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白软拿到资料, 甚至还在谢家所有人之前。

    这么多年以来,不止谢家在找人, 他自己私下也在找人——利用谢家的财富, 发展自己的关系。

    当然,他对财富虽然看重,但也远远没有看中到那样的地步,比起家财, 甚至更虚无缥缈的遗产和股份, 他更喜欢的是“谢家小公子”这一身份。

    这个身份能提供的便利实在太多, 不论是资源,还是人脉, 都能让他轻松接近那些难以靠近个、结识的人, 窥探他们的内心,再将他们玩弄在股掌之间。

    如果真正的小公子被顺利找回来,不论出于愧疚,还是补偿心态, 他能得到的势必会比现在要少得多。

    白软可不想这样。

    他做了一份假资料, 混淆视听, 在谢家其他人的注意被那份假资料吸引,寻找更加可能的人选时,利用这段空隙, 对那份资料做了点更改。

    买通了一些人。

    那些人里有嫉妒对方的同学;曾有过旧怨, 在金钱面前没坚持多久的老师;还有早就对福利院院长不满的护工。

    老实说, 买通那些人要比白软想象中更花时间,数量更是比预计中少了不少。

    原来的“谢祈”, 现在的“李珩”, 从小到大, 都格外讨人喜欢,以至于他甚至找不到几个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伪造一些“事实”的人。

    或许这就是“蓬生麻中,不扶而直”?

    不过这点小意外对整体的影响不大,最后被送到谢家人面前的,是那份明显被他改过,有问题的资料。

    ——老师作证,他偷偷拿过同桌的钢笔、橡皮,同学说他这个人不合群而且阴沉,孤儿院的护工提起他,想到的也是凭借院长的宠爱,总是会多拿一些原本应该平均分下去的东西。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混在其他几乎完全真实的资料里,不会露出任何端倪。

    谢家更不会因为这几桩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特地去北方调查。

    他们只是会有微妙的介意,并且不太相信——当然,也可能是惋惜,印象里那么乖的一个孩子,在没有人好好教导的情况下,到底是没有那么好了。

    这种微妙不会影响他们大体上的态度,却会成为一根鲠在心间,越陷越深的刺。

    因为在他们的心里,那个很小就走丢的孩子是很完美的,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被领养的这些年,每次提起对方,白软也会故意给他们强化这样的印象。

    落差会导致失望。

    然后,在这个失望的基础上——再加一把火呢?

    被带回谢家,还没有正式进门之前,白软就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用望远镜观察他。

    他看他被管家带着,穿过前院修建好的草坪和喷泉,注意到对方脸上的不安,还有怀疑,发现对方比资料上还要好读懂。

    他设计让自己被对方推下楼,注意到了对方愧疚,后悔,那种从被带到谢家就有的不安更加明显。

    ——白软毫不怀疑,他在反思的时候,比起想“他是不是故意掉下去的”,会疑惑更多的还是“我是不是真的不小心碰到他了,他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的”。

    ……就是这样好猜,好懂。

    白软有一万种方式让他离开谢家,再也没有办法影响自己的地位,做到取而代之,考虑许久,还是选了最有意思的那一种。

    他仗着对方和谢家人缺少沟通,彼此之间存在误会,以温柔贴心的形象出现在对方面前,打着“帮助”的旗号,尽情捉弄了对方。

    看他弄巧成拙,搞砸重要事情的同时,又一点一点在其他的家人面前塑造出一个并不想被认回家的形象。

    谢家人对他有多大的期待,势必就会有多大的失落。

    爱会被磨损,会被消耗,何况他们之间已经埂隔了那么多误会呢?

    他不了解自己的家人,他的家人也没有真正了解他。

    真正了解他的,只有会利用他的白软。

    或许是从这个让人愉悦的认知开始的,或许是在更早之前,白软觉得他有点像那种不论受伤多少次,都本能去信任主人的小狗的时候。

    总之,白软确定他对自己来说,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

    白软喜欢对方那种明明戒备,又因为本性的柔软、天真,一次次把弱点透露给自己看的样子。

    他觉得,好可爱啊。

    然而对方眼里不是只有他,他对亲人,对朋友,甚至对陌生人,都会怀有一种期待,白软在喜欢这点的同时,也深深厌恶这样的特质。

    在对方过来找自己,很困惑又天真地问如果他能发誓、或者什么协议,不会要谢家的一分财产,他们是不是就能好好相处,他就不会再其他家人面前搬弄是非的时候,白软其实非常生气。

    对方还是更在乎谢家人,在谢家人面前,他这个予爱予恨的人无足轻重,只是之一。

    白软不要之一,他要独一无二。

    比起常规的,可以被操纵,轻易能改变的喜欢,白软要的是记住,是深刻,是不分场合的支配。

    他需要对方只能看到自己。

    只是用了小小的计策,他就说服谢家人将对方逐出家门。

    谢家人以为他们只是让他吃一段时间的苦,意识到没有家人的支持自己什么都做不成,变得更乖,不再像过去那样总是向往外界,意识到家人的良苦用心。

    但在对方心里,这种举动就已经是放弃了。

    他被放弃了,还能再依赖谁?

    白软让人抢走了他的银行卡,等他无路可逃,可怜兮兮,拨通自己的电话,向他求助。

    而他会很慷慨地伸出手,把他关到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让他意识到全世界会对他好的只有自己。

    他在对方的手机上做了手脚,不论是联络谁,拨打谁的电话,最后他打通的,只会是他。

    尽管有关未来,白软还有一些发展没有在梦中看见,但他无疑相当确定,最后他的确得到他了。

    除了他会好心,对方还能乖乖去哪里呢?很早就没有联系的同学,还是远在国外、半点都不知情的祖父祖母?

    “哥哥,你是不是想说这样是不对,这不是真正的喜欢,然后用大道理反驳我?”

    白软嘘了声,笑容有些狡黠,“但是我知道你认为的喜欢是怎么样的——就像我之前对林墨演的那样,对不对?”

    李珩只是冷冷瞪着他,那股作呕的欲望终于还是盖过了理智——就在白软用那种浑然不在意的语气提起林墨的时候。

    他把胃里面的酸水全吐出来了,弄得沙发和面前的茶几一片狼藉。

    白软好像意识不到他有多恶心,反而很细致熨贴地抽出抽纸,把那些污渍全都擦得干干净净。

    “小珩哥哥,你要喝水吗?”他问道,“我可以喂你。”

    李珩戒备地盯着他看,心里想的却是他所谓的时间不多到底有多长,这场谈话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

    他已经放弃探究白软有什么目的了,白软表现得完全不像正常人。

    “你不配谈喜欢。”他这样对白软说,因为刚刚吐过,喉咙还带着点哑,“你只会让人感到恶心。”

    “我并不在乎,哥哥你也只要习惯就好。”白软不为所动,听到“恶心”两个字时,甚至眉毛都没有皱那么哪怕一下。

    他表现得相当坦然,“如果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像对林墨那样……”

    李珩听不下去了,大声让他住口,偏偏又控制不住那种胃里反酸的反应。

    几乎要弄得他整个人都崩溃的恶心。

    而白软只是带着点可怜地看着他:

    “哥哥,你想要的那种喜欢有什么好呢?他能经得起多少猜忌和考验?只要一点意外,一点非常微不足道的误会,它就能瓦解掉。”

    “朋友如此,亲人亦然,哪怕是爱侣,所谓的另一半灵魂,也没有办法抵抗时间带来的各种变量。”

    只有他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白软发出一声叹息,“你看,不管是爸爸妈妈——或许我应该喊大姨和大姨夫?还是大表哥和二表哥,都是这样。”

    “还有那个冒牌货。”

    他停顿了一下,微微偏过脑袋,伸手拧开旁边的矿泉水盖,喝了一口,又把瓶子举到李珩面前,“哥哥喝点水吧?多补充水分对身体有好处,你刚刚都掉过很多眼泪了。”

    李珩干脆闭眼,用冷硬的拒绝表明态度。

    尽管思绪还是混乱,但他大概已经弄明白了,白软应该也和他做过同样的梦,只不过他能分清楚梦和现实的区别,而白软好像把两者完全弄混淆了。

    “他应该很快就能找过来了,毕竟我也没有掩饰的打算。”

    “哥哥,你以为他对你是哪种喜欢?只是单纯的兄弟之情,不含任何欲/望?”

    提起谢笃之,白软的态度依旧轻蔑,“你以为他和我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他之所以了解我,能知道我的动向,不过是因为我们勉强算同类罢了。”

    “我想怎么对你,他就会想怎么对你,甚至会比我更过分,毕竟我从来不要求哥哥你那种正常人会有的喜欢。”

    怕也好,惧也罢,白软并不在意。

    他更不需要那种对方对所有人都会有的喜欢,甚至于爱。

    就像他小时候有过的那只被缝了好几个补丁,再也没有原本漂亮的熊玩具,他只要确保自己拥有就好了。

    到现在,那只奇怪的熊玩具依然锁在他的柜子里面。

    他对待李珩的态度,其实有点像对那只玩具熊。

    不管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他看中了就是他,不论用什么办法他都会得到。

    “只要你是我的就行了,不管你对我怎么样,我都会好好对你的。”

    “可是谢笃之还会要求你去爱他,不仅要在肉/体上拥有你,也会要求你的精神归属他,以此控制你,束缚你。”

    “……就算是这样,那也比你说的胡言乱语要好!”

    李珩不知道是第几次用“恶心”形容他,“而且三哥才不会像你这样……”

    他不可抑制地想起白软刚刚的反应,干呕的冲动又上来了。

    “恶心?”白软笑眯眯,自动补全了他下面的话。

    “卑鄙下流。”李珩咬牙切齿,仍然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要打个赌吗?”白软扫了一眼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间,“或者说,是今天的第二份礼物。”

    “接下来,我会对哥哥你做一些你口中很卑鄙下流的事,从简单的亲吻开始。”

    不过现在还剩余的时间应该不足以支撑他做到最后一步,谢笃之的动作太快了,就算他看到过未来,一定程度上能未卜先知,给对方制造阻碍,恐怕也拦不住对方多久。

    “我会在你身上留下痕迹。”白软慢条斯理,“哥哥有了解过男性和男性应该怎么交/媾吗?”

    “不管了不了解都没有关系。”他自顾自地开口,伸去解李珩衬衫最上面那粒纽扣,“我了解过,也梦到过你哭的样子。”

    李珩的挣扎被很轻易地镇压了,他手上是那种自扣绳,不依靠外力,根本没办法解开。

    “你觉得我会因为自己被狗啃了一口,就留下心理阴影吗?”李珩竭力控制自己不在对方面前露怯。

    “我知道哥哥内心非常坚韧。”白软说,“只是,就算你不在意,那个冒泡货呢?”

    “你说,要是他过来找你的时候,看到了我留下的那些痕迹,他会怎么想?”

    “我们打个赌吧。”

    他重新提起之前的话题,“我赌,他之后绝对会躲着你走的,你们的关系再也没办法回到之前那样了。”

    “就算你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知道他对你也怀有欲/望。”

    占有欲就是这样一种容不下任何所谓污点存在的东西。

    除了给对方一个教训之外,这才是白软冒险过来主要目的。

    他要播种一片合适的土壤,在里面埋下一粒种子,然后等待种子发芽,再来收获自己的成果。

    “——怎么样,小珩哥哥要不要和我……”赌?

    话音未落,下一秒,门被从外面粗暴地踹开了。

    谢笃之站在门口,面容凛冽,周身寒气几乎凝结成实质。

    ……李珩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如此生气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OK,杀青

    第92章

    “没想到你居然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白软抬眼, 动作也停下来,语气透着一股生硬。

    这次算他输了。

    但是下一次, 胜负就未必是现在这样了。

    他已经抓住了谢笃之的弱点和软肋。

    谢笃之没有回答, 眸光沉沉,白软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又把手腕上微松的袖扣重新系好,昂着头, 面不改色地走出房间, 和他擦肩而过。

    这里是白家旗下的酒店, 他想走就走,想来就来, 不需要征得谁的同意。

    “你甚至没有报警。”在经过他面前时, 白软停顿了一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问道:

    “——是在害怕吗?”

    谢笃之猛地伸出手,但白软就好像预料到他的动作那样,迅速跑出一段距离, 躲开了。

    他站在不远处, 得意地看过来, 冲谢笃之做了个口型。

    “你失态了。”

    谢笃之确实失态了。

    青年静默地站在门口处,花了十分长的时间才平复好心中的担忧和自责,走进门。

    李珩很轻地喊了他一声, 没有再说话, 只是咬着下唇, 不太敢抬眸去看他,和他目光相对。

    谢笃之解开他手脚上的束缚, 动作很轻, 除了在最开始时“嗯”了声作为回应, 同样一言不发。

    李珩手脚都有些麻。

    他很自觉地跟在谢笃之身后,跟着他走出酒店,上了车,在汽车引擎发动的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自己曾经来过。

    这里是他第一次见到白软的地方,高考结束后曾经班级聚餐的那家酒店。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要和谢笃之说,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对方,可每每想到开口,那些话就会另一股念头所阻拦,在唇齿之间踟躇良久,又被他吞回肚子里。

    这太奇怪了。

    他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对自己来说冲击实在太大,还是因为白软那些似真似假的话语,抑或是其他的原因。

    他坐在谢笃之的车上,明明应该感到安心,可就像是安心过了头那样,疲惫一股又一股地涌上来。

    谢笃之眉目依然凝有霜色。

    他想开口,打破车内的这股静寂,又好像突然之间丧失了什么勇气似的。

    先从这股沉默的气氛中解读出其他情绪的是谢笃之。

    青年在心中发出一声很浅淡地叹息,把那些在胸腔翻涌的复杂情绪强压下去,回想了一下自己平时的语气,还有神态。

    他把驾驶模式切换成了自动档,思忖着开口:“你的舍友没有性命之危,他被发现得很及时,手术也很成功。”

    人是卫卓伟发现的,送医及时,加上S大教学楼只有七层,外面也种着那种低矮灌木的绿化带,而非坚硬的水泥地,林墨才没有算真正在鬼门关面前走过一遭。

    只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在病床上度过了——身上的伤痊愈之后,等待他的还有漫长的复健。

    谢笃之所能做的,也就是给他安排最好的病房,让最专业的医护人员照顾对方。

    但这并不是因为愧疚,他确实因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愧疚,但那种愧疚和自责的情绪是针对李珩,以及谢家其他人的。

    因为说到底,这是他的疏忽,甚至是错误。

    “……那太好了。”李珩嗡了嘴唇。

    听到林墨没有生命危险的那一刻,他眼眶有点烫,好像沉甸甸压在胸口的大石突然被移开,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只是他现在似乎没有力气表现出那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他可能会休学,等彻底康复之后以新生的身份再读大一。”

    谢笃之想了想,“学校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不过一切还是要以本人的意愿为主,辅导员联系了林墨的家人,家人也正在赶来的路上。

    “那我之后可以去看他吗?”

