种预感。
“三”
他跑过去开门,哥哥还没有喊出口,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影后,想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
外面站着的不是谢笃之,而是表现得惊喜又失落,看起来像是强行振作精神的白软。
他喊他“小珩表哥”。
“对不起。”白软声音很轻的道歉,脑袋半垂着,“白女士,我的意思是妈妈,她性格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和李珩差不多高,甚至要稍微矮那么一丝,低头的样子显得弱气,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我没想到之前遇到的刚好是你当时我状态有点不是很好这件事没有其他人知道,小珩表哥可以帮我保密吗?”
看起来,他是特地为白薇道歉,加上认出李珩是之前在酒店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才特地过来的。
李珩看见他笑了一下,笑容里带了点苦涩,“其实我来不止是道歉,还有还有其它的事情想要提醒表哥,也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说到这里,白软突然停了下来,换成一种自嘲的语气,“妈妈不喜欢我不听话。”
李珩安静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才侧过身,让他进来说。
在门口站着总归不太好。
而且他刚刚看过了,屋子里面有好几个正在工作的摄像头。
他和白软隔着一段距离,重新坐下,问道:“你想说什么?”
语气不算太好。
白软听见他提问,脸上表情更加苦涩了,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不受欢迎。
“表哥可以先答应我保密,不会把事情说给其他人吗?”他再次问道。
李珩没有点头,只是道:“我首先要清楚是什么事。”
末了,他又想了一下,“之前遇见你的事情可以保密,不说给其他人听。”
——反正谢笃之已经知道了。
至于谢笃之会不会把这件事特地拿出来说,以此证明他们这对母子都不是好人,是谢笃之的自由。
“好。”白软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
“我是想提醒小珩表哥当心我妈妈。”他这样说,卷且翘的睫毛垂下去,失落非常,“可能表哥不相信我,觉得我是妈妈的儿子,本来就应该站在她那一边,不会这么好心,可我之前听说你的事情,还没有见到你的时候,就想要和你交朋友了。”
白软轻轻咬住嘴唇,“说起来,上次的生日礼物表哥收到了吗?虽然不算贵重,但那是我用自己的钱买的,大小也适合做成领针,要是你喜欢就太好了。”
说罢,不等李珩回答,他就已经从少年的反应中的得到了答案。
——没有收到,或者是收到了,但不知道是他送的。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
白软没有贸然就礼物的下落特地针对某人,而是默默将这件事记在心里,打算拼凑成合适的素材。
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就会坍塌的,但最终,导致它轰然倒下的,一定会是非常微不足道,甚至不被放在眼里的小事。
他天生就知道如何把握——更确切一点说,是操纵和玩弄人心,知道该在不同的人面前表现出不同的形象,再根据他们的反应进行调整,自然能轻易从面前白纸一样的少年脸上,及他的反应之中读出许多端倪。
应该已经有人向他提过醒了,否则按照推测,他不会这样提防自己。
应该是在那些流言的始作俑者暴露出来的时候,有人特地说过什么,要是不出意外,那个人是谢笃之的概率比较大。
白软甚至能大概猜出他对自己的评价是什么,心中淡淡嗤了声无趣,把这个印象里最会装模作样的人暂时剔出自己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又不是要获得谢笃之的信任,又为什么要特地去揣摩对方,将对方的想法弄清楚再行动?
在他的计划里,谢笃之会如何应对本来就不重要,人天然怜悯弱者,也天然更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自己推断或猜测的,受理智控制的情况才是少数。
他只要将眼前的少年,谢家真正的小儿子把握好,就能轻易操纵事件的发展,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谢家人那样爱他,他又爱谢家人,还有比这更好利用的事吗?
