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玩就玩到了商场关门电玩城歇业。
下楼的时候, 李珩左手搂着巨大的粉色兔子玩偶,右边的胳膊还夹着条时下流行的鲨鱼抱枕, 谢笃之和谢思之手上也帮忙拿着零零散散的战利品。
兔子是投篮全中的奖励, 鲨鱼抱枕则是谢思之后面参加电玩城枪击类比赛的特等奖,那会儿商场人流量正是最大的时候,李珩因此收到了很多小朋友——包括成年人在内的艳羡目光。
要不是现在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带着这些战利品进电梯, 他可能还会有点不好意思。
“乖啊, 你觉得是鲨鲨好还是兔兔好?”谢思之的嘴巴没有闲下来多久, 趁着没有其他人,笑眯眯抛出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二哥觉得鲨鱼要更威猛帅气一点, 你觉得呢。”
“二哥, 鲨鱼和兔子都很可爱。”李珩无奈地回答。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然后道:“非要说的话,我其实喜欢兔子。”
“为什么啊?”谢思之不敢置信,有种不被欢迎的委屈感, “鲨鱼不好吗?我还特地给选了最好看的星鲨。”
“我以前没有去过海洋馆。”李珩说, “和其他人一起看动物世界的时候, 还被突然出现的鲨鱼牙齿吓到过。”
他在家人面前,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意无意避开谈论过去了。
“但是养过兔子。”
“家里现在也可以养兔子。”谢思之试图弥补错误,“二哥的花房里也很适合种牧草, 你想养多少只都行。”
李珩想象了一下他花园那些名贵的花草被兔子啃得坑坑洼洼的样子, 有点想笑, 还有点不忍,“二哥, 你先听我讲完。”
兔子是将近冬季的时候养的。
那天院长阿姨刚好带他们这批比较大, 听话不会乱跑的孩子到别人家帮忙做手工, 回来路上刚好遇到了那种摆着地摊,吆喝十块钱二十个圈的小贩。
那个摊子上有很多东西,从毛绒玩具到精致的玻璃摆件,再到活的小动物——诸如乌龟和兔子,应有尽有。
他只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没有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不过也有被那些东西吸引,走不动路,央着院长阿姨要套圈,要小兔子的孩子。
院长阿姨腿上挂着好几个,胳膊上还挂着好几个,根本迈不开步子,最后只好付了十五块钱,要了三十个圈,差不多每人分了两三个左右,让他们套,套完再回去。
“那小乖你套到兔子了吗?”谢思之有点好奇。
“差一点。”李珩不太记得细节,“好像只套进去一半,好像是套上去又被弹开了。”
“兔子是买的,或者赠送。”谢笃之如此猜测。
“一半一半?”李珩想起那件事,好笑的同时还有点苦恼,“因为那个时候不只有我们套圈,有一个小朋友买了好多圈,但是都没有套到,付钱的家长就说那个叔叔的摊子和圈有问题,要求退钱。”
但那个圈其实很大,套动物,毛绒玩具之类的可能需要一定的技巧和运气,那种放在前排的玻璃小饰品很容易就能套到。
“院长阿姨看不下去,就帮忙评理了,那个叔叔就让我演示,证明自己的环没有问题,是他们想要赖账。”
少年顿了顿,还有点骄傲,“因为我只是没有套到兔子,但是帮其他的人套到了玻璃小狗和小天使。”
谢思之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笃之面上不显,眸光也柔和些许。
“我懂了,兔子肯定是老板为了感谢特地你们送的。”谢思之说,竖起大拇指的同时,带着几分心痒痒,伸手想要去揉弟弟的脑袋,“我们小乖好厉害哦。”
在目的达成之前,他的意图就已经被谢笃之率先看穿了。
青年不着痕迹地侧了下身,刚好挡住这一动作。
谢思之没发现。
“因为大家当时都想要小兔子,不想要那个很大的毛绒老虎。”李珩下意识想摸鼻子,但手上东西太多,这个动作可能会让鲨鱼的尾巴打到旁边站着的谢笃之,又忍住了。
“我们养兔子吧?”谢思之立场很不坚定地开始喜欢兔子,“兔子多可爱。”
弟弟多可爱!
“但是二哥,我们养的那只兔子后来被吃掉了。”李珩欲言又止。
地摊老板送的兔子是那种绒毛雪白的红眼睛肉兔,长得特别快,刚被带回孤儿院的时候小小一只,用野草和菜叶子喂,过年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有那种稍微小一点的板凳狗那么大了,远远看过去,像一团不太干净的雪。
考虑到每天清理院子实在麻烦,兔子的排泄物味道也很刺鼻,容易给来拜访的人留下坏印象,院长阿姨就拍板宰了那只兔子,和萝卜之类的蔬菜一块炖,端上了年夜饭餐桌。
“没事,谁敢宰二哥的给你养的兔子二哥宰谁。”
谢思之光是靠脑补,心已经化成了一滩水,安慰话张口就来,“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们宝贝不伤心。”
他弄得李珩有点不太好意思开口解释,说自己当时虽然确实因为兔子被杀掉难过了一阵子,但还是在年夜饭上被热乎乎的炖兔肉——还有后来院长阿姨用兔皮缝的耳捂折服了。
那个耳捂一直陪着他到初中,后来因为实在带不上,才被院长阿姨又拿回去重新拆,改成了那种只有一只的半指手套。
好在他内心的那杆天秤最终还是向有良知的那面靠拢,没忍心让这位大大咧咧,有时候又表现得格外细腻的哥哥继续脑补。
“二哥,我是想说,兔肉很好吃。”少年这样说。
“没事,二哥能理解,二哥以前也养过鹦鹉嘎?”
谢思之当场愣住。
“假如我没有记错,鹦鹉是福伯养的。”谢笃之适时开口,毫无手足之情地开始拆台,“是你要过去养,结果那天和同学打游戏,忘了给鹦鹉喂食,也没有检查笼子,鸟自己把门弄开,飞走了。”
福伯还为此念叨了很长一段时间,问自己的朋友要过好几只回来,但后来那些都不如原先的聪明,会说很多话,后来也就没有继续养,去发展其他爱好了。
“老三,我警告你不要血口喷人。”谢思之原形毕露,试图偷袭,“明明就是那只傻鸟自己娇气,我是看它那么胖,飞都飞不起来,好心给他减肥。”
有关鹦鹉的问题从车上一直差不多吵到了谢家,李珩几次想当和事佬,缓和一下矛盾,都被谢思之拒绝了。
用他的话说,就是“有关声誉,势必要洗刷清楚,拒绝让步,拒绝和解”。
然而最后谢笃之也没有承认。
青年坐在后座,眼睛似疲倦般半阖着,视线潜藏在睫毛下面,看起来像在走神,又好像真的把谢思之那些没营养的争论全都听了进去,偶尔开口反问。
“所以?”
“然后呢?”
李珩觉得他甚至听见了自家二哥磨牙齿的声音。
他只好轻轻用手肘去捣谢笃之,试图和青年眼神交流,让他态度表现得稍微暧昧一点,把谢思之给哄过去。
“三哥——”他做出这样的口型,心里其实有点紧张。
主要是怕被自家小气又不服输的二哥发现小动作,夹了一点其它的不知名缘由。
他看到谢笃之带着点促狭的笑了一下,再看过去,那个笑容仿佛又不曾存在过。
谢笃之也学着他的样子,做了“好”的口型。
他们两个,偷偷摸摸的,在另一位当事人的不知情的情况下达成了协议。
这种有共同秘密——还是在眼皮子底下达成的共同秘密的感觉让少年心跳得有点不规律,也可能是刚刚那个疑似错觉的笑。
谢笃之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给人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从隆冬跳到春天,冰川消融,化作潺潺的溪水,一流就流向温柔明媚的春光里。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谢笃之不紧不慢,“确实不关你的事。”
谢思之满意了。
李珩也松了口气。
仔细把刚刚那幕珍藏起来的谢思之同样感到开心。
除了那只许久前就已经飞走的鹦鹉,这场持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争论中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少年拧开矿泉水瓶盖,把水递给又重新得意起来的青年,有瞬间觉得自家二哥有点像总在寓言故事出现的孔雀,骄傲,自大,但同时又不可思议地容易满足,只要夸奖他的羽毛,顺着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就好。
假如二哥是孔雀,那三哥又是什么呢?
他不自觉陷入沉思,想了很久,也没能得出确切的结论或判断。
感觉有很多相似的,但又都没有那么贴切。
关于“谢笃之到底像什么动物”的思考差不多一直持续到他在福伯外面不安全下次早点回家唠叨声里走进家门,看到坐在沙发上,俨然准备召开家庭会议的父母和大哥。
差不多差不多被他抛到脑后,在升学宴上发生的不愉快又重新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自己应该道歉,因为他表现得确实有点莽撞。
然而还没有开口,凝着张脸的谢夫人就缓缓开口,告诉了他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小乖,刚刚你爷爷那边突然打电话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一款我们宝的百变怪!
看了一下之前的更新频率感觉我以前也是一款很勤奋的作者,但是后来,就,嗯,或许这就是倦怠期吧(。)可是故事还有好长。
第52章
【是月亮啊:怎么会这样![鸭鸭震惊.jpg]】
【是月亮啊:我好像收到节目那边的通知说选秀要提前开始, 就算你回国也不能出来找你玩了QAQ】
【是月亮啊:歌曲分享《错过》】
【是月亮啊:不管怎么说还是祝爷爷身体健康!】
顾明月消息发得太快,李珩的解释还没有发出去, 就被对方刷了屏。
他现在在候机室等飞机, 早上八点的航班,现在距离登机还有一会儿,没想到顾明月已经醒了。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接下来要和顾明月——或许还有同桌一起去高原旅游, 差不多玩到快八月份再回家, 这件事也已经获得了谢夫人的首准。
福伯特地还在家里准备了不少据说能抗衡高原反应的红景天口服液, 让他记得每天喝,提前准备。
但计划永远也赶不上变化。
昨天他一回家, 就被告知了远在欧洲的爷爷突然生病, 需要有人看护的消息。
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情况下,被指派了照顾老人的任务。
——毕竟家里面的其他人都没有空,不管怎么看,他这个准大学生唯二比较闲的。
另一个很闲的是谢思之。
但他的二哥对要去欧洲这件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排斥。
原因是爷爷奶奶住的镇子比较偏远, 除了风景好之外一无是处, 没有各种各样的快消店, 没有商场,也没有酒吧。
唯一的超市在好几公里外面,要开车才能去, 晚上八点准时关门, 逢年过节不开。
“我感觉还是直接杀了我比较好。”
坐在他右手侧的青年不知道第几遍重复, 一副没精打采生无可恋的样子,“老爷子在当地请个护工不就好了, 我们过去也帮不上忙啊。”
对弟弟的宠爱喝对长辈的敬重还不足以抵消他对欧洲小镇生活那种厌倦。
谢思之不喜欢田园风情, 他只想快快乐乐地生活在灯红酒绿里, 半夜还能和一帮子好朋友去比个赛车或者是去泡个吧。
“二哥,说不定我们很快就回来了。”李珩想不到有什么可以安慰他的地方,只好这样说。
本来谢思之不是非要和他一起出远门的。
毕竟他的闲是相对谢家其他人而言。
真要算起来,其实他要操心的事情一点也不少——光是接下来那场画展主题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何况年底还有几个比赛需要接洽,确认。
可李珩毕竟是第一次出国,从小到大学的也都是为了考试出发向高分看齐的哑巴英语,异国他乡的,万一出现沟通问题怎么办?
临时请翻译倒是能请到,但是决定做得这么突然,也没办法好好确认和考察考察人品,谢夫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二儿子一起派过去更放心。
“……宝贝,你不懂。”
谢思之脸上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微妙表情,“我们的奶奶是位热情且好客的女士,她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我们回去的。”
“说不定我们得在那边待到八月底。”
欧洲确实也有好玩的地方,但老爷子到底生的什么病他现在也不清楚,加上身边还带着个甜蜜的小拖油瓶,他总不能一下飞机就火速开溜。
想到这点,他那股轻生的冲动又涌上来,自暴自弃道:“算了,我还是直接去投胎比较快。”
李珩:……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自家二哥周围的气场好像更丧了。
他想了想,又给顾明月回了条选秀加油,顺带把自己即将登机的消息告诉对方,直接熄掉了手机屏幕。
“要不然,二哥你还是不跟我们一起吧。”李珩不确定这个方法可不可行,“就说自己有事,所以要回去。”
“三哥这个月都在,我要是遇见问题,可以打电话给他。”
他踟躇道,“而且只是帮忙照顾爷爷的话,我一个人应该也可以。”
他老实待在爷爷奶奶家,好像也不需要担心沟通交流方面的问题。
毕竟电话里两位老人家乡话都说得很好,移居多年,口音还是和国内没有差别。
“二哥还不至于没担当到这种程度。”
谢思之又是一声叹息,“答应了就是答应了,而且老三也不可能总待在镇子上……对吧老三?”
他侧过身,去看正在用手提办公,耳朵里镶着枚蓝牙耳机的谢笃之。
谢笃之头抬也未抬,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他,“你可以去玩你的。”
“你这话有点过分。”谢思之被噎了一下,“……什么叫我可以去玩我的啊?我很有责任心的好吗。”
回应他的是键盘敲击声。
谢笃之打完了一行字,这才摘掉耳机,顺便把电脑也合上,淡淡开口:“字面意思。”
他没等谢思之脾气发作,继续道:“妈妈昨天晚上应该给你发过消息。”
“她给我发消息了?”
谢思之将信将疑,翻遍了消息列表,还有昨天晚上的那一排未接电话,终于在短信堆里找到了电话卡运营商自动发送的语音留言提示。
他点进那个网址,带上耳机,脸色纷呈,甚至连弟弟喊他都没意识到。
“……没什么,就是她和我说要是老爷子没什么大碍的话,我可以待几天就回来。”谢思之随便扯了个借口。
“那太好了。”李珩舒了口气,发自内心替他感到高兴。
“我突然想起来其实那边风景不错,附近还有雪山和滑雪场,多待几天也行。”
谢思之飞快改口,“老爷子的农场里也养了不少动物,我看看能不能从它们身上再找点灵感,把画展主题早点确认下来。”
虽然不清楚画展主题是怎么和农场联系到一起的,但在他那种不太正经、想一出是一出的形象早就深入人心的情况下,少年也没有因为他乍然改变的态度而起疑。
李珩只觉得太好了,因此,也没有注意到两个哥哥暗中的眼神交流。
谢思之光是眼神质问还不够,又掏出手机,发了好几个窗口抖动表达自己微妙的、被排除在计划之外的不满。
——哪怕是他自己没看见消息。
他问的问题太蠢,所以谢笃之只是简单扫了一眼,并没有回。
确切来说,被排除在计划外的不是谢思之,而是他。
实际上,谢笃之并没有在欧洲要谈的投资,就算有,也不需要他本人出差半个月或者是更长时间。
这个借口只能说服对他现在的投资计划不算太了解的其他家人,说服不了他自己。
昨天进门之后,谢笃之就差不多已经猜到她的想法了。
其实不难猜,昨天的情形,也就只能骗一骗没多少社会经验,且和两位老人接触不多的少年。
只是谢思之没动脑子,否则很容易就能发现疑点。
比如身体一向硬朗,冰天雪地还能坚持冬泳的老人为什么会突然生病,在说到具体病情时,谢夫人为什么又语焉不详,连症状也描述不清楚。
假如真是突发重病,不管工作多忙,全家人肯定是要一起过去的,假如不是——那就更没有必要千里迢迢,特地喊小孙子过去看护了。
以老人想念没见过的孙子为理由,其实比生病更能站得住脚。
那为什么还是要拿生病当借口?