    李珩有点担心,想又不太敢去探望对方。

    他害怕白软在那通电话里说了什么,不想林墨误会自己。

    可是不管怎么说,他在这件事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要是他能在发现的第一时间,把事情处理得够好,或者再坦诚一点,可能林墨就不用躺在病床上了。

    “这不是你的问题。”

    谢笃淡淡开口,目光看向窗外,突然有点想抽烟。

    他其实没有抽烟的习惯,“这样的事情不会再有下一次。”

    “……可是,这也不是你的问题啊,三哥。”

    李珩很轻地开口,总感觉好像回到了谢笃之的办公室。

    那个时候,谢笃之也把所有的原因都揽在了自己身上,“是白软太狡诈了。”

    提到这个名字,李珩还是有种恶心的感觉。

    它好像和那段他恨不得忘得干干净净的记忆紧紧绑在一起,只要提起来,他就会不可控制地想到那股如同蛇一样滑腻的触感。

    “是我把对手看得太简单。”谢笃之说,“他其实很了解谢家的情况,甚至知道公司一些高层的秘密,在内部安插了人手。”

    但是他从来没有调查过,他过分低估了白软在商业上的才能,导致从昨天半夜开始就被绊住脚步,没有注意到白软趁着混乱,已经瞒过了他请的侦探,神不知鬼不觉,到了S市。

    “……”

    李珩沉默,想到了一种可能。

    白软对谢家的了解,或许不是因为他的商业头脑有多好多好,而是因为,他确实接触过谢家的核心层,所以才能知道许多内部消息。

    甚至掌握一些人的把柄——就算他觉得白软真的卑鄙又恶心,也不得不承认,在那个梦里,白软几乎和所有人都相处得很好。

    对方本来就擅长察言观色,玩弄人心,手上会掌控其他的人弱点,让那些人听从自己的命令,在关键时刻捅娄子也很正常。

    谢笃之嘴唇抿着,唇角弧度很低,不管怎么看,都像是遭受了打击的样子。

    “爸爸和大哥还在处理后续的影响,总体上说,对公司后续发展有利。”

    沉默片刻,他听见谢笃之接着刚刚的话题继续往下开口,“也算扫除了一些沉疴痼疾。”

    ——可是你被打击到了。

    李珩忍不住这样想。

    他对一些商业上的运作其实不了解,但站在正常人的角度,觉得在没有先见之明的情况下,谢笃之和大哥他们能这么快把事情处理好,只剩下扫尾工作,已经非常厉害了。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在危机刚刚爆发,甚至可能还没扩散,人们刚刚意识到,甚至还来不及恐慌的时候,就发现危机已经被解决了。

    可是转念一想,他会被这件事打击,感到失落,好像也很正常。

    因为他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在任何决策上犯过错,甚至被很多合作伙伴暗地里称为“财神爷转世”,会被同辈人暗搓搓讨论“这个人这么厉害,肯定是重生开挂回来”的谢笃之嘛。

    不管是谁,在最擅长的事情上遭遇挫折,被凭空出现的石头绊了一下,肯定会不开心的。

    李珩想安慰他,向他解释清楚,告诉他这只能算白软利用了不公平手段,而不是你错误地估计了他的水平,白软不可能有你厉害。

    ……如果这样解释,势必就会牵扯到那个梦。

    李珩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自己的梦。

    那个梦大概是他有生以来最大的秘密,原本他是准备自己一个人默默带进棺材里面的。

    “你被他绑架的事,爸爸妈妈他们还不知道。”

    谢笃之觉察到他对白软的名字十分抵触,干脆直接换成了第三人称指代。

    新生跳楼带来的一系列后续影响足够校方忙得焦头烂额,辅导员根本就没空关注还有另一个学生以家里有事为借口请了半天假。

    林墨的恋爱对象是谁,白软和他们的纠葛,这些非常关键的因素并没有多少人真正知情,这两件事并没有被关联到一起。

    谢笃之这样说,除了想让人安心,也是在征询意见。

    “……要告诉他们吗?”他这样问。

    假如对方不想让父母知道,他就会把相关的消息封锁得严严实实,不给其任何泄露的可能。

    就当被白软绑架,甚至遭遇恐吓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要是决定告诉父母,他则会把自己手上收集到的所有证据——包括摄像头/路边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画面,还有之前那份和白软有关的档案袋,全都带给他们,进行一场专门的谈话。

    但不论如何,只要是他的决定,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谢笃之都会欣然支持。

    “我可能需要想一下,我还没有想好。”李珩回答他,紧绷的背脊渐渐松下来。

    他靠在柔软舒适的车座上,虽然这样回答了,但实际上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而是有些愣愣地出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对不起,我来得太迟了。”

    突然,他听到谢笃之向自己道歉,下意识惊讶地转眸去看对方。

    青年半垂着眼,眸光被长睫遮盖,没有看他,嘴唇抿得比刚刚承认失误时还要紧。

    ——其实在一进门的时候,谢笃之就想道歉了。

    然而很简单的一句话,他偏偏拖到现在才说出口,铺垫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才积蓄起了足够的勇气。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怕失望的。

    “没有来迟。”李珩突然有点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并且很认真地冲他摇头,“三哥,你过来的刚刚好,样子也特别帅。”

    要是谢笃之再来晚一点,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连想都不敢往下想。

    “是不是不舒服?”

    谢笃之注意到他拧成一团的眉毛,准备把车窗打开。

    “……我可能只是有点饿。”李珩脑袋耷拉着,没有提白软给他舔眼泪,还亲了他眼睛的事。

    光是想到就已经很让人难受了,何况说出来。

    他其实也有点害怕要是说出来,谢笃之可能用那种他暂时想不到什么词汇形容,绝对不想见到的那种眼神看自己。

    谢笃之沉默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粒糖,把糖递给了他,“我订了餐,到家的时候刚可以送到。”

    车是朝临枫湾的方向开的,李珩从他手里接过糖的时候愣了一下,没有注意。

    ——因为谢笃之给他的糖,是那种甜里面带了点酸的陈皮糖。

    谢笃之很了解他,知道他喜欢什么。

    谢笃之本人也没发现自己刚刚用的称呼是家。

    他拨开糖纸,把有橘子清香的糖果丢到嘴里,压在舌头下面默默含着,那股恶心的感觉奇异消退下去很多。

    等糖还剩一点的时候,他才嘎吱嘎吱把它嚼碎,吞下,带着点凝重地开口:

    “三哥,这件事我准备告诉爸爸妈妈。”

    “但是在告诉他们之前,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想和你说。”

    他想把那个梦的事告诉谢笃之。

    不是因为一时冲动,也不是希望到对方在知道梦的内容,发现白软只是在“作弊”后心情可以变得稍微好一点。

    他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件事和谢笃之说罢了。

    “……什么?”

    谢笃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已经预料到了最坏的答案。

    ——之前和白软见面的时候,他在成功给予白软警告的同时,白软也知道了他的秘密。

    并且,白软应该已经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告诉对方了——在他一层层找人的时候。

    谢笃之认为,喜欢完全是自己个人的事情。

    他原本就不打算让李珩知道,除非某一天对方跑过来和他说,他十分确定自己喜欢男性,他才可能忍不住泄露一点。

    更准确一点概括,谢笃之认为自己现在的状态接近“暗恋”。

    被暗恋对象当面戳破,对他来说其实有点难为情。

    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绪的由来,论证其是否合理,和背/德/感带来的兴奋完全无关。

    也不确定在戳穿之后,他们是否能像之前那样,以相对舒适的模式相处。

    这是不论理智还是情感,都没有办法处理,甚至互相推诿的问题。

    “唔,说起来可能会比较长,而且也很复杂。”李珩没有注意到他这种微妙的紧张,还在思考要怎么说才显得不那么荒诞。

    “等回家……”他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发现自己莫名有点困。

    “……等回家再说吧。”

    谢笃之把车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以免他在小憩的时候着凉。

    李珩嗯了一声,胡乱点头,眼皮子彻底沉下去。

    不管是之前和白软的周旋,还是被谢笃之找到之后想的那些事,都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

    他确实是累了。

    等他睡熟,谢笃之敢重新去看他。

    良久良久,才带着点纠结和不舍地移开目光。

    李珩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床上。

    他自己的房间,屋子里面空调也开着,从窗户往外面看,天已经黑了。

    秋冬太阳总是沉得格外早,他也不确定现在到底是几点——手机已经没电了。

    他想起来自己似乎应该检查,或者干脆换一个手机,在他昏迷的时候,白软用他的指纹解过锁了,说不定还重设过他的密码,把他和其他人的聊天消息都看过一遍。

    谢笃之不在自己的房间,而是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看书,李珩下楼的时候特地扫了一眼挂钟上的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快八点了。

    “醒了?”谢笃之注意到他下楼,几乎是瞬间合上书,站起来,去厨房端菜。

    “来吃饭。”

    青年这样说。

    他一直在等他吃饭。

    中间还让餐厅重新送过一次菜——就算有保温,时间放长了,松鼠鳜鱼上的面糊也会软掉。

    李珩其实没有太多食欲,但谢笃之一直在给他夹菜,不知不觉,也吃了很多。

    “三哥,我想和你说的事,和一个秘密有关。”

    放下碗筷,李珩尝试组织语言,“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我总觉得它甚至有可能真的发生过。”

    “之所以从前没有向其他人说过,也是因为我觉得太荒谬了。”

    “什么?”谢笃之未曾注意到自己松了口气。

    “在被认回家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悄悄抬眼,想去看谢笃之的反应,“在那个梦里,叫谢笃之的人,其实是白软。”

    谢笃之惊讶之余,发现自己居然不太意外。

    因为单纯按照概率,当时最有可能被谢家领养的,确实是白软。

    只是他当时横插了一脚而已。

    “我梦到白软是谢笃之。”他顿了顿,忍不住咬了下嘴唇,“在那个梦里,我被认回家之后,他表面对我很好,背地里却一直在针对我。”

    “刚被认回家的时候,他就站在楼梯上,向我招手,然后自己故意摔下去,说是我推的他。”

    ——谢笃之瞬间联想到刚见面那天,他发现对方比资料上还要瘦弱,临时起意,给对方塞零花钱的事。

    那个时候,对方确实恍惚了一下,然后,在上楼,他伸手的时候,表现出了一股犹如惊弓之鸟般的惶恐和失措。

    ……原来是这样的原因。

    不仅如此,刚被认回家的时候,对方身上那股似乎如影随形的谨慎、甚至是怯懦,也得到了解释。

    谢笃之产生了名为懊悔的情绪。

    他其实在他们刚见面的时候,就发现对方和自己查到的资料上有一点微妙的不相符,没有多少自信。

    但他只是很简单片面地把原因归结到了身世带来的冲击上。

    他不知道他心里始终在害怕,所以才会那样地小心翼翼,生怕像那个带有几分预知色彩的梦一样,遭到厌弃。

    “……白软应该也和我梦到了一样的事,他在梦里面接触过家里的公司,清楚情况,所以才会很出其不意地弄出了一些阻碍。”

    说到这里,他难免有些含糊,也不好意思悄悄观察谢笃之的反应了,“不是他有多厉害,而是他凭借那个梦做了弊。”

    他不知道的是,对于那些在商场上遇到的竞争对手来说,谢笃之其实也算是在作弊。

    不仅仅是天赋和重活一世的经验加成,也因为时间,因为行业的发展水平。

    比起他做的那个奇异、但不准确的梦,谢笃之才算真正了解未来走向,并把握住了未来的那个人。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梦到过,但是白软的表现让我很确定,他也做过那个梦。”

    而且,那个梦应该是白软后来才做的。

    一开始的时候,白软喊他“小珩表哥”,后来才喊他“小珩哥哥”、“哥哥”。

    他直觉,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白软应该还没有梦见,是后来,他几乎忘了还有白软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对方才也做了那个梦的。

    说到这里,他未免显得困惑,“……三哥,那个梦,真的只是梦吗?”

    如果不是梦,而是像一些网络小说那样,称之为前世或者重生,好像给他的感觉也不太恰当。

    那个梦不是从他小时候开始的,他也不是在很小的时候就做过这样的梦。

    它很突兀地始于一辆突然停在他面前的豪车,又结束在工地的那张床上。

    “我感觉好像有点矛盾。”他忍不住这样开口,“我梦见我应该是死了,可是白软好像表现得很……”

    “志在必得?李珩成功把自己绕晕了,“就是,不太像那种我死了的反应。”

    虽然他觉得他死了白软也不会懊悔就是了,可仔细想想,白软给他的反应确实很奇怪。

    谢笃之脸上的神色从凝重逐渐转为无奈,到后来,甚至还有几分好笑。

    尤其是在少年不知道第几次强调“我觉得应该是死了”,然后又迅速补充“只是我觉得,也可能没有死”的时候。

    “会不会是我没有死,只是太疼了,所以昏过去了,然后梦醒了,才以为自己死了?”

    在此之前,李珩其实没怀疑过梦里的自己是否真的死了这一问题。

    他纠结完,谢笃之才很轻又很迅速地“呸”了好几声,面无表情地把那些晦气全都“呸”掉了。

    “三哥,你怎么也和妈妈一样迷信。”李珩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无语的同时,莫名还有点好笑。

    他总觉得谢笃之不太适合做这种动作。

    谢笃之没有回答他有关迷信的话题,主要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也有一种可能,是平行世界的内容。”

    他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先解答对方的疑惑,“我们可以假设你被绑架,然后走丢的事件为十字路口。”

    “爸爸领养我为路口A,领养白软为路口B,领养其他人,或者干脆被妈妈驳回为路口C。”

    “你只是在经过路口A的时候,恰巧看到了路口B发生的事,因为磁场或其它原因,和平行世界发生了感应。”

    李珩若有所思,还想到一个问题,“但是在我梦到的那个梦里,我没有遭遇绑架,只是单纯走丢了,而且洛姨也没有回国。”

    只是平行世界,会有这样的差异吗?

    “而且三哥你这么厉害,我也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听过你的,你本来也姓谢啊。”

    当然,最后一点也是他在探究的时候,忍不住最去在意的。

    谢笃之同样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想,如果在那个B路口,以白软被领养为前提发展的平行世界,自己没有穿越呢?

    良久良久,他才重新开口,算是肯定了少年的猜测,“平行世界的差异应该不止体现一处……我在其它的城市,或者在国外发展,这些都有可能。”

    他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自己接下来该用一些不那么光明的手段对付白软,从白软口中再拼凑出一部分线索。

    他不认为这是迁怒,更不觉得是报复。

    作者有话要说:

    要开窍了捏

    第93章

    李珩醒过来的时候, 还有点懵。

    他今天不用上课。

    谢笃之以身体不适为借口帮他请了好几天的假——

    虽然按照对方的说法,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比较多, 白天要去探望林墨, 晚上还要回家告知父母遭遇绑架的事,但他觉得,谢笃之只是单纯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学校,担心可能会有风言风语, 对他造成心理负担罢了。

    他以为自己晚上会睡不着, 或者是被绑架的后怕重新涌上来, 做一整晚的噩梦,然后惊醒。

    没有想到会……做另一种意义上的梦。

    初中上生物课的时候老师其实就以一种很严肃地态度和他们科普过生理反应, 他理智上清楚不管是晨///勃还是梦///遗都是很正常的现象, 说明他是一个非常健康的男性。

    之前也偶尔会有这种反应。

    可以前的生理反应都是在他无意识,根本没有做梦的情况下发生的,而不是醒过来之后仍然非常清晰地记得梦里发生的事。

    ……他梦见谢笃之亲吻嘴唇,从眼睫一路向下, 吻到嘴唇, 又沿着嘴唇向下, 伸手解开他衬衣的扣子。

    他很主动地回吻谢笃之,还伸出舌头,叫缠着一起, 发出那种从口腔直接传到耳朵里面的那种, 很暧昧的声音。

    ……好像是他主动伸的舌头, 因为他记得谢笃之好像还蹙眉,错愕了一下, 然后才回应他的。

    李珩把整张脸都埋进了枕头, 一动不动地挺在床上, 过了片刻,又满是恼意地曲起手肘,试图翻身。

    他翻到一半,又把脑袋重新埋回去了,继续保持之前那种硬邦邦的状态。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自我催眠了,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忘掉。

    别说忘掉了,他甚至还有点绝望地发现自己脑子里面画面要比开始的时候清晰很多。

    毕竟梦再怎么清楚,样貌,以及其它一些细节,远远不如现实来得详细。

    他清醒的时候,是很清楚,甚至能用素描画出谢笃之的样子的。

    李珩自暴自弃地给自己盖上被子,放弃了催眠自己的念头。

    他安慰自己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他只是做了个梦,而且昨天受到的惊吓确实有点大——他那个时候真的以为白软会对自己做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会梦到这种内容完全很正常。

    既然是梦,他肯定潜意识里,就会换成自己信赖的对象,试图盖过那种白天的恶心还有恐惧感啊……?

    而且他也没有梦到多么过分的内容,他只是梦到,他和谢笃之在接吻,一直在翻来覆去地亲彼此而已……!

    ——这还不够吗?

    ——你们亲了诶,还是舌吻。

    有个不大,但是清晰地声音在心里这样反问他。

    李珩:……

    他像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又把被子往脑袋上扯了扯,在心里难为情地无声、持续尖叫。

    一会儿还要下去吃早饭,谢笃之肯定在等他吃早饭。

    他不想吃早饭了。

    他不确定自己看到谢笃之的脸,会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反应,比如说支支吾吾,被突然闪现在眼前的画面弄得面红耳赤……

    光是一想到会有这样的可能,他就有种强烈地,找一条地缝钻进去的冲动。

    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而且还是和他最信赖,最相信的人呢……?

    李珩越想越难为情。

    他也清楚这种暂且不去关注最好——而且他本来就不应该关注这种事,因为等会儿要去探望舍友,从医院回来之后还有其他的事。

    不管怎么样,他都不应该在这上面过分纠结的。

    可是根本忍不住,就算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想,说服自己这很正常,他只要想到“谢笃之”,脑海里就会自动浮现那个梦。

    他总不可能在吃早饭的时候把谢笃之当空气吧?

    可是去探望林墨也是谢笃之送他。

    ……他们今天也准备一起回家。

    ——要不然,还是干脆继续睡过去吧?再睡一觉,一直睡到中午,说不定这个梦就会被新的梦覆盖掉了。

    然后他醒过来,再给谢笃之发消息,说自己一个人去看林墨,在医院等人下班来接,一起回家?