少年一时疏远和提防非但没有让白软受挫,反而让他更兴奋起来。
倘若他看到的是个毫无戒备,反而因为之前那场巧合显得惊讶,对他隐有怜惜的谢家小少爷,他可能会觉得没意思也说不定。
追悔莫及,倍感亏欠的戏码同样是白软喜欢的。
每成功一次,便会让他对“人心不过是一盘可以被随意塑形的散沙”的认知更深入几分。
他忍住舔唇的冲动,只悄悄用舌尖抵了抵上颌,重新调整好声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主动叉过了话题,“妈妈之所以邀请你和我一起上节目,是因为想让大姨难堪,沦为笑柄,证明她就算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喜结连理,生活美满幸福,过得也绝不如意。”
像是胆怯似的,他偷偷瞄了李珩一眼,声音更弱,“因为她最喜欢的小儿子是个样样不如人,在节目上出尽洋相的废物。”
“剧本都是提前写好的。”白软这样说,“不管是导演还是其它的嘉宾,都会刁难你,剪辑也会把你表现得好的地方全部都剪掉,只让观众看到你什么都不会,故意给别人添麻烦的那面。”
“那你呢?”李珩很平静地问道。
他不觉得白软会有那么好心,尽管他说的那些情况在节目中确实会有很大概率发生。
作为对照组的受益者就站在自己面前,李珩很难觉得白软不会有其他目的。
他肯定想要用这个消息换取什么,才会牺牲利益,特地过来找他。
少年突然想起谢笃之和自己说过的那些话,顿时对自己的猜测多了些把握。
——是信任。
按照正常的逻辑,他最开始确实要怀疑白软的用心,但之后他去参加节目,白软肯定会维护他,和其他嘉宾对待自己的态度形成鲜明的对比,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把白软和他的母亲区别开来对待,白软是无辜的。
或许还有可怜,毕竟在之前偶遇的时候,他给自己留下的是不被重视,随便什么人都能踩一脚的印象。
“我?”白软好像很意外自己会被问到,忽地展颜笑了一下,“小珩表哥,我没有关系。”
“虽然她想让我看起来非常成功,优秀到能把表哥你比到尘埃里面,但我不想那样做,那样实在是太累了。而且就算我把事情搞砸,其实也没什么——”
“她本来就对我没有什么指望,还有其它的准备,所以我想着与其乖乖听她的话,不如把事情都过来告诉你,这样还能不被讨厌。”
他说起那天的意外,“那天我后来有回酒店去找你,想要和你说谢谢,但是你们好像走了。”
“但是我那天什么也没做。”李珩试图撇清关系。
何况在当时的情况下,不管是谁,他都会忍不住同情,试图去帮忙的。
“小珩表哥那个时候看起来想帮我,我注意到了。”白软轻描淡写,“我对善意的感知比较敏锐。”
李珩于是“哦”了一声,反应平淡,没有再开口。
他心里有种想早点结束这场对谈,把白软请走的尴尬感。
“总之,节目里面我会好好配合小珩表哥,不会给节目组和其他嘉宾机会的。”他这样说,“妈妈很爱面子,就算不喜欢,但也不会让别人看到我不完美的样子,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是妈妈还有其他打算,我也会及时告诉你!”他看起来好像稍微振作了一点,“表哥可以和我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我不会让聊天记录被别人看到。”
“不管表哥相不相信,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和你当朋友,才会偷偷溜出来找你的。”
白软伸出手,目光忐忑,带着一丝期盼,心里想的却是哪怕少年依旧不信任他、对他有反感,应该也不会过多拒绝。
他早就把对方的性格调查清楚了,棉花和面团似的,软和,根本没有脾气,谁都能随便捏上一下。
而且也不算完全是说谎。
最起码少年的模样是他喜欢的类型,清爽干净。
而且有什么都写在脸上,相处起来也不会过于麻烦,心思更是好猜。
然而,白软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伸出去的手连少年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它停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被少年轻又迅速地打了一下,拍开了。
“但是我不喜欢你。”
对方很不给面子地开口,表情也和他预料中不同,带着不悦与愠怒。
只是没有太多攻击性。
作者有话要说:
V我18jjb查看后续(不是
之前我说白软不算绿茶的原因就是这个,因为严格来说他有病,说他绿茶其实是对绿茶的污名化x
明天还是晚上九点么么!自从把更新二合一之后感觉效率都高了好多,晚上也能放心打游戏了_(:з」∠)_
第48章
“小珩表哥不信我也没有关系。”白软失落道, 笑容也带着勉强。
“这不是相信的问题。”李珩下意识皱眉,反驳他。
想到自己接下来想说的话, 少年从强忍着心里面那点不舒服, 把眉头压平,换上一副更加严肃的表情,“白软,我不是自己想答应你妈妈的邀请, 去参加那个什么节目的, ”
“希望你可以弄清楚, 我答应只是因为如果我不那么做,我的家人可能会在下不了台, 成为饭后闲谈, 其他人议论的对象。”
“——不是因为我想去。”
他这样强调。
为什么白软就已经假定他一定会去参加那个节目,并且按照安排,和他成为搭档呢?
李珩根本没办法从白软的态度里看到多少对方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和“好感”,反而只感到一种带着迫不及待的虚伪。
“可是, 妈妈是妈妈, 我是我啊。”白软有点委屈, 声音更轻,“为什么表哥不能把我们分开看呢?”
