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晋江独发
九幽之地有十八重地狱, 重重关押着数不清的恶鬼。
能被关到九幽的恶鬼无非是穷凶极恶,罪孽深重之流,而在九幽的背阴山下则镇压着另一头巨兽。
巨兽已不知关押在背阴山下多久, 久到没有人清楚这头巨兽到底是什么来路, 只知道这头巨兽有口吞山海之势, 一旦被放出则人间地府难平。
但前几天因为阎王心血来潮要办地府迎新春活动, 鬼差将装饰贴到了九幽,却发现原本应该被镇压在背阴山底的巨兽已经消失不见,而看守巨兽的鬼差也早就不知所踪。
九幽太过幽深, 以至于他们甚至不知道巨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巨兽逃脱并不是小事, 因此这几日孟婆和牛头马面都为此事忙碌的没有时间休息。
孟婆需要提前熬制足够一头巨兽饮下的孟婆汤的量,所以只能没日没夜地熬出尽量多的汤药。而牛头马面则被派往九幽巡逻, 加紧对九幽的监控管制, 找寻巨兽留下的痕迹。
“阎王为什么不将这个消息进行公示?”
谢必安皱起眉,这件事非同一般,但地府的其他人还沉浸在阎王举办的迎新春活动中, 完全不知道九幽巨兽逃出的这件大事。
孟婆翻了个白眼, 语气中尽是对阎王的嫌弃。
“他哪敢说啊?他要是把这个消息说出来,不仅地府众鬼恐慌乱成一团,要是让上头知道了……”孟婆竖起手指指了指天花板,暗示意味明显, “他的官位估计都不保。”
说完后, 孟婆的表情变的严肃, 她的音量较先前低了些。
“还希望七爷八爷在人间多多照看, 若是那头巨兽逃去了凡间, 还不知道要引起多少祸患。”
谢必安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九幽巨兽本身就是邪与恶的化身, 又具有毁天灭地的能量,在千百年前地府阴司鬼差齐心协力花了大代价才将巨兽收押于背阴山下,他们不奢求巨兽受到感化改邪归正,只要巨兽不再出来作恶即可。
“七爷,孟婆。”等待许久的摄影师鬼在门外敲着门,“聊的差不多了吗?我们还需要赶下一趟行程呢。”
摄影师鬼抱着窥生镜,眼巴巴地看着被关上的门。
只需要再拍摄一组七爷和牛头马面的合照,他这次的工作就可以完成,摄影师鬼早就对缺失已久的假期迫不及待。
听到摄影师鬼的呼唤,还没等谢必安开口,孟婆就抢先说道:“七爷不要将这件事忘掉即可,希望那巨兽可以早日被捉拿回背阴山。”
她对着谢必安挥了挥手以作告别,“牛头马面在九幽,可以在那里找到他们。”
孟婆美丽的眉目中难掩疲惫,她最近工作的实在是太久了,片刻都无法休息。
怪石崎岖,一山极热极冷两面,玄冥的穹顶压下来。
这里就是九幽。
或许因为巨兽逃脱,现在的九幽加强了警戒,巡逻的鬼差比往常增加许多。
看到谢必安和摄影师鬼还谨慎地上前来盘问一番,在得知他们身份后才抱歉似的说道:“不好意思七爷,最近九幽的要求严了许多。”
谢必安和摄影师鬼都表示理解,在询问牛头马面在何处后,鬼差们为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他们顺着鬼差所指的方向走去,果然在离九幽入口的不远处看到哀愁的一张牛脸和马脸。
表情忧郁地耷拉下来,扛着地府为他们分配的兵器靠在岩壁上。
也不知道牛头马面在想些什么,谢必安走到他们面前都没发现,还是谢必安伸手去拍了他们的肩他们才看见谢必安和摄影师鬼。
“七爷!你今天怎么来下面了?”
牛头疑惑,边上马面脸上也是如出一辙的不解。
按现在谢必安和范无咎的工作任务,只有在将凡间的恶鬼抓捕后才需要来地府一趟,其他时间待在人间即可,而且他们和黑白无常的工作任务有交叠之处,因此在地府看到谢必安他们还在奇怪自己怎么没收到工作任务的通知。
没等谢必安开口,摄影师鬼已经迫不及待地举起肩头的窥生开始介绍自己的工作任务:“牛头马面好!今天是和七爷一起来为你们发送迎春福利,是阎王送给大家的福利哦~”
原本听到“迎春福利”四个字时牛头马面的眼睛还亮了亮,面上明显浮出期待的表情,但一听到后半句话,一牛一马的目光立马变的嫌弃起来。
毕竟他们当阎王的手下那么久,阎王是什么抠门的德行他们心中再清楚不过了,所以也对这所谓的温暖和福利不抱期待。
“直说吧。”
牛头视死如归,只希望不要是惊喜加班福利就好。
这几天突然加大的工作量差点就要让他变成牛肉干了。
摄影师鬼见牛头马面如此配合,满意地微笑。
“锵锵——”
他双手捧着窥生镜面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热情笑容。
“奖励你们和七爷合影一张!”