    李珩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忽略脸上、还有耳朵的温度,重新闭上眼。

    可以做一个有关于宝可梦的梦。

    “……”

    闭上眼睛,跳出来的还是谢笃之的脸,想的也是,如果是谢笃之当训练家,性格会和什么样的宝可梦合拍。

    ……他完了。

    敲门声不多不少,响了刚好三下,是谢笃之。

    “……我马上就下来!”

    李珩完全下意识地开口,出声之后,还是感觉自己干脆在枕头上撞死比较好。

    恍惚之中,他听见白软的话,说话是对方眼睛里闪烁着恶意,言之凿凿。

    ——“他对你也怀有欲/望。”

    可能是想到白软,他感觉自己要比刚刚要稍微理智了一点恢复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

    白软昨天那么说,应该是为了让他感到恐惧,然后再被接下来的行为放大恐惧,因为白软在说喜欢看他害怕、看他哭的时候,完全不像在开玩笑。

    谢笃之怎么可能对他有那种男女意义更多的喜欢呢,对方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兄长。

    他虽然内敛、沉默,不管独处,还是和其他家人一起的时候话都显得很少,比起陈述、往往倾听更多,可是李珩也没有见过多少比他还要温柔的人了。

    谢笃之总是默默记得,默默去做,像是初春那种微微冰凉、在拂面时又会让人感到很舒服的风一样悄然。

    谢笃之记得他喜欢的游戏,爱吃的口味,和所有的哥哥一样,也会操心那种显得有点多余的问题。

    比如熬夜对身体不好,晚睡长不高,一定要吃早饭……可能还要再加上一个总觉得他零花钱不够。

    谢笃之怎么可能对他有白软所谓的那种欲/望呢?

    ——明明谢笃之……

    不对,应该说,明明是他对只是认真把他当弟弟疼爱的谢笃之有欲/望。

    在那个梦里,他被谢笃之亲的时候,感到非常地……舒服。

    想起来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难为情,感觉自己好像是什么禽兽,内心被那种不道德的愧疚感占据。

    他没有对此感到讨厌,甚至是恶心。

    李珩感觉自己真的有点禽兽,心里面再次尖叫成了土拨鼠,认为这种念头完全是对谢笃之,对他的好三哥的一种玷污。

    ——你喜欢他太正常了,毕竟他对你那么好。

    之前消失的声音又莫名其妙冒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和之前相比,更加中气十足。

    ——你不喜欢他才不正常的?你会对其他人像对他那样,什么心理负担都没有地分享任何秘密,总是不自觉去想他,关注他?

    “我只是对三哥比较偏心。”李珩在心里弱弱地反驳,没多少底气,“……他对我也很偏心啊。”

    ——偏心到不能接受他可能会交往恋人?

    李珩想反驳说他只是想象不出来,然而仔细思考过后,他现在自己好像真的不太能接受。

    好奇怪。

    就算他承认自己喜欢谢笃之,是那种想组建家庭,不仅仅只是亲人关系的喜欢,但这种喜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第一次见面?那也没有,他刚见面甚至还有点怕谢笃之。

    那是入学?不对,他只是很单纯地感激,敬仰对方,包括过生日的时候也是。

    从一起住的时候开始吗?好像也不确切。

    他发现自己能区分哪里喜欢谢笃之哪里,对他的喜欢到底是那种喜欢,有一部分的谢笃之他作为弟弟、作为家人喜欢。

    然而更多的谢笃之,他是那种想要和对方亲吻的喜欢。

    唯独讲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谢笃之的。

    好像很突然,又好像他从来都喜欢。

    可能,这就是书上说的……情不知所起?

    李珩从床上爬起来,很沉默地毁尸灭迹,用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好,下楼。

    好消息是,在他发现自己喜欢谢笃之,算是破罐子破摔之后,脸也不红了,耳根也不烫了。

    就是耳朵尖尖可能还有一点,然后心跳得不太规律,要是他带了那种测心率的手环,可能手环的监测功能已经报警了吧。

    “……怎么了?”谢笃之注意到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自己,没有动盘子里的吐司,“先吃一点,不然会晕车。”

    他还另外订了中式的,但是那家酒楼开门比较迟,他干脆直接留了医院的地址。

    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到医院应该不到九点,吃早餐完全来得及。

    “我只是刚刚在想问题。”李珩有点心虚,“……阿伟不是请假照顾墨墨了嘛,他好像脑补了一出很不得了豪门大戏。”

    虽然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过阿伟脑补的版本是他对墨墨其实也存在好感,发现了白软的意图之后阻止不成 ,反被白软绑架。

    总之,他昨天一直没消息,卫卓伟是真的很担心他,担心他的理由也是真的让人啼笑皆非。

    “那你喜欢林墨吗?”

    谢笃之神色如常,“我个人不太赞成你和他谈恋爱,他性格里的不确定因素很大。”

    可是事实上李珩刚刚只是完全不自觉,像是第一次发现他有多俊美那样去看他,被吸引了目光而已。

    他再次确定白软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刺激他。

    谢笃之明明不喜欢他,他的语气实在是太正常,完全是谢思之给人的那种感觉,只是更加客观,显得更有条理。

    “……”不对,我喜欢你。

    李珩有点想突然开口吓他一下,又觉得自己这样会很幼稚,而且谢笃之肯定也不会当真。

    “我只是想帮他,和他做朋友啊。”他这样回答了谢笃之。

    “……刚刚看见他的时候,我就感觉他有点像那个梦里的自己,很没有自信,很胆小的样子。”

    林墨比他最小心翼翼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

    谢笃之嘴唇嗡了嗡,想指出就算是梦,他们其实并不想像,只是乍然看上去,会有一种相似的错觉而已。

    林墨并不坚韧,性格之中也缺乏勇气,比起反抗,更宁愿顺从和忍耐,害怕去面对。

    和他是完全不一样的。

    可是他没有办法保证评价真的客观,可能对林墨,他的确是客观的,但心里那杆天秤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偏不倚正指向了谁。

    一旦开口,很容易藏不住的。

    “你已经很努力地帮助他了。”

    思索片刻,谢笃之缓缓开口,“他的家人昨天晚上也赶来了S市,和他在病房聊了很久,应该也能解开他的一部分心结。”

    不知道为什么,李珩有一种他刚刚好像在很认真敷衍自己的直觉。

    作者有话要说:

    www

    阿笃:(努力装作不喜欢)

    小乖:?!他真的不喜欢我,白软果然是为了恐吓我才说的

    不会推拉太久的www,我们乖本质上是很勇敢的乖(?)

    第94章

    因为浑身上下多处骨折, 加上轻微的脑症荡,林墨暂时没有办法下床行动。

    李珩给他带了水果和花, 发现他好像真的从心结里走出来了——可能像谢笃之说的和家人长谈过, 也可能意识到了所谓的“死生之大”。

    但白软对他心理造成的影响依然存在,需要时间才能慢慢走出来,心理医生也会时刻关注他的情况,帮助他在重新建立信心的同时, 走出过往的阴影。

    他和卫卓伟约好下次来探望林墨的时候给对方带食堂的烧鸭饭, 又聊了其他比较轻松的话题, 三个人凑在一起看视频的时候,被医护人员以打扰病人休息为理由, 赶出了病房。

    谢笃之也和林墨的家人结束了交谈。

    林墨受到的完全是无妄之灾, 他们帮忙联系学校保留学籍,支付住院及后续治疗费用之外,其实没有什么能做的。

    回家的路上,谢笃之安慰他, 说:“祸兮, 福之所倚;福兮, 祸之所伏。”

    这个道理李珩其实完全懂得。

    只是他心里觉得如果把在病床上躺好几个月当做成长、和过去和解的代价,那成长的过程未免也太过疼痛,太过危险了一点——万一真的有什么差池, 林墨可能就没办法醒过来了。

    他忍不住想了很多, 还没有理清思路, 和谢笃之开口,谢笃之好像就猜到了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白软一定会付出代价。”

    青年说话时神态很是认真, 眉梢也凝着李珩之前在酒店看到的那种寒意, 导致他这句话给人的感觉有点危险。

    李珩下意识去看他的眼睛, 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担心:

    “你之前还让二哥遵纪守法。”

    “……”

    谢笃之沉默了一下,然后,才带着点无奈地重申:“法律一定会让白软付出代价。”

    “他不是没落下任何把柄,也不止做了一件坏事。”

    李珩这才完全放心。

    谢夫人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回家,还以为是学校又有什么事放假——她其实也听到一些学生因为感情问题轻生的新闻,但是没有联想到S大,更不知道轻生的人是自己孩子的舍友。

    谢夫人手腕抖了一下,没抓稳正准备套上的玉镯。

    她今天本来有个晚宴。

    “人没有生命危险。”谢笃之弯腰,帮她把绒毯上的手镯捡起来,“就是要时间疗养。”

    谢夫人发出一声叹息。

    “你们小姨这些年真的越来越……”

    在她看来,白软那样肆无忌惮,完全逃不开母亲的属于管教和纵容。

    明明白薇也没忙到连孩子都没空教导的程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对白薇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自己上大学的时候。

    一眨眼许多年过去,又仿佛也没过多久,人就变成了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妈妈,我被白软绑架了。”

    把林墨恋爱的始末说完,李珩才开始说自己遭到绑架的事,否则谢夫人没办法第一时间把前因后果串联到一起。

    “白软之所以接近墨墨,玩弄他的感情,是为了通过墨墨威胁我。”他其实不太能解释清白软的逻辑和动机。

    现在再去想昨天发生的事,他还是会感到费解。

    “……而他绑架我,是因为他说他很喜欢我。”李珩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那种喜欢。”

    他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去看谢笃之。

    在那个梦里,同样的场景,只不过人换成了他和谢笃之。

    他是想到那个梦,在内心催眠了一下自己,才没有出现类似于恶心的反应的。

    谢夫人惊到说不出话,久久不能回神,站起来的时候头晕目眩,吐出一口浊气,又重新坐下去。

    她注意到了小儿子刚刚的目光,那眼神在她少女时,也曾在她身上出现过。

    惊怒的同时,她的心不由自主往下沉了沉。

    只是现在明显有更重要的事,让她无暇顾及刚刚的猜测。

    “……我给你爸爸和大哥打电话。”

    因为愤怒,谢夫人浑身上下都微微颤抖,“让他们马上从公司回家。”

    “阿笃,你去喊一下小思,他在楼上。”

    “——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再让他接近小乖了。”

    谢夫人斩钉截铁。

    他们家和白家现在正在进行的合作项目,以及后续的一系列企划案,必须马上停掉。

    在她看来,不划清立场,仅仅只是态度暧昧地安抚几句,联系白家道歉,赔偿就是小儿子的忽视,说明他们本质并不在意。

    爱而不得,所以绑架,那么下次呢?

    自从小儿子被找回家,谢夫人就不止一次在心里感谢过各种各样的人或事,更是庆幸在没有亲情的情况下,他的心被各种各样其它正面的感情所填补,柔软不失坚定,知道怎么正确地爱人。

    要不是谢笃之及时把人找到,谢夫人简直不敢想象这件事会给他带去多大的阴影,会不会让他对自己从小到大建立起的人生观产生怀疑,进而困惑。

    “我们也绑架回去,把他丢到那往非洲的远洋货轮上去。”

    谢思之罕见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李珩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阴沉沉,乌云密布的脸。

    “白家在那边没有生意,我们再让人管好他,他不就这辈子都没办法再接近小乖了?”

    他明显在认真打算,语气也阴恻恻的,“找个办法把他弄到徐家的宴会上,再说他是半夜喝酒没注意自己从甲板上往海底下跳的就行了。”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非洲?就算白家找到了白软,他们也可以否认。

    为了保险起见,最好把白软那个小崽子的喉咙也弄哑,腿也敲断一根——

    他这样想,被身旁的谢慎之猛地用手肘捣了一下。

    “……小思,不要意气用事。”

    谢慎之同样愤怒,但和双胞胎弟弟相比,他显得更理智一点,勉强可以把怒火压住。

    “白家下面有不少公司都不太干净,让人去查他们的公司——还有白软在娱乐圈那个工作室的运营情况,掌握证据后立刻起诉。”

    “等你找证据起诉,然后对方受理,开庭?那太慢了。”

    谢思之和他针锋相对,“那要等到什么时候,而且你也不一定能让人查到确凿证据。”

    就算证据确凿,以白家的势力,到时候随便推个顶罪羊出来再简单不过,哪里会有直接以彼之道还之彼身来得快,来得精准?

    “但是不论如何,这都比你打算做的事正派。”

    “我只对正派的人才用正派的方法。”谢思之说。

    眼看两个儿子就要因为意见不合吵起来,谢伫危揉了揉眉心,肃声喝停。

    “你们弟弟还在,吵吵闹闹,像什么样。”

    李珩确实在听,他就坐在谢笃之旁边,只是从刚刚开始,就没办法再插/进话题。

    作为被害人,他的存在作用大概就是鼓舞士气,持续给其他家人上激怒buff。

    他确实也不赞同谢思之刚刚提出来的处理方案。

    白软卑鄙恶毒,做了很多坏事,品行低劣,所以才更应该交由法律处理。

    用魔法打败魔法的话,不就是等于把自己也变成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了吗?

    谢思之很好,没有必要因为白软这种人的存在,特地去踩路边的污沼,让自己也溅上泥点——哪怕身上穿了雨靴雨衣也不行。

    “我赞成大哥的提议。”谢笃之适时开口,“……不过,就像老二说的那样,白家不会留下那么大的把柄等我们去抓,我们要主动出手,必须得提前设置好圈套。”

    ——不过,至于是什么样的圈套,以何种方式呈现,他觉得条件可以放得更宽松些,不仅仅只限于商业。

    在法律的边缘来回试探,本质上不算触犯法律。

    “这件事不能各做各的。”谢夫人沉吟,缓缓开口,“你们几个得一心。”

    谢先生点点头,附和道:“必要的时候,可以使用非常规手段,但不能偏激行事。”

    他说这句话,为的是告诫谢思之,以免二儿子真的剑走偏锋。

    谢思之脸色不太好看,没有应答。

    李珩悄悄伸手勾了一下他的小拇指,冲他挤眉毛,让他宽宏大量,被他没好气地白眼了一眼。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说得好像绑架一个人很简单似的,我想绑就绑啊?”

    谢思之摆手,“有空操心我,你们不如操心一下到底给小乖请几个保镖,从哪请,请了之后怎么跟他们学校沟通。”

    “……?”李珩茫然、莫名。

    不是在讨论该怎么让白软受到制裁吗,怎么突然就跳到保镖的话题了?

    他感觉自己被谢思之卖了,又有点不确定。

    “……说得也是。”谢夫人明显意动,“我改天问问她们有没有靠谱的安保公司。”

    她们,指谢夫人平时交往的好姐妹及富太太。

    “但是、但是,你们在读书的时候也没有请过保镖吧?”

    李珩不太能想象身后有保镖跟着上课的样子,总感觉会很奇怪。

    他在学校里的风评本来就已经很不可描述很微妙了……!

    “那是因为我们没被绑架过啊。”谢思之和颜悦色,伸手狠狠薅了一把他的脑袋。

    李珩捂着自己的头发,下意识往谢笃之那边躲,一边躲一边瞪他。

    不过,这样的谢思之才他熟悉的谢思之。

    具体怎么对付白软,他听明白了又好像没听明白,感觉原理有点像那种庞氏骗局。

    但应该带保镖上学这件事,已经成了除他外所有人的共识。

    李珩尝试争取,最后得到的结果也只是在白软受到应有的惩罚之后,可以不用保镖。

    但这段时间一定要有人跟着,保证安全。

    就连谢笃之都没站在他这边。

    非但如此,谢笃之还是行动力最强的那个,这场家庭会议接近尾声的时候,就已经和谢夫人讨论起了各家安保公司的长处和不足。

    他决定今天晚上不给谢笃之发晚安了。

    谢夫人人是在他准备熄灯的时候来敲门的,手上端着牛奶。

    李珩从她手里接过牛奶,还以为她之前就已经休息了。

    他今天睡得要比平时还要晚,因为就在刚刚,他还熟练地运用“我有一个朋友”,并无视了小顾同学发过来的表情包,简单倾诉了一下自己单相思的烦恼。

    他不知道谢夫人确实早早就上了床,并且在上床休息之前,还雄赳赳气昂昂给白家去了一通电话,指名道姓让白薇接,冷嘲加热讽,泄恨泄了足足十几分钟。

    谢夫人只是想起自己白天看的那个眼神,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妈妈,怎么了?”