——自然是担心他有顾虑,因顾虑而拒绝,所以不管怎样先找借口把人支出去,好好玩上一圈。
不管白薇那边怎么催促,直接用远在国外照顾老人这个理由搪塞,就算再怎么怀疑不满,她也只能在心里发作。
站在“孝顺”这个制高点上,就她再想弄舆论,看客最多也只能感慨这是件没办法的事,不轻不重地议论一番。
等他旅游结束,开开心心地回国,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谢笃之原本也有类似的打算。
只是作为母亲的谢夫人行动比他更快,也更加果决。
他只能退求其次,以有投资为理由一起前往。
从这点出发,谢笃之不否认自己其实有点嫉妒谢思之,嫉妒他的闲暇,以及身上总能让人放松的特质。
但不是以工作为钟摆的谢笃之,好像就不是谢笃之了。
最起码本人不太想象得出来自己成为画家或是其他什么人的场景。
他本能认为自己不适合除现在这个身份外的一切职业,也从来没有萌生过类似激流永退的念头。
哪怕账户上的余额一辈子也挥霍不完,金钱对他而言的意义仅是不断增长的数字。
谢笃之想,他应该重新寻求一种平衡,不再将自身置于工作和工作之间,而是将另一头换成更加虚无缥缈、他尚未能完全把握的东西。
从现在开始适应的话,或许将来——将来。
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他转眸,将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不露声色。
接下来他要计划的,不应该是在当地进行评估,寻找有开发价值,值得投资的产业,再判断其风险与回报。
而是应该怎样相对合理地,和他们留在同一个小镇,且不让少年起疑心。
当然,如果能把谢思之支开就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往下翻也没有了x
经过朋友的开导,我现在看着自己的日更字数,充满了理直气壮。
作者和读者都在倦怠期的时候,现在这种凑合凑合过的方案就是最好的.jpg
第53章
抵达镇子是在第二天下午, 谢思之开的车。
倒不是没有安排人专门过来接,只是谢思之在电话里据理力争, 口口声声说如果连自己开车的自由也没有, 那这趟北欧之行将毫无意义,要求即刻买机票回国,这才打消了谢夫人原本的念头。
自从下飞机那刻起,她的消息几乎一刻也没停过。表达的也都是很实际的关心。
一会儿问他能不能适应时差, 一会儿又担心当地的饮食不符合口味, 甚至还让他少穿点衣服, 担心气候问题
李珩坐在后座,在车内音量调到最大的爵士乐和窗外飞速疾驰过的森林和山峦中一条一条回复她, 眼皮渐沉。连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少年歪倒在谢笃之身上, 消息回到一半的手机也从掌心滚落到旁边。
谢笃之下意识坐直,随即意识到这个动作或许会让对方靠得不够舒服,肩膀又缓缓放松下来,以一种自然的姿态垂落。
他在尽量维持半边身子不动的情况下够到了手机, 帮忙回复完了消息, 这才伸手去戳前方驾驶座上的谢思之, 示意他把音乐关掉。
谢思之不明所以地回头。
他是脸上墨镜甚至都没有摘,但嘴上正在哼的歌直接卡在了喉咙里,差点不小心在公路上踩了刹车。
“什么时候睡的?”他直接关掉音乐, 把自己那边的车窗也升上去, 甚至有意识放缓了车速, 压着嗓子问谢笃之。
“刚刚。”谢笃之回答。
于是他这才放心的地重新把头扭回去,继续开车。
过了一会, 谢思之重新回头, 声音轻得像烟, “等会儿醒了你记得再喊我下。”
开车的时候不外放点什么,他真的会难受到死掉。
谢笃之无言点头,有点想换个能让人靠得更舒服的姿势,又忍住了。
睡眠是一种相当难以摸捉的状态,他不确定自己的动作会不会突然惊扰到李珩,导致对方突然从梦中惊醒。
纵使昨天对方晚上的时候总忍不住盯着机窗外面看,没有好好休息,已经陷入熟睡的概率相当大,谢笃之还是不太愿意去赌这个可能性。
对少年而言,这件事只有零和一的区别,谢笃之不会在他身上验证所谓的概率与猜测,只是尽可能保持现在的姿势,减少其它的动作。
车程算得上漫长,可车在那座北部小镇外面缓缓停靠,作为司机的谢思之迫不及待从上面跳下,过来开门的时候,谢笃之竟然生出一种短暂的错觉。
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他的肩膀——尤其是被少年枕着的那部分胳膊微微发麻的同时,也在以酸痛抗议这样的行为。
可他在精神上是满足的,甚至希望车程再多几个小时。
“我睡着了?”李珩被摇醒的时候还有点迷茫,“你们怎么不叫我。”
“看你睡得那么香,叫你干嘛。”谢思之轻描淡写开口。
当然,把那点开车数个小时没有车载音乐的烦闷和无聊咽下去后,他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邀功:“怎么样,二哥开车技术好吧?是不是感觉特别稳健,一点颠簸都没有?”
少年边抹了把脸,边胡乱点头赞同,“二哥很厉害。”
他左半边脸颊上还有被衣服压出来的浅浅红印,眼尾还洇着点打哈欠留下的生理盐水,怎么看都不像已经睡醒的样子。
谢笃之默默把对谢思之车技的辛辣评价吞下去,选择沉默。
——李珩其实也不清楚谢思之车技到底稳不稳健,他上次坐自家二哥的车还是在高考结束那天,但那天道路上车太多路太堵,拖拖拉拉,实在不好判断。
不过,比起自己宛如小猪崽那样睡得又沉又死,他更愿意承认是谢思之开车的技术确实好,所以他才这么长时间没有醒。
太阳甚至都已经开始向西偏了。
“饿了?”谢笃之问他。
“没有。”李珩下意识摇头,反问,“三哥你累不累?”
他确实不算饿,问题在于,他想起来自己好像是枕着什么东西睡过去的,应该压了谢笃之很久。
“你不重。”谢笃之答非所问。
但谢思之的确饿了——在几乎没有什么车辆的公路上飙车很爽是真的,开车很消耗精力和体力也是真的。
“不知道奶奶有没有烧红酒炖牛肉。”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下肚子,又过去招呼李珩,“小乖,走,哥哥带你去吃饭。”
李珩把那句“奶奶应该没有空,可能也什么心情款待我们”吞下去,跟在他后面往镇子里面走。走了几步,又重新退回去,拉着落在他们后面一小截的谢笃之一起。
“三哥真的不累吗?”他试图从青年的神色之中找出一点端倪,遗憾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谢笃之的表情和答非所问,说他很轻的时候是一样的。
“那你饿不饿?”他换了个问法。
等会儿到爷爷奶奶家,他可以进进厨房简单煮个面,或者是做一份炒饭——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先犒劳一下他们,垫垫肚子。
“还好。”谢笃之眼底有笑意漾出,“老二应该更饿一点。”
他说的是事实。
“那就是饿了。”李珩很确定地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想起来补充,“我知道二哥你饿了,所以才没有问的。”
怎么听怎么像欲盖弥彰。
走在最前面的谢思之呵呵笑了声,带着几分促狭演出来的伤感,“小乖,你不用解释了,二哥都懂。”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他已经在脑子里编好了一出剧本,“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够,不应该介入你们之间,可不管怎么样,这段感情都是我先”
“你先什么?”
带着几分威严感的声音从前面响起来。
“当然是我先来的”谢思之顺口答道。
他定睛看清了前面站着的人影,顿时停住脚步,脑子里疯狂回忆起自己刚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老爷子,啊不,爷爷好,我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到了,不如在附近街上的花店先买一束鲜花带给奶奶。”
青年火速改口,神色自若,可仔细看,还是能看出些微的尴尬和不自然。
“毕竟我先来过这里不少次,对附近还算熟悉。”
在这个家里,谢思之严格来说谁也不怕——就是初中和其他学校的学生打架被老师找家长,回家后被谢伫危直接上板子和皮带教育的时候,他心里面也没有真正说慌过,或者怕过。
除了在爷爷面前。
他觉得可能是以前暑假过来,被压着在书房静心练字的那种压抑感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现在看到老爷子,心里面还是会不自觉有点发憷。
直到他这身爷爷喊出口,李珩才认出来不远处站着那位老人的到底是谁。
对方和视频里的打扮不太一样,穿着短袖短裤,脸上还带着遮阳镜,没有露出全部的面容,加上身材高大,他一开始还以为街边站着的是个本地人。
他跟着谢思之后面喊了一声爷爷,随即才意识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昨天,不对,确切来说是前天晚上的时候,气定神闲站在他们面前的老人还是重病状态。
生病,尤其是重病,真的能好那么快吗?
少年有点迷惘。
这时老人已经十分满意地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遍,说了句不错,然后,他才看向谢笃之。
花费的时间更长,好像在确认什么。
“你是小笃吧?许多年没有见过了。”片刻后,他这样开口。
谢笃之点头,淡淡地向他问好,顺便解释清楚了缘由。
“刚好有个投资要谈,顺路陪他们过来看望您。”
相对而言,这已经是很亲近的态度了,老人也从儿子儿媳口中了解过他的性格,摆摆手,没说什么,只是示意他们跟上。
他是特地过来接人的。
“你们外婆知道你们今天要来,特地炖了牛肉,还烤了一整只羊腿。”
“我就知道有炖牛肉!”谢思之神色又重新飞扬起来。
毕竟支撑他以前每年暑假都过来住一段时间,陪两位老人的动力就是外婆的炖牛肉。
“你弟弟没什么忌口吧?”他问走在最前面的谢思之。
“没有,不过他比较爱吃蔬菜。”谢思之即答,“比如说胡萝卜之类的。”
“我们家农场没有种胡萝卜,但是有土豆,晚上主食是培根烤土豆。”
李珩注意到他特地回头看向自己,“不过集市上有卖,你可以和外婆出门的时候买。”
“还有小笃呢,小笃喜欢吃什么?”老人问的弟弟其实指两个人,他记得谢笃之笃年龄要比双胞胎小。
“谢谢您,我没有忌口,都可以。”
谢笃之客气地向他道谢,“合作方发了不少消息给我,希望可以尽快把事情谈下来,我可能待不了太久。”
“待不了太久是多久?具体日期总有吧。”
他的提问在谢笃之预料中。
青年面不改色地报出日期,给自己停留在这座小镇上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而听到日期,李珩才意识到——或者说才重新想起来,他不是自己和谢思之那样,为了陪同和探望专程过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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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吃完饭之后, 李珩被谢奶奶拉着聊了好一会的家常。
长辈们关心的东西大抵都差不多,问来问去, 最后无非会绕到在家里住得好不好、学校有没有给人欺负——此处可能还要引申一下, 比如有没有被哥哥欺负,还有一些情感方面的问题之类的。
奶奶给他的感觉,其实和妈妈是很像的,但不同的是, 奶奶要更加地慈爱。并且, 可能由于年岁的影响, 她的很多问题的时候都不会像谢夫人那样以小心试探或者拐弯抹角的方式开口,而是相当直白。
“我们家小孙孙这么俊, 学校里怎么可能没有女孩子喜欢?”
被关心感情问题的少年相当不知所措, “但是”
他但是了好一会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脸颊隐约有点烫。
“高中不应该早恋,而且我也没有注意过其他人有没有。”
李珩越说声音越小, 语无伦次, 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带着点神秘, 又很八卦地问自己有关所谓孙媳妇的问题,“就是,我觉得现在说这个好像还有点太早了。”
“哪里早了?”谢奶奶反问, 看上去颇为语重心长。
她说话的时候, 手上织毛衣的动作还没有停, 连老花镜稍微往鼻梁下面滑了一截都没注意,“乖孙, 奶奶告诉你, 男孩子脸皮不可以太薄, 不然不好讨媳妇的。”
“你爸爸以前脸皮就特别薄。”她说。
李珩看到正在无聊戳羊毛毡摆件的谢思之大大咧咧,毫不避讳地翻了个白眼。
“奶奶——”他这样拖长调子,“我都说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我爸那种不是脸皮薄,是闷/骚。”
“那不还是脸皮子薄吗?”谢奶奶使劲冲他摆手,让他自己去一边,不要过来插嘴,“你要是无聊,就去陪你爷爷去书房练字。”
谢思之顿时不说话了。
“你爸爸以前都没有女孩子喜欢的。”她说,“要不是你妈妈刚好看对了眼,愿意追他,又是给他送早饭又是帮他占座,指不定他现还是个寡老汉。”
“他喜欢你妈妈,就只敢在上课站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去看她,其它的时候都不和她讲话的。”
李珩不知所措,且相当震惊,没想到父母的爱情故事中还有这么一段。
虽然说之前谢思之给他科普的时候,他就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妈妈年轻时是非常外向活跃的性格,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妈妈追的爸爸而不是爸爸追的妈妈。
他有点复杂,发现不仅是梦里那个冷漠不苟言笑的大家长形象碎了个彻底,类似的故事听多了之后,连心里那点对“父亲”这一形象的天然崇敬也摇摇欲坠起来。
“那”
他还想问更多,但谢奶奶已经相当笃定地下了结论,“所以讲,男孩子脸皮不能太薄,要是你喜欢的小姑娘比你还害羞,那可能就错过一段好姻缘了。”
李珩总觉得有哪里奇怪,但又不得不承认奶奶说的确实有道理。
“真的没有女孩子给你送情书,还有小礼物啊?”说完,谢奶奶又不死心地问了一遍,“连小思上学的时候都收到过情书。”
“什么叫连我也收到过情书,我很以前受欢迎的好不好。”膝盖莫名中箭的谢思之有点无语,“好多人都喜欢我,还说我的魅力不分性别。”
谢奶奶有种拿毛衣针去撵他的冲动,也终于想起来把滑落的老花镜往鼻梁上推。
“那你现在不少还寡着吗!”她微微把声音提高了一点。
“那也不止我一个人寡啊。”谢思之辩解,“你看老大,你再看老三。”
他试图把在一旁桌子上办公的谢笃之也拉扯进自己这条战线,“奶奶,你总不能厚此薄彼,只关心我一个人的人生大事。”
“你大哥,还有。”谢奶奶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特地看了端坐着的青年几眼,而后才继续开口,“还有小笃。”
“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要忙,晚几年可能要更吃香,更受女孩子欢迎一点。”
话是这样说,可她也不觉得这个孙子就像他说的那样,是因为有事出差,才顺路陪着另外两个孙子来的。
话可以骗人,但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从某个方面来说,她认为反而是领养回来的孩子最像当年的谢伫危。
以前谢伫危还念书的时候,就坐过自己报在家在完全相反方向的补习班,就为了能和喜欢的姑娘从一个方向出校门,短暂地同行几步路的事。
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很多巧合都是因为在意才发生的。
不过她看破,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欣慰于几个孩子之间的深厚感情,变得又开心了一点。
老太太乐呵呵地开口,“现在不是很流行什么霸道总裁吗,他们肯定不缺女孩子喜欢啊。”
谢思之:
“我回国就去开个专门搞艺术品收藏的公司。”他不满地嘟囔,“奶奶你不懂时髦。”
什么霸道总裁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流行的明明就是他这种满身才华和傲骨,而且还深情坚定、矢志不移的XX家或者是什么教授人设。
晚上八点多,外面的天差不多还是亮的,太阳好像也只是又往西边稍微偏了那么一点点,和他们刚到镇子上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多少区别。
可是李珩已经有点困了。
他最近作息相对比较规律,而且时差好像也没有完全倒过来。
谢奶奶催促他去休息,自己继续在沙发织毛衣,没忘记提醒他明天稍微早点起来。
“之前说的小马驹已经快生了,明天带你去看看母马。”
提醒完,又开始计划明天的早餐,“早上吃培根烤土豆可以吗?中式的也行 ,冰箱里还有牛肉馅的馄饨和饺子,奶奶给你煮。”
“我要吃饺子。”谢思之抢答,“是西芹牛肉馅吗?”
