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画画？
沈夫人光是听到画画两个字，头疼就扑面而来，顿时想起了陆衍那一书斋的书，还有当时书斋满地都是被画得烂七八糟的书册的场景。
搁沈夫人这处，眼下想起来还触目惊心着。
到现在，陆衍书斋里的书册还没誊完呢！
几个祖宗已经被她严令禁止进入陆衍的书斋，也严令禁止在陆府的时候画画，要是忽然开这个头……
沈夫人目露迟疑。
但确实，昨日又亲眼所见，三个祖宗在宝园跟前，全然是一幅既听话，又乖巧的模样。
沈夫人眼中的神色，宝园并不陌生。
穿越之前，各式各样的熊孩子家长都见过。
熊孩子家长大致分为三大类。
第一类，完全不觉得自己家的宝宝是熊孩子的，旁人如果说我家宝贝是熊孩子，那我可不答应；
第二类，对自己的家的宝贝有清醒，或者过于清醒的认识，完蛋了，我们家是真真切切的熊孩子，怎么办，要被嫌弃了，丢死人了，赶紧领走。
第三类，行，你熊对吧，我火力压制。你熊升级，我火力压制升级。就像病毒与抗体一般，两相增长。
很明显，沈夫人介于第二类和第三类之间。
在外人面前，沈夫人是第二类，怕将军府中的孩子太淘气，丢人现眼，被嫌弃，也怕打扰别人，譬如，陆衍的书册被毁坏，沈夫人绞尽脑汁修补。
关起院门来，沈夫人又是第三类，眼下还怀着身孕，都能灵活矫健得拿着鸡毛掸子跟在三个孩子身后，乐此不疲在苑中撵路，可以想象沈夫人没有身孕的时候，府中是什么‘热闹’场景。
果真，沈夫人眼中写满了退堂鼓——前车之鉴还没收拾完，再把几个祖宗的瘾勾起来了怎么办！
就像将军的作战沙盘。
因为将军宠溺孩子，看他们几个爬去沙盘玩，将军觉得有意思，也就没怎么在意，所以刚开始的时候没有遏制住，后面再想遏制就很难。到眼下，几个祖宗还保持着偷偷去沙盘里玩的习惯……
沈夫人想，要怎么同宝园说才好。
譬如，类似与，府中这几个祖宗和别人家听话的孩子不一样，昨日可能是表象之类的话。
但沈夫人还没开口，却见宝园将怀中的一本册子递给她。
沈夫人诧异接过，“这是？”
宝园笑了笑，没有应声。
沈夫人定睛一看，忽然间，整个人都有些不好起来——这不是，被几个祖宗画得面目全非的书册吗？
宝园耐心道，“沈夫人您看，这一本，是小白画的。”
苏白？
沈夫人意外。
确实，当时她第一眼看到书斋内的满地狼藉，整个人就僵住，遂即，耳鬓上方的穴位不由自主得抽了抽，头疼感遂即而来。哪里顾得上去分辨哪本册子是哪个孩子画得，只随意翻了其中两册，心中一股无名的火气就窜了上来。
但宝园不同。
宝园就连看这些鬼画桃符的册子竟然都很有耐性，还分辨得出是哪个祖宗画的！
沈夫人也跟着看了一眼，又不由自主得皱眉，好奇问起，“你怎么看出来是小白画的？”
好奇心，人人都有。
孩子有，大人也有。
而且大人要八卦起来的时候，一群孩子都不一定能比上。
尤其是，沈夫人对这群祖宗其实上心，沈夫人自己也想知晓这背后玄机。
宝园上前，“夫人您看，虽然画面很乱，但是画得有模有样，这是包子，馒头，这是饺子。”
家长眼中的孩子都是自带滤镜的。
原本这本让沈夫人头疼不已的册子，在宝园的从旁分析下，沈夫人还真觉得苏白画得是有模有样，至少包子是包子样，馒头也是馒头样。沈夫人顿时有些小骄傲在里面，也不怎么觉得这本册子讨人厌了。
“苏白才三岁，能画得这么像，可是府中早前有请专门的先生教过？”再加上宝园这么一问，沈夫人笑道，“哪有请什么先生教他，自己画的，诶，你可别说，还画得真像。”
沈夫人竟然一页一页得翻下去。
好像刚开始的鬼画桃胡，是旁人说的。
宝园继续道，“夫人您看，画的都是这三样东西，却画了整整一本子。夫人每日同府中的几个孩子在一处，可有见他们做什么事情，能有这么长时间的专注度？”
沈夫人倒是被宝园这句话提醒，好像真没有。
除了调皮，闯祸……
但调皮和闯祸也没长性，也不会指着一件事情做下去，做一会儿乏味了，停下来玩一玩，又去做别的事情捣蛋。
沈夫人又继续快速翻了翻，很快将手中的这本册子都翻完，确实，竟然真的画满了一整本册子。