    李珩好奇地问她。

    谢夫人穿着睡裙,并不进屋,也没有在给他送完牛奶之后就离开,而是站在门口,微微发愣的样子。

    “妈妈有点事想找你。”

    谢夫人回过神,进屋的同时,顺手锁上了门。

    她等李珩把牛奶喝完,杯子也放回桌子上之后才缓缓开口。

    “……小乖,你是不是喜欢阿笃啊?”

    李珩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感情相关的问题,还会问得这么直白。

    他下意识想否认,但谢夫人开口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咳得通红的脸,隐隐发烫的耳尖,还有那种不自然的神色,都已经出卖了他。

    谢夫人心道果然如此,默默发出一声叹息。

    “你不要紧张。”她说,“妈妈过来说你不应该,告诉你这是错误,或者说是训斥你的。”

    “我只是想和你坐下来,像朋友那样聊一聊天。”

    她还没有和小儿子真正聊过和感情相关的问题。

    “妈妈……我表现得很明显吗?”李珩往她旁边坐了坐,很小声地问他,心里有点不安。

    ——谢夫人看出来了,那谢笃之呢?他是单纯没有意识到,还是说发现了,但装作不知道,想让他自己灰心?

    “不是很明显。”

    谢夫人想了想,解释,“是我以前喜欢你爸爸的时候,看你爸爸的眼神,就像你看阿笃那样。”

    李珩莫名松了口气。

    ——那谢笃之肯定还不知道。

    他这样想,又问:“妈妈,你是在担心阿笃吗?”

    担心谢笃之知道了之后会感到为难,夹在亲情和理智之间,担心太过直白的拒绝会伤害他,所以干脆装作不知道,或者委屈求全。

    谢夫人笑了一下。

    “宝宝,我不是在担心阿笃,我是在担心你啊。”

    接着,她开口解释道:“妈妈的意思不是说,不关心阿笃,而是阿笃比你要更成熟,拥有的经验也更多,能分得清感情和感情的不同。”

    “我相信你肯定能追求到阿笃,他本来对你就很心软,非常喜欢你。”

    谢夫人所说的喜欢,其实更接近哥哥对弟弟的那种宠爱。

    可这样的喜欢未必就不能成为“爱情”萌发的土壤,她见过的很多情侣在最开始的时候,也是很单纯的兄妹,或者说姐弟。

    “可是你得清楚,像我和你爸爸这样年少相识,在结婚多年之后依然深爱彼此的例子,只是少数。”

    谢夫人牵起他的手,“爱情确实是很好的东西,但是消耗得往往也非常快,需要不断地填充燃料……或者说养分。”

    这些燃料有时是两个人在一起时的细节,有时是共同的话题或爱好,也可能是一份出其不意的礼物,或者诚恳真挚的话语……

    如果没有燃料的话,那么相爱就是一种燃烧自己的行为,等自己也被消耗干净,爱也差不多就枯萎了。

    只留下密密麻麻,纠葛复杂,难以理清的根系。

    “很多貌合神离,甚至老死不相往来——比如你洛姨和她的前夫,再比如白软的母亲和他的父亲,在开始的时候,也曾经相爱过。”

    有家庭和血缘约束的男女关系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两名男性?

    “……你们要是在一起,说不定会遇到很多坎坷,甚至是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谢夫人轻叹,“阿笃的性格很了解,不管什么事,认定了就不会轻易改变,我和你爸爸时一直觉得,他是我们家名字和性格最符合的那个。”

    笃者,固也,不移转也。

    假如两个孩子将来真的走到一起,以他的性格,谢夫人会非常安心。

    所以,她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说,比起担心阿笃,她更担心的是她的小乖。

    “可是你呢?”

    她问李珩,“你因为他像英雄一样出现在你面前,因为吊桥效应产生了爱慕;还是一开始就没有分清你对他的感情,把依赖和崇拜当成喜欢?”

    她最放心,同时也最不放心的小儿子,到底是因为这些才产生了隐约而朦胧的好感,萌生想和谁一起的想法,还是真的懂了?

    “你不要急着回答妈妈。”

    谢夫人停顿了一下,“妈妈不是怀疑你,也不是想让你怀疑自己……只是想和你说我的担心。”

    她很担心。

    担心以后他见过更多的感情,意识到他对谢笃之的喜欢和爱/欲无关,而是稍微复杂了一点的亲情,会感到愧疚,继而被愧疚束缚,认为自己对谢笃之有责任,而他应该担起这份责任。

    这样一来,她的哪个孩子都不会幸福。

    “我知道的,妈妈。”李珩轻声回答她,“你担心我可能会不幸福,为今天这份喜欢感到后悔。”

    而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贩售的。

    “可是我能分清楚,我也不会后悔。”

    他安静且坚定地看着谢夫人,“我对阿笃哥的喜欢不是对二哥,大哥的那种喜欢,也不是因为憧憬或者敬重,更和他救了我没关系。”

    昨天发生的事情最多只能算一个引子,或者契机,让他意识到原来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种下了一片种子,并且,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已经萌发得如此葱郁。

    “我对他……”

    李珩声音越说越小,直至细不可闻。

    但谢夫人还是听见了,愕然许久,然后失笑。

    “我明白了,是妈妈瞎操心。”她忍不住打趣,“……你要是早点讲出来,我就不和你说那么多体悟和经验了。”

    “妈——”

    李珩喊她,想让她打住。

    这种事情让他怎么好意思说?何况还是还是在自己的妈妈面前。

    他刚刚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那段话说出来的。

    “那你追求阿笃总不能这么不好意思吧?”谢夫人扬眉。

    这回倒不是打趣,“阿笃本来就闷,你又不说,他怎么知道你喜欢他?他又不缺人喜欢。”

    她不担心小儿子被拒绝,被拒绝总比不敢表明心意要好。

    “我可以想办法暗示他,观察他对我的态度。”李珩急忙开口打断,“我都想好要怎么做了。”

    他当然知道谢笃之有很多人喜欢,可是他和谢笃之名义上毕竟是兄弟,直接告白,说出来,不就等于把难题全交给谢笃之了吗?

    李珩想知道谢笃之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怎么样的,除了哥哥对弟弟的爱护之外,有没有其好感存在。

    这将决定他会不会向谢笃之告白。

    在谢夫人进来之前,李珩一给顾明月发消息,让双商一致的小顾同学给自己出谋划策,并且打死都不承认那个朋友就是他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做?”谢夫人有点好奇,“妈妈可以听吗?”

    “……不可以。”李珩抿着嘴唇,板起脸,试图送客,“妈妈,我要休息了。”

    “妈妈可以和你换。”谢夫人不太情愿,赖在沙发上不打算起来,“我可以把当年我是怎么追你爸爸,怎么引起他注意的……还有我是怎么追到他的都告诉你。”

    她追谢伫危是真的追了很久。

    “那也不行。”李珩狠心不去看她,并试图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把她往沙发外面推。

    谢夫人乐不可支,“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和阿笃性格很像的,妈妈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经验也不行吗?”

    “不行。”李珩态度坚决。

    谢夫人又是笑,半点看不出进门的时候心里还带着各种担忧。

    “好吧,不说就不说。”她笑够了,才耸耸肩,装作完全不在乎的样子站起来,“那我走啦?”

    “……妈妈,你要给我保密!”李珩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叮嘱她,让她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谢笃之。

    尽管他觉得谢夫人肯定不会说,可还是会不由自主担心。

    在谢夫人揶揄的目光,还有带着促狭的保证声里,李珩的脸又开始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结束就能写完了,耶!

    然后统一修文改错字啥的,番外到时候再看吧……还不确定(挠头)

    第95章

    顾明月给他出的主意是找个借口, 休息日和谢笃之单独去游乐园。

    “很简单啊……你,我的意思是说你那个朋友要是不确定对方对自己有没有那种多余的感情, 你就把能观察到多余感情的时机制造出来嘛。”

    语音里, 小顾同学的声音含糊不清,伴随他声音响起来的,还有咔嚓清脆的咀嚼声。

    顾明月在吃外卖,薯片炸鸡, 解决完外卖之后, 继续和还没弄好的课题奋斗。

    “你们周末单独去游乐园, 就是你那个朋友,随便找个借口邀请他喜欢的人, 然后去体验情侣项目。”

    “比如呢?”李珩不耻下问, 充满求知欲。

    “旋转木马,摩天轮,鬼屋……”

    小顾同学连犹豫都没有,张口就来, “结束再找一部感人一点的爱情片, 坐在电影院里, 看看他会不会牵你——那个朋友的手,或者悄悄看他呗。”

    人在感到不好意思的时候,往往会用不存在的朋友来指代自己, 顾明月非常理解, 且相当默契配合地没有直接拆穿。

    他想来想去, 怎么都觉得小伙伴会看上谢笃之是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谢笃之确实很优秀,虽然是活生生的人, 但不管放在什么样的流行作品——甚至是那种夸张到极点的总裁文学里, 也不会有多少违和感。

    可是他不会觉得谢笃之的性格无趣, 难以相处,而且会把情侣日常和约会日常全部变成工作日常吗?

    ——不过想到谢大总裁平时对弟弟的纵容,顾明月决定暂时对此持保留态度。

    凡事总有特例嘛。

    至于为什么会猜谢笃之,而不是其他人,答案也很简单。

    除了谢笃之,顾明月还真没有想到有谁能符合小伙伴口中“优秀认真,帅气俊美,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实际上很温柔”的评价。

    当然,他对谢笃之性格之中是否存在温柔同样持保留意见。

    安德烈现在一提起来谢的哥哥,还是会不由自主哆嗦那么几下,可见当时谢笃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有多深厚。

    “噢,还有,就是一般来说情侣之间还有一个很容易被忽视的细节。”

    顾明月嘎吱嚼完薯片,瞄了几眼自己刚刚打开的网页,继续夸夸而谈。

    这一天,李珩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注意事项,以及不同情况下不同的PlanABC。

    他感觉自己受益颇多,感激地给小顾同学连定了一周他最爱的那家餐厅的牛排外卖。

    顾明月也感觉自己成功指点迷津,做了件大好事,心中充满了助人为乐,和顿顿加餐的喜悦。

    确定自己已经把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都考虑在内,计划臻于圆满之后,李珩才开始思考自己应该怎么单独邀请谢笃之。

    虽然有点对不起谢思之——自从知道他差点真的被绑架,谢思之就格外紧张他,要星星连月亮一起给的那种,连和他拌嘴的次数都少了。

    但这毕竟是非常严肃、重大的场合,不能再出现其他的同行者。

    给自家二哥的那些朋友发消息,向他们暗示谢思之最近很闲,可以随便约出去玩的时候,李珩还有点愧疚。

    ……嗯,以后要是有机会,他去游乐园的时候,也会把二哥给喊上的。

    大概。

    然而,在给谢笃之发消息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遇到了一点困难。

    困难主要体现在拿捏不准用词,到底应该用“和我去”还是“陪我去”,比起“有没有时间”,“刚好休息日可以放松”会不会显得更好。

    消息编辑到后面,李珩甚至觉得自己找的借口实在是不够好,是不是还应该重新再想一个更合情合理,不容易遭到拒绝的。

    他开始想的理由是想去游乐园这种风情不错,而且会有各种人群的地方练习自己的拍照技术,元旦的时候,学校会有个加学分的摄影比赛。

    他不知道不论多蹩脚的理由,只要是他提出来的事,谢笃之都不会拒绝。

    谢笃之没有在办公,也没有看那几本被单独放在书架上,被自己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的书。

    青年盯着保持常亮的手机屏幕,还有屏幕上对话框下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正在出神。

    谢笃之出神的时候,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觉得比起出神,自己的状态应该接近待机。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放松。

    不过,那条一直显示备注下方,“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就像强制运行的系统本身那样一直干扰他。

    谢笃之不确定遇到这种情况,自己是应该装作没看见,等待消息发出来——当然,他也有一定的概率并不能等到消息,还是直接打字问对方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问。

    谢笃之还没有从白软口中撬出来,那天他在酒店到底说了些什么。

    在弄清这点之前,他不会有任何可能越界的举动。

    谢笃之默默地等。

    李珩把消息编辑好,再发出去 ,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

    中间他还实在忍不住切了一次窗口,用手机把消息发给电脑,然后截图给顾明月,伪装出一种“确实是朋友犹豫不定”的假象,问顾明月这样发可以不可以。

    顾明月让他放心大胆地上,信誓旦旦地表示,如果这样邀请都不成功,他的脑袋明天就教室的大门夹。

    又让他一定要记得提醒朋友去体验鬼屋,而且要装得害怕一点,往喜欢的人怀里钻,并且不停去蹭对方。

    要是对方没有一点僵硬和不自然的地方,那多半就是有戏了。

    这个方法百试九十九灵,唯一不灵的例子据说还是因为男方反射弧太长,神经存在一定的问题。

    李珩给他发了一连串“OK”的手势,又把那段话精简掉了一点自己认为多余的部分,这才带着某种视死如归的决心按下了发送。

    然后,火速扣上手机。

    他之前从来没有觉得给谢笃之发消息,邀请对方干什么事,有——这么难。

    这不是谢笃之的问题,是他的问题,他目的不纯,思想也不够纯洁。

    李珩感觉自己心跳的频率稍微降低了一点,才重新翻开手机,去看谢笃之有没有给自己回复。

    谢笃之回复了一个“好”字,又问他想早上几点出门。

    李珩不知道,如果他在电脑端也打开聊天窗口,再点进详细的聊天记录,看上面精确到毫秒的发送时间,就会发现——几乎是他的消息刚发出去,谢笃之就已经把“好”字回复给他了。

    快到甚至不需要任何思考。

    他只是看到消息之后,没忍住,在床上来回打了个滚,又把头埋进了枕头里,让自己脸上的傻笑不至于那么明显。

    无论如何,谢笃之到底对他有没有好感都不是他能预测的事,比起从现在就担心这周六约会的结果,不如把注意力放在约会本身上面。

    ——他觉得他们这次应该算约会的,之前几次都不算。

    之前去游乐园的时候,他们虽然独处过,但还有其他同行的人,气氛和两个人一起出门,又一起回来完全不同。

    当然,要是谢笃之真的对他一点兄弟之外的好感都没有怎么办?这个问题李珩其实也想过。

    他最后得出来的结论是,无论谢笃之喜不喜欢他,他喜欢谢笃之都已经是既定的事实了。要是有回应,这就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要是没有回应,就是他一个人的事。

    既然是他一个人的事,擅自一下,不去征得谢笃之的允许也没有什么,因为他肯定不会因为喜欢就随便给谢笃之带去困扰的。

    至少对他来说,那种随便的,不考虑另一方心情的喜欢,不能称之为喜欢。

    还没有高兴多久,他就忍不住开始苦恼去游乐园那天穿什么出门会更好一点。

    谢笃之衣服的色系比较单调,他想选款式和风格都比较相近的——比如那种长大衣,外面再搭一条很经典的灰色或者格纹的羊绒围巾。

    这样他和谢笃之走在一起的时候,可能会别人他们是情侣的错觉。

    然而那种风格的衣服他很少穿,有几件成衣甚至连吊牌都没有拆下来过。

    李珩担心要是那样穿,然后出门,会在谢笃之面前显得很刻意。

    谢笃之那么敏锐,肯定会联想到什么,然后一个条件一个条件地排除,最后推导出来某个正确答案的。

    他最后还是选了自己平时会穿的搭配,又把顾明月告知的注意事项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用手机拍下来,存进了相册里。

    连晚上做的梦也是他和谢笃之在摩天轮上面,他去亲谢笃之的梦。

    梦里他去亲谢笃之的时候,城堡上空刚好升起了烟花。

    谢笃之的眼睛里好像有星星。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敢说

    乖:敢信

    www

    第96章

    出门之前, 李珩临时换了件里面的衬衫,带着点小心机地翻出了一对深蓝色的宝石袖口别再了上面。

    这和他之前送谢笃之的那对袖扣颜色相近, 而那对袖扣谢笃之一直在用。

    四舍五入一下, 也算是情侣袖扣了。

    ——他倒是没有多想为什么谢笃之有那么多对袖扣,偏偏要用自己送的那一对,只是单纯认为那对袖扣的设计风格相对简洁,符合谢笃之的审美。

    而且单纯作为哥哥, 谢笃之也确实比较偏爱他。

    衬衫袖子被裹在大衣袖子里, 谢笃之没有发现在袖扣上的玄机, 一路上都很认真地在开车。

    李珩则在回谢夫人发给自己的消息。

    他觉得可能因为自己是家里唯一一个有恋爱迹象,所以才会在妈妈这里得到如此热切、甚至是有点过分的关注。

    谢夫人让他不要犹豫, 拐弯抹角的试探来试探去不如直接去问谢笃之, 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要是没有喜欢的人,就大大方方表白,然后说我从今天开始就追求你了。

    已知谢笃之肯定没有喜欢的人, 所以在告白结束之后他就可以直接展开追求了。

    当年她就是这么追谢先生的。

    谢夫人甚至还有点遗憾他暑假去欧洲, 没有来得及学驾照, 不然还能用开车送谢笃之上下班的方式培养感情。

    于是李珩又想起来暑假谢奶奶说的,读高中还啊初中的时候,自己爸爸因为先要和她多走一段路谎报补习的事。

    他纠正谢夫人说, 那是因为你们本来就是两情相恋, 只是高中毕业才算捅破窗户纸, 不具有参考性。

    又让谢夫人不总是操心自己,也可以操心一下别人, 比如大哥和二哥。

    ——可是你大哥和二哥一看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开窍啊。

    ——妈妈也是替你和阿笃着急嘛。

    谢夫人慢吞吞地打字回复, 越想越觉得两个孩子要是真能走到一起, 类似于亲上加亲,确实是件好事。

    李珩差点把谢思之不知道几次追求陈雪失败的事情泄露出去。

    为了防止自己真的一不小心,对自家二哥恩将仇报,他干脆发过去几张表情包,熄掉屏幕,不回消息了。

    “妈妈让我们玩得开心,可以不用那么早回去。”他眨了下眼,把谢夫人的话挑挑拣拣,找出来能和谢笃之说的部分告诉对方,“他们都不在。”

    谢夫人和谢先生晚上有个饭局要参加。

    福伯前几天就休年假,报老年团出去旅游了。

    托他的福,谢思之昨天晚上就被朋友喊出去嗨,别说今天,可能明天也没办法回来。

    至于大哥——家里没有人,大哥应该会很自觉留在公司加班。

    谢笃之稍加思索,“那晚上回临枫湾?”