“没西芹牛肉。”谢奶奶瞥了他一眼,“不吃就算。”
最后还是决定早上吃饺子。
李珩住的房间是后面特地腾出来的,谢笃之和他一起睡——两个老人住的是那种独栋小别墅,房间不是太多。
之前暑假过来的时候,一直都是谢夫人和谢先生一间,双胞胎住另一间。
谢奶奶原本是打算让他们三个一人住一间,被谢笃之以再收拾麻烦为理由拒绝了。
已知他和谢思之肯定不可能住在同一间房,睡同一张床,剩下的根本不用选,除了李珩还是李珩。
排除之前有一次因为太累,下午看书的时候直接在沙发上就睡着了的情况,李珩没有过和对方在同一个房间休息的经历。
尤其是还是同一张床。
客房的床虽然大,但比家里的其实要小不少,勉强能作为双人床使用。
少年把厚重的、用于遮光的窗帘放下来,站在窗边发了会呆。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远方覆着雪的山顶,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看到雪山。
困归困,哈欠打了一个又一个,可真正回了房间,准备休息,他又发现自己实际上并没有他太多的困意,反而因为心里还藏着疑惑,越思考越精神。
从头到尾,两位老人都没有提到生病的事,纵使不愿意多想,他还是下意识产生了一种怀疑。
此外,大概就是谢奶奶拉着他聊家常的时候问的问题了。
他捻住手绳上的小珠子,不自觉开始走神。
手链是谢奶奶一见到他,就往他手里塞,让他带上的。
红色,上面分布着一粒粒的小金珠,主体部分做成了平安锁的样子。
锁旁边的两粒小金珠样式和其它的不太一样,是两朵漂亮的小桃花,套用老人家的话说,就是要平安,也要受欢迎,被喜欢,最好能多一点桃花,早点把孙媳妇带回来。
她好像不觉得大学就成家立业有什么问题,因为谢夫人和谢先生就是大学领的证。
现在他冷静下来,褪去那种在长辈面前的紧张和不自在,想到关于恋爱的问题,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抵触,只是单纯感到一种陌生。
周围的同龄人隐隐约约开窍,流行起各种各样有关于青春和爱情的小说,或是被偶像剧所吸引、由此萌发出春心的时候,他脑子里面除了读书,剩下的好像就是要怎么更好地以身作则,让其他孤儿院的孩子也能意识到好好学习的重要性。
考上高中之后,就更不敢懈怠了。
而且他那个时候还被老师任命为班长,为了不辜负老师的信任,连午睡的时间都在和学习委员偷偷地卷,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谁可能喜欢谁,关注偶尔飘到耳朵里的八卦。
因为大家就算谈恋爱,也是偷偷摸摸,不敢太当着老师和其他同学的面的。
只要没有看见,李珩就当他们班谈恋爱这种事情不存在,每次班主任问起来谁谁谁和谁谁谁是不是的时候,他的回答也基本上都格外有底气。
——不过,他从小到大,包括在梦里,都没有收到过哪怕任何一封情书
应该是真的不太受欢迎。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点凝重。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不受欢迎(严肃)
然后就是宣布一个好消息:从明天开始恢复日六啦!
收到了万圣节礼物,容我短暂地振作几天www
第55章
谢笃之把准备的材料整理好, 合上手提电脑,进门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少年站在窗户前面, 默默叹气的场景。
他随手关上房门,在问对方“怎么了”和跳过这一话题,装作没有看见之间,选择了后者。
青年想了一下, “这里离滑雪场不远, 过几天可以让老二带你去滑雪。”
“他滑雪滑得不错。”
能让谢笃之说出不错两个字, 可见谢思之滑雪的水平是真的很高。
“我之前从来没有学过,教起来会不会很麻烦?”李珩问他。
“不麻烦, 滑雪很简单。”谢笃之说。
他本来也只是说说, 并没有真的打算让谢思之教,只是为了铺垫接下来的话题而已。
“我说不定可以和你们一起。”青年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投资洽谈得比想象中顺利,应该不用特地过去一趟。”
李珩跟着哦了几声, 才反应过来, 有些惊喜:“那三哥是准备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还不确定要不要提前走。”谢笃之没有把话说得太满, “假如不忙,会和你们在这里多留一段时间。”
至少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珩真心实意地希望他在国内的公司处于营业淡季而非旺季。
但仔细想想, 这是不可能的——他记得谢笃之名下还有个现在备受年轻人青睐的手机品牌, 在学生群体中也很流行。
直到上次收到股份赠予的协议, 李珩才知道原来高中同学有一小半都在用的那个牌子手机原来也算是他们家开的。
不管怎么看,高考结束到开学的这段时间里, 都是研发新品, 或者趁机推出准大学生套餐业务旺季。
何况这还只是谢笃之手下的其中一家公司, 其它的公司肯定也有大大小小的事要处理。
“不管多待几天,都要好好玩才行。”稍加思索,少年很严肃地开口,“网上都说这里是个很适合疗养,能放松身心的地方,放松之后再回去办公,工作效率也能得到提高。”
他记得谢笃之晚上吃饭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地用电脑发邮件,看各种信息了,好像只是把办公地点从家里换成了北欧。
谢笃之有点想笑,又忍住了。
他会以一个同样严肃的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他的意思,然后才开口道:“暑假还有很久,可以玩够了再回国。”
谢夫人当时办签证办是申根签,长途旅行会更方便一些——她本来就有暑假带李珩过来住一段时间,好好玩一玩的计划,只不过因为某些意外,这项计划被迫提前许多,并且换了一种形式罢了。
李珩听他往外报其他国家的名字,还有随口例举出的景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面确实感到神往。
他本来选科就选了地理,不管是自然上的经纬变化,还是人文中所描述例举的种种习俗和风情,他其实都是从书本和习题上知道的,连视频资料和纪录片都了解的很少。
就连老师,在课堂上讲课的时候也带着遗憾地和他们感慨过很多知识只有自己体验过才是最深刻的,比如时差,再比如昼长夜短之类的变化。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可是外面还是亮得和白天一样,天空蓝得明净而温柔,如果他不来,可能就永远没有办法真正感受到这种差异和奇妙感——这个时候国内正值深夜,而且在日期上也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三哥全部都去过吗?”他有点好奇。
“没有。”谢笃之坦然承认。
基本上各个地方都去过的是谢思之,而不是他。不论是冉冉在神庙上空升起的明月,还是在群山和森林之间绚烂变换的极光,亦或蜿蜒连绵的海岸线与悬峭,在谢笃之眼中都没有任何本质的不同吗,都能简单用“风景”这一词概括定论。
哪怕身边感慨和惊叹的声音再多,夸奖的言语再多,他很难生出书上所说的那种,或是感到崇高或是感到优美的喜悦。
“只是知道。”他这样补充,“老二之前出去玩,回来的时候也会提到一些。”
不过谢思之提到的内容更多还是以吐槽为主,可参考的地方不大。
“那”李珩欲言又止,有点想问他能不能一起去,又怕干扰他的工作计划,导致重要的事情堆积到一起。
这么一犹豫,他几乎忘了自己刚刚想问对方有关长辈生病的内情——他直觉谢笃之肯定知道什么,没意识到自己对青年的态度比起信赖,更像是因为信赖产生的某种盲从。
“可以一起。”谢笃之说,轻描淡写般再次强调,“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忙。”
他上一次这么说还是在李珩高考之前。
少年对这句话暂时持保留意见,脑中却在飞快地回忆还没有被忘记多少的地理知识,思考有哪里是自己知道、且距离不太远,可以在对方回国之前一起去玩的地方。
然而遗憾的是,他的知识储备量并没有想象之中多,且主要是以应试为主,根本说不出什么合适的景点
总不能干巴巴地向谢笃之背挪威海峡的成因,表明他的地理位置有多优越渔业资源又是怎么发达,然后建议他们去吃鱼吧。
他张了张嘴,又迅速合上,过了一会儿,才带着点不易觉察的凝重,缓缓开口:“那三哥想去哪里?”
李珩最终还是决定把问题抛给谢笃之,并且明天在去农场的路上一定善用搜索,好好补习相关的旅游知识。
“都行,我也都没有去过。”谢笃之直接忽略了自己曾受邀去过冰岛和德法等地的事实,“可以先从附近开始。”
“好。”李珩回答他,更加加深了明天一定好好查资料的决心。
反正他们也不是马上就要动身,谢笃之会在这里待多久也还不确定,明天回来之后再仔细讨论旅游计划也还来得及。
当然,这件事其实也还有更干脆的办法,就是全权交给看起来对这里半点都陌生,对旅游景点头头是道,如数家珍的谢思之,不过他在心里下意识划掉了这个选项。
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觉得觉得这样有点过于依靠对方,而且也没有那种在做攻略的时候就满怀期待的感觉了——虽然那种自己也不清楚接下来要去哪里,然后抵达一个新地方的惊喜感也很棒,但他还是更喜欢有计划,更加规律地出行。
“明天还要去农场,最好早点休息。”谢笃之顺手把帘子往窗户的方向拉了拉,遮住了远处覆雪的山顶,室内的光线顿时昏暗下来,只有吊顶上那盏并不刺眼的水晶灯幽幽亮着。
“三哥,要是我们在冬天过来,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在窗户外面见到极光了?”李珩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他还没有见过极光。
“很想看?”谢笃之问他。
“有点好奇。”以前上课的时候老师曾经说过极光的成因,那堂课是公开课,为了规范教学,丰富课堂内容,对方还特地在网上找了好几个相关的视频通过投影仪播放。
极光在视频上就已经很漂亮了,亲眼见到给人的感觉肯定会更加震撼。
而且,春节附近大家都放假了,谢笃之应该也不会有那么忙。
谢笃之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不动声色瞥了眼今天的日期。
这个时间是北半球的夏季,尤其是在他们现在所处的高纬度地区,日照时间甚至接近二十四小时,黑夜仓促且短暂,并没有多好的观测条件——纵然极光确实有概率在白天出现,但因为光线等原因,效果较差,反而会给人一种失望的印象。
现在是七月中旬,而某座位于挪威北部的小城极光从九月份开始爆发,那个时候大学已经开始军训,开学,就算能赶上,那也是七天长假,甚至是这一学期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那要是临时更改旅游路线呢?
北半球位于夏季,南半球却刚好相反,南极极圈内同样可以看到极光,虽然联系科考队、安排专门的游轮相对麻烦,但他恰好有在这方面的合作伙伴,南极之旅是完全可行的。
只是他一时想不出具体的旅游路线,对位于南半球的那些国家并不熟悉。
谢思之以前倒是有过相关的旅游计划,但因为那段时期动荡的新闻较多,这个计划又被对方无限期的搁置了,他并不能像刚刚例举欧洲的地点那样迅速地把那些或许值得游览的地方报出来,征询少年的意见。
最终,他选择把可能面临的风险说出来,交由少年自己决定:“现在出发去南极可以见到极光,但是南极极圈附近并没有太多风景,位于南半球国家的旅游体验可也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李珩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开口吐槽。
他没想到自己随口感慨居然会被这么认真的考虑到,但对方这么说的时候,他确实有一种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心底有微弱的喜悦开始萌发的感觉。
应该没有人不喜欢被重视,任何条件都被小心翼翼地纳入满足范围的。他这样想。
“如果去南半球的话,唔,说不定,我们可以去雨林看看,说不定还能刚巧遇见外公外婆?”李珩记得两位老人家现在还跟着不知道哪里的考察团在雨林探险,带着点开玩笑地回答,“或者去非洲草原。”
谢笃之说了个好字,从神情来看,显然是很认真地考虑到底这趟南极之旅到底是从非洲,还是从南美洲开始出发比较好。
“三哥!”李珩莫名有点紧张,下意识拔高了声音。
青年静静地看过来,眸光带着疑惑。
“我只是开个玩笑。”他这样解释,“因为刚刚真的有点好笑,我的意思是,刚刚你说话的样子很认真,所以我就”
“总之,刚刚我只是在开玩笑。”他干脆放弃辩解,重新强调了一遍,“太远,而且也太麻烦了。”
“不麻烦。”谢笃之摇头。
他不希望李珩因为有顾虑就放弃自己原本的想法。
“那也很远啊。”李珩强调,“而且想看极光的话,我们可以等寒假再过来,”
“就算平时再怎忙,春节肯定也会放假吧?”
说话的时候,他完全下意识地去看谢笃之,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没有问他,“说起来,三哥之前看到过吗?”
他知道谢笃之从来不参与家里走亲戚的这项活动,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所以刚刚在设想的时候,不自觉就默认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没有看到过极光,但事实是极光不仅仅出现在某个国家的指定地点,它一种大范围发生的自然现象,谢笃之或许没有在瑞典看过,而是在其他地方和这种风景有过接触。
李珩觉得自己好像过于自作主张,还有点冒失。
他应该先问谢笃之的。
——谢笃之这才意识到,原来少年刚刚在说看极光的时候,一直也有考虑他。
不是他始终在意的那个“我”,而是“我们”。
谢笃之不知道应该怎么定义这一行为,说是关心和关怀其实不太贴切,因为其中名为“分享”的意图占据多数,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考虑到他的时候,少年想法是相当纯粹,没有丝毫暧昧的。
他的动机仅仅是出于“极光很好看”,而非其它。
或者说,对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其它,在感情经历方面犹如一张白纸,且主人完全没有任何想要涂抹的意思或想法。
“我没看过。”他这样开口,“之前出差的时候比较忙,当天就回去了。”
事实是他在芬兰住过好几天,当时随行的秘书看见外面有极光,甚至特地跑出酒店去拍了不少照片。
谢笃之很清楚,对他而言不同的并不是极光。
“那我们冬天再过来。”听见他这么说,李珩默默松了口气。
他没有怀疑谢笃之说谎,因为谢笃之之前没有骗过他,而且向来实事求是。
“冬天确实我更有空。”谢笃之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我们可以去远郊和森林看。”
青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我们这个词上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强调的语气。
有关旅游的话题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考虑到明天还要早起,上床之后他也没有办法立刻睡着,现在说晚安,然后关灯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可是李珩在和他聊完天之后,反而更精神了。
他磨磨蹭蹭,从窗户旁边挪到房间里的沙发上,顺手把几乎要滑下去的毛毯往坐垫里面拽了拽,有点意犹未尽。
想继续聊天,不想睡觉。
他还有很多事情是想知道,但又不知道的,和谢笃之住一间房的时候刚好可以方便问,回家之后,他大概可能就不太好意思了。
住在一个屋子里面会让人和人之间的距离不自觉减少,尤其是在本来就彼此熟识的情况下。
李珩完全忘记了在对方进屋前,自己心里曾有过的些微忐忑。
“——三哥,你们大学的时候,都会谈恋爱吗?”