“可是妈妈是妈妈,我是我。”他难过地说, “为什么不能把我们分开呢?”
“因为没有区别。”少年丝毫不带委婉地开口, “我说不喜欢你的意思就是不喜欢你, 和你是不是小姨的儿子没有关系。”
将近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少有攻击性像现在这么强烈的时候, “假如你真的像自己说的那样喜欢我, 想和我当朋友, 不希望我丢脸,那为什么从进门开始,你始终在说节目上你会怎么怎么样,而不是想办法帮我拒绝这个邀请呢?”
“因为”白软罕见愣了一下,居然没有马上能回答出理由。
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一切都是他的策划,他需要制造一个除了自己其余全是陌生人的环境,通过种种的“考验”,让少年意识到自己可以信赖,对自己产生好感,顺利拉近二人的关系。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疏漏在哪里了。
倘若把人心比作天秤,那两端的砝码重量便意味着其最终会偏向何方,尽管不愿意承认,但白软发现自己确实将自己看得过分高,忽略了其他可能存在的因素,导致了这样的反感。
他感到有点可惜,即是在为自己的计划,也是为刚刚浪费的时间。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消息——那就是少年在谢家的分量要比猜测得要还要重很多,他被小心翼翼地呵护,以一种相对正确地方式去爱和对待。
纵使这个好消息实际上使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难度不止上升了一个台阶,也意味着之前的那些准备全部付之东流,他要重新观察眼前的少年,整理与之有关的人际关系,揣摩他的所思所想,在现有的印象下从新给自己粉饰好形象.
没想到他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居然没发现一团和气的棉花里面还藏着零零星星的玻璃渣。
“因为说到底你是在为你自己考虑,想达成的也是自己的目的,而不是我的想法。”李珩帮他把话补充完整。
“我,我只是没有想到。”白软顺其自然地慌乱,摆着手,试图解释,“我以为表哥答应了就”
“但是我刚刚也说过,我是不得不答应的。”
李珩打断,“甚至只是权宜之计。”
在白软敲门进来前,他确实有过答应了就不应该反悔的念头。无论白薇到底有什么样的算盘,他都觉得诚信都应该是做人最基本的准则。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不怀好意的人讲信用,傻乎乎地把把自己送上门呢?
哪怕为了获取他的信任,白软不会害他,反而会对他很好,但是他会感到难受,还可能不高兴很长一段时间,最终获益的还是白软,或者是想用他在节目上不好的表现来落井下石的小姨。
已经吃过一次亏了,总不能还要傻傻地送上去主动吃第二次吧。
“小珩表哥要是不想去,我会努力和她周旋的。”白软抿着嘴唇,语气犹豫,“实在不行,要是实在不行,只要我不去参加,她应该也不会再勉强表哥的。”
李珩有点想让他不要自作多情,因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白软跑去对白薇说这些,特地卖人情给他,不管是父母还是几个哥哥,都不会在他不愿意的情况下强迫他去参加什么节目的。
之所以没说出来,只不过是因为担心说出来之后,白软还是会不依不饶地纠缠自己。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对不起,我还是有点不太舒服,想继续休息了。”他很客气地请白软暂时离开,又莫名有种愧疚感。
这种愧疚感倒不是针对白软的,而是这样突兀地结束话题,戛然而止,显得很没有礼貌。
“那,那我先不打扰表哥了。”白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能是问他要联系方式。
再度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支支吾吾。
李珩眼睛亮了亮,表情明媚许多。
这次他可以确定外面是谢笃之了,谢笃之每次敲门都会给他一种很耐心的感觉,一声之后会有很长的间隔,然后才会继续敲。
并且每次不多不少,刚好三下。
他自己都未曾留意到这样细微的表情变话,却被一直观察他的白软尽收眼底。
白软推测,敲门的应该是他心底十分信赖的人,很自然地做出要离开的架势,准备顺便去开门。
“我来就好,表哥好好休息!”他这样说,猜想自己应该会同谢夫人,也就是自己名义上的大姨刚好打个照面。