    临枫湾距离更近,就算等游乐园闭馆再离开,到家也不会迟。

    “好。”李珩一口应下,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开口邀请谢笃之一起看电影。

    他只是看了各种影评之后,精挑细选了好评最多的一部,买了连坐的情侣套票。

    “对了三哥,等我们从游乐园出来,可以再陪我去看一场电影吗?我们有个阅读课作业,老师说也可以交影评。”

    李珩说出早就准备好的邀请,不可思议地流畅。

    预想中因为说话太快咬到舌尖,或是紧张到舌头都打结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小小吃了一惊,在心里给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保持得很好,他要再接再厉!

    谢笃之没有问他是什么电影,更没有提出家里也有电影院、为什么不在家里看的疑惑,只是点点头,很浅地“嗯”了声。

    对他而言,事件、包括事件发生的地点从来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与谁一同。

    “那我买票啦。”李珩装模作样点进了影院的小程序,又搬出远在首都的小顾同学,“明月和我说这不电影不错,我们就看这部吧?”

    他把手机举到谢笃之面前,让他看电影的名字,简介,还有评分。

    谢笃之注意到,这是一部爱情片。

    青年眸光暗了一瞬,心中闪过许多猜测,面上却依然还是那副表情。

    “都可以。”他说,“看你想看的就好。”

    “那就这个了,我买票。”李珩把手机重新拿回自己面前,点了两下,“套票送爆米花和可乐,到时候我去取。”

    休息日的游乐园人本来就多,加上最近气温略微回升,天气格外好,连太阳都比之前显得暖和,排队买票入园的人就更多了。

    李珩背着包,跟在谢笃之后面等检票。

    他手上装模作样拿着相机,时不时把相机举起来左右比划,实际上一张人像或者风景也没拍下来。

    今天天上的云很好看,树枝上的秋叶,还有路过歇脚的鸟也非常可爱。

    不远处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骑在哥哥——也可能是爸爸的脖子上,一手牵着热气球,一手拿着棉花糖,脸上还贴着小星星贴纸,也很适合成为某张照片的主角。

    李珩仍能捕捉到这些。

    他并不是失去那种所谓,让摄影社很多人都艳羡不已的“画面感知能力”,世界在他眼中依然清晰,闪闪发亮。

    然而他没有心思去拍。

    他举起相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如果这个时候谢笃之回头,他就能刚好拍到谢笃之了。

    谢笃之的侧颜其实更能让人意识到他有多么俊美,轮廓还有下颌线的线条又是怎样地恰到好处。

    谢笃之睫毛又长又密,他比谢笃之矮,谢笃之回头看,眸子应该会比平时要稍微阖上一点。

    可是他感觉自己并不能拍好谢笃之。

    画面的捕捉只是一瞬间的事,对方恰好回头的那个瞬间,就算他的手已经按在快门上了,他也会忘记自己原本想要拍照,不受控制地去想对方,从而忘记原本目的。

    入园的队伍老长,谢笃之似乎怕他无聊,或者饿着,排队的时候,隔几分钟就会给他几粒糖,或是一小袋肉脯之类的东西。

    李珩最后还是没忍住,脑袋一直朝前探,眼睛往他的大衣口袋里瞄,试图从中看出端倪。

    可是不论他怎么看,谢笃之的衣服口袋都不像能装很多东西的样子。

    直到入园,李珩还是在看他的口袋。

    “东西是车子上的。”谢笃之被盯得有点无奈,解释。

    之前停车的时候,他大概估测了一下需要的排队时间,抓了一小把糖,还有几袋蜜饯肉感之类的东西放进口袋。

    现在身上已经没了。

    “三哥,我刚刚还以为你在变魔术。”李珩说。

    谢笃之的车子上确实会放零食,专门为他放的。

    因为之前高三的时候自□□是下课很晚,家里虽然准备了夜宵或者汤,但谢笃之还是怕他回去的时候路上会饿,所以才在车子里放一些小零食。

    哪怕他包里的零食本来就不太能吃完,也是一样。

    只是没想到换了辆车后,谢笃之还是在车上准备了这些东西。

    可能是习惯?

    李珩下意识不去往某个可能想,担心自己脑补过多,误会了谢笃之对自己纯粹的关心。

    不过他嘴里依旧还残有之前糖果的味道。

    “那下次可以放妈妈烤的饼干吗?”

    李珩发誓自己没有得寸进尺的意思。

    他只是很习以为常、很下意识地想到了也可以把谢夫人烤的小曲奇一个一个分装好,放到车上。

    “我只是觉得妈妈做的味道比较好吃。”他试图亡羊补牢,不自觉咳嗽一声,目光也往旁边的行人上飘,“所以才意识举例。”

    “我去和妈妈说,让她下次多烤一点。”谢笃之眼疾手快,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以免他被刚刚和他们擦见过的那对情侣撞到。

    “……嗯,我去说就好啦。”李珩想到早上谢夫人向自己传授恋爱经验时的模样,抬手摸了一下鼻子。

    谢笃之平时不太吃那些曲奇,谢夫人烤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谢夫人自己,还有福伯吃掉的。

    要是谢笃之过去提,他妈妈肯定会问怎么突然想到要多做一点,然后谢笃之老实回答……然后他就又要回复那种带过分殷切,还有点揶揄的消息了。

    假如谢笃之也喜欢他,对他有另类的好感,他肯定会大大方方地上,展开追求啊。

    这不是……目前还没有办法确定嘛。

    自作多情没有关系,可是自作多情会让别人困扰。

    他不想让谢笃之困扰。

    ——但是想牵手。

    周围的情侣几乎都是牵着手的,那种一家几口人,基本上也都是大手拉小手,并肩走成一排。

    他和谢笃之不是没有过独处的时刻,相反,仔细数起来,这样的时刻反而还有不少。

    他在临枫湾那套房子住的时间一点也不比在家里要短。

    只是他和谢笃之很少牵手。

    大部分时候,包括现在,都是谢笃之走在前面,然后他稍微落后一步,跟着。

    李珩深深吸了口气,产生这个念头的同时,脑海里就已经预演了好几遍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场景。

    他想起自己昨天反复确认了许多遍的路线图。

    是他邀请谢笃之来陪自己的,那么他主动去签谢笃之的手,告诉对方接下来去哪,主动领路——完全合乎情理。

    “我们接下来去旋转木马,我看攻略说木马上个月全部重新漆过,特别好看,找好角度,很容易拍出来那种效果。”

    他这次差点就咬到舌头,但好歹顺利牵住了谢笃之的手。

    两个人手掌紧紧握在一起,俱是僵硬了一下,然后才逐渐放松下来,变得自然。

    他们都以为是自己在僵硬,从而忽略了刚刚对方也在僵硬。

    旋转木马同样需要排队,不过,他们是入园比较早的那一批,前面没有多少人。

    李珩看到旋转木马之后,其实有点犹豫。

    旋转木马太粉嫩了。

    没有说粉嫩不好的意思,实际上,这个旋转木马不管是座椅还是灯光都很可爱,涂装也很细致。

    他只是担心自己和谢笃之坐上去之后,会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排队坐旋转木马的人里,女性和孩童居多,他注意到虽然好几对情侣也排在他们前面,但上去玩的一般都是女方,男方则在下面用手机帮忙拍照,或者是录像。

    ……他让谢笃之帮忙录像?还是他帮谢笃之录像?

    前者肯定相对合理。

    然而,顾明月给他的攻略上说的是,两个人要一起坐旋转木马,然后在木马那种浪漫且暧昧的氛围中对视。

    “你要注意他的目光有没有闪躲。”

    小顾同学无比确凿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要是他闪闪躲躲,不敢看你那个朋友,就说明他心里多半有那种多余的感情。”

    旋转木马的队伍终于到了他们,李珩甚至还没做好准备。

    他感觉明明刚刚前面还有很多人,现在一下子就跳到自己,有点无所适从。

    他去看谢笃之,发现谢笃之也在看自己,似乎在他开口。

    “……那我们一起去坐吧三哥,旋转木马上应该也可以拍。”李珩下意识举起自己胸前挂着的相机,庆幸自己在邀请谢笃之时用的是这样一个借口。

    他先坐上去,然后谢笃之才坐上他旁边那匹更靠外的小马,神色淡定得像是坐在自己那间办公室里一样。

    李珩有点不好意思,他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女孩子正在用手机拍自己——她们明显是一起的,从打扮来看,应该是学生。

    谢笃之压根没注意到他,或者说他们成了别人窃窃私语的对象——当然,也可能是注意到了,但对他人漠不关心。

    李珩好奇她们到底小声交谈了些什么,旋转木马的音乐,还有下面的声音都太大,就算再怎么屏息凝神,他也听不清楚。

    “怎么不拍?”

    但谢笃之的声音依旧清楚、真切。

    明明他没有因为周围显得嘈杂就刻意提高音量。

    李珩意识到自己一只手还抓着相机,下意识咳嗽几声,欲盖弥彰道:“我刚刚在找角度。”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拍了几张。

    连旋转木马中心的那根大柱子都拍到了,就是没有去拍谢笃之。

    他身下坐的那匹马的粉色,旁边谢笃之坐的则是白色。

    明明只是普通且卡通的小马,可谢笃之坐在上面,给人的感觉顿时就不一样了起来。

    具体里哪里不一样,李珩没有办法说清楚。

    他发现自己好像也没办法判断对方到底对他是不是也有几分无关兄弟之情的喜欢。

    不是方法有问题,也不是谢笃之表现得如何如何,让人摸捉不透。

    而是他自己不自觉闪躲。

    明明坐在旋转木马上,脑子里想的却全是他们之前在欧洲,谢笃之教他骑马,马跑着跑着就把边坐在马上让马晃悠着走边玩游戏的谢思之甩在了最后面的事。

    那个时候,要不是谢笃之注意到了手表上的时间,说他们应该回去吃晚饭,他感觉他和谢笃之甚至会一直像那样逛下去。

    他们今年寒假的时候,还是要过去欧洲——谢笃之已经买好了那种在森林里的小木屋,他们当时约好,今年要一起看极光。

    要是他在那个时候就意识到自己喜欢谢笃之就好了。

    李珩忍不住想。

    这样一来,他还在欧洲的时候就可以悄悄去试探对方——那边氛围要更开放一些,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不止一次收到过各类人群的搭讪。

    他那个时候就应该仔细观察谢笃之的反应,而不是手足失措,把注意力都放在怎么应付那些人上面。

    李珩感觉旋转木马上的十五分钟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浑身一轻的感觉。

    他拉起谢笃之的手,下意识回避有关旋转木马的话题,“三哥,我们接下来要去鬼屋了。”

    谢笃之不是没有感到过疑惑,他只是下意识回避了思考。

    但听到鬼屋两个字,青年脚步还是倏地停顿了一下。

    谢笃之并不害怕那些超自然灵异现象,对鬼屋更不会存有畏惧心理。

    他只是完全本能地疑惑了一下,为什么拍照要去鬼屋那种地方。

    为了制造效果,渲染氛围,鬼屋都会布置得十分阴暗,造景通常也不会有多细致——因为很多东西游客都看不见,不会过分注意。

    只要气氛到位,足够出其不意,就算工作人员脸上涂的都是番茄酱,也能让很多惴惴不安,心中有鬼的人尖叫出声。

    谢笃之想不到鬼屋有什么可以拍的,在那种环境下,拍出来的照片也容易有曝光问题——今天出门,李珩只带了相机。

    替换的镜头,补光灯这些都没有带。

    但随即,他就很自然地抬起手腕,用看时间的动作掩盖住了片刻前的疑窦。

    李珩轻轻扯了一下他的手,示意他看自己指的地方,“从这里也能去鬼屋,三哥,我们要不要绕个路?”

    “这条街装修很有意思。”

    被指的地方的游乐园里的小吃街,老长一条,统一装修成了糖果屋的形状。

    现在的时间是早上九点出头,还有一些店铺没有开门,比起食客,打卡拍照的人要更多。

    绕路,其实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李珩之前特地查过别人的游园攻略,知道这条街上有很多卖棉花糖、糖画、还有那种水果糖葫芦串的摊位。

    他准备看见什么就买了什么——不过鉴于谢笃之不太爱吃甜,那种最基础的糖葫芦串应该会比较好。

    要是有谢笃之喜欢吃的水果串,就买水果串。

    自己先吃一个,然后装作味道很好,或者很不经意地把竹签抬高,去喂给谢笃之。

    顾明月让他做这个动作的同时,在心里面读秒,如果犹豫超过五秒,基本上就没戏了。

    不过顾明月后来还特地补充了一下,假如对方是比较沉默内敛的类型,可以适当放款到十秒左右。

    谢笃之不知道他小算盘,点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李珩牵着他的手,按照计划那样向小吃街出发,并在某个摆放着各色水果糖葫芦的摊位前停下脚步,装作被吸引的样子。

    很多摊位都有卖水果糖葫芦,不过基本都是草莓或者提子和圣女果的,他现在停下的这个小玻璃柜里面种类比较多。

    李珩看见了猕猴桃。

    以前榨果汁的时候,谢笃之喝猕猴桃果汁的速度会比其他的果汁速度快一点,并且会见底。

    通常谢笃之喝果汁都是不会见底的。

    他的杯子和谢笃之的杯子放在一起,区分特别明显。

    扫码付过钱之后,李珩拿了串上面裹着层糖衣的猕猴桃。

    他咬了一口,猕猴桃很新鲜,汁水也充沛。

    重点是没那么甜。

    少年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努力装出若无其事且不经意的样子,把糖葫芦往旁边递了递。

    一秒,两秒。

    李珩忍不住用余光偷偷去瞄谢笃之,想开口说这个糖葫芦味道很好,解释一下自己刚刚的动作,免得气氛太过尴尬。

    他发现自己因为紧张,刚刚在递糖葫芦的时候,没注意好角度。

    现在,那块猕猴桃正贴着谢笃之的鼻梁。

    ……

    他手腕抖了一下,几乎下意识想松开手指,又被谢笃之眼疾手快地重新握住了手。

    “当心。”谢笃之这样提醒他。

    猕猴桃没有掉在地上。

    李珩的耳朵却止不住发烫,以至于忘了接下来的台词。

    ……他原本想说什么来着?

    是“味道不错,三哥你要不要也尝一口?”还是“三哥,你要不要吃猕猴桃?”

    直到方才为止,他还牵着谢笃之的手,可是也没觉得谢笃之的手心有现在这样热。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因为这样的热度燃烧起来,哪怕谢笃之在他重新把糖葫芦抓稳之后就松开了手。

    “三哥……你要不要”

    李珩强自镇定,重新把糖葫芦朝青年跟前递了递,努力让自己不去盯着对方的眼睛。

    他感觉自己的目光太热切了,一看就能知道是那种心怀不轨的目光。

    谢笃之也愣了愣。

    青年喉结滚动了一下,刚要开口,便听见身后响起来带着不确定的招呼声。

    “……阿笃,还有小祈?”