忍不住好奇地问完,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不一定非要恋爱,就是,或多或少,对其他人有好感。”
而且谢笃之以前也说过,大哥和二哥的事情他基本上都知道。
“我没有过。”谢笃之微微错愕,没想到他会主动和自己谈论有关恋爱的话题。
尽管这一话题放在兄弟之间是完全正常,晚餐过后谢奶奶也带着对小辈多余的操心絮絮叨叨了很久,青年还是难得生出一种带着惊疑的喜悦。
“大哥也没有。”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不过老二以前有喜欢的女孩子。”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他说的恰恰是李珩忍不住好奇的。
少年对大哥和三哥完全没有谈过恋爱这件事接受度良好——毕竟他对恋爱关系的认知相当有限,也不太能想象出来他们会和谁去逛街、帮忙拎包,或者在游乐园一起坐旋转木马,穿那种很可爱的情侣衫的场景。
但是这些事,放到谢思之身上好像就不怎么违和了。
他甚至下意识假定自家的二哥才是显得更幼稚的那个。
“那二哥有没有追求她?她有没有答应?后来又怎么样了?”
恰恰因为谢思之现在是标准的单身状态,李珩现在简直好奇不得了,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为什么他们会分开?”
“他们没有分开。”谢笃之从对方的最后一个问题开始回答。
在少年期待且带着几分惊疑的目光中,他顺着床沿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补充,“没有在一起过,老二没有追求。”
可能因为这段感情经历比较丢脸,谢笃之记得谢思之从来没有主动和家人提起过。
他会知道这件事,也只是因为当时的室友、也就是公司现在的技术总监格外八卦,堪称S市几所关系还算不错的大学之间的交际花,热衷浏览各大BBS和校园论坛贴,最爱干的事情走后门就是把那些被权限掉的东西再重新恢复。
套用对方的话来说“是给大家枯燥的大学生活送去一点欢笑”。
谢思之就是那些欢笑之中的一份——尽管相关的议论贴被当时失恋又恼羞成怒的谢家二少爷用钞能力都删除了,但那些数据还是被挖了出来,给宿舍的其他人带来了欢乐。
只是室友给他卖了个人情,没重新把那些夹杂着善意嘲笑的讨论帖重新恢复,让所有人都能重新看见罢了。
只有谢思之以为这件事家人都不知道,但实际上,他记得谢慎之应该也隐约听过说相关的八卦,只是不像他这样,把来龙去脉弄得那么清楚。
至今仍被蒙在鼓里的,只有认为二儿子还算受欢迎,但目前没有成家立业这一想法的父母。
“为什么啊?二哥不是喜欢她吗。”李珩不太理解。
喜欢就要说出来,去表达,让别人知道。他觉得这样的准则不仅限于亲人和朋友之间,应该也适用于恋爱关系才对。
“因为对方已经有男朋友了。”
谢笃之说。
他也挺难相信谢思之只是默默地看着,最多只是在对方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悄悄找人在校门口堵了对方的男朋友一趟,告诫对方好好对待女朋友,实际上连给女方发条微信消息的勇气都没有。
这件事会暴露,还是因为女方在另一个宿舍的姐妹恰巧和他找的人处于某种暧昧期,把这件事发在了匿名树洞里,又恰巧被男方解码。
“那二哥不是很可怜。”
李珩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
他试着代入了一下那种“喜欢的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的心境,内心顿时对谢思之多了点微妙的愧疚感。
从平时的表现来看,谢思之完全不像是有过情伤的样子,而且也经常开他的玩笑,很多时候他对谢思之的态度都比较放肆,还会指示小吱去挠对方。
李珩觉得自己有点不太应该。
“或许,他到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谢笃之说。
他认为谢思之当时做得其实很好,甚至能用磊落形容——毕竟那个男生不管从哪方面来看条件都比不上他,假使他因为喜欢选择插足那份感情,最后未必就不能获得自己满意的结果。
但是谢思之没有那样做。
“我觉得二哥做得对,好像又没有那么对。”李珩沉吟一声,“插足他人感情是不道德的,但是他最后还是没有忍住,去管了。”
“要是他当时不去管的话,他喜欢的人就和男朋友分手了呢?”他忍不住这样假设。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答,青年认为,比起“自己给对方幸福”,谢思之更宁愿看到的是“对方幸福”。
只是谢笃之不知道要怎么具体描述出来。
青年沉默许久。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
“你有喜欢的人后,应该就能稍微理解一点他的心情了。”最终,他这样说。
尽管他非常想,且对此怀有迫切,想引导对方,让对方心中的那颗种子在尚未萌发时就已经有了偏向,让它最后蔓延向自己。
这其实不难办到,只要告诉对方自己界定的喜欢,潜移默化,在合适的时机加以点破,让少年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喜欢恰巧正是有关情爱的那一种就可以了。
只是谢笃之不愿过于匆忙地将这个词汇定性,让少年产生先入为主的认知。
他向看对方心里那颗种子萌发得葱郁,如同初夏爬满整面栏杆的蔷薇,顺着自己喜欢的方向自由而热烈地生长。
希望它最终指向自己,而不是仅仅指向自己。
“但是我现在也没有喜欢的人。”李珩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我只是觉得二哥的行为有点矛盾。”
“喜欢别人会让行为变得很矛盾?”
不过,他感觉自己可能会喜欢上那种很细心,沉稳,可能显得不是很活泼的那种女孩子。
“我也不清楚。”谢笃之睫毛半垂,回答的时候,下意识避开了那道目光。
他说谎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细心,沉稳,可能显得不是很活泼的那种女孩子。
这边建议阿笃女装
爱是矛盾(确信)
所以严格来说二哥也是一种情圣。
猜猜为什么我们乖为啥从小到大没有收到过情书捏!
大人,请用更新.jpg
顺便如果这章有啥地理上的错误我提前滑跪道歉,因为凭借印象写的完全是(。)
第56章
谢思之还不清楚自己那段堪称青春疼痛文学的感情经历已经被家里最小的弟弟知道的事。
他只是觉得李珩偶尔投过来的目光有点奇怪, 好像自己遭遇了什么不幸一样,凄惨到让人同情。
不过也可能是错觉。
考虑到今天去农场, 谢思之特地换了身类似西部牛仔的打扮, 脖子上还特地配了条极为醒目的红色短围巾。
他自认为今天帅气程度是至少是平时的一点五倍,从这个角度出发,被弟弟频频注意也不奇怪。
“乖啊,你不太适合二哥这种风格, 太矮了。”他稍加思索, 语重心长地告诫, “气场也不够。”
李珩有点莫名其妙,但仍是下意识回答他:“我明明长高了好几厘米。”
“那也还是很矮。”谢思之笑眯眯地摁住少年的脑袋, 使劲把他朝自己的胸口位置埋的同时, 伸出手不停比划,“我比你高这么多。”
“”
李珩拒绝这种不公平的比试。并使劲用额头撞了他一下,从桎梏里脱离出来。
“你自己不是也没有大哥和三哥高。”他往谢笃之旁边凑了凑,眼带戒备, “妈妈说你每次和大家一起出门都要穿里面有增高的鞋。”
谢笃之顺手把他被揉的乱糟糟的头发压下去, 点头表明立场。
“那又怎么样。”谢思之直哼哼, 不死心地偷袭,“反正比你高就行。”
“个子高还不是胆小鬼。”李珩手握把柄,根本不怕他, “我才不会二哥你那样喜欢”
“谁喜欢谁?”特地穿了条大红裙, 更显年轻的谢奶奶相当敏锐地扭过头。
“我喜欢家里农场旁边果树上的果子。”谢思之抢答, 声音大且洪亮,“奶奶不觉得它虽然结果比较少, 但比市场上卖的要甜吗?”
少年被他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只能发出含糊的“呜呜”声, 抗议和挣扎一起被盖了过去。
“谁和你乱说的?”把长辈敷衍过去后,谢思之压低声音问道,“从实招来,不然我就要挠你痒痒了!”
“谢小珩,别以为老三能护住你。”
他光明正大地威胁,甚至带上了少年的大名,“有本事你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否则——”
李珩确实怕痒。
少年飞快地瞥了一眼仿佛置身事外的谢笃之,发现他并没有任何阻止自己的意图之后,非常怂地选择了坦白。
“是”
他张张嘴,还没有来得及把对方供出来,又重新被谢思之捂了嘴。
“我发消息给你。”说话的时候,青年颇为忌惮地往驾驶座看瞄了好几眼,“不准已读不回。”
“明明你自己才是已读不回的那个。”李珩忍不住嘟囔,还是诚实地掏出手机。
不论是什么样的信息,他总是会争取当对话框里最后回复的那个,哪怕只是一张“ok”或者单纯用来卖萌没有什么实际意义的表情包——要是不这样做,他总觉得会有点明明看到了却不回,让对方等待的尴尬。
谢思之已经发了好几条消息过来了,手指在屏幕上点个不停,对话框也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假如他面前的是键盘,李珩觉得从自家二哥身上的气势来看,恐怕键盘发出的声响会相当剧烈,像射击游戏里突突个不停的加特林一样。
他甚至还发了“三天之内做掉你”和“内伊组特”的表情包,反应就和被踩了尾巴的小吱似的,打字的空隙还时不时瞪他几眼。
李珩差不多等他把那些混合着打量感叹号和问号的消息发完,才打字回复他:
【是三哥】
然后,少年看见谢思之迅速发过来一长串,由句号组成的不标准省略。
昨天睡觉前他忘记了充电,现在只剩下差不多三分之一电量,还要给家里视频,拍照——秉持着节约用电的原则,他准备把手机继续调成低耗模式,关掉移动数据,却发现自己被拉近了一个新的群。
群没有名字,左边的群头像分别被小吱的照片、纯色封面、还有谢思之带着墨镜的自拍占据。
谢思之在群里疯狂@谢笃之。
“老三,看下消息。”他一边艾特一边催促谢笃之回复自己,面容看上去居然还有几分诡异的平和。
——万一下车之后他们打起来,我应该多帮三哥一点。
怀着某种奇异的担忧,李珩如是想道。
毕竟是他把谢笃之供出去的。
谢笃之的回答同样简洁。
“大哥也知道。”算上标点符号一共六个字。
接着,谢慎之也被拉入了群聊。
很忙,但同样关注消息的谢慎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在完全茫然的情况下,遭受了双胞胎弟弟如狂风暴雨般的质问。
要不是奶奶在前面开车,有长辈光环压制,李珩甚至觉得青年会在痛心疾首地呵斥他们的同时,直接拨通谢慎之的电话。
谢笃之看都未看一眼后面的消息,直接退出了这个临时建立的小群。
“比起我们是怎么知道的,你更应该关心我们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和妈妈。”他看上去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谢思之却从里面听出了赤/裸/裸的威胁。
说实话,他有点不太敢想象自己那段极为失败的暗恋经历被父母——尤其是母亲知道的场景。
感觉这辈子都不太可能抬起头了。
远在国内的谢慎之目前不太需要担心,他要是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早就说了,不会等到现在。谢思之认为自己现在应该担忧的是不显山不露水、宛如不定时炸弹一样的谢笃之。
——还有虽然好哄,很容易就能让他答应保密,但同样格外好被套话的幼弟。
在破罐子破摔的前提下,本着知道的人越少,自己丢的脸也就越少的原则,谢思之果断选择卖惨。
“我都已经这么可怜,这么不如意了。”他装模作样地发出一声长叹,“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准备安慰我就算了,居然还想告诉爸妈。”
“我做人好失败,活得好没意思。”
为了避免被老人家猜到,或者看出什么端倪,他还特地打了个而是而非的补丁,“眼光不好也就算了,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的投资还赔到一塌糊涂。”
当然,这么说只是为了免得长辈起疑,往感情方面联想,实际上,纵使不愿过多提及、甚至是回忆自己那段相当失败的暗恋经历,他也不觉得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任何问题。
因为他喜欢上的是个很温柔,也利落清楚的人。
在被迫得知那件事之后,对方其实给他发了消息,首先表达了对于他关心及喜爱的感谢,接着又歉意地表示自己恐怕不能有所回应。
她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对于男友的爱意确实因为种种原因被正被消磨,确实产生过分手的念头,决定再多考察一段时间,但不论最后分手与否,短期内也不会再贸然投入新的一段感情,并衷心祝他能有更好的选择。
谢思之一直都也没有删她的联系方式,聊天记录也是开通的无限期漫游。
哪怕换过很多手机,点进去那个名字,就能看到停留在几年前,足足占了一个屏幕还多的那段话。
他突然真心实意地难过起来,又叹息了一声。
“我真感觉自己有点失败。”他强调。
“不就是投资?”谢奶奶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亏了多少奶奶给你补上就是了,省得到时候你爸看见又要说你。”
二孙子平时咋呼惯了,加上对他有一定的自信,老人家反而没有往深处想,“眼光不好就慢慢练,也没有多少人一开始就眼光很好,投什么赚什么的。”
她本来想说“没有人”的,这样激励效果更好一点,但车里确实有个投什么转什么,宛如未卜先知的孙子,只好委婉地改了口。
“不是钱的问题。”谢思之被安慰得更难受了,“奶奶你不懂,这是一种由内而外的挫败,还有对自我的怀疑。”
要是钱能买来他的爱情,他恐怕早就迫不及待当爸爸了。
谢奶奶顿时不太想理他。
“哦,那你自己想办法吧。”她冷漠地说,转过头,又和颜悦色地看向李珩,“乖孙零花钱还够不够啊?”
