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
撒娇般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响起，在安静偌大的空间里几乎要引起回声。她不知道顾显听到这条语音会是什么反应。
他会猜得出，这是她在模仿小猫咪，朝他喵呜喵呜叫么？
蒋宜蓝不自觉地咬了一下嘴唇，脊椎骨隔着柔软的衣物靠向冰凉的椅背。
她感觉自己好像玩得稍有些过火。
谈情说爱，切忌上头。
顾显的回复很快就到——
“可爱。”
他言简意赅。
也不知究竟是敷衍，还是斟酌字句后给出的答复。
他夸她家的猫叫得可爱，换句话说其实也就是——
夸她叫得可爱。
蒋宜蓝是始作俑者，此时却脸色霎地绯红。脑子里浮现出一点儿异样的想象。她随即打消这种少儿不宜的念头。
她平静地呼吸着，抬起手臂，稍稍遮挡住泄在眼睛里的照明光线。
顾显的回答还真的是让人——
觉得像是受到某种微妙的蛊惑。
她忽然想起，当初她和顾显谈恋爱的时候，他好像还没有这般得心应手。
记忆里浮起一点儿甜蜜的泡沫。
蒋宜蓝弯了弯嘴唇。她尽量不去想这几年顾显可能经历过怎样的感情经历，使得他如今在她面前也丝毫不落下风。
她不回复过去，顾显那边也没有再发来别的消息。
两个人好像都对这种节奏保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
蒋宜蓝想想也是，总不能在一天之内把调情的路数全部都走完。那样未免太急功近利了。
*
顾显坐在车里。他等了一会儿，没有再收到蒋宜蓝发过来的消息。
他温柔地笑了一下，猜到她今晚可能不会再回复他。
目光仍然停留在和蒋宜蓝的聊天框上。
顾显将眼镜摘下来。他不戴眼镜的时候，眸色幽深，散漫，但依然性感。
手指摁在那条语音消息上面，于是像小猫咪似的软软撒娇的声音又在静谧的车内响起。
“喵呜——”
像小猫咪，又像是女人。
顾显合上眼，安静地听了几遍。
如果是小猫咪的话，那么很可爱。
但如果是女人——
顾显睁开眼睛，视线仍然清明。他随手解开衬衣领口处的两粒扣子，将领带扯了下来，拿在手里。
他很期待周五与蒋宜蓝的晚餐。
*
*
蒋宜蓝最近的心情很不错。
项目组的员工纷纷猜测，蒋老师应该是结识新欢了。就是不知道这位新男友能够在蒋老师身边留多久。
蒋宜蓝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凛子敲门进来，把之前调查公司和纪录片项目组汇总整理出来的高质量问卷拿给蒋宜蓝过目。
凛子整理文件很有心得，十份左右的问卷，她分别装订成册，在每一份问卷的扉页上贴着便签条，上面总结了这份答卷里的主要特点和潜在访谈价值，足以体现她是花心思在做这份工作，而不是重复性的机械劳动。
“谢谢凛子。”
蒋宜蓝拿到这些问卷，立刻开始着手挑选第二单元的访谈对象。
她没有规定访谈对象的人数。如果每一份问卷都让她觉得存在独到的叙述视角、具有访谈价值的话，那么她也真的会一个一个地全部拜访过去。
第一遍浏览完，她挑出其中六份问卷，分别做了重点标记。
女追男的经历，在这六份问卷中，既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还有正在进行中尚未见结果的。这六份问卷各自背后的答题者，有人由于糟糕的回忆而对女追男的过往深恶痛绝、后悔不已，有人对于这种把握主动权的行为大呼过瘾，恨不得以后每次恋爱都要主动出击。
个体之间的差异很大。
蒋宜蓝对问卷结果中体现出的多元化答案感到满意。
这才是广发问卷进行调查的意义所在。
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这些访谈对象了。
蒋宜蓝把六份问卷交给凛子。
“帮我预约她们的时间吧。大概每个人预留一个小时左右的访谈时长。”
“好的。”
*
凛子很快把受访者的时间排布在蒋宜蓝的日程里。
蒋宜蓝陆陆续续见到这几份问卷的答题者。
第一位访谈对象，简小姐，白领女性，就职于快消行业，年龄一栏填的是二十七岁，但是蒋宜蓝见到真人以后，觉得她看起来比二十七岁还要更加年轻一些，印象上感觉像是刚刚离开大学象牙塔的年纪，脸上有一种涉世未深的学生气。
她经历的是一段失败的女追男故事。
“是在我大二的时候。他是我的同班同学。我是读中文系的，班级里男孩子不多，他很出众，干干净净，温文尔雅，做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很好。我从大一第一次开班会的时候就喜欢他了。但是一直到大二第一学期，我才鼓起勇气向他告白。”
“他拒绝了我。”
“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对吧。表白被拒绝是很正常的事情。”她捏着手中玻璃杯，指节稍稍用力，因此关节处显得泛白，“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身边的同学好像都知道我向他表白的事情。”