她早前是没留意到。
宝园继续道，“所以沈夫人，小白在画这一本册子的时候很开心，所以他能一直画完一整本册子，没有中途弃笔。”
沈夫人认同。
宝园又道，“而且，沈夫人，孩子的注意力是最短的，稍微有旁的事情在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即便他们再喜欢的事情，都容易受影响。可小白能画完一整本册子，说明除了小白之外，明月和阿哲也很投入。否则，如果只有小白自己在画，明月和阿哲只要唤小白一声，小白也有画不完。孩子的天性就是活泼好动，他们三人都能画完这么多册子，说明真的都很喜欢画画。”
沈夫人不得不再次认同。
“府中可有人喜欢画画？”宝园问起，“一般府中几个孩子如果都喜欢画画，那多半是耳濡目染，府中有喜欢画画的人，几个孩子经常看着，也喜欢。”
宝园说完，沈夫人倒真难住了，“将军同我，都没有绘画的天赋，也不怎么喜欢画画才是。”
只是刚说完，沈夫人又眼前一亮，“是苏文。”
沈夫人叹道，“苏文是府中的大公子，大伯的独子，刚出生的时候，娘亲就过世了。战场上刀剑无影，很小就没了父亲，一直是将军照顾大的。苏文很喜欢画画，府中几个孩子都喜欢他。”
那就是寻到出处了。
同大公子在一处的时候，几个孩子很愉快，所以，便会将这种愉快的记忆投射在画画这件事情上。
“那大公子呢？”宝园问起。
沈夫人笑道，“去年的时候，去军中历练了。”
难怪了，宝园回归正题，“夫人，那至少在画画这件事情上，几个孩子是能够安静下来的，并不是真的从早到晚都要窜上窜下，只是少了些引导，孩子自己是不知道要怎么做的，只能循着天性，活泼好动。其实如果有合适的引导，让他们通过反复的训练，不断增强专注力，那日后不止画画这件事，还有旁的事情，都可以循序渐进。”
宝园说完，沈夫人心中唏嘘。
她好像，还没有宝园一个孩子了解府中几个孩子。
宝园笑道，“还未同夫人说起，为什么是小白画的。”
沈夫人也回过神来，刚才听得太仔细了去，都忘了这一出。
宝园逐一翻开其中几页给沈夫人看，“夫人您看，包子的形状是能看出来的，但线条的粗细不一，还有些凌乱和粗糙，是握笔这样的精细动作控制得不好。而且，夫人您看，是不是很多包子之类的都画在有“不”字的地方？”
“嚯，还真是。”沈夫人方才并未看仔细。
沈夫人不由看了宝园一眼。
若不是宝园提起，她许是不会发现这些细节。
“宝宝们的表达能力有限，所以情绪和认知大都是从他们的行为和反应里表现出来，小白年纪更小，更多时候的情绪表达，尤其是反对，不喜欢，不赞同之类，都是通过简单的“不”字来表达，平日里，小白是不是经常说不，或者说，府中是不是有家规，明确得写了‘不得做什么之类’？”
宝园问完，沈夫人感叹，“是，将军是列了不少家规，因为家中的孩子淘气，有时候责罚的时候，会让他们读家规或者背家规。”
“那就是了。”宝园笑道，“小白对这个‘不’字印象深刻，所以下意识会画在‘不’字周围，因为小白年纪小，其他的字认识得不多，所以尤其明显，明月和阿哲却不会。”
沈夫人从册子上收回目光，看向宝园时，仿佛觉得昨日以为宝园同几个孩子能玩到一处去的念头，有些浅显了，宝园是很了解如何同孩子相处才是。
好像比她这个做娘和婶婶的还要懂……
宝园再次引导，“夫人您再看，无论是小白这本，还是其余几本，其实大多都是画在空白处的。因为他们也知道不对，但是几个孩子都想引起夫人您的关注，所以才会这么做。夫人，他们想要的是夫人的关注。”
沈夫人颔首。
*
“宝园宝园！我们今天还是玩手指布偶吗？”几个孩子开心得朝着宝园围上来。
宝园蹲下，与他们齐高，“今日我们不玩手指布偶了，画画好吗？”
宝园说完，三个祖宗齐刷刷转眸看向身侧的沈夫人。
三个祖宗：→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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