“够的,够的。”李珩慌不迭强调了两遍,生怕自己的账户余额后面又多出几个零。
考完试之后,他已经在很努力地花钱了——包括不限于捐款,给家人买东西,网购各种耗材还有必需品给院长阿姨,在小顾参加那个选秀的预告视频链接下面使劲买票给他刷人气。
但余额非但没少,还因为前几天的升学宴和各种各样的礼金又小小涨了一波。
“那不够你给奶奶讲。”谢奶奶有点失落地扭过头,“你爸爸以前都不给零花钱的给你们的,非要弄男孩子穷养的那一套,弄得你二哥每次暑假过来,都要和我哭自己多穷多穷。”
“是他自己花销太大。”
少年听见谢笃之用小到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爸爸并不小气。”
“那都是老早的事情了,奶奶。”谢思之不太自然地转移话题,生怕她在自己失恋阴影还没有完全退去的时候再朝心上补一刀,“我经济独立都好几年了。”
谢奶奶很久没有说话。
车在山脚农场停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发出一句很轻的感慨:“时间过得好快啊。”
快到仿佛她儿子儿媳恋爱还是昨天,几个孙子尚在襁褓也是在昨天。
“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谢思之顺着她的话,开口唱了句老一辈熟悉的年代金曲,完全看不出来刚刚还失落过。
“你再皮就自己回家陪老头子。”谢奶奶瞪他。
但刚刚那种忽如其来的伤感气氛确实被冲淡了,站在山脚下,连绵山脊上的那些白雪被看得更加清晰,李珩下意识掏出手机,一连拍了好几张,又从里面挑了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发给谢夫人。
他告诉谢夫人他们已经到家里的农场了。
空气也很清新,略微潮湿,带着一点青草的香味,明明已经是夏天了,草地还是那种很浅的绿色,给人的感觉更接近生机勃勃,而不是葱茏繁盛。
“我们不想请多少工人,就没有养多少东西。”谢奶奶带着他们清点农场的财产。
谢思之很久前就来过了,还直播亲手给奶牛挤过奶,她主要是介绍给另外两个从未踏足过这里的孙子听,“以前主要是养奶牛,还有羊。”
“马是去年我和你们爷爷出去旅游,看到别的农场也有,才从赛马场挑的。”
羊圈在农场比较靠外面的地方,今天好像没有雇佣的工人过来剪毛,十几只羊被两条威风凛凛的牧羊犬看着,不时发出“咩咩”的叫声。
这还是李珩第一次见到活的绵羊。
以前他在菜市场里看到的都是那种看着很瘦,留有小胡,头上角直着长的山羊,有点想走近一点去拍它们,甚至是录个小视频。
少年微微落后了其他人一小段距离,沉默地和两条并不吠叫的牧羊犬对视,处于想迈步又有点不太敢的状态。
那两条牧羊狗就在羊圈里,只带了项环,没有拴绳。
“不过我们家里奶是从其他农场订的主要是送起来麻烦,我们一般会用它们产的奶做奶酪。”已经走出一截,准备带他们去牛棚看看的谢奶奶突然意识到身后跟着的脑袋少了一个。
“阿呜和阿汪性格很好,很亲人!”她这样说,飞快朝两条牧羊犬招了招手,喊它们的名字。
回应她的是欢快的叫声。
两条牧羊犬并不是同时回应她,而体型稍大的那条先开口然后体型小才跟着开口,像是和声,又给人一种此起彼伏的感觉。
“不过这群羊脾气很差。”她这样说,又重新折回来,搂了搂少年的胳膊,“走,我们进去看看。”
“记得不要去摸羊,招惹他们就行了——之前有工人被它们撞到过,我们还赔了对方的精神损失费用。”
仅仅犹豫片刻,李珩就动摇了。
他点点头,跟在谢奶奶后面,调整手机摄像头的角度去拍那些绵羊,试图把背景的青草还有隐约可见的山脚也装进去,完全忘了刚刚还担心遭受牧羊犬袭击的事。
“阿呜,阿汪,过来!”谢奶奶拍了拍手掌,“它们是你爷爷抱回来的,从小就在农场里面长大,很聪明。”
两条大狗摇着尾巴朝他们冲过来,一个稳稳的急刹,在他们面前停下,伸出舌头,蹲住了。
威风又可爱。
李珩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谢笃之,这才重新和微歪着脑袋,仿佛在近距离观察自己的大狗对视。
“汪汪?”他眨眨眼,也学着叫了一声,不自觉用上了之前对待小吱的方法。
他和小吱最开始的沟通,就是从互相喵喵叫开始的,尽管互相听不懂对方说什么,但这一举动确实减少了他们之前的距离感,在他们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信任。
牧羊犬也回以汪汪的叫声,两条尾巴在地上摆得很欢。
少年于是觉得他们已经算彼此认识了,彻底放下了心。
就在他准备再牧羊犬也拍上几张的时候,两条大狗突然扑了上来。他猝不及防,没有站稳,就这么被扑倒在草地上,手机也飞出去了一段距离。
两条湿热的舌头一左一右舔着他的脸,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大狗高高翘起,简直快摇成小扇的尾巴。
李珩试图爬起来,半坐到地上,又被爪子无情地按回去,牧羊犬漉漉的鼻子一个劲在他衣服上嗅,时不时发出听起来像“嗷呜”的叫。
他只好选择向其他人求助,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谢思之正在笑,边笑边掏出手机拍他现在的样子,啧啧有声。
就冲这几张照片,李珩决定暂时收回心里那点多余的同情和关爱。
而且他不但自己笑,还拦住了想过来帮忙的谢笃之。
老人家倒是乐呵呵的,“阿呜和阿汪喜欢你,他们在和你认识,过一会儿,等和你熟了,就不会扑你了。”
“是吧?”
回答她的是牧羊犬短促兴奋的叫声,听起来有点像“是”的意思。
那边谢思之自己拍照还不够,甚至发起了群视频通话。
“妈,你看看地上是谁!”他把手机又举高了点,确保上半身入镜的同时,谢夫人也能从镜头中看到他身后的完整画面。
谢夫人正在敷面膜,看到视频请求,几乎是下意识点的接通,生怕他们遇到了什么突发状况。
她没想到一进来就看到对着镜头比“耶”,笑容格外没心没肺的二儿子,以及他身后姿势介于坐和躺之间,被两条牧羊犬殷勤围住,面露窘色的小儿子。
谢夫人背过手机屏幕,再出现在镜头里的时候,面膜已经被撕掉了。
她用撕面膜的时间偷偷笑了一会儿,所以,在面对的谢思之的时候,至少在语气和表情上做到了相对凛然。
“你就这样看着你弟弟出糗,不帮他?”
“不止,我还拦住了老三。”谢思之仗着天高皇帝远,冲她得意地挑眉,“妈,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问题不是好不好玩,是你不帮忙就算了,还笑他。”谢夫人催促他赶紧去帮忙。
“小孩子顽皮一点,互相闹腾也很正常嘛。”谢奶奶主动过来当和事佬,“小思就是告诉你,他们都很有活力,让你在国内放心。”
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问题在于谢夫人担心他有点把握不好玩笑的尺度,反而给小儿子的这趟暑假旅行留下不愉快的印象。
“他就是坏心眼多。”谢夫人忍不住批评道,“妈,你别总是向着他。”
趁着长辈争执的时候,李珩已经悄悄从草地上爬起来了。他还带着点泄愤的意思,使劲地揉了大狗的耳朵。
牧羊犬完全没有反抗,甚至主动把脑袋伸过来,让他再多揉几下,弄得少年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再气他们。
他本来也没有怪这两条大狗,错愕更多,与其说是生它们的气,倒不如说是生谢思之的气。
阿呜——当然,也可能是阿汪,已经用爪子把他的手机推回来了。
因为是掉在草上,土地也是半湿润的,除了沾了点泥,屏幕保护膜被狗爪子弄出了轻微的划痕外,新换不久的手机没有受到任何实际损伤。
“你们能去扑他吗?”他小声询问牧羊犬,悄悄伸手指了指正背对自己的谢思之,又做了个扑倒的手势,重新指了一遍。
哪怕听不懂他说的话,阿呜和阿汪还是不可思议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摇着尾巴,飞快跑到谢思之身后,站起来,往前一压。
李珩也没想到以牙还牙会这么容易。
谢思之甚至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倒地的瞬间,他脑子里闪过的想法是“还好我这张脸纯天然”。换成他某个特地做了高鼻梁的兄弟,假体可能已经歪了也说不定。
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很好笑。
李珩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迅速跑上前,把他飞出去的手机捡起来,调整好角度。
“妈妈下午好。”他脑子里大概换算好时差,开口,“我们现在在奶奶的农场里,后面是二哥——”
这样说,他学着谢思之的样子,试图把手举得高一点,让谢夫人能看得更加全面。
谢笃之一言不发的接过手机,调整好角度,临时充当任性极为。
青年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眸光却是含笑的。
也有谢思之的过于丢人的原因,更多还是因为少年现在的样子。
他头上还沾着草屑,衬衫上映着好几排爪印,狼狈的同时,还有一种可爱的迷糊感。
看到二儿子鼻子上蹭的泥土,谢夫人毫不客气,痛痛快快笑出声,“该,叫你幸灾乐祸。”
谢奶奶也乐不可支,甚至给他比了个大拇指,“以后放假再过来玩,可以让它们带你去放羊。”
谢夫人笑完,才收起脸上的笑容,抿了抿嘴唇,“对了宝贝,妈妈突然想起来昨天有事忘记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真的有人能忍住对着狗狗汪汪,对着猫猫喵喵吗?就,这是一种虽然没有意义,但是会让人发自内心感到快乐的行为x
今天晚上0:00可能还有一更,也可能没有,目前还不确定。
第57章
“什么?”李珩疑惑, 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事是自己出门之前她没有交代的。
“前两天升学宴,你小姨不是邀请你去陪她家小软去录节目玩嘛。”谢夫人尽量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客观, “昨天的时候她又给我打了个电话。”
长辈的某人某事的态度或多或少会对小辈产生影响, 她前些年的时候其实也只是觉得这个表妹性格强势了一些,凡事都喜欢争出头,也没有多差的印象,可事情真正牵涉到自己家, 尤其是对方还打着“我这是为你好”的旗号, 便无端产生了一种恶心与厌烦。
但即使如此, 她还是希望自己的态度尽量少影响到幼子。
“是节目时间的事吗?”
那天晚上他们从电玩城回家,他还没有来得及和父母说自己的决定, 就被爷爷突然生病的坏消息砸了个猝不及防, 全部的心神都放到了老人家的健康上了,第二天早上起来,忙着收拾东西,听谢夫人将一些注意事项, 也没有来得及说——而且那个时候本来就不太适合说这种小事。
结果到了欧洲, 看见爷爷生龙活虎, 精神矍铄,心里面其实也有疑惑。
但是吃完饭之后被拉着说了关于恋爱的话题,他忍不住多好奇了一下, 想问谢笃之的时候, 中途又莫名其妙偏到了关于旅游和寒假再过来的话题, 结果又被搁置了。
——想到这里,少年还有点思维太发散的愧疚。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可能是因为这对他来说是完全陌生的环境, 又确实风景优美, 不知不觉就放松得一塌糊涂了。
“差不多。”谢夫人唔了一声。
她本来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但逃避并不是什么办法,与其在旅行途中莫名其妙接到电话,早点把具体安排说清楚,让人提前有心理准备,做好应对的措施。
“目前节目的具体时间还没有定,只是出来了大概流程。”她脸上的表情也比之前稍微柔和了一点,“那档节目刚好有场外电话环节,可以打给好朋友,因为你要在国外陪爷爷奶奶,可能没有办法赶回来,妈妈就和小姨说,让你以电话嘉宾的方式加入。”
“到时候节目组会给你打一通比较长的电话,让你也参与现场的一些问题。”
“这样我们最起码不会失约,对不对?”
这个方案还有点粗糙,加入“电话嘉宾”这一环节之后,节目组那边很多安排都要重新做。
不过这并不是关键。
她追加那么多投资,为的就是能在不影响节目本来选题的情况下让节目组修改,让不参加节目的行为合理化——电话嘉宾也是嘉宾,不是他们言而无信,只能说实在不凑巧,又实在凑巧罢了。
关键是短时间内,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按照谢夫人的想法,她是想要幼子直接反悔的。
本来就是为了让双方都能下得来台才答应的事,她都不知道白薇是怎么好意思在宴会结束之后又特地带上自己的儿子去堵他们,又把节目的事情重申一遍的。
什么叫她觉得两个孩子差不多大,性格也差不多,肯定能成为好朋友?她的孩子想和谁交朋友应该全凭借自己的主观意愿,而不是被外界刻意制造出来的条件裹挟。
可是谢夫人又实在是担心。
她清楚幼子的性格,知道他善良真挚,以德报怨,不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言而无信,对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既然答应去上节目,就一定会去参加。
白软具体是怎么样的人,她没有接触过,所以不做评价,谢夫人只是单纯不想让幼子和自己的表妹再因为节目产生什么接触——母亲这一角色其实是很矛盾的,想尽可能尊重孩子选择的同时,又试图将他牢牢护在自己羽翼下,免受任何伤害。
所以她才想出“电话嘉宾”这样的点子。
就算埋怨,幼子最多也就是埋怨临时找借口把自己支到欧洲看望爷爷奶奶的她。
谢夫人只要他心里面不会因为“失约”感到愧疚就好了。
这种事情,凭什么能利用她幼子的善良,导致他良心不安呢?
“要是你觉得有点对不起小姨家的小软,我们国庆的时候也可以邀请她来家里面做客。”她连后续的补偿方案都想好了,假如幼子想和白软交朋友的话。
李珩张了张嘴,有点像告诉她说自己没有任何对不起白软的地方,那个不为人知的梦里是这样,现实更是如此。
非要说的话白软应该挺对不起他的,不管是之前故意利用他同情心的事情,还是升学宴那天故意跑过来找他,试图利用他言而有信这一点,故意制造亲近的机会,和他成为朋友的事。
只是这些没有必要让谢夫人知道,不然她肯定又要使劲操心他,担心来担心去。
他不想让妈妈太操心自己,对自己过度呵护——那样的话,他总会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好像自己在骗取她的关爱一样。
谢夫人把他当成花园里非常名贵的玫瑰花,连浇水施肥都要小心翼翼地控制,光照不能太短,也不可以过长,可实际上他认为自己应该是那种花坛边上的杂草,只要扎下根就能生存,适应。
哪怕从她的神色当中看不出半点不自然的痕迹,好像那档他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节目本来就有这样的环节,他在外面没有办法及时赶回国,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暂时把身份从现场嘉宾换到来电嘉宾。
李珩才不觉得自己那个小姨会有这么好心。
白软的话可能半真半假,不能全信,但不妨碍他因为已发生的事情对对方抱有恶感,戒备她,尽可能将她往坏处去想。
而且,就算他误会了白薇,总归不能误会白软吧?
