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我会尽快打过去的,谢谢。”
夜色朦胧之中,逼仄无光的房间似乎成了绝佳的逃避之所。
任由手机屏幕趋于寂灭,赵潜岿然不动,只是转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卡,没有丝毫能被轻易察觉到的情绪波动。
毕竟这样缺钱的日子是常态,并不值得他的大惊小怪。
///
“你要去打工?”
吴欢手中的北冰洋瞬间就砸在本就摇晃的小桌上,她不可置信的看着金迟暮。
“你不是之前都有奖学金吗?为什么还要去打工啊?”
吴欢忍不住碎碎念,“这大好的假期你居然用来打工,简直是暴殄天物!”
金迟暮熟练地翻了个白眼,手指轻戳桌面,“那请问那天我在学校对面文具店看到你举着那个谁?长得很一般的那个的海报——”
“张智霖张智霖!你瞎说什么呢!明明是绝世美颜好不好!”
金迟暮得逞似的看着吴欢笑,果然禁不住激将法,一下子就自爆了,真没意思。
吴欢被戳穿,顿时皮球似的泄气,萎靡不振的叹气,眼神哀怨的捞过北冰洋咬着吸管嘀嘀咕咕:“还不是我爸,说什么要锻炼我,不然我才不会如此不珍惜这个假期呢!说什么也得来一次惊天地泣鬼神的恋爱啊!”
金迟暮不以为然,“有蒋易在,你还是别想了。”
“那江野姐知道你要去她的修车厂吗?”
金迟暮摇摇头,没这个必要。
江野和她很相像,都是乖张诡谲的典型,而且金迟暮最喜欢先斩后奏,而江野也吃这一套,早就知道她的脾性了,所以通知与否,都没什么大影响,金迟暮也刚好想给她一个惊喜。
吴欢拿她没办法,招呼老板上了几串烤花菜,一边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啊?”
“下周,明天有比赛。”
“又有滑板比赛啊?你之前不是去过一次了吗?”吴欢看着她手上刚好差不多的淤青,实在不理解她对滑板的爱好从何而来,又为什么能坚持这么久。
金迟暮不做辩解,只是说这次不一样,关于热爱的原因尽数付之于一个洒脱的笑。
翌日早晨——
金迟暮抬眸凝视着屋顶中间那个新换上的灯泡,像往常每一个被换掉的灯泡一样,努力发着最大的光。
只可惜,大概隔不了多久,就会和之前每一个灯泡一样,逃不掉被换掉的命运。
宋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了,看到金迟暮在发呆,挥了挥手。
“怎么了?有心事?”说着,顺势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
金迟暮摇摇头,在条凳上坐下,熟练地滚开一个鸡蛋放进宋鸢的碗里和吴雪梅的碗里。
“妈,我到时候去江野姐那里打工。”
宋鸢愣了一霎,应下声:“好。”
随后就点点头,什么也没问。
金迟暮口中的江野,宋鸢是认识的,比金迟暮大了四岁,因为一些家庭原因而早早踏上了社会,是很有个性的姑娘,宋鸢见过,是她这辈子想成为但至死也成为不了的模样了。
去江野那里,宋鸢也放心。
金迟暮虽说是成绩优异,也很少要她操心,除了打架,她从没有被叫去过学校,但她这个女儿就是太好强,太仗义,太独立,她难免忧心。
外人看起来她这个女儿很听她的话,但知女莫若母,宋鸢知道金迟暮无非是因为爱她,所以很少忤逆她的要求,但骨子里最是叛逆,什么事情都有胆子做,百无禁忌。
除了她之外,江野是另一个能够制住金迟暮的人。
“妈,到时候我就在江野姐那里住了,反正离得也近,我会经常回来的,到时候给你和奶奶买好看的衣服。”
金迟暮看着左边空着的位置,吴雪梅应该还睡着。
宋鸢叹了口气,语气温温柔柔,只是鬓角那绺白发早已藏不住岁月的痕迹。
“我们衣服够穿就行了,你自己买点好看的穿,”说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叠褶皱的钞票压放到金迟暮手里,“高中辛苦了三年,假期好好玩玩。”
那钞票就像是刚烧红的煤炭,灼烧手心,金迟暮说什么不肯拿着。
“我不要。”她别过头去,语气生硬。
宋鸢也机灵,一把就将那钱塞进了她的包里拉上拉链,“这你奶奶要给你的,你要是不要我只能去跟她说你不需要了。”
金迟暮无奈蹙眉,缓了口风:“行行行我拿着,你别跟奶奶说。”
吴雪梅虽然半瘫痪坐在轮椅上,但还是镇得住金迟暮的,这个小老太虽然腿脚不方便,但是嘴巴利索得很,真要说起来金迟暮可扛不住她家这小老太的嘴上功夫。
今天还有比赛,地点倒也不远,就在黎塘村后街的商场空地上。
这一年滑板还是小众的爱好领域,喜欢的人并不多,场地也没有那么广。
金迟暮的第一把滑板是靠着自己从小攒的那点压岁钱买的,从小学六年级用到至今,感情很深,一直没换过。
今天想要拿它挑战一下有一定难度的海豚翻,如果动作不到位恐怕又是一身伤。
不过滑板圈有一个心知肚明的结论:板在脚下,伤在身上。
玩滑板,更是脱不了摔跤,这一点金迟暮早就刻烟吸肺,这一次的尝试她就没有抱着一定要成功的想法,这么多年,她都属于自学的那一类,想要一举成功,那是异想天开,所以金迟暮绝对不排斥失败。
双翘板的海豚翻还是有很大难度的,毕竟最初学的ollie都让金迟暮摔得一度产生过想要放弃的念头。
“你真的要来?”