“我生气地跑去质问他，他也显得很无措，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他告诉我，他没有跟其他人说，唯独只告诉了当时他正在试图挽回的前女友，因为他答应过对方，会永远对她坦诚，不会对她撒谎。他替他的前女友向我道歉。”
“后来他们两个复合了。所以我就特别像一个大傻瓜。”
中文系毕业的简小姐，把事情的前因后果概况得特别清楚。
这些内容蒋宜蓝都有从调查问卷里读到。她还注意到，在“以后你还会尝试女追男吗”这个问题下面，简小姐给出的答案是“再也不要了”。
蒋宜蓝：“我能否冒昧地问一句，在大二以前，简小姐你有过恋爱经历吗？”
简小姐摇摇头，她抿唇笑了一下：“没有呢。那时候我没有谈过恋爱，用现在的话来说，是母胎单身。所以，喜欢一个男孩子，我也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表达，暗恋无果，却有莽撞冲上去直接表白的勇气。现在想想，如果我能够再主动了解他多一点儿的话，应该就能知道，其实他那段时间都围绕着他的前女友在转，期待着能和前女友复合。”
她把头发别在耳朵后面，气质显得很温柔。
“学生时代的男孩子，眼睛里好像只能装得下他们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她每天在做什么事情，上课下课有没有别的男孩子围绕在她身边——至于别的女孩子的小心思，他们根本不会在意到。所以，心有所属的男孩子，其实是很难追到的。”
最后一句话，落进蒋宜蓝的耳朵里。
她抬唇微笑，但没有表态。
凛子留意到蒋宜蓝的表情，她暗自记下。
等到简小姐离开，蒋宜蓝和凛子也回到车上的时候，凛子终于把好奇问出来：
“蒋老师，你是觉得简小姐刚才说的话不对么？”
“嗯？”蒋宜蓝扬眉看她，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个点。
“简小姐说——心有所属的男孩子是很难追到手的——蒋老师不是这样想的吗？”
凛子反而觉得简小姐说得很有道理。
如果在对方的心里已经住着一个很优秀的人，那么要想赢过那个熠熠发光的人该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啊。
要不然为什么说白月光无可取代呢？
“嗯，是挺困难的。”蒋宜蓝承认，“不过，也不是绝无可能。”
“诶？”
蒋宜蓝微微一笑：“简小姐的那段女追男经历里存在的问题，她自己其实也复盘得很清楚了。她其实根本就没有女追男的过程。她是主动向男生表白了。但是在表白的举动之前，她没有做过任何的铺垫，没有让这个男孩子知道——我有在认真地喜欢你喔。”
凛子似懂非懂。
“这样，我打一个比方好了。比如，财务部刚刚离职的郭照群，如果他明天上午跟你表白的话，你会答应跟他在一起吗？”
“诶？”凛子满头问号，“肯定不会啊。”
“为什么呢？”
“因为我根本就不了解他啊。”
“bingo。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简小姐就是这种情况。她在男生对她的了解还不足够的情况下，贸贸然向对方告白了。在这种情况下，表白成功的概率是非常低的。”
“要么刚好是双向暗恋，她喜欢那个男生，那个男生也同样喜欢她，那么两个人顺势在一起，皆大欢喜。”
“要么就是那个男生纯粹想要谈恋爱了，并不在乎对象是谁，只要顺眼就行。”
“前一种情况在现实生活中太少见。后一种情况基本两个人也谈不长久。”
凛子恍然大悟。
“但是，其实就算贸然告白遭遇失败了，也不要紧。”蒋宜蓝又说，她扬起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凛子，略带兴味，“因为告白只是作战计划里的第一步。”
“一旦你开口告白了，主动权反而掌握在你手里。因为对方会忍不住开始在意你。”
“而在意，是喜欢的前提。”
她又顿了顿，转头对凛子晃眼一笑。
“不过，我们也不是非要去喜欢那些不爱我们的人，对么？每个人都期待能够得到别人无条件的爱和付出。所以，能够勇敢地去爱别人，会很辛苦，当然也很值得尊敬。”
凛子愣住。
*
*
周五傍晚的时候，蒋宜蓝与凛子去见第二位受访者。
对方准时出现在约定地点。
蒋宜蓝的目光对上来者的长相，稍有错愕，再低头去看手里的名单。
李安乔，她的第二位访谈对象——
竟然是顾显团队里的实习生joan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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