按照他对白软的了解,白软才不可能只让他参加那种只用接个电话就算节目嘉宾,就能信守承诺的节目。
白软才不会有这么善良。
稍微动点脑子,他大概就能猜出来谢夫人这样做的原因了。
无非是担心直接拒绝会伤到他的自尊、让他内疚,又怕他真的在节目上受到什么伤害。
爷爷突然生病,打给家里的那通电话估计也是他们之前就已经串通好的,为的就是把他彻底支开,以免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推脱,真以素人的身份去上节目。
“我不会觉得对不起他,或者因为答应了小姨但是没有做到愧疚的。”
他回答,比起生气,心里面更多的还是那种被擅作主张,但是又有点弄巧成拙的好笑,“妈妈,我不喜欢小姨,当时答应也是因为担心到时候家里下不来台。”
“妈妈知道。”谢夫人叹气,“我只是”
“你只是担心我嘛。”李珩抢在她前面,把话说完,“我知道的。”
“你稍等一下,我先和奶奶还有二哥三哥打个招呼!”他没有给谢夫人说话的机会,开口之后,迅速向试图向牧羊犬讨回场子的谢思之临时征用手机,有表示自己稍微离开一会马上回来,让他们不用担心自己走丢,捧着手机跑到回农场门口。
有些话,当着其他亲人的面他不太好意思说。
“妈妈,我本来想和你说的是,我不准备参加的。”他想了一下,“理由都想好了,就说和明月他们去高原玩了一趟回来之后,因为不适应高原的环境,生了重病,没办法参加节目。”
“你知道的,我本来就有点瘦。”少年如是开口。
谢夫人呆立当场,久久不能回神。
半晌,她才脸上才恢复了平时那种笑容,“哪有这样咒自己的,妈妈给你呸掉,以后不许说了。”
“”可是你们不也让爷爷装病骗我了吗?
李珩默默地腹诽了她一句,有点想指责她只许州官放火。
“那把电话嘉宾也推掉吧,妈妈晚点给小姨打个电话。”谢夫人神色轻松地开口,“不想去就不去,我们不会强迫你的。”
不去更好,也生得她担心幼子被一通电话破坏心情。
“可是这样一来,我感觉妈妈就白替我操这么多心了。”
进入正题之后,他下意识别开目光去看远处连绵的雪山,而非谢夫人,“就是,电话嘉宾的事情。”
加上坐飞机的时间,他满打满算,离开家也没有超过四十八个小时。
小姨肯定不会透露多少节目信息,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甚至可能还没有组建的节目组,怎么想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家里面没有人熟悉娱乐圈,唯一可能了解稍微多一点的还是谢思之。
但谢思之对明星的了解可能仅限于自己那帮狐朋狗友和他们的情人,并不是说有专门的消息渠道或者多广阔的人脉。
找到节目组,为了维护他的自尊,或者说面子加流程,肯定还花了不少钱——人家做节目也不是为了慈善,总不能说改就改。
他总不能让钱白花吧。
哪怕这个钱花得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只是让他多接一通电话,但也总比白花好。
早知道,他在出发前就坚决表明态度了。
这样甚至不用花钱。
作者有话要说:
一分钟几百万的天价电话费(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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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和谢夫人说心里话花的时间要比李珩预计的还要久不少。
对方欣慰地表示他长大了的时候, 李珩其实有点想反驳说自己其实很早之前就长大了,只是她出于愧疚和关爱才会下意识把自己当小孩子。
不过他最后还是给谢夫人留了一点作为妈妈的面子, 没有拆穿他, 只是点头附和,表示他说的没有错。
农场不大,他没花多久就在马厩找到了奶奶和两个哥哥。
马厩倒是有工人在,是个脸上有雀斑的青年, 正在给马梳毛, 时不时会和其他人交谈上几句。
马是枣红色, 相当神俊帅气,鬃毛梳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 皮毛靓丽, 站在稍微远点的地方看上去,甚至有一种绸缎般的光泽。
他们交谈用的语言不是英语,李珩听不懂,谢笃之帮忙把那位青年向他打招呼的话翻译过来后, 他尝试用英语回答对方, 也向对方问好。
这还是他第一次实际意义上和外国人交谈, 哪怕只是一句很简单的问候,心里面还是会有种类似忐忑的情绪,感到紧张。
好在农场的工人要比他想象之中随和很多。
对方先是愣了愣, 然后冲他露出一个夸张的, 露出雪白的牙齿的笑容, 也换成了英语。
但交流现场并不是英语听力题,很多时候, 尤其是在谈论到这匹马的情况下, 李珩对一些名词的反应根本没有那么快, 总是要慢上一会儿才能半猜半蒙地弄清对方的意思。
这匹马很快就要生小马了,对方刚刚在谈论马的性格,希望小马能更像这匹母马,更加温驯依稀呃,之前特地来借种的那匹公马。
尽管那匹公马血统同样高贵,甚至还得过许多冠军,但脾气暴躁的马照顾起来总是会很麻烦,攻击性再强一点,甚至还会袭击主人。
谢思之刚刚才被两条牧羊犬从身后偷袭过,现在后腰处还有点疼。所以,尽管少年面带茫然,试图跟上又完全没有办法跟上的样子过于可爱,他还是忍住了某种趁热打火,帮忙添油加醋的冲动,只是伸手,笑而不语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李珩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玩。”谢思之说,刚放下去的胳膊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二哥给你当翻译怎么样?”
“不要。”李珩义正言辞拒绝,顺便躲过他的手掌,直接跑到了谢笃之身后,“我有三哥当翻译。”
他现在对谢思之充满了浓厚的怀疑和不信任,总觉得对方主动提出来当翻译是不安好心,目的就是想故意看他出糗,然后借机嘲笑他,给自己的腰报仇。
谢思之“啧”了一声,毫不掩饰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才没有往外拐,我只是换了个方向。”李珩把这他口上的这顶大帽子摘下来,逻辑流畅清晰,“我回去之后要告诉妈妈你把三哥当外人,说我胳膊肘往外。”
谢思之:
他被不轻不重噎了一下。
在谢思之的观念里,弟弟不偏向自己就是胳膊肘往外,不论对象,倒不是像少年曲解的那样,真的对谢笃之见外。
“行行行。”谢思之象征性举起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语气敷衍,“没有胳膊肘往外拐,是窝里横行了吧。”
李珩干脆没理他。
农场的工人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出那种氛围,加上雇主之前介绍过,说他们都是她的孙子,忍不住夸奖他们感情真好,同时还有点羡慕地表示说也想和女朋友多要几个孩子。
他是独生子女,也没有什么表亲。
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在他拍了拍母马的脑袋,从口袋里掏出胡萝卜当做奖励的时候被他自己否定了。
理由是照顾孩子要比照顾马麻烦很多,他还想和女朋友享受二人世界。
有谢笃之帮忙在旁边翻译,李珩理解得要比之前快上很多,加上储备的词汇量其实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有限,渐渐也跟上了交谈的节奏。
不过,在被问到准备给小马起什么样的名字的时候,少年还是卡住了。
之前在视频电话里他们有提到过小马的事,可他那个时候没想到自己会突然过来欧洲,只是口头答应会好好想,实际上连字典都没有翻开过。
尴尬是谢笃之帮忙化解的,他表示在他们的国度,起名是一件非常慎重仔细的事情,又举了例子——不过李珩其实没太听懂青年到底举了些什么。
哪怕谢笃之的语速相较来说慢上不少,但“象征祝福”后面的那一大段长难句还是成功把他绕得大脑有点发晕。
“是生辰八字,还有一些五行相关的理论。”谢笃之轻描淡写地开口。
李珩顿时有点理解为什么雀斑小哥看自己的目光中会突然多出尊敬,伸出大拇指夸他厉害了。
“可是我不懂,我只是”他试图向谢笃之解释,“我本来打算查字典,或者是按八骏图给它起名字。”
对方说得那么严肃,让他有一种人如果名字起得不好,眼前的外国人可能会大失所望的感觉。
谢思之从刚刚谢笃之面不改色,表示名字在东方具有某种力量,和命运存在关系的时候就已经在忍笑了,听见幼弟这么说,一不小心,没有憋住。
“他就是唬斯利安,让他不要问这么多的,你怎么也当真了。”他一边用中文肆无忌惮地嘲笑少年,一边又迅速切换成异常流畅,语速飞快的英语,告诉在场唯一的外国人,自己刚刚想起好笑的事情。
至于是什么好笑的事——他按照谢笃之刚刚的说法,随口编了个故事。
李珩这才知道雀斑青年叫斯利安。
“难怪你妈妈跟我说你坏心眼多。”相对传统的谢奶奶听完故事,恨不得找一根拐杖敲他,“要是人家当真了怎么办。”
她倒也没有真正去拂谢思之的面子,直接说他在胡编乱造,而是相对委婉地告诉斯利安,这只是在他们国度的传说,现实中并不存在那么神奇的事情。
然而,斯利安明显对此那个故事深信不移,甚至用维京人的事迹佐证传说往往和现实存在密切的关联。
李珩又有点跟不上他还夹杂着其他语言的语速了。
“你干的好事。”
关于传说的讨论最后以谢奶奶使劲瞪了谢思之好几眼结束,她转而和斯利安谈论起马场,试图消掉对方对祖国升腾起的浓厚兴趣。
在谈论到这个话题前,李珩一直以为这个农场就是他们之前在视频电话里提到的升学礼物。
然而并不是。
谢奶奶要送给他的马场,更确切一点说是几乎什么都有,里面甚至种了麦子的大农场其实并不在本地。
而是在美洲。
那座农场是他们去年拜访谢爷爷其他兄弟的时候买的,说是打算换个昼夜相对均衡的地方定居。
结果没住到几个月,还是觉得之前住的地方好,治安也相对稳定,就干脆雇了人管理,又跑回来住了。
她刚刚和斯利安说的,是希望让他有空通过电话或者视频教导一下那边的工人,怎么才能把马蹄修整得更漂亮。
“不错,二哥支持你毕业去当农场主。”谢思之砸了下舌,竖着大拇指表明态度,“看在我们关系这么好的份上,让二哥当副农场主没有问题吧?”
他对农场的收益,还有一些固定的资产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只是突然记起来那边相对开放,持木仓合法,且允许狩猎,所以才蠢蠢欲动。
“二哥还能教你骑马。”他说,突然觉得在人生履历里再添加上一项曾作为牛仔的过往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这样一来,等他老了,他就可以很骄傲地拿出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特别意气风发地告诉那些试图在自己面前逞威风的小伙子们,他们和自己比起来还差得太远。
“才不要你教。”李珩试图趁他不注意时候吐舌头表明自己的嫌弃,因为不熟练,被谢思之当场逮住。
“除了我,以为还有人能教你?”谢思之挑眉,忍不住掐起腰,“大哥?他连自行车都不会骑,你还指望他能骑马?”
“至于老三——”他特地挑衅地看了一眼谢笃之,难免得意。
“我会骑马。”谢笃之抬眼,没有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
“假的。”谢思之一口咬定,“不可能。”
凭借他们家的条件,几乎没有什么样的兴趣爱好是不能选择,家里没办法支持的。
他记得自己差不多是在初二的时候在哪里看到了赛马视频,当天回家就兴冲冲表示自己要学马术,不准备再去之前的那个射击班了,剑道也打算退掉的时候,谢夫人也是叹了口气,问他能不能下次能不能把爱好坚持得再久一点,重新给他找了专门教马术的老师。
他不但自己学了,还拉上了当时的几个好朋友,并在小有所成之后相当不怀好意地邀请了谢慎之和谢笃之,准备看兄弟的笑话。
结果两个人谁也没有给他面子,一个要学小提琴,另一个则干脆把手提电脑的屏幕转过来,用一堆红红绿绿的走势图诉说自己的不屑。
不争馒头争口气,要不是因为有他们刺激,谢思之觉得他的马术也不可能会一直坚持学到到升上高中。
虽然高中他就跑去打游戏画小人了,但有空的时候还是会去什么马术俱乐部之类的地方玩上几把,就算参加比赛水平不够,教人入门,怎么上马,怎么踩马镫完全是绰绰有余。
除非谢笃之每天睡觉之后还能在梦里学习——就像那种时下比较流行的玄幻小说那样,自带什么空间和老爷爷,不然谢思之实在想不出来他是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他哪来的时间,而且他还完全不知道?
“老三,你什么时候学的?”他使劲盯着谢笃之的眼睛,咄咄逼人,试图找到对方说谎的证据,当面拆穿。
他只觉得这又是个打击其他人的同时抬高自己地位的好机会。
何况他还记得笔记的事。
他利用学长身份套近乎,好不容易找了个年级排名还算不错的学妹,把笔记要过来,花了好几个晚上才伪造出一份谢思之牌状元笔记,满怀期待给弟弟送过去,却得到了对方根本不缺参考的噩耗。
感谢和感谢是不一样,尤其是他在知道那些参考还是谢笃之没多久前专门请老师编的之后。
这次总不能还是给老三当嫁衣吧?也该是机会轮到他好好展示了!
“之前出差的时候,和一个合作商去看过比赛。”谢笃之面不改色,目光坦荡,“看比赛的时候顺带学了一下。”
更合作商去看赛马确有其事,他也不算说谎,只是不是在当时学的骑马,而是在更久——久到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样一番奇妙的际遇,人生能重来一次之前。
谢思之:
他不信。
“你骑给我看看,我才能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们小乖。”青年迅速将问题上升定性,“我记得附近其他人的家里有专门的马道。”
他尽可能简短向斯利安描述了自己的需求,并小小美化一下争执的起因,改为想让弟弟亲眼了解怎样驯服马匹,和马匹相处。
完全不懂中文的斯利安再次表示,他们是自己见过最和谐融洽的关系。
斯利安家里就有马场,也有专门遛马的地方,比试的时间定在了下午。
中午是在草地上吃的野餐,除了他们,还有两条过来蹭肉的大型犬,和被谢奶奶强留下来的斯利安。
谢笃之特地展示自己技术——更确切一点来说,是和谢思之比赛谁的技术更好的时候,李珩还是特地问谢奶奶借的手机。
他的手机在吃过午饭之后就彻底没电了,没有办法再继续拍照录视频。
谢奶奶对着屏幕夸来夸去,说他拍得好看,画面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关注点根本不在另外两个孙子的比试上。
比试结果还是李珩告诉他的。
谢笃之明显更加稳当,而且马也跑得更快一些。
知道他们临时起意,要展开比试之后,斯利安还特地换了两匹差不多强壮的马,性能上的差距几乎不存在,会输完全代表技不如人。
谢思之不太能接受,自信简直被挫了精光。
“我更宁愿相信你每天睡觉之后梦里有个外挂老爷爷,每天在梦里三百六十五行轮着教你,而且还能压缩时间!”他强调,并试图威胁谢笃之点头承认。
否则这种人的存在未免也太让其它人挫败了!