这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他应当管理好表情,给那位看似温和实际如坚冰般不易接近的夫人留下一点印象——对,最好还要再提醒一下少年不太舒服的事,委婉表达自己的关心。
绝大部分时候,长辈都会觉得小辈之间产生的摩擦微不足道,无足挂齿,甚至会主动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他不能完全肯定谢夫人也是这样,但无论如何,表现得乖巧一点,怯懦一点,总归是没有错的。
然而——
门外站着的,是他恨不得除之后快的人。
“白夫人一直在找你。”谢笃之语气淡淡,目光蕴着警告,“她看起来好像很急。”
“谢谢阿笃表哥。”白软做出感激的样子,心中却发出不屑的嗤笑。
他走出房门,和青年擦肩而过的时候,相当隐秘地撞了对方一下,做了个挑衅的口型。
严格来说,他和谢笃之没有任何深仇大恨,那点谢笃之曾经拒绝他拉拢的往事早就被白软忘得差不多了。
当然,虽然也有“如果不是谢笃之横插一脚,被谢家领养的应该是自己”的原因,但他在蛰伏这么多年后出手,主要还是因为厌恶。
何况,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谢家已经找回真正的儿子,对谢笃之的关注从程度势必会下降。进行离间,让对方和谢家人之间的信任断裂仅仅只是第一步,他想要的是谢笃之失去一切,只能在泥沼里苟延残喘,求死不能。
这个人碍眼到哪怕多待一秒,白软都会忍不住暴露本性的地步。
他重新估算天秤的两端,带着强烈的恨意将名为谢笃之的砝码重量加了又加,直到另一头被高高翘起,摇摇欲坠,才逐渐恢复冷静。
类似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发生过,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尚能因为利益、猜忌反目,更何况没有血缘关系,仅相处了月余的养兄弟?
等白软离开,李珩才有点不确定地开口,“他刚刚是不是”
有一瞬间,他觉得白软给人的感觉有点奇怪,比之前还让人不舒服。
“他怎么样和我们没关系。”谢笃之说,并解释,“白夫人拦住我们,说了一些话。”
所以他现在才到。
至于刚刚支走白软的理由,也是他瞎编的,白薇现在还拉着谢夫人,以“考验他”为理由,编出很多真真假假的理由为自己开脱。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内容。”青年打了个补丁,不准备让他在有烦恼的情况下再去关注那些。
“哦。”李珩本来也不想知道,只是点点头,准备把白软刚刚的来意告诉他。
“不用管他。”
谢笃之成功在他说完第一句话之后就打断了他,态度显得有点随意,“我过来是想问你要不要玩游戏。”
游戏娱乐能让人感到放松,心情变好。
李珩知道他是带了电脑过来的,只是不确定用于商务的轻薄本能支撑游戏多久,会不会死机,造成硬盘里的文件丢失。
“回家再打会不会好一点?”少年显得迟疑。
“附近有一个电玩城。”谢笃之解释,“不是主机和pc端的游戏。”
经过一段时间的恶补,他已经大致清楚游戏的分类,以及所谓的鄙视链了。
李珩心动,还是有点犹豫,“但是等会儿好像还有致辞。”
“没关系。”
他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要是服务生那边实在找不到人,会拉谢思之上去活跃气氛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9个币,交易失败!因为我要去和朋友去大草原当高贵的那达慕勇士(理直气壮地)
娱乐圈相关的之前说过啦(忘了第几章),因为白软在所以会提到,我们宝不会进娱乐圈,也不会上节目。顺便要是有人介意的话我提前说一下,后面会接到那种场外电话的情节,但不会去写观众反应和弹幕啥的,单纯就是描写这件事,OVER
第49章
“看看我逮到谁了!”谢思之挤上车的后座, 把弟弟夹在他和谢笃之中间,得意洋洋。
“看到老三离场说临时有事的时候我就知道, 你们肯定要到这里来。”
他是特地跑到酒店停车的地方等的, 一早就盯准了谢笃之的车牌,也没有在他们开始上车的时候就大大方方露面,而是等车门要关了,才猝不及防地蹿出来, 挤到后座, 把人吓了一跳。
明明前面副驾驶的位置是空的。
“去前面坐。”谢笃之也没问他怎么会想到过来停车场堵他们, 毕竟谢思之又不是没有脑子。
青年陈述事实:“你坐后面太挤了。”
“挤吗?”谢思之反问,却十分有自觉地往车窗那边靠了靠, 两条长腿挤在一起, 显出几分局促。
“老三你去坐副驾驶吧,反正是你的车。”他看起来很认真地想了想,“话说回来,我们去哪?”