    作者有话要说:

    小顾同学:深藏功与名

    第97章

    洛知是带学生出来玩的, 算是考前放松。

    能请得起洛知教小提琴的人家,各方面的条件自然也不会太差。

    几个看上去最多高中的少年少年跟在他后面, 乖巧懂事地一齐向两个人问好。

    洛知的打扮和之前没多大区别, 依旧带着眼镜,只是眼镜链换了一条,比上次那条要短了点。

    洛知文质彬彬、风度翩翩,就他身后看上去就很桀骜的少年, 在看洛知面前, 都表现出了十足的乖巧。

    ——虽然在问候他们的时候, 对方脸上的表情多少有点不情愿。

    李珩请了这几个少年少女一人一串糖葫芦,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在客气的同时不失礼貌地开口, 表明自己还有事。

    尽管洛阿姨的态度他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微妙, 但洛知是洛知,他对洛知就是很普通的对小时候领居哥哥态度,有一点好感,但是不多。

    好在洛知他们接下来的目的地不是鬼屋, 而是云霄飞车, 他们只是顺路了一小程, 一起逛完了整条小吃街,然后在小吃街另一个入口分道扬镳。

    糖葫芦测试没有测试成功,要是鬼屋之旅再出现什么意外的话, 剩下的测试项目也就只剩下摩天轮了。

    顾明月说要在摩天轮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去看对方的眼睛, 和对方对视, 然后注意对方会不会犹疑闪躲。

    不过他觉得鬼屋再出意外的可能性不大,因为除了旋转木马, 糖葫芦测试本质上是成功的, 只是恰好发生了概率接近于零的事件。

    他们不可能在鬼屋再遇见熟人的, 就算遇见,鬼屋那种昏暗的环境下,肯定也认不出来他们是谁,外界干扰这一因素完全可以排除。

    鬼屋是内置收费项目,需要重新买票,李珩在买票的时候,看到旁边的摊位上有各种各样的整蛊玩具在卖,比如伸手就会被电的口香糖,可以远程遥控,突然从盒子内层蹦出来的骷髅头……

    他没忍住,买了几样,打算回去去整谢思之。

    谢笃之欲言又止,有点想告诉他谢思之还不至于会上这么明显的当,转念一想,发现没有这样的必要。

    他可以把东西转交给谢思之,谢思之对他有很强的刻板印象,完全可以达到出其不意,继而整蛊的效果。

    ——谢笃之干脆直接帮少年把袋子从摊位上拎起来,用另一只手提着,和他并肩进了鬼屋。

    “注意脚下,可能会有道具会故意把人绊倒。”进去之前,谢笃之特地扫了一眼墙上的背景介绍,很认真地开口叮嘱。

    仍谁也看不出他从刚刚开始,心里就惦记着其他事情。

    谢笃之还在想那串没有被成功分享的糖葫芦,有种自己应该反应过来得再快一些的懊悔,甚至对洛知产生了相当微妙的介意。

    ——尽管他本来对洛知的存在就很介意。

    尤其是在弄清楚长辈之间颇有几分玩笑性质的成年旧事后。

    “可是我们不是牵着手吗?”李珩眨眨眼,没有多想,“就算被绊倒,也不可能两个人都被绊倒的吧。”

    要是他不小心绊到什么,有谢笃之拉着他 ,反之亦然。

    谢笃之心里的那点微妙顿时消散了大半,嗯了一声,又重新回归之前的沉默。

    ——但唇角是微勾着的。

    李珩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找的借口,连相机都没有举。

    鬼屋内部异常昏暗,只能隐约看清墙和墙之前的拐角,不时会有那种类似蜡烛的小灯突然亮起来,又迅速黯淡,走神的话,很容易撞到其他的人。

    李珩没有被明明灭灭,故作玄虚的氛围吓到,也没有被突然倒挂下来的骨头架子,还有不停往前伸的骨头爪子吓到。

    比起这些,他觉得时不时会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响起来的,男男女女的尖叫声更吓人一点。

    鬼屋很好,气氛灯光非常到位,演员也非常尽职尽责。

    刚刚他们经过某个走廊拐角的时候,突然从旁边钻出来一个面目狰狞,眼眶流着血泪,舌头吊得老长的工作人员。

    他袖子里甚至还藏了道具,朝他们伸出一截滴滴答答往下流着血浆的白骨爪,配合着样子,确实会给人一种惊悚感。

    然而李珩没有被吓到。

    谢笃之更是没有。

    看到自己反复来回试探也没有作用,工作人员果断放弃了他们,继续藏了起来,蹲守其他可能会经过这个拐角的游客。

    两个人只好继续往前走。

    “不拍吗?”工作人员应该会配合的。

    谢笃之问他。

    “……哦,哦,刚刚那个我觉得造型不够整洁。”李珩搜肠刮肚,胡乱找了个借口,“当时也在拐角,没有之前那种蜡烛背景。”

    按照股本,刚刚在那个工作人员突然钻出来的时候,他就应该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往谢笃之怀里钻了。

    但问题也出在这个突然上面,他没想到那里会有工作人员守株待兔,根本没有提前做好心里建设,毫无准备,以至于看见对方长长的舌头,脑子闪过的第一个想法是“……他扮演的是吊死鬼吗?”

    等完全把工作人员的造型看清楚,往谢笃之怀里面钻的时机也完全错过了。

    少年下意识抿唇,更加全神贯注地关注每一个岔路口或者墙角处的情况,期待能有工作人员突然出现。

    然而他和谢笃之在鬼屋逛了很久,都没有再遇到像刚开始那个工作人员那样出色的扮演,只是碰到了一些道具。

    比如说各种各样的白骨,放在蜡烛旁边,碰一下就会马上变脸的佛像——要不是谢笃之说有机关,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佛像变过脸。

    可能这个鬼屋的工作人员都带了方便沟通的耳麦,在遇到他们之后,那个扮演吊死鬼的工作人员就告诉了同事,让其他的同事不要自讨没趣了吧。

    李珩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他们在鬼屋里到处乱逛的时候,还是能听见其他游客的叫声,可见鬼屋肯定不止一个工作人员。

    “或许可以沟通一下。”谢笃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的夜视能力要比李珩更好一点,也观察得非常细微,大概能推测出来工作人员藏的位置。

    会不会被吓到是一回事,但既然他们购买了鬼屋的票,付了游玩的钱,鬼屋就应该保证他们的游玩体验——尤其是在少年还想着要拍照的情况下。

    “什……”

    李珩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看见谢笃之大步走向了某堵墙,下意识也跟上去。

    他以为拐角是一面墙,实际上是两面。

    工作人员就藏在墙和墙之间,谢笃之找过去的时候,对方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都被找到了还不干活,那就真的太敷衍了。

    李珩也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走上前的时候,就看见造型夸张,整个眼眶都被涂成黑色的工作人员缓缓“飘”了出来。

    他半边脸是人像,半边脸是骨头。

    李珩顾不得再思考他到底是什么品种,脑子里只有抓住机会这一个想法,几乎是完全本能地拽住了谢笃之的袖子。

    动作之突然,力道之大,甚至让谢笃之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青年疑惑地抬眸,刚想问他怎么了,对方温热的身躯就这么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我、我被吓到了。”李珩支支吾吾,“就,刚刚真的有点突然……”

    工作人员:……

    现在的小情侣花样真多。

    工作人员甚至标准、营业专用的“嗬……嗬”声都懒得发出来。

    他默默飘了几下,又飘回去了。

    谢笃之根本听不见李珩在自己怀里说了什么。

    他被突如其来的温度烫到大脑急剧升温,直接宕机。

    这个拥抱太突然了……突然到谢笃之根本不知道怎么反应。

    他们不是没有过肢体接触,数日之前,他还因为不忍叫醒对方、干脆把人一路从车库抱到家里,抱上了楼。

    可那是在他完全清醒,存有理智的情况下。

    青年罕见僵硬,暂时丧失了对身体的控制。

    李珩也意识自己刚刚出了问题——顾明月说的是要表现出害怕,惶恐,看对方会不会主动把他拉到身后安慰或者干脆抱住他。

    ……他刚刚大概也许,不对,他刚刚就是在投怀送抱。

    意识到自己刚刚大脑一热,不经任何思考到底做了些什么之后,少年一点一点,从脸开始,红了到脚跟,宛如刚刚烧开的水壶,脑袋甚至往外冒热气。

    好丢人哦。

    怀着沮丧的心情,他忍不住这样想,也感觉到了谢笃之的僵硬。

    看来谢笃之真的对他一点除兄弟之外的其他感情也没有。

    接下来,不管是摩天轮、还是电影,不管心里怎么想,他都应该像之前那样,很正常地和谢笃之相处,表现得更自然一点。

    李珩下意识往外挣了挣,脸上的温度也逐渐褪去,整个人冷静了不少。

    ——那我还是可以继续喜欢他嘛,这又没有关系。

    他这样在心里安慰自己,还没从那个怀抱里钻出来,就被谢笃之按了回去。

    谢笃之做这个动作,完全出于本能。

    片刻后,青年才像刚刚听见那句话似的,回答他:

    “……没事,有我在。”

    更像欲盖弥彰。

    李珩还在他刚刚为什么又抱住自己,突然意识到什么,眸子一点一点亮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谁教的

    虽然但是,感谢小顾同学(x)

    第98章

    直到走出鬼屋, 被谢笃之领着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餐,李珩手心还是微微发烫。

    不是自作多情。

    在鬼屋里, 他试图从谢笃之怀里钻出来的时候, 谢笃之把他按回去,反而搂得更紧了。

    那个时候他的脸埋在谢笃之胸前,能感受到对方仍在僵硬。

    可谢笃之心跳得又快又杂乱,落在他耳朵里, 像是无规律又落如雨下的鼓点。

    本能反应骗不了人。

    他猜想, 谢笃之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不然为什么要把他拉回去, 不然为什么心跳和他在做了那个绮梦后醒过来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直到坐上摩天轮为止,他心里面在想的依然是这样一件事。

    从谢笃之的反应, 想到自己和谢笃之相处时对方的种种表现。

    他愈想愈发觉得谢笃之可爱, 也越喜欢谢笃之,肯定谢笃之对他的温柔里面,不止包含了哥哥对于弟弟。

    谢笃之留意到了他状态的变化,对之前的猜想更加确定了几分。

    两个人并排挤在摩天轮狭小的车厢内, 窗外的风景逐渐升高, 但不论是谁, 都没有从鬼屋那个猝不及防拥抱里真正走出来,心思各异。

    ——他在试探,他之前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不能确定, 需要证据。

    没有必要再去G市找白软了。

    谢笃之淡淡地想, 下意识将目光移至窗外,以免和紧紧贴在自己身边的少年发生接触。

    没有隐藏好那股情愫是他的问题, 早在心中隐隐隐隐有所预感的时候, 他其实就已经做好了某种准备。

    但即使如此, 他发现自己也无法直面对方可能含有惊疑、甚至是厌恶的复杂目光。

    他早就习惯对方信任他,不自觉崇拜他,在内心深处将其视作一种理所当然了。

    那么,为了避免给对方造成更多困扰,要离开吗?

    谢笃之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慌乱,好像这件足以影响他日后一切规划的事不过一颗小石,漾起层层涟漪后,又很快散去,消失得无踪无影。

    ——要离开,但是不能马上离开。

    否则他会知道原因,产生愧疚,甚至于后悔今天的试探,向其他家人倾诉,把所有问题都拦到自己身上。

    谢笃之不认为他试探自己有错误。

    ——说到底,这件事从开始到结尾,一直都是“谢笃之”的问题。

    是他没藏好,被白软抓住了这一把柄,让对方有了得知的可能,也没有滴水不漏地接下任何试探。

    接下来他要做的,应该是调整总公司的发展方针,在几个月——也可能会是半年的时间,将重心转移到其他方向,再以开拓市场的理由,合情合理地离开。

    A国是个相对而言会比较好的选择,不会距离太近,也不会像欧洲那样会有类似距离近的借口方便探望——谢笃之认为,他应该是不想见到自己的。

    可能过去三年,或者是五年和更长时间,他会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忘记这段甚至有些可笑的插曲之后,谢笃之才可能会考虑再重新回来。

    但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谢笃之不会一开始就假定好将来。

    至于心中生出的那种不舍——

    谢笃之无法否认其存在,也做不到消除。

    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将不舍和理智切割开来,以免让它影响到决定。

    刚刚做出的那个决定,对彼此来说都是最好的。

    少年需要一个无微不至、爱护关心自己的哥哥。

    而不是想和他发生亲密关系、目的不够纯粹,一举一动满含私心的人。

    “我……”刚刚收到了助理的消息,公司有急事。

    摩天轮即将升到最高点的时候,谢笃之嘴唇嗡了一下。

    青年掩去眼底复杂的神色,准备以忙碌为借口离开。

    他伪装得很好,语气也足够镇定,有自信不被看出端倪。

    李珩心跳漏了一拍,有点紧张。

    他猜不到谢笃之接下来可能说什么,决定索性抢在对方之前,把自己的想法、还有目的都解释清楚。

    可能还有道歉,毕竟不管怎么说,随便试探别人都是不对的,哪怕谢笃之和他关系很亲密也是一样。

    没有人喜欢被试探。

    “我先说。”

    李珩握紧拳头,接过了的话茬。

    谢笃之愣了一下,偏过头,发现他目光灼灼,正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我之所以会单独邀请三哥你和我来游乐园,还有看电影,是因为我喜欢你,想确定你是不是也对我有额外的好感,不是因为什么摄影,还有阅读课作业。”

    说完这段话,李珩甚至忘了喘气,马不停蹄地继续开口:“如果你也对我有额外的好感,我就会向你告白,追求你。”

    他看着谢笃之,明明刚刚还语气确凿,流利而大声,碰上对方漆黑深邃的眸子,一下子就变得怯弱起来。

    那种羞耻感后知后觉漫上他的脸。

    但他仍看着谢笃之,和青年视线相对,确保自己也在对方的眼睛里。

    “……我知道这种行为不够正确,甚至有点卑鄙,你知道之后就算不生气,心里肯定也会有一点介意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先向你道歉,然后再问你那个很重要的问题。”

    谢笃之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错愕。

    所谓的“问题”是什么,就在少年说出第一段话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

    那个问题是——

    李珩长长吐出一口气,心脏几乎跳出胸膛。

    “三哥,我喜欢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

    谢笃之不知道自己脸上的表情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他宕机的程度比之前在鬼屋还要严重,不仅失去了对肢体的掌控,也没有了最基本的反应能力。

    漫长的空白之后,他才在耳边噪杂的心跳中,逐渐找回焦距。

    他默默藏在心里的人喜欢他。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足以让人感到欣喜的事实。

    然而谢笃之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之中开心。

    相反,在意识到这是告白后,青年心情罕见沉重。

    他原以为自己将“兄长”和“恋慕者”的角色划分切割得足够清楚,平时的言行中也不会有任何可能存在的导向性。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还是说,只是他自以为所有的言行都在那条早就划好界限的线内,实际上早就已经不自觉作出了出格的举动,并下意识将底线一再偏移?

    ……无法分辨。

    谢笃之感觉自己向来引以为豪的理智出现了问题,他的程序依旧在运行,只是在运行过程中不再像过去那样,能迅速找出错误所在,并分析成因。

    他仅能分辨这不正确。

    李珩对谢笃之产生多余的喜欢,是一件完全不合理的事——至少放到现在是如此。

    青年带着点狼狈地和他错开视线,溃不成军。

    我——

    他应该拒绝的。

    谢笃之想。

    可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有办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不仅因为拒绝会让对方伤心,更因为他本能抗拒否认这一事实。

    不论如何,他都是喜欢对方的。

    “……现在谈论‘喜欢’,对你来说还有点早。”

    最终,谢笃之这样开口,“你刚刚成年还没有几个月,而且很快就会期末考试。”

    “可是这和期末考试有什么关系?”李珩不理解,眼睛、亦然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就算成年没有几个月,我已经成年了,成年人谈恋爱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不要说成年,就是没有成年,他也不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多不正常多不可饶恕的事。

    要是他遇到谢笃之遇到得再早一点,他肯定也会没成年就想和谢笃之谈恋爱的。

    “……”

    谢笃之罕见语塞,依旧本能逃避回答他的问题。

    青年抿着嘴唇,脸上迅速闪过一丝懊恼,下意识想要否认:“我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花了一些时间组织语言,尽量让自己的表现得更加委婉。

    “我只是觉得,你还有很多应该体验的东西没有体验过,可以把时间花费在任何感兴趣、想要尝试的东西上,而不是过早地确定自己喜欢谁。”

    李珩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对自己说这种像劝解或者说教的话,新奇之余,还有一丝好笑。

    因为谢笃之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敢和他目光相对。

    他更确定谢笃之也喜欢自己了,并且认为害羞不好意思的谢笃之也很可爱。

    尽管谢笃之并没有像他那样脸红,或者耳朵发烫,可是他就是觉得谢笃之很可爱。

    他注意到对方刚刚那种带着些狼狈、不知道该说什么比较好的纠结了。

    “可是恋爱也在我想尝试的东西里面。”少年很认真地开口,“……我以前没有喜欢过谁,喜欢上别人之后,肯定会想对方恋爱啊。”

    说“别人”的时候,他不自觉眨了下眼,又问道:“三哥不喜欢我吗?”

