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
战鼓响起,凛冽的朔风扑面而来。
陈十三呵了呵手,把新发的棉衣裹紧,挎着一柄横刀,随着乌泱泱的军队出了城,他有些忐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前方的贺英,虽然贺英年纪比他还小,但目光里带着一股威严的气势,让人不敢轻视。
贺英冷冷扫过一圈队伍,上战场前最后叮嘱道:
“记住听号令!”
陈十三咽了咽口水,目光直视前方,挺起了胸脯,随着队友一起洪亮地喊了声,
“是!”
出了城关不到二百里,远处传来一阵号角声,黑压压的骑兵出现在荒漠尽头,宛如一片黑色的云层,浩浩荡荡地朝着这边压了下来。
大军中央,赵彪拉着缰绳眯起眼,收到前线消息,这回出征的是匈奴右部,大概一万多人,匈奴右部是匈奴中最弱的一支,因此他带了两万的武威步兵还有越骑在内的三千骑兵,足以一战。
“列阵!”
战鼓再次咚咚地响起来,骑兵率先开拔,步兵阵紧跟其后,而匈奴那边则是放出了漫天箭雨,待到片刻,大军终于冲到了匈奴近前,两军相接,鲜血四溅。
赵彪带兵直冲到匈奴阵中,手起刀落,就将几个小首领的头颅扔在地上,眼看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开局,可是赵彪总觉得不大对劲儿,从军多年的经验,让他谨慎地没有追击,突然间一道箭声从耳边擦过,他猛地抬头,望着远方,只见有人在瞄着他,紧接着如噩梦般的黑骑压了过来。
打眼一看便是万人的骑兵精锐,鼓声一变,但是为时已晚。后面的骑兵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将士兵们扫倒在地,这场战斗的局面逆转,从两方人地厮杀,立刻变成了一边的屠杀。
亲兵们将赵彪团团围住,人人都是面色凝重,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全军覆没,赵彪一把揪住副将的衣领,眼里已经血色弥漫,厉声道:
“为什么没有侦查到还有增援?!!”
一万多精骑的匈奴军,怎么能没一点动静呢,副将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脸色颓然,
“不,不知道……”
赵彪将人推开,抽出长剑,一拔马首,
“随我杀出去,叛逃者,斩立决!!!”
——
贺英面色凝重地在队伍里厮杀,队伍已经变换了几波队形,但依旧狼狈地抵抗着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的冲击,匈奴采取的是游击战术,远远地打骑射,不待步兵冲上去短兵相接,就被敌军精准地羽箭射成了刺猬。
放眼望去,也只有移动速度极快的越骑能跟他们一战,可是肉眼可见,对于士力能弯弓的匈奴来说,就算是最精锐的越骑也和匈奴的骑兵天差地别,好容易追赶上,匈奴又如群鸟散开,根本不跟军队马上肉搏,这对步兵为主的汉军来说,就是看得见追不上,就算追上了也围不住。
更何况眼下,越来越多的匈奴骑兵从后头扑过来,整个大军方寸大乱,血流成河。
贺英朝赵彪那边看了一眼,将旗移动,已经被敌人团团围住,赵彪带着亲兵正试图从另一端突破。
她一刀劈翻了面前的一名匈奴骑兵,翻身上马,勒住了缰绳,对何勇道:
“你带着兄弟们先撤!”
虽不知贺英打算做什么,但何勇经过前两次战斗,对贺英的话,没有丝毫怀疑,喊着口令领着小队迅速向后退去。
而贺英看了一眼前方的战阵,双腿一夹马肚,猛地往前冲去。
一支箭插在黄土上,巨大的力道让马受惊地奋力向后一扬,差点将赵彪甩下马背。他紧了紧缰绳,回首将一个冲上来的骑兵一剑封喉,混战中,身边亲兵惨叫连连,后面的匈奴骑兵越来越多,突然一个骑兵从侧面冲了过来,手上弯刀就要落下之时,一把刀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凭空抵住了那弯刀,
“铮!”