后面那句话问的是司机, 挡板还没升起来, 司机可以听见他的问话, 犹豫数秒,最终在谢笃之的眼神示意下报出地址、
“电玩城?不错。”谢思之评价难得中肯。
显然,他也认为打游戏能让人放松。
“我去坐副驾驶吧?”李珩左右分别看了一圈, 有点不太好意思, “这样就不挤了。”
也不是他胆子小, 而是谢思之登场得过于突然,到刚刚为止他都在平复心情, 所以才没有说话。
谢笃之和谢思之不约而同拦住他, 谁都认为对方才应该是多余的那个, 且各有理由。
一个是车主本来就应该坐副驾驶,另一个秉持先来后到的观点,僵持不下,谁也不愿意多让。
空气里火药味很浓,有那么几秒,李珩甚至觉得他们可能会打起来。
好在最后车还是顺利上了高速,以三兄弟都挤在后座的状态。
“一会儿的致辞要怎么办?”少年又想起来这个问题。
他记得谢笃之告诉自己的是二哥会帮忙代劳,但现在谢思之和他们一起,打过招呼的服务员可能没办法找到人。
说不定就在他问的时候,致辞已经开始了,要是谢夫人在台上说完,但后面迟迟没有人拿着稿子,现场岂不是会非常尴尬吗?
尤其在之前已经有过骚动的情况下。
“什么致辞?”谢思之开始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大腿;“你说那个啊,没事。”
“反正有大哥呢。”
他耸了下肩,倏地板起脸,把嗓子放粗的同时刻意压低了语气,模仿谢慎之说话。
“感谢诸位能拨冗莅临”
居然还真有几分相像。
李珩不自觉瞪大眼。
他刚要开口,就听见谢思之发出毫不掩饰的快活笑声,双肩不停颤抖,显然是对自己刚刚的表演十分满意。
青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
怎么也想不通笑点在哪的少年,带着几分苦恼,往谢笃之那边稍微靠了靠。
他贴心地为显然乐不可支的哥哥保留了更多空间。
“不行,光是一想到这个我就好想笑。”谢思之掏出手机,“我得问问有没有兄弟在现场,让他帮我录一下小乖你要不要二哥也给你传一份?”
“不用了,谢谢二哥。”李珩十动然拒。
电玩城距离确实不远,他们好像只是在车上说了几句话,司机就已经根据导航的提示停了车,拉开车门,请他们下去。
谢思之是最快从车上跳下来的,没忘记拉着李珩一起。
“二哥以前逃”他意识到自己说顺了嘴,火速咳嗽好几声,将少年的注意掩盖了过去。
然后,在弟弟问他要不要喝点水的关切之后,谢思之重新开口,“二哥以前放假的时候,经常会和朋友到这种地方玩,不过不是这家,我们以前去的那家就在一中没多远,现在好像倒闭了。”
“不是我吹,二哥打电动打得可好了。”
逃课打游戏确有其事,一中以前附近也确实是有电玩城。
不过他并没有像自己说得那样对电动那样擅长,只是对这方面有过一些了解,看别人打过街机之类的东西。
谢思之那时候逃课都是喝自己的狐朋狗友去网吧,用小号五排开黑去低分段钓鱼,狙那些无辜的路人。
不过他觉得不管什么游戏,本质上都是考验脑子和操作,他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尤其是这次还有一个明显对此一窍不通的谢笃之衬托。
是时候一展雄风了!
而后,在迈开步伐,走向那台明显属于动作类游戏的街机时,他被少年拉住了衣袖。
“二哥,要先到柜台换币。”
李珩提醒,又问,“我们要换多少?”
隐约间,青年好像听见一声带着不屑和嘲讽的“呵”声,他几乎本能扭过头去看谢笃之,试图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端倪。
遗憾的是,他什么也没发现,谢笃之甚至带着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问:“你不去换游戏币吗?”