    谢笃之再度沉默。

    良久,等摩天轮缓缓停下,工作人员提醒他们下来,谢笃之才重新回神。

    他发出一声很轻的叹息,率先从狭小的车厢里钻出来,伸出手,想要将落后自己半步的少年搀扶出来。

    车厢还有些晃。

    李珩握住他的手,也钻出来,“你肯定喜欢我。”

    他听见谢笃之叹气了。

    “爸爸妈妈肯定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的呀。”他不知道谢笃之为什么苦恼,只好一项一项去猜,“他们的态度就是大哥的态度……至于二哥。”

    他猜测谢思之反应可能会有点激烈,不过也不会激烈到哪里去——因为不管怎么看,谢笃之都要比其他人好啊。

    “要是二哥敢对你怎么样,我就告诉妈妈他追求陈雪姐姐好几次都失败,还出去喝酒的事。”

    至于除了亲人和朋友之外的其他人怎么看,他没有太考虑过。

    他都不会去想这些,谢笃之显然更不会去想了。

    那剩下还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呢?

    谢笃之蹙起眉,没有否认,只是将剩下的叹息重新咽了回去,说:“你之前从来没有喜欢什么人,对谁产生过好感,可能只是错以为喜欢我。”

    喜欢是很容易和其他感情混淆的。

    何况,一些恰到好处的氛围或事件,也可能会让人产生类似于“喜欢”错觉。

    他那个时候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踹开了酒店的门,可能会让人产生吊桥效应,误以为那种感觉就是喜欢。

    “我分得清。”

    李珩差点就忍不住抱怨他怎么和谢夫人一样都爱瞎担心了,“我知道怎么区分喜欢和喜欢,也清楚自己对你的感情到底是哪种。”

    他跨出一大步,走上前,超过了谢笃之,而后转身,堂堂正正拦住对方。

    谢笃之敛眸,不清楚他打算干什么,只是很配合地也停下脚步。

    “我确实像喜欢二哥,大哥那样喜欢你。”李珩承认得很坦然,“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以‘哥哥’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了。”

    这种感情和血缘关系无关,单纯和谢笃之扮演的角色挂钩。

    “但我也同样清楚,在单纯的兄弟关系外,我对你也存有其他的感情,这是完全不冲突的。”

    他看着谢笃之,踮起脚,贴上青年的嘴唇,“我不会想这样去亲大哥、二哥,或者洛知哥和其他什么对我有兄长一般包容的人。”

    “……我知道自己喜欢谁,现在正在做什么。”

    他只是迅速在谢笃之嘴唇上贴了一下,松开的时候,还格外做贼心虚地朝周围扫了一圈。

    想亲谢笃之是事实。

    可是在公众场合亲吻会让人非常不好意思也是事实。

    “三哥,我喜欢谢笃之,喜欢的……”是你。

    谢笃之下意识伸手去捂他的嘴,耳根开始发烫。

    “……我知道了。”

    青年低声回答,声音几乎淹没在自己的心跳里。

    这家游乐园还有很多其他的项目,比如vr密室逃生,比如经典的云霄飞车和火流星,但他们从摩天轮上下来之后,就没有再去体验其他项目了。

    两个人只是牵手又逛了一圈,也也没有等晚上的烟花和演员游/行,下午的时候离开了游乐园。

    电影倒是看了两部,都是爱情片。

    那部评分很高的电影有几个细节确实很打动人,李珩看到后面,眼眶有点红,鼻子也涨涨的。

    然而谢笃之全程面无表情,要不是出放映厅之后那几句简单的评价,李珩甚至以为他全程都是在走神。

    “可是很感人啊。”

    李珩情绪还没有缓过来,翁声反驳他的观点,“……尤其是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愿意为了牺牲自己,换取对方生命的那个分镜。”

    演员眼神里面是有戏的,加上分镜和特写,还有时代背景的家国道义。

    谢笃之仍是摇头,道:“这只能说明,对他们彼此而言,爱情不是最重要的,否则他们应该想的是,不论如何也要为了对方活下去。”

    “那也是因为当时环境比较特殊,两个人身份注定他们不可能像普通人那样安稳啊。”李珩不服气地反驳,“三哥,你要就事论事。”

    “如果是我,我会选择告密。”谢笃之说,“用秘密换两条命。”

    他的语气很认真,“其他人,所谓的大局如何,我都不会去关心。”

    他只关心彼此。

    李珩哑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去拽他的手,让他小点声。

    “阿笃哥,你这样的发言,很容易让别人觉得你你是那种很偏激的恋爱脑的。”

    他给谢笃之解释了一下什么是恋爱脑。

    “我没有恋爱脑。”谢笃之思索片刻,很认真地反驳,“我只是代入了电影的情节,并认为保全两个人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

    既然他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李珩努力让自己不笑出来,“恋爱脑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不会影响到别人就好了嘛。”

    但谢笃之还在很认真地纠结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感情发展,并将自己完全代入了男主的人设,开始举例对方那些地方做得不够好。

    编剧可能认真考据过历史背景,为了男女主人公的感情发展,模糊了不少细节,也可能本来就没有在意那些细节,一切都为感情服务。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电影呈现出来的内容里,他表现得没有谢笃之了解那段历史。

    谢笃之凭借他的能力,在保留男女主人设的情况下,几乎把电影变成了一个完整的新故事。

    李珩于是恍然大悟,“我懂了,你就是对这个结局不满意,觉得他们两个人都不应该牺牲,而是应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谢笃之“嗯”了声,没有否认。

    “那你要尝试去写剧本,找导演拍一个吗?”他还是没忍住,在开口调侃的时候带上了几分好笑,“完全按你刚刚说的那样拍,让他们可以happy ending。”

    当然,他也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因为刚刚谢笃之试图重编故事线的样子格外认真、可爱。

    谢笃之摇头,拒绝得很快:“没有这个必要。”

    他刚刚设想的故事,并不是以男女主角为模板,而是以他们两个。

    谢笃之感觉自己的状态有点奇怪——现实是现实,电影的电影,他根本没有必要像方才那样假设。

    还是说,他真的可能像对方所说的那样,也是一种恋爱脑,只不过不够典型?

    “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李珩说。

    电影的话题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他跑去商场的奶茶店下单买奶茶,特地选了一家不太甜的,又给谢笃之点了杯无糖小份。

    他伸出小指,去勾住谢笃之的手,在青年掌心挠了一下,试图装出来那种浑然不在意的语气。

    “……你是不是还没有说你也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不行(那种语气)

    第99章

    “我怎么感觉你们两个人之间有哪里不对?”

    谢思之放下筷子, 皱眉,说不准自己到底是前一天喝得太多, 倒是现在脑子还隐隐作痛不太清楚, 还是这两个人之间真的有什么问题。

    可他也就昨天不在家,最多算上前天晚上,短短几十个小时里面应该也发生不了什么吧。

    谢思之越看他们感觉越奇怪,并试图挑更还拿捏的那个下手, “谢小乖, 坦白从宽, 抗拒从严——说不定二哥还能给你伸张正义,懂吗?”

    谢夫人好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们一眼, 大概知道是窗户纸捅破了。

    不过她答应小儿子要暂时保密, 所以只是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让老二收收自己的好奇心,“哪里不对?我怎么没看出来?”

    “……”妈, 我觉得你眼睛肯定出了点问题。

    谢思之欲言又止, 考虑到自己刚刚才夜不归宿, 在她的底线上反复横跳了那么几下,果断选择换了一个骚扰对象。

    “不止我一个人觉得不对啊,是吧大哥?”

    遭到无妄之灾的谢慎之有点茫然, 但还是很认真仔细地打量起两个弟弟。

    “没有, 我觉得阿笃和小珩关系很好。”

    他这样说, “昨天阿笃还陪小珩出门玩了。”

    “……?”

    “他们去哪里玩的?”

    谢思之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尤其是在听见少年无奈地回复自己:“二哥, 我们只是去游乐园, 顺带拍了几张照片。”

    “你怎么不喊我?”

    谢思之如鲠在喉, 想不通有什么好和谢笃之去游乐园的。

    谢笃之只要在场,不管是多好玩多有意思的设施都会给人一种枯燥无味的感觉,毕竟他不管玩什么脸上都面无表情。

    要玩肯定还是他会玩啊。

    这个家里还有人比他更懂怎么玩才有意思,怎么玩才更开心快乐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你们去的哪个游乐园啊?”不等回答,谢思之又问,“……是新开的那家,还是城东的那家?还是高考后我们给你开派对的那家?”

    “就是城东那家,二哥要是想去的话,我们有时间也可以一起。”

    李珩面不改色,悄悄在桌子下面握住了谢笃之的手,“不过这次请假结束我估计就没空了,要补之前落下的课程,还要准备期末考试。”

    “那就寒假呗。”谢思之想也不想地回答。

    “寒假去欧洲,上次没看到极光。”谢笃之淡淡开口,“我带他过去看。”

    “……”谢思之不想看极光,更不想去欧洲。

    暑假两个月呆得他头皮发麻,回国之后甚至感觉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乡下人,和时髦完全脱节。

    “那算了,下次吧,下次有空哥再带你去玩。”谢思之飞快改口。

    不过他还是觉得两个人之前有点古古怪怪的,没有因为刚刚的打岔就取消了自己的怀疑。

    “你们不会有什么小秘密吧?”

    谢思之直觉头一次如此精准地发挥作用。

    等父母离席,他迅速伸手按住也准备回房间的谢慎之,“你们两个老实跟我和大哥交代,是不是和谁有情况了?”

    并且准备了两套说辞。

    “老三你要想清楚,他现在才大一,而且现在他们学校都知道他是家里有钱的肥羊了,保不准接近他的人只是想把他当取款机。”

    这是对谢笃之说的。

    “乖啊,你想想你三哥,英俊帅气年轻有为,不管在我们哪个阿姨眼里,都是那种标准的金龟婿,万一接近他的人居心叵测,想要母凭子贵呢?”

    这是对李珩说的。

    并且,生怕他不动摇一样,在说完这段话后,他还听见谢思之迅速补充了一句:

    “现在外面不怀好意的人很多的,万一人家奔着老三的钱来,觉得我们家苛待他,撺掇老三和我们离心怎么办?”

    “……”李珩确定他最近确实看了不少小说。

    没记错的话,陈雪有个副业就是写网络小说,可见他二哥为了投其所好,真的什么都能干出来。

    “二哥,你是不是酒和太多了……”

    李珩欲言又止,私下里却悄悄在谢笃之的掌心上写字。

    他问谢笃之,这个场景像不像昨天电影里面,男女主角被分别审讯的那一幕。

    谢笃之敛眸,一笔一划,也在他手心上回了一个“是”字。

    李珩手心发痒,脸上的表情却很严肃,“最多也就二十四个小时,我们怎么可能找人光速恋爱?”

    只是他们在恋爱罢了。

    ——不对,他们现在也还没有正式建立恋爱关系。

    谢笃之还没有亲口承认他也喜欢他,昨天他问谢笃之的时候,谢笃之明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就很不自然地找借口,问他要不要吃隔壁的章鱼烧,去买章鱼烧了。

    好像喜欢两个字烫嘴一样。

    所以,严格来说,他们现在刚刚进入暧昧期。

    “不管是我还是阿笃哥,都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吧?”

    他反问谢思之,心里想的是等恋爱关系确定下来,再慢慢计划坦白也不迟。

    谢思之盯着他的脸看,试图找出说谎的痕迹,未果,只好放弃。

    “要是没有其他的事,我也上楼啦,昨天都没有陪小吱玩。”

    李珩找了个借口,准备拉着谢笃之上楼。

    他得想办法让谢笃之也干脆承认才行,“嗯”或者点头和“我也喜欢你”意思好像没什么差别,可给人的感觉是不同的。

    心意永远都不会被嫌弃太多的,在已经确认的前提下,他忍不住想更确认一点。

    当然,也有谢笃之苦恼的样子很可爱的原因。

    一想到谢笃之处理不论后面多少个零的合作时永远种气定神闲、游刃有余,平时也从来波澜不惊,他就觉得,谢笃之苦恼的样子更有意思了。

    “……等等。”

    谢思之叫住他,抓住了某个盲点,“阿笃哥是什么,你不是一直喊老三喊三哥的吗?”

    “阿笃哥就是阿笃哥啊。”李珩眨眼,“二哥你没觉得这个称呼比三哥好好听一点吗?”

    叫阿笃哥是因为他觉得阿笃好听,原本的哥哥也好听,就现场结合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还喊我二哥?”谢思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谢慎之,“还有大哥。”

    谢慎之:……

    谢慎之完全是被顺带上的,他其实并不纠结称呼问题。

    “二哥,这个问题你应该反思一下自己,而不是问我。”

    李珩冲他吐舌头,做了个鬼脸,飞快跑上了楼。

    谢笃之跟在他后面,上楼前特地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的意思是说你比较二。”

    一瞬间,谢思之居然有种自己真的酒还没醒的感觉。

    否则,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的话语,他居然感觉谢笃之在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甚至能称之为温柔呢?

    突然冒出的联想让谢思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静默片刻,连谢慎之上楼都没注意,还是琢磨出了一点不对的苗头。

    弟弟能瞒的过别人,瞒得过他吗?

    ——单恋也是恋爱的一种,他又不是没有恋爱经验。

    *

    上了楼,关好门,李珩才开始笑,“二哥审问做得好不到位哦,他应该把我们分开,然后分别问我们,然后再对供词的。”

    谢笃之无奈,知道他心里还想着昨天看的那样电影,附和地“嗯”了一声,没说什么。

    “……等过段时间,我们再和二哥坦白?”

    李珩试探他。

    谢笃之点头,又“嗯”了声,他这方面全凭少年做主——左右谢思之也不可能真打断他的腿。

    “把‘嗯’换掉?”

    “……”谢笃之被他盯得有些无奈。

    “好。”

    “好和嗯还是一个意思。”李珩说,抓起逗猫棒,在毯子上坐下来,“对吧,小吱?”

    猫配合地“喵”了一声。

    “你看,连小吱都觉得你在敷衍。”他逗猫棒的尾端去戳谢笃之。

    “没有敷衍,下次我会注意。”谢笃之反应很快,抿了下唇。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从昨天开始,语言组织能力就出现了一些问题。

    尤其是涉及喜欢、爱恋的时候。

    “不等下次好不好?”李珩蠢蠢欲动,“你还没有和我说你喜欢我呢。”

    “就是,我昨天问你‘你是不是也喜欢我’的时候”李珩举例,“你就回答,‘我也喜欢你’这样。”

    谢笃之继续别开目光。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只是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像对方那样坦然,能看着彼此的眼睛,目光全然不带闪躲,直接说出口。

    他还在练习,但目前效果不是很好。

    谢笃之在心里重新演练了几遍,话到嘴边,就自动被替换成了另一个问题,“你昨天还没有告诉我,怎么会想到邀请我去游乐园。”

    “明月建议的。”李珩眨眼,“笃哥,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给的建议虽然有点那个什么,但是大体上还算有用?”

    他发自内心觉得小顾同学的建议很有效的,并把自己昨天的打算,还有顾明月的一些箴言完完整整告诉了青年。

    “不管黑猫还是白猫,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李珩言之凿凿。

    谢笃之习惯性又想用“嗯”回答了,可是他几分钟前才答应过,不说“嗯”或者是“好”。

    “是歪打正着。”青年稍加思索,还是没有说得太过分,给对方留了几分情面。

    ——当然,这个情面完全建立在他们已经算互表过心意的份上。

    “啊?那在鬼屋的时候,当时我往你怀里面钻,你为什么会很僵硬?”李珩旧事重提。

    总不能是因为紧张吧?