谢笃之面无表情地回以呵呵。
少年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了一圈,先是若有所思,而后恍然大悟,有模有样地板起脸,也模仿着谢笃之的语气,呵呵了一声。
下次谢思之再捉弄他的时候,李珩决定就用这样的态度回复他。
“我宣布你们失去我了!我明天就回国!”谢思之气急败坏。
“今天就有票。”谢笃之态度冷淡,“我可以现在帮你联系航空公司。”
哪怕清楚这实际上是对方的玩笑话,他还是把接下来的那句话也说了出来,且发自内心地希望,对方真的会因此回国。
谢思之扭头就走。
“二哥不会真回国吧?”李珩反思自己刚刚的表现是不是太过,有点不安,生怕真的伤到他的自尊,“他看起来很生气。”
“不会。”谢笃之给出肯定答复。
“要学骑马吗?”青年很直接地转移了话题,将他的注意力拉到了其他事情上。
在教少年怎样骑马的这个下午,他产生的最多的念头和绮思无关,更和与之相关的知识搭不上边。
而是——谢思之最好再有坚持一点,最好晚饭之前都不要再回来当电灯泡。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在十一点半前后,打算放很久没有和大家见过的小顾同学出来遛一遛x
今天还是双更嘿嘿,写完我就和朋友组排打游戏啦,第二天上工的时候再悄悄摸鱼补眠w
第59章
接到顾明月电话的时候, 李珩正在尝试给自己小马驹刷毛。
他们也并非一直待在这个小镇上,而是会不定期出门, 去其它的地方玩。
母马是在他们去荷兰还有比利时的时候把孩子生下来的, 甚至一度遭遇了难产,幸运的是那天斯利安刚好在,抓着小马的腿,把它从母马的身体里拽了出来, 并及时做了相关处理, 直到小马能成功站立, 才给拍了照片,并告诉他们尽管有些瘦弱, 但这是个异常健康活泼的孩子。
鉴于手上并没有字典, 在参考了诸如百科之类资料,他最终决定给这匹马起名叫亚历山大,并告诉斯利安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希望小马能像亚历山大大帝那样威风凛凛, 能健康且雄壮地长大, 且有一番自己的事业。
并告诉他尽管亚历山大大帝英年早逝, 但对于马而言恰恰是在平均寿命的范围内,在他们习俗之中使用这个名字并不算是忌讳。
为了尽可能让这个理由有说服力,他在和斯利安通话之前, 还特地把想表达的意思在草稿纸上列出来, 写了一篇逐字稿让谢笃之帮忙修改。
当然, 谢思之也出了一些力。
在他们的努力下,斯利安成功相信了亚历山大确实是个很好, 而且也非常符合东方起名传统的名字, 并总是把它挂在嘴边。
他甚至热情地邀请李珩在明年这个时候给自己马场诞生的马驹起名, 今年年底,他也有给马配种的计划。
李珩十动然拒,只好告诉他明年这个时候自己不一定还会过来——为此,难得良心发现的谢思之还编了个“如果一直拖着不给孩子起名会有什么后果”的故事,成功说服他和正在读书的女朋友一起给小马驹起名。
亚历山大个头蹿得长得很快,刚出生的时候还只有几十厘米高,半个多月过去,已经快蹿到李珩的腰了,生长速度快到让少年忍不住羡慕。
毕竟他自从到了爷爷奶奶家之后奶制品和各种肉类半点也没有少吃,整个人胖了差不多十几斤,导致每次视频的时候谢夫人和福伯总是欣慰得要命,有几次福伯甚至还把家里的猫狗抱他面前,让它们多学习学习主人,好好吃饭。
假如小吱的体重没有突破十四斤大关的话,他觉得福伯的话说服力可能要更高一点。
不过往好了想,他觉得自己回国之后说不定还能抱着小吱,通过每天在花园里散步的方式减肥。
“明月,你的集训结束了吗?”他放下毛刷,觉得这可能是接下来几天最让人惊喜的消息,“我感觉上次和你聊天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明明我昨天晚上睡觉之前还夸了你养的小马驹好看。”顾明月语气自然,带着亲昵,“小火苗可以作证,哥哥你可不能冤枉我。”
李珩总觉得,他在电话那头说话的时候肯定眨着眼睛,嘴巴弯弯翘起的。
“我是说像这样聊天。”少年强调。
他和顾明月之间的聊天界面确实有那个每天互发消息才会有的友谊大火苗,但顾明月参加的那档选秀节目虽然不禁止带手机,训练强度却相当大,没有给选手太多放松时间。
何况小顾同学和他们班以前的学委有点像,都是表面上非常轻松,好像对名次无所谓的类型,实际上背地里卷得要死的类型——而且小顾同学还有那么点top癌在。
得了金牌,风风光光回国的小顾同学其实半点也不开心,喊他出门吃冰淇淋的时候,说到在挪威的比赛,甚至还有点咬牙切齿的意思在里面。
尽管他拿到了金牌,分却不是最高的。而且分比他高的那个人甚至还比他小几个月。
哪怕选秀的名次对他来说其实都没有太重要,只要保证人气在线,不会滑到某一个数字下面,就能成功出道,而且暑假结束就要要收拾行李去Q大报道,跟着早就预定了自己的教授学习,李珩也相信,他肯定是所有人里最努力的那批之一。
有几次顾明月国内凌晨给他回消息的时候,都还在练舞室里。
“明月,你参加的选秀是不是已经快结束啦。”他忍不住问,“我应该能在暑假结束之前回国,那个时候你要是有空,要不要一起出门玩?”
从参加节目开始,顾明月人气就一直居高不下,又是学霸,又是弟弟,长得还可爱,不刻意去立人设也能吸粉。
李珩只看了他参加的那档选秀节目刚开始的几期,后面因为时差,加上顾明月总是会告诉自己结果,他渐渐也没有准时准点去追了,只是坚持用自己的账号在他的粉丝超话里面发帖子打卡。
之前的时候,他每天点进链接给他投票,然后把链接分享在群里,让家里面的其他人也帮忙投票。
后来拉票这件事就由谢夫人包揽了。
发现他分享的链接是小顾同学之后,谢夫人就一直在追节目。
她对顾明月很有好感。
毕竟小顾同学长得可爱,会嘴很甜地喊她漂亮阿姨,之前又给李珩辅导过功课,甚至某种程度上还帮忙压了高考题,光环一层一层叠加下来,她想不喜欢顾明月都难。
“对了,我妈妈还想要你的签名。”他想起来,“她上次还和我说买了很多你代言的那个口味的酸奶,说照片印得不好,没有你本人可爱。”
他也是这样觉得的,因为后期把顾明月的婴儿肥磨掉了,而且下巴也修得很尖,看上去一点都不灵动。
“漂亮阿姨想让我签多少都可以。”顾明月笑眯眯地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去你家找你,顺便给阿姨签名。”
酸奶的事情他们之前互相发消息聊天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提到过了,并且他还知道谢阿姨就是自己粉丝超话里面特别有名,脾气还好的,经常掏腰包办活动弄抽奖的那个“富婆姐姐”。
但是好朋友之间,同样的话题,就算互相重复一百遍,也不会有哪一方感到厌烦的。
“——还有就是,我好几天之前就已经出道了。”他语气倏地一转,严肃中又带着几分得意,“还是第一名哦。”
李珩愣了愣,下意识恭喜他,然后才想起来:“你都没有和我说!”
“我前天问你,什么时候出道的时候,你和我说是在这周,星期六。”
今天国内才星期四。
“我还没有问你为什么不关心我呢。”小顾同学哼了一声,指责回来,“明明只要搜一下就出来了,而且超话的热门内容也是这个。”
“”只是按照教程,定时发问候增加人气值和热度,实际上没有点进去看过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容的少年沉默了一下。
他迅速转移话题:“我就知道你肯定第一名。”
“明月,你要不要开视频看看亚历山大?它比上次给你发照片的时候又长高了好几厘米。”
“现在国内好像是晚上,你有没有吃晚饭?”
“你猜?”顾明月卖了个关子,没有直接回答,倒是解释了自己现在在外面,不太方面视频。
“你吃过了。”李珩说。
要是没有吃饭,小顾同学肯定会用那种可怜兮兮地语气卖惨,告诉他自己因为排练——或者是其他什么,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那等你到家的之后,我们再视频吧。”他想了一下,“还有上次你说想看的阿呜和阿汪。”
“好~”电话里,对方的语气微微上扬。
李珩觉得他肯定又在笑了,还是那种很招牌的狐狸笑。
顾明月现在也的确在外面,只不过他这个外面,指的是节目录制现场。
人气太高也有人气太高的坏处,即使他最后不选择挂靠公司,自己给自己当经纪人,只参加针对整个团的活动,邀约邮件还是像雪花一样飞进了他的邮箱里面,鱼龙混杂,什么都有。
弄得他筛了很久,才筛出一档给人感官还算不错,以旅行和交友为主题的节目。
被邀请的嘉宾是可以带上朋友,或者亲密的人一起参加的,不仅限于娱乐圈,所以每期都会有不少想靠节目爆红的所谓“素人”出现。
顾明月邀请的是选秀时认识的伙伴——尽管他们不太熟,最多在深夜的练舞室井水不犯河水,但考虑到对方还算好看,出道的名次也偏低,需要巩固人气,这才选了对方。
他本来想的是,不管李珩参不参加,自己都让节目组意思意思邀请一下,来表达自己对他们这段友谊的重视。
但又觉得这样个人意愿未免太强烈,没有考虑到对方的感受,而且有点对不起支持自己的谢阿姨,就把报上去的名字改成了选秀伙伴的。
不过,给最好朋友的电话,他毫不犹豫地打给了李珩。
打电话是不需要露脸的,而且也只有几分钟,内容也会在剪辑后才放到花絮里,不会对少年本来的生活产生任何影响。
“对了。”小顾同学突然想到有意思的事情,“我上次有没有和你说我们选秀时候跑去吃火锅的事?”
“好像有。”李珩回忆了一下,“我记得图片看起来很辣,上面全是油。”
他和谢夫人一样不能吃辣,对那锅密密麻麻浮着辣椒,几乎看不见其他任何菜的红油印象相当深刻。
“不是,不是那次。”顾明月飞快否认,“那次是我们被逮到,然而第二天有人长痘痘,被化妆师骂的那次。”
“”
“你吃了好多次火锅哦。”李珩又一次没忍住,“我刚刚还想起来你还给我发过在宿舍煮的。”
“就是要夏天才吃火锅啊。”小顾同学坦然地回答了他,又咳嗽一声,“我说的那次是为了感谢给我们拍写真的摄影师,请他去吃的那次。”
“就是那套,有点像打歌服的写真。”他顺便说了下具体是那套,“你夸我好看的那套。”
“啊,是那套啊!”
李珩想起来了,记忆尤其深刻,“因为你就只有那套,看起来不是很失真。”
“不像那个酸奶瓶上的。”他没忘记把小顾同学的代言照片拖出来对比鞭尸,“我还是觉得你本来的样子才是最可爱最好看的,妈妈把你和其他人的照片发给我看的时候,我差不多都分不清脸。”
顾明月哈哈大笑,“所以我们才会请那个摄影师吃火锅嘛。”
“重点不是这个。”他乐够了,又瞥了一眼旁边屏幕上的剩余时间,尝试把话题重新拐回去,“重点是那家火锅店的老板看上去认识我们,叫了我们其中一个人的名字,还特地拿着纸和照片进了包厢。”
“然后呢?”李珩好奇。
既然小顾同学说好笑,那事情肯定不会是要签名这么正常的发展。
他忍不住猜是不是吃火锅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是他们误会了店老板的意思,对方不是过来要签名,而是人手匆忙,所以亲自给他们拿菜单。
“他就走过来了嘛,被他叫到名字的那个人都已经把笔从口袋里面掏出来,问他要签在哪里了。”
“结果老板看都没有看他直接把纸和照片放到摄影师那边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顾明月想起来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笑,“老板是摄影师的粉丝,是个业余摄影爱好者。”
甚至记住了那个同事的名字,也只是因为那个摄影师在账号上提到过他的样貌很有特点,作为某个范例,小小分享了一下自己的心得。
李珩也没忍住,跟着他笑,“那你们是不是当时很尴尬啊。”
“反正我不尴尬。”顾明月耸肩,“我当时在吃火锅,我只觉得他们家的酱料很好吃。”
“他们家总店在首都,是那种很传统的北方火锅。不辣的,而且也很适合降温的时候吃。”他这样强调。
然而李珩没有听懂暗示,“那种我吃过的,用铜锅对不对?”
“确实很适合降温的时候吃,很暖和。”
“重点是总店在首都!”顾明月使劲提醒,“我暑假结束之后就要去首都上学啦。”
“那你以后就可以经常过去吃了,真好。”李珩也为他感到高兴。
火锅肯定是当地的口味更好吃,更正宗。
“你不打算来首都找我吗难道?”小顾同学在震惊的同时,还有点大失所望,“秋天降温,我们不是正好可以一起去吗。”
明明对方之前还说要他当导游的。
“我没有说不找你玩啊。”李珩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好笑,“明月,是你自己讲话太弯弯绕绕,你应该直接问我,等我去找你玩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吃火锅。”
他把话说完,又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小顾同学说接下来的旅游计划。
“我打算国庆的时候去首都玩。”
“那就这么说定了。”顾明月没有给他详细说明的机会,在倒计时中匆匆结束了这通电话,“我上地铁啦,等回家再和你继续聊!”
李珩连再见没来得及说,觉得肯定是顾明月之前进站的时候磨磨蹭蹭,结果下楼梯才发现地铁门马上要关了,这才匆忙把电话挂掉的。
他为小顾同学的拖拉叹了口气,刚重新拿起毛刷,准备给亚历山大编个小一点的辫子,屏幕上跳出好几条未接提示,刚挂的电话又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你们将见证双标,嘿嘿
下班!然后去尘封秘岩即系上班!
感觉自己,呃,好像人生被上班占据(喂)
第60章
跳出来是是没有任何备注的陌生号码, 来电归属则显示S市。
知道他手机号的人有不少,前几天专业分班出来, 为了方便辅导员联系, 信息采集那一栏还特地注明要他们填写常用号码,也有可能是学校通知军训具体时间的电话。
李珩没怎么多想,伸手去摸亚历山大脑袋的时候,顺手点了屏幕上的接通键。
“请问是?”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 数秒过后, 白软的声音才缓缓响了起来, 语气熟络,带着丝丝的甜意:“晚上好, 小珩表哥, 是我。”
“这是我的工作手机。”
李珩“哦”了一声,对这个手机号到底属于工作号码还是私人号码并不关心,不管是哪个,都不会妨碍他在接下来挂断电话之后立刻把它加到黑名单里面。
“请问你有什么事?”他没有直接挂断电话, 而是带着点冷淡地开口询问。
这个语气还是他和谢笃之学的。
少年打定主意, 只要白软顺着他的话往下客套, 表达类似“没有什么事情”的意思,他就以接下来还要照顾爷爷为理由挂断电话,告诉对方下次有空再联系。
他知道白软在节目上才打电话过来的, 要不是因为这通电话, 他其实都快把之前的事情忘记了——
这个暑假他过得异常丰富, 不但去过很多风景优美的地方,还认识了各种各样有意思的人。就算有烦恼, 烦恼的也是要怎么才能在每天和二哥的日常战争中取得胜利。或者是怎么才能更好地指挥两条牧羊犬和自己协同作战, 让他们不要在偷袭之前就先快乐地汪汪出声, 而不是去担忧一通早就被他打定主意敷衍过去的电话。
“小珩表哥,我现在正在节目上哦。”白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就是之前邀请你参加的那档《和朋友一起去旅行》,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我们没有办法一起参加,但是我想把这通‘给远在异地的好朋友’的电话打给你。”
李珩沉默了几秒,非但不想感谢他,甚至还想直接告诉对方他们不熟,打给其他人节目效果可能会更好。
但他还是礼貌且虚伪地感谢了白软的关心,表示自己会尽量配合他的录制。
“爷爷身体好一点了吗?”白软问他。
“他的身体很好,之前只是个小意外。”他连半句话都不想和白软多说,感觉这通电话已经过去了快有十分钟,“还有其他什么事吗?”