谢思之:
他直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这种事情不是有小乖嘛,二哥先去看看。”
谢思之开始心平气和地磨后槽牙,又伸手揉了把弟弟的脑袋,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之前瞄准的那台街机,“换完找二哥报销就好。”
“三哥,我们要换多少?”李珩于是又去问谢笃之。
这是一家很大的电玩城,加上现在已经是晚上,里面的客人也不算少。有学生,上班族,带着孩子出门的大人,那排娃娃机面前甚至还站着好几对出来约会的情侣。
游戏币和人民币一比一兑换,但是办理会员,购买专门的会员卡会有优惠,充一百多送二十个游戏币,充两百送三十个,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根据他的经验,不同类型的游戏机消耗的币也是不同的。
比如抓娃娃机一般会要求投一个币或者两个币,再往里面走,可以坐上去,连着大屏幕还有方向盘的赛车会多一些,通常三到五个币不等。
他们一共三个人,充值少了肯定不合适,可他们也不知道会玩多久,什么时候被打电话催回家,办完会员一次性往卡里存太多也不好——很大概率上,这是他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来这家电玩城玩。
谢笃之在分析,计算。
他看到了柜台后方贴着的那张巨大的红色会员福利海报,正在试图将柜台菜单上那些游戏项目和内场那些机器一一对应起来,判断自己玩什么才不会显得过于笨拙。
最终,他把目标放在了移动投篮和赛车漂移这两个项目上。
他随口报了一个数字,估计升学宴那边不会太早结束。
李珩听话地跑去柜台换币。
头上带着兔子发箍,脸上贴了爱心贴纸的服务员给他多换了十个——可能由于他们是新客,而且一次性往会员卡里充了不少钱。
“用完再到柜台来取就好。”她这样叮嘱,娴熟地从旁边装硬币的格子里数了十排,装在小袋子里递给少年,“祝您和家人玩得愉快~”
一百枚游戏币叠在一起的数量不算轻,印有电玩城logo的亚克力袋沉甸甸的,让人产生一种突兀且莫名的富裕感。
李珩先数了三十四枚游戏币在柜台不远处等自己的谢笃之,这才带着剩下的那些去找正在观战的谢思之。
游戏币几乎刚到手,谢思之就迫不及待地往旁边那台还没有人的街机上投了币,吆喝谢笃之一起玩。
游戏是拳皇。
虽然他之前没有在专门的机器上玩过,但网页游戏刚流行开来的时候,这款游戏的移植,或者说是盗版曾一度在当时的学生群体中火热。
光是从认得人物,且对他们的标志性大招有印象这一点出发,谢思之就觉得自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他打游戏的时候谢笃之在看股票,也不参与同学之间的流行话题,所以,谢笃之肯定赢不了他。
“我不擅长这种动作类的游戏。”谢笃之没有中计,甚至对此直言不讳,“你可以找别人,或者让小珩教你。”
他的目标始终清晰——毕竟特地来电玩城的目的不是自己打游戏,而是陪同少年打游戏,让他不要再费神去想和白家有关的事。
从这点来看,他认为只惦记自己享乐,并试图从击败他人中获得成就的谢思之有点本末倒置了。
不过,鉴于这样的心态能让少年更好地融入电玩城的环境,他觉得没必要特地在这个时候提醒对方,免得扫兴。
李珩有点想试试。
他没有玩过,在各种各样的盗版最风靡的时候,他们的学校还没有引进电脑,更不要说那种街机了。
后来当主播,开始播游戏,去了解相关历史的时候,才从专栏文章和各种各样的解说视频里了解到这款游戏。
“我来陪二哥玩吧。”他自告奋勇,往旁边的操作杆下面投了币,开始查看人物说明,以及连招方式,最终选定了看起来相对简单的不知火舞。
“那你不要怪二哥下手太重。”谢思之按照印象,选了记忆中相当强力的八神庵。
在游戏里用一套行云流水的炫目连招打败弟弟,好像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青年甚至开始畅想自己手把手教对方打游戏的场景。
光是一想到弟弟崇拜中夹杂着敬畏的目光,或许还有要他教大招技巧的时候用撒娇的语气喊的哥哥,谢思之就忍不住心痒痒,“实在不会也没关系,二哥可以慢慢教你玩。”
反正宴会结束还要很久,他今天回去就找人往家里搬一台这样的街机。
谢思之自信满满,惨遭3:0。
这次不是错觉。
他确实听见了谢笃之带着嘲讽的嗤声。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先滑跪我知道今天只有3000,就,作为一个二次元,受的冲击有那么一点大,就,那个,考.jpg(胡乱比划)希望大家再原谅我一次呜呜呜呜
算上昨天的我欠了6000,周六周末一定补上qwq
然后看到有人说家庭弟位的问题,我大纲里有列其实!谢家是:宝——妈妈——阿笃——二哥——猫——大哥——爸爸。阿福不在食物链里面是因为阿福某种意义上克制所有人,至于小吱,小吱视情况而定,甚至可能在我们宝前面,所以猫是薛定谔的猫x
大哥地位低是因为老实,爸爸纯粹是就是历史遗留问题,自觉被钉死在耻辱柱上www
第50章
“二哥手有点生。”谢思之试图挽回尊严, “上一次玩还在高中,连招和技巧都忘得差不多了。”
“再来一把, 再来一把就好。”