    “……没想到你会突然抱住我。”谢笃之解释得有点艰难,但还是尽力还原了当时的感受,“也没有设想过那种情况。”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把哥哥和爱慕者的角色分割得很好。”

    他这样说。

    “是藏得太好了。”李珩忍不住说,“所以我那天,包括约你去游乐园之前,都特别忐忑,想着万一被你看出来,不小心给你造成困扰怎么办。”

    “我开始还以为你看出来了,只是为了避免我尴尬,所以当不知道。”李珩说的是自己递糖葫芦给他的时候,因为那个动作确实很突然。

    现在回想,谢笃之确实发现了很多细节,还有被自己下意识忽略的地方。

    李珩演技其实没有那么好,要是他当时依据线索,像推测其他人那样推测对方,在进鬼屋之前能得到答案。

    但这有别于所谓的灯下黑。

    只是他在这方面过于胆怯、小心,所以才有意忽略了这一种可能罢了。

    “我那个时候在担心,我的存在会对你有误导,让你产生错觉。”

    半响,谢笃之才缓缓开口,“白软之前和你说过相关的话题。”

    “我怎么会相信白软的话。”李珩下意识,“……我就是不信,才去问明月的。”

    不然他肯定直接敲门告白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希望不论哪种感情,你都能得到最好的。”

    尤其是在得知“平行世界”的那些事情之后。

    青年眉间的丘壑峰峦逐渐归于平缓,只是仍做不到像对方看着自己那样去看对方,“亲人,同学,朋友……都应该无比圆满,没有缺陷。”

    “……包括感情经历?”李珩问他。

    谢笃之点头,“我想过你也喜欢我,但又不希望你喜欢我。”

    李珩奇异地理解了这句话的意思,“可是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吧?而且我昨天就证明过我没有混淆,分得很清楚啦。”

    “妈妈都觉得我会喜欢你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李珩干脆把谢夫人也抖出来。

    这确实是谢夫人在意识到自己瞎操心,重新想开之后的原话。

    后面还有一句——毕竟阿笃比你爸爸那个时候还要优秀嘛。

    谢笃之愣了愣,还没来得及问他谢夫人是怎么回事,就看到少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洛知哥问我有没有空,想请我吃饭?”

    他听见对方这样说。

    作者有话要说:

    阿笃的爱是那种很深沉,很克制的爱,对自己会比较苛刻,而且他这个人感情确实比较匮乏,所以就会表现得比我们乖要逊啦

    第100章

    “嗯。”

    谢笃之依旧是那副表情, 抿唇点点头。

    李珩没有继续念洛知接下来的信息内容,而是就这样看着他, 也不说话。

    直到谢笃之微微别过脑袋, 不太自在地和他错开目光,他才在心里悄悄比了个“耶”的手势,装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洛知哥突然请我吃饭?”

    李珩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伸出手去挠猫的下巴, “妈妈以前还开过玩笑, 说让我嫁给他, 阿笃哥,你都不提防一下吗。”

    说这番话的时候, 少年悄悄用余光瞥着他, 眸子里闪着浅浅的狡黠、还有得意。

    谢笃之无奈。

    他本来没有心虚,可是被对方像那样盯着看,不自觉便心生退却,耳根的温度也升高许多。

    ——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谢笃之忍不住想, 觉得责任应该在远在首都的顾明月、还有对方不知道从哪里看出来的恋爱秘籍上。

    他没有觉得现在的李珩不好, 凭心而论, 现在的少年反而比之前还要更可爱一点。

    他在其他人面前都乖巧、懂事,唯独对自己会下意识透出那种不太有界限感的促狭和亲昵。

    没有人能拒绝特殊,谢笃之当然也不例外。

    他在这份特殊面前甚至连半点抵抗能力都没有。

    他认为自己可能需要时间适应, 或者提前做好的心理准备, 下次再遇到类似情况, 应该表现得稍微再好一点。

    “但是你不喜欢他。”

    苦恼的同时,青年格外认真地憋出一句解释, “我确实会介意, 我也同样认为自己不应该管这个邀请, 以免让你有产生被约束的感觉。”

    谢笃之仍不太能精确地定义喜欢和爱,用词汇去概括这种情绪,但这并不妨碍他认为,这种感情应当自由、不会带来任何的压力。

    李珩本来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打算再卖个关子,逗一逗他。

    少年突然就忘了自己原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好像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感觉谢笃之永远介于不会说话和一鸣惊人之间,更没有办法拒绝用最认真的语气说最笨拙的话的谢笃之。

    “我确实对洛知哥没有任何超出那种玩伴的感情,刚刚那么说,就是、就是想稍微逗你一下。”

    结果谢笃之突然这么认真地解释,导致他在不好意思的同时,还有一种微妙的愧疚感。

    李珩不太自在地开口,“……而且你又真不会因为是洛知哥的邀请就反对我去,我都知道。”

    谢笃之对他的喜欢是那种非常尊重、对他有信任的喜欢。

    “现在我可以好奇了吗?”

    谢笃之想了想,这样问道,“他为什么邀请你?”

    “……”

    李珩有瞬间的迷茫。

    他感觉谢笃之是故意这样问自己的,又本能替对方开脱,说谢笃之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心眼?

    他肯定是单纯觉得现在可以这么问,才问的。

    “他没有说,只是问我有没有空,可能是想约我出去之后再说……?”

    带着几分不确定,李珩干脆把自己的手机举给他看,“我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答应洛知哥。”

    他从谢笃之眼底捕捉到一丝稍纵即逝的笑意,后知后觉意识到,对方的确是有意为之。

    ——他甚至在问他的时候还歪了下脑袋。

    李珩有种好像自己不知不觉被反过来拿捏的感觉,又不是很确定。

    他决定再试试。

    “阿笃哥,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少年眨了眨眼,“你要是想一起,我问问洛知哥可不可以带男朋友赴约。”

    谢笃之这次反应得很快。

    他没有说“那样他可能会换掉原本准备的话题”,或是以“洛知应该只准备单独告诉你”为理由推脱。

    青年同样眨了眨眼,以退为进,反问:“你想不想我去?”

    “……笃哥你变狡猾了!”

    李珩眼睛下意识瞪圆,不敢置信,“你怎么学得这么快?”

    谢笃之摇头,有意忽略了他后面那个问题。

    “我没有变狡猾。”他这样否认。

    他只是本来就很狡猾,但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还可以这样回应罢了。

    李珩不信,“那我明天一个人去见洛知哥啦?”

    “好。”

    谢笃之没有异议,“那我在车里等你。”

    李珩于是更加确定他变狡猾了。

    狡猾的谢笃之也很可爱。

    他好喜欢谢笃之哦。

    和洛知确定好时间、地点后,他定位转发给了谢笃之,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阿笃哥,我们要养巨轮的。”

    少年满脸严肃。

    “多大?”谢笃之稍加思索,“上次在地中海坐的那辆可以吗?”

    “……嗯嗯?”

    李珩同样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突然提到地中海的豪华游轮。

    “我说的是友谊的巨轮。”

    他点进自己和顾明月的聊天窗口,把跟在备注后面那个图标给谢笃之看,“……不是让你给我买。”

    “也可以买。”谢笃之还在想游轮的事,“这样以后出海会更方便,可以在海上度假。”

    “那等放假再说。”

    李珩被度假两个字打动了,他想和谢笃之一起度假,“我们先说这个友谊的巨轮。”

    谢笃之对这个图标不陌生,同样掏出手机,点进了聊天软件,“我有这个。”

    他和李珩有大火花,还有这个巨轮。

    但是李珩只和他有大火花,李珩的巨轮是顾明月。

    “笃哥,你这样会弄得我有很羞愧的。”李珩嘴巴瘪了一下。

    他还注意到除了自己,谢笃之几乎没什么近期的聊天窗口,往下拉,更是一水的几个月之前、甚至几年前的消息。

    他觉得谢笃之都不用特地置顶自己。

    “从今天开始,我要把和明月的巨轮转移到你这里。”

    他信誓旦旦地保证,同时把小顾同学的置顶顺序往下调了调,“这样一个月之后,我们就互相是巨轮啦。”

    谢笃之笑了笑,说了个好字。

    “要不要再开个情侣空间?”李珩掰手指,“还有那个什么情侣钻石业务……不对,好像不行,这个得过段时间。”

    他们还没有公开呢,养巨轮可以,但是如果开情侣空间,开情侣黄钻,谢思之半夜冲浪的时候肯定会注意到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想做这种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事,并且乐在其中,“先换个隐晦一点的头像应该没有关系。”

    头像换成什么好呢?

    李珩他原本的头像是小吱。

    “阿笃哥,你抱一下小吱。”他稍加思索,想了个足够光明正大,且显得低调的办法。

    李珩把头像换成了被谢笃之抱着的小吱,且带着点心机地让自己送的袖扣入了镜。

    他对头像的效果相当满意,用聊天软件自带的功能戳了戳谢笃之。

    谢笃之就和他在面对面坐着,不明所以。

    “笃哥,你不用管我。”

    李珩还在发送戳一戳,时不时还夹杂着几张表情包,“我今天早上给明月发了好多条消息,要给你补回来的。”

    抛开这个因素不谈,他觉得戳一戳这个功能也很好玩。

    好像他真的在戳谢笃之似的。

    然后,他看见谢笃之也戳了戳他,头像也刷新了一下,从原本的纯色图片,变成了他骑在马上对着镜头笑的照片。

    李珩对这张照片半点印象都没有。

    “刚好在回复消息,抬头的时候,就看见你骑着马过来了。”谢笃之解释。

    他这么一说,李珩顿时回想起来,“是和那个家居零售商吗?”

    暑假他们在瑞典的时候,谢笃之确实收购了一些股份,也给几个产业投了资,谢思之为此还大惊小怪了好一阵子——因为他感觉谢笃之也没有在办公,有种合同直接从天上掉下来的感觉。

    “是和他们。”

    谢笃之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还是向他袒露了某个事实,“他们并不是我当时提到过的合作商,合作商只是借口。”

    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是。

    “我不放心老二,需要和你一起去北欧。”

    李珩有点吃惊。

    他那个时候还以为真的是有生意要谈。

    “所以妈妈说你和爸爸年轻的时候特别像,不是没有道理的。”

    最终,他这样嘟囔,想起谢先生为了能顺路,谎称自己报了补习班的事。

    没记错的话,好像最后对方也确实报了补习班,为了避免谢夫人起疑心,甚至还特地提过补习效果不错。

    然而谢夫人当时根本就没有把那段同路放在心上,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谢夫人都以为他们家其实在差不多的方向。

    感慨完后,李珩才反应过来,“……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喜欢我了?”

    “还要更早。”谢笃之说,把时间精确了一下,“在你晚上找我,用犀牛和犀鸟比喻的时候。”

    他不提这个比喻还好,一提起来,李珩就有种脚趾全蜷起来的尴尬感。

    “笃哥,你那个时候真的有点KY。”

    他忍不住开口,本能想推卸责任,“明明这个比喻只要意会就好了,你非要指出来犀牛和犀鸟是共生关系。”

    “……但是。”

    “没有但是。”李珩打断他,更加理直气壮,“你要承认自己的问题。”

    谢笃之只好点头。

    他刚刚本来也是打算先解释自己并非故意,然后道歉的。

    李珩满意了,开始剖析自己,“……我可能那个时候已经喜欢你了,但是那种喜欢并不是很多,还没有累积到变质的地步。”

    那个时候,他对谢笃之应该只有那种不由自主的偏心而已。

    “……呀,我刚刚应该发消息和你说的。”

    李珩一拍脑袋,发现自己忘了数自己到底用戳一戳戳了他多少下。

    他把屏幕使劲向上滑,粗略估计最起码有几十条之后,稍微放心了点。

    他今天和顾明月还没有聊太多各种各样奇怪的话题,发给对方的消息不是很多。

    几十条戳一戳,然后他们睡前再聊一会儿天,肯定能比他今天发给顾明月的消息要多。

    李珩是很认真想要把两个人之间的巨轮养起来的。

    他把猫抱起来,转过手机摄像头,挑了个好看的角度,把排好的照片发给谢笃之。

    “先把头像换过来,刚刚那个太明显啦。”

    谢笃之保存,重新上传了头像,这才注意到因为抱着猫的姿势和角度,两个人头像上的小吱拼在一起,像个肥胖且不标准的小爱心。

    “是不是很光明正大,但又特别低调?”李珩撑了个懒腰,干脆躺下来,仰头去看他,等他来夸自己。

    “我们应该奖励小吱多吃一个罐头。”谢笃之说。

    “……照片不是我拍的吗?”李珩茫然,随即发现自己好像又上了他的当。

    谢笃之明显是故意的。

    “就算你奖励小吱猫罐头,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他干脆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谢笃之,试图让对方意识到自己在生气,“……小吱只和我亲,就算你给他再多好处,他也只和我亲。”

    虽然谢笃之和猫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但那也只是相对来说。

    李珩有信心小吱不会被糖衣炮弹收买,变成小叛徒。

    谢笃之默默把那句“但是你喜欢我,猫的意见不重要”吞下去,本能判断这个时候自己应该表现得“柔弱”一些。

    但想不出什么其他更合适的话,直接道歉好像不会显得自己很诚意,有真正意识到错误。

    李珩其实在背过去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于幼稚。

    他以前和谢笃之相处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一直都很听话、稳重。

    虽然谢笃之完全没有觉得他在耍脾气,可是他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会很突然感到不好意思,并本能想要找台阶下。

    要不然,他告诉谢笃之说:“算了,看在小吱的爸爸喜欢你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可为什么要由他来说?

    转念一想,李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照片是他拍的,谢笃之故意不夸他,而是去夸小吱,导致他有点生气,是谢笃之的问题。

    为什么谢笃之的问题,要他来找台阶下呢?

    这样一来——不是显得他格外好欺负,之后再发生类似情况的时候,谢笃之不就会变本加厉,每次都会故意逗他。

    虽然他的生气也不是那种真正的生气就是了,但是如果一直被谢笃之逗、还没有办法逗回去的话,他也会很郁闷的。

    李珩决定不给台阶。

    他非但不给台阶,还要顺着杆子往上爬,让谢笃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谢笃之同志,我要严肃地通知你,你现在还在实习期没有转正,最后决定你能不能转正的也不是小吱,而是小吱的爸爸,也就是我。”

    “你讨好他是没有用的。”李珩语气严肃,仗着谢笃之看不见自己正面的动作,伸手去捏暹罗腮边的两坨肉。

    猫很茫然地喵了一声,下意识想挣扎,反而被主人抱得更紧。

    “鉴于你讨好小吱的行为属于歪门邪道,会给这个家带来不好的风气、还有影响,我决定——”

    ——接下来三天都不打算理你,只和你在聊天软件上打字讲话?

    这个太幼稚了。

    ——三天都不理你。

    那他们的巨轮怎么办?大火苗也会断掉的。

    而且他自己也做不到三天不理谢笃之。

    李珩卡在了最后的惩罚措施上,鲠得有点难受。

    他发现自己真的想不出什么可以称之为“惩罚”的内容,除了不理谢笃之。

    然而不理谢笃之也不是只惩罚谢笃之,他自己也同样会有煎熬。

    艰难地挣扎了片刻,他决定先故弄玄虚,给谢笃之计个大过,然后实习时间增加两个月,起一点震慑作用。

    当然,所谓的实习时间完全凭借心情,随时可以转正的东西,他才不想真的和谢笃之当好几个月的见习男友。

    实习都好几个月,那得什么时候才能跨过牵手、搂搂抱抱的阶段,再到那种很深入的亲吻,然后……啊。

    他还没有来得及宣布对谢笃之的惩罚措施,就看见自己和谢笃之的聊天窗口一条消息一条消息往外冒。

    基本上都是他发过的除了卖萌,没有多大意义的表情包,比如猫猫比心,比如小熊猫送你小花花。

    甚至还有大熊猫QAQ。

    谢笃之好像把他之前发过的表情包全部保存下来了。

    李珩刚准备打字回复,告诉他就算卖萌也不行,腰后的软肉就被很轻地戳了一下。

    然后,同样的位置又被戳了一下,这次力道更轻。

    “谢笃之轻轻戳了你一下,并和你了一声对不起。”

    他听见谢笃之这样说,并用那种轻且认真的语气,开始念那些表情包上的文字。

    李珩捂住耳朵,不好意思的同时,又有点尴尬。

    他不想承认自己被哄好了,但确实忘了自己刚刚还在生气。

    “……你从哪里学的?”

    片刻后,他也用手戳了戳谢笃之,小声开口:“从实招来,我就既往不咎,撤销对你的处分。”

    “我关注了情感类的树洞,之前看到过投稿。”

    谢笃之如实回答。

    他刚刚完全属于急中生智。

    “关于吵架之后要怎么和好的投稿。”

    “我们才没有吵架。”李珩反驳完,才发现自己关注的点好像不太对。

    ……为什么谢笃之会关注情感树洞啊?

    作者有话要说:

    二哥:连我这么八卦的人都不关注情感树洞(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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