一道人影策马而来,
“将军,快走。”
赵彪认出了贺英,是那晚为那个受罚士兵求情的小队正,可当下也顾不上再想什么了,他带着余下的亲兵朝着西边的乌戾山突围而去。贺英击杀了眼前的骑兵,也打马紧跟在后,而身后跟着一群匈奴精锐,过了百里,依然有几十人紧追不舍。
待到了一处山口,此时有两条岔路,一条直穿过山路就是大营,一条则是要绕过乌戾山才能回到营地,赵彪正要往前冲,贺英想起上一世赵彪被埋伏受重伤的情形,急忙打马冲到前方,拦住去路,
“将军,不可贸然进山。”
赵彪皱起眉,贺英则是翻身下马,跪在地上,
“将军走另一条,我愿替将军引开追兵。”
赵彪在马背上犹豫了片刻,后面还有几十名追兵,贺英若是单独去引开这一群人,那就真的是孤身犯险,可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他也顾不得犹豫了,两人换了盔甲,临分别前,赵彪深深地看了一眼贺英,叮嘱道:
“小心。”
贺英点点头,没再犹豫,听着身后马蹄声响,目送赵彪先走,等略微看到后边人影子,这才上马一扬鞭子,向另一条路狂奔而去。
山中夜色深沉,一座座巍峨的山峰在黑暗中交叠,一个身影在山道上策马狂奔。
听到了后面的放箭的声音,贺英又一鞭迅速子抽在了马背上,可刚转过一个弯,几道黑影就朝她扑了过来,贺英只得将手中的缰绳一松,身子向后一仰,这才堪堪避过了迎面的弯刀。
但马腿却被来者斩断,贺英滚落在地上,待看到那刀光寒影,她猝然出手,抽出匕首,捅进那人胸口,只听一声惨叫,她反夺过他手里的弯刀,和后面几人厮打起来。
堪堪将几人砍倒,贺英也不由得脚下轻浮了起来,她听着后边追上来的动静,转身要跑,可一只流箭却从远处射来,没入腹部,贺英吃痛拔出那箭,没再停留,向着树林深处跑去。
本就力竭,再加上受了伤,贺英跑得有些蹒跚。
山上到处都是枯草丛,她捂着腹部的伤口,体力也在快速地消耗,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干脆一转身蹲在草丛里,等着后面的人从黑夜里追上来,她一转身,将匕首抹过来人的脖子,温热的鲜血洒了一地,后面的人又趁着空隙扑杀上来,锋利的宽刃马刀泛着寒光,专往她受伤的腹部捅。
贺英徒手握住那刀刃,抵住牙根,将那人往回推,手上已被划得鲜血横流。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那名满脸通红的匈奴战士突然怒吼一声,手背青筋暴起,长刀狠狠地刺向贺英的身体。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贺英大脑一片空白。
难道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前世今生的一幕幕,在贺英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心里又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甘心,她不甘心就死在这里。
匈奴把刀尖一寸寸送进了贺英的腹中,还不忘把刀柄扭转一下,贺英咬紧牙关,猛地抬头,用尽最后的力气,一击肘撞向对方的眼,匈奴吃痛,但他并没有松开手,而是发狠将贺英抵到了树干上。
实在没忍住,贺英闷哼出声,那匈奴将刀尖又捅入几分,像是把她钉在了树干上,动弹不得,他一声低吼,拔出刀来,正要最后一击之时,动作却停了下来。
贺英睁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她看到了一个身材高挑,熟悉的人影站在那匈奴身后,可到底是那一刀捅得太深,她眼前一黑,便没了意识。
沈念上前一步,将贺英扶起,她身上的铠甲已经被鲜血染红,腹部的血洞更是清晰可见。
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眉毛已经深深地皱了起来。
身后树林里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传来,接着数名暗卫从树林中冲了出来,跪在他脚边,双手呈上封信件,
“殿下,尾巴解决了,但那名送信的官员跑了,截下来封通敌的信件。”
沈念蹙起眉头接过染血信封,他作为中帐参军今日并没有跟着大队出征,且杨继之那边排查武将后来了消息,有军官似与匈奴王庭有勾结,他带着暗卫根据线报出来抓人,这才凑巧路过这乌戾山。
“殿下,要不要继续追?”
沈念蹙起眉头,就在这时,怀里的贺英稍动了下,因为失血太多,脸色苍白得像是一张纸,这要不是他今天凑巧路过,怕贺英今天就得交代在这里,他顿了下,声音里依旧没什么波澜,却话锋一转,
“不追,先去最近的城里,找个最好的大夫来。”
暗卫们怔了下,这追了一天,怎么说不追就不追了。
但谁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位靖王世子向来喜怒无常,心思难测,众人见沈念慢慢站了起来,怀里抱着的人仍昏迷不醒,便要帮忙去扶,谁知世子并没有松手。
沈念看了眼贺英,这家伙平时神采奕奕,力气也不小,可现在被他抱在怀中,就像是没有重量一样,轻得过分,他眉头挑了挑,淡淡开口。
“不用了,我来。”
众人皆是一怔,直瞪瞪地看着沈念,像见了鬼一般,只见这位平日里连人近身都不让的殿下,竟把人打横抱起来,冷声道: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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