他这样说, 又换了另一个印象里同样是主角的强力人物,“我当时应该是比较擅长这个。”
这次谢思之不敢掉以轻心,特地看了一遍技能讲解,才缓缓按下确认。
李珩点点头, 说了个好字, 投币, 还是用之前选定的人物,重新进入决斗界面。
他并没有怀疑谢思之说谎, 专注盯着屏幕上的血条, 甚至没注意自己把街机的摇杆和按钮弄得啪嗒作响,也吸引了不少刚刚结束对局,和偶然路过这排街机的其他客人的视线。
屏幕上亮莹莹的光映在少年脸上,勾勒出他还带着些许稚气的轮廓。
其他人的关注点更多是在对局身上, 谢笃之关注的却是他本身。
他很喜欢对方认真做自己喜欢的事时的样子, 尽管脸上的表情未必带着笑容、而是要稍微凝些, 可谢笃之能从那双像星星一样发亮的眼睛里看出放松和快乐。
但也不止是游戏才这样。
——青年突然想起来高考前他搬来和自己住的那段日子。
不论是看书学习,还是和他面对面坐着吃饭,或是主动要帮忙收拾客厅的时候, 神情也都是一样认真、专注。
最起码在谢笃之看来, 心无旁骛是种相当珍贵的品质。
以前相处时还未觉得, 现在回想,他发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明显变高许多, 记忆的影子叠在一起, 最终在少年的眸光中完全重合。
尽管电玩城嘈杂得让人恨不得塞住耳朵, 各种风格不同,或代表胜利或代表失败的音乐混在一起,鸭子般吵闹,各种指点和议论的声音也无时无刻不在影响感官。
谢笃之却不觉得有多难以忍受。
非要具体形容那种感觉,大概是那种特地处理过的画作或摄影作品,一切背景都被刻意模糊过,在各种各样的极简色块之中,只有他是清楚且精细的,纤毫毕现,像发光一样。
谢思之又被零封了一局,因为人物克制,这次他坚持的时间要比上次更长,看起来也没有上次那样狼狈。
可面子和信心是两种同样微妙,且总是会在相当不合时宜的情况下挑出来的东西。
理智告诉谢思之应该见好就收,这局足以佐证他其实没有那么菜,只是太久没玩才会不熟练,现在停手还能保留一点被有意营造的人设。
可他总觉得自己再来一把,就能反败为胜——他刚刚都把弟弟操纵的人物打到一半血以下了,再来一局,肯定能漂漂亮亮地打个翻身仗。
然而,他被少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二哥你不一定非要和我玩的。”李珩刚刚打完这局,就注意到了看起来好像和周围格格不入,始终沉默站在身侧的谢笃之。
“三哥有没有什么想玩的?”刚刚的街机体验给了他一定自信。
“你问老三没用的。”谢思之不肯放弃,“他不喜欢游戏,也从来不会去玩。”
很明显,他认为谢笃之在这里只是尽所谓的陪护责任,怎么也不觉得对方会真的下场体验这种相当低级但又意外纯粹的娱乐。
谢笃之放松的方式也是办公——最多再加上一项看书或者是运动,就已经顶天了。
“对吧,老三?”他这样问,哥俩好似的搭住对方的肩膀,朝自己这边勾了勾,“你不玩游戏,是吧。”
谢笃之相当不给面子地把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开,又往旁边挪了一步,相当干脆利落地划清距离。
“我没说过自己不喜欢游戏。”青年不带任何情绪地开口,陈述事实。
不感兴趣和不喜欢是两个概念,何况他也不是全然不感兴趣,最起码弟弟玩的那几款有特地去了解过。
“我只是没有空玩。”他这样说。
谢思之:
他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但一时也说不出来。
毕竟老三非常忙是他们家的共识——尽管他不经常去外地出差,但各种各样的线上会议从来没断过,加班殷勤到仿佛公司是自己的结婚对象。
不知道为什么,奇怪归奇怪,他突然又觉得谢笃之有点可怜。
“来都来了,你就不要操心那堆破事了。”谢思之语气带了点怜爱,“哥带你打游戏。”
谢笃之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
过了会儿,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你技术不好,应该没办法教我。”
“我来教就好。”气氛不是很对头,李珩有点怕他们吵起来,慌不迭开口,“二哥在家画画也很辛苦,刚好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谢思之顿时舒服了,横看竖看都觉得弟弟熨帖自己,不想让自己太累。
要是他真的教谢笃之打游戏,他肯定会很心累的,因为谢笃之的思维逻辑,还有凡事都喜欢追根究底的习惯根本不适合玩游戏。
非要说,他觉得谢笃之当策划就很合适,肯定能用最少的成本气死更多的玩家。
“那二哥就勉为其难地把这项任务交给你好了。”谢思之没忍住哼哼了两声,看向在场另一位弟弟的眼神中带着几分得意。
他伸手,再度使劲揉了一把少年松软柔顺的头发,就拉着其他刚从街机上下来,同样找不到对局者的玩家又开始了新的一轮角逐。
好消息是,他和另一位玩家菜得不相上下,你来我往,居然也有一种高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
李珩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才完全放下心来,重复问道:“三哥想玩什么?”