然而很遗憾的是,通话时长仅仅才过去一分钟多了一点。
“当然有啦。”白软好像觉察不到他语气上的冷淡似的,“你不在国内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有意思的事,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分享给你。”
《和朋友一起去旅行》电话的主题就是给远方的友人分享自己近期遇到的趣事,为此,为此,白软甚至提前准备好了好几个台本。
节目是录播,电话内容也会以花絮的形式放出,这个话题不行,那就换另一个,只要通话时间够长,最后总能剪出能让人满意的成品。
他是最后一个给朋友打电话的嘉宾,上一个嘉宾开始通话的时候,就已在提前在外面等待了,为了保证收音效果,录制现场还特地装了好几个扩音器,门虽然关着,靠近一点的话,其实能大概听清里面的谈话内容。
白软知道顾明月,听说一些有关这个天才少年的事迹,知道他在选秀节目里一炮而红,甚至到了出圈的程度。
但他不是在对方参加选秀节目一炮而红后才知道这个名字,而是在更早之前,他混在一中外面等候孩子放学的家长里,看见对方校服也不穿,鱼一样穿梭在下课的学生之中,悄无声息接近他正观察的对方,从后面去拍那个人的肩膀,在对方明显明显吓了一跳,本能回头的时候,迅速手上的奶茶拎得老高,甚至盖住自己的脸。
然后,那两个人会说些什么,脸上露出一种在小动物之间才会出现的亲密。
白软调查了顾明月,甚至没有专门雇佣侦探,只是去学校论坛、贴吧等地方搜了一圈,轻轻松松就做出了人物画像。
顾明月形象和他存在相似之处,甚至对方所表现出的那种性格,也在他诸多不同的面孔之中。
所以,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他其实有意参考了电话那头的少年和顾明月之间的相处。不过,因为事先有谢笃之搅局,那次见面并没有起到他想要的效果。
包括现在这通电话。
顾明月在电话里,撒娇的态度相当明显,说话语气和在舞台上、甚至是对待同一组嘉宾的时候完全不同。
白软能够感觉出来,少年明显是很吃这样一套的。
按照他对他性格的了解,他也确实应该吃这样一套——福利院长大的经历让他心中会不自觉地偏向所谓的“弱者”,下意识流露名为照顾的意愿,很容易就会被言语打动。
顾明月会利用这点,他没有记住名字,但在调查资料中也提到过的同桌、其它的班级同学也会利用这点。
因此,白软才格外无法理解为什么独独是自己在少年面前行不通。
他自认在对人心的把握上,要比顾明月这样的天才要出众许多,也表现出了更强的依赖性。
之前那几通未接电话其实是他故意拨出的,目的就是为了对顾明月的录制造成干扰,当然,其中也确实含有某种能称之为“不甘心”的成分。
然而对方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看都没有看手机屏幕那样,半点都没有和顾明月提起。
而在他预计之中,对方应该会注意到,并在电话里表现出来“刚刚有人给自己打了好几个电话,聊天可能要暂时中断一下”才对。
白软知道他很在意所谓的礼貌。
“小珩表哥,真的是特别有意思的事,我当时第一时间就想和你分享了,但是又怕打扰你在国外照顾爷爷,所以才一直没说。”白软这样开口,“你知道嵇栖吧?就是帮你找过猫的那个嵇栖。”
他的语气和电话刚刚拨通的时候比起来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要更甜了一点,仿佛接下来要说的确实是件格外有趣,会让人打心底感到快乐的事。
但在录制现场,帮忙给通话计时、负责提醒的工作人员却很直观地感受到了差异。
在出这番话的时候,她分明看到这位不好好当明星就要回家继承家业的“小王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也阴沉得可怕,仿佛完全换了个人似的。
她想嗡了下嘴唇,刚想在白板上写字,提醒对方时长已经过半,发现那道让人头皮发麻,带着她难以用语言概括的视线停在了自己身上。
而后,现场刚刚那股极其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仿佛刚刚自己看到的不过是错觉。
——“刚刚工作人员还提醒我,让我注意时间。”
她听见对方这样说,脸上笑容和广告上一样甜美,“不过因为我是最后一个嘉宾,所以就算时间到了,录制结束,我也可以在电话里和小珩表哥多聊一会儿。”、
“就是嵇栖家的那只很漂亮的布偶猫,你见过的,嵇栖把她当亲女儿养。”
说到这里,白软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期待他的反应。
但李珩其实有点走神,没留意他前面说了什么内容,而且也不太想接话。
手机被他开了扩音,已经放在旁边的小凳子上了,他现在正在给亚历山大编辫子,还打算等牵着它去找其他人之前,在农场里面找几根长布条,给辫子末端绑上蝴蝶结。
“上次他去外地工作,但是剧组有人猫毛过敏,只好把临时猫寄养在小区门口的宠物店,一天给店员发好几十条消息,回S市第一件事就是接它。”
白软试图模仿嵇栖在说到那件事时,在场其他人的反应,笑出了声,“猫一回家就冲他发脾气,还挠了他的脸,他和我们说女儿的叛逆期到了,结果第二天才发现是自己太累了,眼花抱了别人家的猫。”
“”
可能这确实是件很有趣的事,在对象还是个自称宠物爸爸的大明星的情况下,那种喜剧色彩就更强烈了。
然而李珩并不觉得有哪里好笑。
只看脸的话,像小吱那样糊成一团,眼睛是蓝色的暹罗其实有很多。
谢思之躺在沙发上刷短视频的时候类似的猫,总会特地把手机聚过来,说这只猫怎么和家里那头小猪一模一样。
可是他永远不会把别的猫当成小吱。他记得小吱身上的小细节,知道它身上哪里的黑色稍微深哪里浅,知道他鼻头边上有个仔细看才能看到的小黑点,两边的耳朵上各有几道细疤——那是以前它和其它的流浪猫打架留下的,兽医站的奶奶告诉他说这里的毛没办法再长的时候,他还遗憾了好几天。
就算是非常不明显的小特征,只要有心,真正去留意,也会成为格外不同之处。
他只觉得嵇栖或许真的很喜欢自己布偶,心里面却不像口头那样,真正把对方当成家人。
少年沉默了一下,考虑到这是节目,和自己对话的白软,自己也和那位影帝也只有数面之缘,还是把相关看法咽了下去,浅浅“嗯”了一声。
“确实很有意思。”他这样回答白软。
人说话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在笑,语气是有明显区别的,白软不至于连这点差异都听不出来。
说实话,他还以为聊和宠物相关的话题会比其它的话题效果更好的。
宠物不行,那旅游呢?白软清楚谢家让对方出过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避免他真的来参加这档旅行节目,也知道一通电话并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只是再微渺的机会都比没有好,而且,机会也是可以根据条件主动创造的。
“还有还有,除了这个,我上次去北方录一个公益广告的时候还看见了特别头有意思的东西。”白软的接下来的准备好的话题是童年。
他试图用回忆来软化自己名义上的这位小表哥的态度,“小珩表哥你肯定猜不到!”
——他说得李珩好像真打算去猜一样。
李珩还在给亚历山大编辫子,适当应声的同时,偶尔会瞥几眼屏幕,猜测节目组规定的通话时长。
总不能真的有十分钟吧?就算是花絮,也不能真的让观众去听十分钟什么营养都没有的对话。
就在他边走神边想,要怎么尽可能礼貌地把这通电话结束掉的时候,最上边的消息栏里弹出了顾明月的视频邀请。
“白软。”他不自觉带上了喜意,几乎是迫不及待去喊对方的名字,打断了那段滔滔不绝的北方见闻。
白软还是第一次听他这么叫自己,不自觉愣了愣,“小珩表哥,怎么了?”
“抱歉,我临时有个很重要的视频通话,之后有空再和你继续聊好不好?”少年边说边拿起手机,点进了自己和顾明月的对话框,给他发了马上就来的鸽子表情包。
不止是白软可以利用现在正录节目这点,他也可以利用的。
作为“好朋友”,他相信白软肯定能体谅自己的难处,把想说的话放到之后再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听见白软带了点抱怨的声音,“那好吧,等会儿下了节目之后,我发信息继续和表哥说。”
好像他们真的是很亲密的朋友。
“好的,有机会再说,再见。”
李珩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挂断电话,拉黑之后,才接受了小顾同学的视频邀请,连始终提着的那口气都没有来得及松,情绪就被欣喜所取代,“明月,你到家啦。”
“好快哦!”
他这样说,把手机横过来,把刚刚编好辫子的亚历山大也装到镜头里,“看,它是不是比上次长高了很多。”
然后,他才意识到顾明月似乎并不在家里,而是在室外,脸上也画了淡妆。
“你刚刚好像在骗我。”李珩抿了抿嘴巴,试图让视频右上方,自己露在镜头内的表情显得严肃一些,“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你不坦白,我国庆就去找其他人玩了。”
“我明明是怕哥哥紧张。”顾明月吐了下舌头,这才说出实情,“好吧,刚刚我在录节目,节目组要求嘉宾提供一小段和朋友的通话作为花絮。”
“声音后期还会处理,不会暴露个人信息的。”
他有点担心李珩介意,接连说了好几句对不起,甚至提出了再重新去补录一个作为解决方案。
小顾道完歉,又装模作样叹了老长一口气,眉毛也捺下来,活像个八字,“实在不行,那我只好给哥哥写四年的大学作业,每篇论文都给你挂共一了作为补偿了。”
不得不说,他的演技确实是有很大进步的。
李珩本来就没有生气,听见他这么说,更是觉得好笑,“我才不要你帮我写大学作业呢。”
还有论文共同一作这种东西——他连高中数学学得不是很好,顾明月要是真的发表了特别厉害的论文,又带上他,他肯定会想办法连夜改名的。
“又不是替考,没有关系的,而且我还可以教你高数嘛。”小顾同学才不在意。
实际上,他也确实想好自己的第一篇论文要写什么了。
“很可惜,我们不学高数。”李珩耸肩,遗憾宣布了这一消息。
“哥哥,你们的专业课程课程设置好不合理哦。”小顾同学真心实意地失落了起来,“那我真的没办法给你写作业了。”
“我本来就不要你写。”李珩冲他翻白眼,“而且我也没有生气。”
好朋友就是应该互相帮助嘛,谁让他和小顾同学是好朋友呢。
“你在节目上提到偷偷去吃火锅的事情要不要紧啊?”他反过来还有点担心顾明月,“播出之后,要是有人觉得你不遵守纪律怎么办?”
顾明月没有半点要反省的意思,“反正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溜出去。”
虽然大部分时候确实是他起的头。
“而且这也是一种反差效果啦。”他打了哈欠,脑袋突然往屏幕面前凑了上来。
李珩甚至能看到他眼睛下面有几粒不太明显的小亮片。
顾明月语气神秘,“哥哥,我发现大部分明星本人其实都没有那么好看。”
“气质甚至比不上亚历山大。”
“?”
少年忍不住回头去看亚历山大,“真的吗?”
亚历山大摇了摇蓬松漂亮的尾巴。
于是他决定等会儿再把小马驹的尾巴也重新编一下。
“当然是真的。”顾明月甚至感觉自己过去受到了欺骗,“当然,也有很出名的明星本人比镜头拍出来的要好看很多,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感觉就没有图片或者视频里那么让人喜欢了。”小顾同学耸肩,“比如那个很出名的在逃小王子。”
“明月,你和我说外号,我认不出来是谁的。”
顾明月又想起来他每天在自己的粉丝话题打卡,结果从来没有真正点进去看的事,“对哦。”
“就是那个白软,他刚好也是我参加的这档节目的嘉宾。”小顾同学耸肩,“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喜欢他。”
“感觉很”他发现自己居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那种微妙感。
顾明月干脆放弃思考,短暂地当了一秒咸鱼,“算了,反正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可能考进Q大和我一个系的。”
李珩莫名被他这句话逗笑了。
少年愉快地弯了弯眸子,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开口:“毕竟我们明月是知名天才少年嘛。”
顾明月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接连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
“也就是一般的天才啦。”他难得谦虚,“导师说数院比我厉害的师兄师姐还有很多,让我不要太得意。”
李珩发现了他在不好意思,没有追着难得脸皮薄的小顾同学继续夸下去,而是和他继续说起自己的旅游计划。
“为什么你哥哥也要过来啊?”
“国庆他要去那边考察分公司。”
顾明月这才想起来传说中的谢师兄还是个有名的大资本家。
准确点来说,是包括自己亲密的小伙伴在内,他们全家都是大资本家。
“我觉得自己还是非常天才的,能得菲尔兹奖的那种。”他迅速改口,“哥哥,你以后投资我的研究课题吧,肯定会特别赚的。”
“纯数学不行的话,我还可以抛弃导师转别的方向,比如物理。”
李珩又是笑,“当心我国庆找你玩的时候找你的老师告状。”
“他自己都想跑,我都看见他分享在朋友圈的文章啦。”顾明月才不担心。
他眨眨眼,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着点狡黠的表情,“而且我只是在劝你提前投资一些将来会有大成就的青年才俊。”
“比如你——”李珩极为配合地开口。
小顾同学得意洋洋地翘起了尾巴,“当然——”
“还有你和说过的分数比你高那个——”
小顾同学翘到一半的尾巴迅速炸起来,“他就不用了,研究是有国界的!”
然后,他才意识到少年刚刚是故意的。
“你变坏了,哥哥。”顾明月痛心疾首,“你以前很单纯的。”
“我明明是变强了才对。”李珩反驳,突然瞥见他镜头后面多了道人影,。隔得有点远,看不太清楚。
“明月,我们要不要等你回家,或者到房间之后再继续聊?”他突然意识到对方在公共场合,怎么说也应该保持一下形象,“好像还有工作人员在这里。”
“没关系啦,我带了耳机,而且刚刚说坏话的时候声音很小。”顾明月挑眉,试图转身去找所谓的工作人员。
他看见了刚从录制现场出来的白软,点点头,算是和前辈打过招呼,“房间里有专门的摄像头,在外面聊天更自在一点。”
顾明月说话的声音确实不大,但今天的花絮录制已经结束,一天的高强度拍摄之后,所有嘉宾,连同已经结束工作的节目组人员都已经回去休息了,外面很安静。
白软听见了他的声音,也注意到他举着手机,看起来像是打视频的动作,几乎瞬间就锁定了他的交谈对象。
想到那通几乎没有任何内容可以剪的电话——
他发现,在直面这样大的落差时,自己比想象中还要感到怨恨。
他嫉妒顾明月。
作者有话要说:
双标是和阿笃学的,都是阿笃的错x
阿笃:?
大家周末愉快啊,下一章在24:00前,具体时间不确定。可以等二天起来再看,后面就没有和娱乐圈有牵扯的情节了,毕竟大学生活,尤其是大一,真的很充实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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