旁边是和金迟暮认识挺多年的一个板友了,很了解金迟暮认死理的性子,也见过她摔得浑身是伤的样子,但说到底是个姑娘,他倒是希望她再考虑考虑。
金迟暮浅浅回眸,那一刻,板友懂了,这一次,她一定要来。
很奇怪,她眼里并没有多么强烈的光,更多的分明是黑色,却异常的传递出坚定感。
没有出乎预料,金迟暮惨败,新的深色取而代之坐上了旧伤的位置,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拍拍腿站起来,缓缓屈膝抱起滑板,硬轮已经有很大的磨损,贴着她的臂弯停止了转动。
板友想说什么,金迟暮像有读心术,潇洒一笑,扭头看他。
“别安慰我啊,我怕我鸡皮疙瘩受不了,输了就是输了,我玩得起,下次肯定赢你。”
板友愣怔片刻,转而露笑,看向金迟暮的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爽朗。
金迟暮,平平无奇反矫情达人。
“走了!”高瘦但并不孱弱的背影,在路灯的笼罩下挥着手。
夏夜的晚上蝉鸣不止,黎塘村地方偏僻,偶尔还能看到萤火虫。金迟暮走在回家的路上,手肘不小心磕到板面上一阵久久难以消散的酸麻,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走。
入目是狰狞连片的新伤,这一秒,她迟疑了。
如果是这样回家,宋鸢能一晚上睡不着觉,与此同时,斑马线对面的绿灯亮了起来,伴随着聒噪响亮的蝉鸣。
金迟暮片刻没有犹豫,扭头转身就走。
事发突然,看来下周去江野姐修车厂的计划要提前了。
宋鸢别的都不怎么管束金迟暮,唯独学滑板,从一开始就不支持,虽然现在家境艰难,但宋鸢对金迟暮一直是富养的意识,所以每次看到金迟暮浑身是伤的回来,她就受不了,会头疼,晚上睡不好。
大概是离婚的缘故,宋鸢对金迟暮有些患得患失,所以某些方面她采取放养式的手段,但是有些方面又有难以转变的执拗。
金迟暮很少和宋鸢发生矛盾,吵得比较大的两次,一次是在宋鸢离婚前夕,还有一次就是在知道金迟暮偷偷学滑板的时候。
当时如果不是有人拦着,那个滑板可能早就被宋鸢摔出门了。
心有余悸,金迟暮从那之后就学聪明了,也的确是不想惹宋鸢为她担心,因此在宋鸢面前对滑板只字不提。
现下这种情况她也是避而远之,而于她而言最好的去处就是江野的修车厂。
——距离近,宋鸢也不会疑心。
距离高考结束也快要有两个礼拜了,街头的毕业生多了起来,大多是聚会潇洒的,也算是解放自己被束缚多年的狂野灵魂吧。
金迟暮慵懒的转了转脖子,舒缓了一下脊椎,看着马路对面熟悉的门面——江田修车
今天门口倒是没看到有扛轮胎的小哥哥,金迟暮抬着步子缓缓踱过去,单手抱着滑板,长长的纯黑色双翘衬着白皙的手臂引人注目。
踏进大铁门内的地域,金迟暮将滑板杵在地上,单手撑着滑板,扫视了一圈,没看到人。
“有人吗?野姐?”
“halo?来活了,不赚钱吗?”
一阵不太愉悦的声音从后面传出来,还有拖鞋趿地的响动。
金迟暮闻声抬眸,少年寸头冷脸,剑眉星目,坎肩背心,肌肉肌理完美,三白眼毫无感情。
肩上扛着的应该是刚刚修补好的轮胎,少年单手放下,稳当落地,分出点闲暇目光扫视一眼金迟暮手肘之下的滑板,而后收回目光。
漫不经心道:“硬件配置不满足,换家店吧。”
这是金迟暮第一次被人拒绝,虽然严格意义来说并不是拒绝她这个人,只是拒绝了维修她的滑板,但在她这里拒绝滑板就是拒绝她本人。
有围观的人说,当时就看她眼不眨色不变只用了一秒钟瞬间变脸,吹着流氓哨玩味十足,扬扬下巴直白挑衅:“新来的?没见过嘛。”
眼神毫不避讳的大胆将眼前这个少年看了个遍,下了今天第一个比较满意的结论:“硬件不错哦。”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