考虑到谢笃之对游戏没什么了解,他还贴心地提供了几个选择,“那边有赛车,还有篮球,射击类游戏,跳舞机。”
要是谢笃之这些都不喜欢,他们还可以去被抓娃娃机分隔开来的那个区域,玩电子捕鱼,大富翁,或者推币机礼品机那些。
“可以试试赛车。”谢笃之佯装思索。
“好啊。”李珩也有点跃跃欲试,以前在网吧打暑假工,他还帮忙给临时要去洗手间的客人代打过差不多的游戏。
投币之后,工作人员的引导他们带上VR眼镜,选择对战模式,帮他们匹配到了同一场对局。
不是所有的赛车都由玩家操纵,大部分时候,为了增加游戏体验,系统都会适当加入一些由电脑控制,可以轻易被超越的NPC单位。
但饶是如此,操纵自己那辆奶油色赛车率先冲过终点,少年下意识去看啊屏幕右上角那一列整整齐齐的赛车名字的时候,发现谢笃之选的那辆赫然被抛在最末尾的位置,状态也不是很好——耐久都快凄惨到见底了。
他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选的游戏太难了。
可电玩城的这个赛车就是很多年前大火的那款游戏的翻版和简化,赛道没有那么崎岖,道具也只剩下了给自己加速和给别人减速两种,没有那种延时发动,需要计算位置距离的陷阱
所以,难道不是只要踩加速,握紧游戏机上的那个方向盘操纵左右,合理利用道具,再弯道超车就好了吗?
想了好几遍,他认为这款游戏可能对没有接触过的人来说,有一定的上手难度,所以谢笃之才会被遥遥甩在最末的位置。
他还在愣神,谢笃之操纵的那辆深灰色赛车已经徐徐驶过终点,然后,带着的vr眼睛被摘了下来。
谢笃之随手把他脑袋上又有抬头趋势的那一小撮卷毛捋直,看上去有点困惑。
“为什么可以主动撞击别人的车但不受任何处罚?”青年这样问。
他记得赛车比赛中参赛选手禁止相撞的,会尽量规避这一行为的发生,如果意外撞车,责任也是在超车的车手身上。
更遑论一般的交通规则。
李珩发现这个问题很难解释。
因为他不懂赛车规则,只是遵从游戏的规则去玩。
“三哥以前有没有看过那种四驱车动画片?”他想了一下,“就是那种,很智能,甚至能听懂人话的四驱车。”
谢笃之没有看过,他对动画片不感兴趣。
不过这不妨碍他理解对方的意思,“我们刚刚玩的赛车规则和四驱车类似,可以相撞,但是不受任何惩罚?”
“差不多,因为只是游戏,操纵的也都是虚拟的数据。”李珩点头,没有拉着他再试,而是主动从座位上跳下来,去了另一边的投篮游戏。
“三哥会打篮球吗?”他问谢笃之。
谢笃之点头。
“那我们可以去试试那边的投篮游戏。”李珩从善如流,“不管篮框怎么移动,只要能把球投进去就行了。”
“一定时间内投中指定的数量好像还有奖励。”
他没有觉得谢笃之刚刚问题有多莫名其妙,或者说让人摸不着头脑,对方开口的时候,除了思索怎么回答的苦恼外,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开心。
被信任的开心。
根据他对谢笃之的了解,假如换成不熟悉的人,对方肯定就不会那样问了。
他不觉得对赛车规则过分较真的谢笃之有哪里“轴”,一板一眼到过分,用现实的标准去衡量游戏。
可这也是一种原则的体现。
他认为这样的谢笃之很认真,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和三哥菜得不分上下x
去打战场了,啵啵!希望大家都有可以v你们50去吃疯狂星期四(虽然我是金拱门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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