牛头马面跟着一齐微笑:“真是个超大的福利惊喜呢。”
在热情的摄影师鬼的指导下,谢必安成功完成和牛头马面的合照。
成功在窥生镜中记录下这一刻,终于完成工作任务的摄影师鬼欢欣雀跃地收起窥生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和谢必安还有牛头马面告别。
看着摄影师鬼飞快遁走的背影,马面手握着长矛默默感叹:“还以为地府终于来了个勤快干活的……”
结果都是下班跑的比谁都快的。
这时牛头马面放在身上的手机震动两声,他们同时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互相看着深深叹了口气。
“唉……”
“又要去新的地方巡逻了。”
被迫开始工作的牛头马面扛着武器离开谢必安的视野,一牛一马的背影颇为萧瑟。
但谢必安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是转身,往九幽深处走去。
按着记忆走进一条熟悉的曲道,初进是遍体的冰凉,冷的几乎能在身上结出冰霜,经过幽深狭窄又漫长的小道后,面前的视野忽的开阔起来,另一种炎热席卷而来。
“咕噜咕噜——”
是沸水冒泡的声音。
听到声音的谢必安眼神一凝,他从甬道走出,展现在他面前的是和在魇中看到一模一样的血池。
鲜红的池水不尽翻涌,仿佛千百年都这样不曾停歇。
还没走到血池的面前,就已经被灼热的蒸汽熏的呼吸困难,更难以想象要是被束缚在血池之上,该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血池那一面的墙是铁铸而成,上头拴着几条粗长沉重的锁链,哪怕在血池的蒸汽中,一样也折射出冰冷的光芒。
不知是否是溅到了池水还是沾上了囚徒的鲜血,锁链上残留着暗红的痕迹。
好像用手指一抹,就能抹下不浅的血迹来。
大约是蒸汽让人呼吸困难,让谢必安眼前的画面跟着模糊起来,恍惚中他看到人影被锁链束缚在墙上。
乌黑的长发披下,露出的皮肤上遍体鳞伤,流下的血液聚成一滩,然后流向底下的血池和池水融合继续翻涌。
仿佛有活物在水中活动。
谢必安的脚步踉跄了一下,面前场景一晃,再发现时他的手已经按上了血池边缘。
血泡涨破后飞溅出的水滴溅到他的手背上,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留下无法忽视的红印。
却也烫的谢必安清醒过来。
再抬头时,眼前依旧是一大片池水,锁链空荡荡地垂着,哪还看的到有人束缚在此地的身影。
谢必安扶着微烫的血池边缘准备站直身子,但刚一扫视血池,他的动作就停了下来。
原本还在咕噜冒泡的血池中间出现出现一大片漩涡,仿佛在血池底下出现一个大洞,吮吸着整片池水。
他俯下身,凑近观察整个池子的动静,殷红的池面倒映出他的面孔,但流动的漩涡将他在水中的倒影也一并扭曲。
忽的,原本还有巨大漩涡的水面平静下来,好像前面的那些都没有出现过一般。
一切回到了平静的最初。
谢必安却眼神一变,往后退去半步,但明显那东西动作更快,巨大的破水声回荡在整个空间,滚烫的池水飞溅。
“嘶——”类蛇的低沉嘶吼响在谢必安耳边。
棕黑的长虫长着数根足须,从平静的水面破出,张着嘴露出满嘴的尖牙朝谢必安怒吼。
长虫没有眼睛,是蚯蚓似的身躯,但长条的身体上足须众多,被用以巨大的锁链捆住,拴在池壁上。
锁链限制了长虫的行动,因而长虫堪堪停在池子的边缘,对着谢必安无能狂怒。
手腕处传来刺痛,谢必安低头,发现手腕内侧多了一道伤口,正缓缓往外渗着血。
他很久都没有受过伤了。
谢必安冷下眉眼,盯着那血口看不出神情。
而长虫见没有攻击到谢必安,正长着巨口挣扎,试图脱开锁链的钳制,池水被它水面下的身躯搅的翻涌,四处飞溅。
谢必安从手腕收回眼神,抬起眼看向还处在狂暴的状态的长虫。
九幽关押着数多奇兽恶鬼,皆是犯下大错,送来九幽惩罚赎罪的,也不知道这只长虫关押在这究竟多久了。
手掌张开,原本虚无的手中出现一根白色的棒子。
谢必安手握着长棒,走向池中的长虫。
“嘶——!”
感受到谢必安的动作,长虫变的比前面更凶猛,努力朝池边靠来。
好像只要谢必安一到它的面前,它的大嘴就能将谢必安的头颅一口吞下。
来吧,来吧。
长虫的嘴角流下兴奋的涎液,滴落在血池中激起小小的水花。
它已经被困在血池很久,太久没有人来陪它了,以至于在血池底沉睡的它听到动静后从池底跃出,可惜这碍人的锁链限制住了它。
虽然现在的它看样子是被锁链紧紧束缚,无法再前进一点,但长虫早就暗地退后半点距离。
只要谢必安靠近,哪怕只是走到血池的边缘,预留了一段锁链长度的长虫就能扑出,用血盆大口狠狠给予谢必安一击。
“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
长虫突然口出人声,声音和它的叫声一样嘶哑难听。
“哦?”
谢必安停下了脚步,寒冽的眼眸中溢出一点兴趣。
“快走近些和我说说话吧。”
长虫装模作样地哀求,说到这它还追忆起一件往事,“曾经的我并不是孤身一虫,在这血池中还有另外一个人陪我……”
“谁?”
长虫看不到谢必安的表情,只能听到谢必安没有什么变化的声音,它还沉浸在回忆中。
“一个男人,长头发的男人。”
说到这,长虫的嘴咧了一下,明明是一张大口,却在此时露出诡异的弧度。
“就是他的心脏味道不大好,吃到嘴中竟然是苦的……”
谢必安的呼吸一窒,握着长棒的手指束的更紧。
好在长虫被勾起了回忆,并没有注意到谢必安那一瞬的反应,而是涎液从嘴角流下。
原本空空的腹中变得愈发饥饿起来。
它已经没有吃到新鲜的血肉了。
日日在这血池底下,它只能饮下这苦涩的池水。
“你知道他是谁?”
“好孩子,快过来吧。”
长虫的舌头舔了一圈自己的嘴,肥厚的舌尖从一节一节的长条身躯上舔过。
“过来听我仔细说说。”
其实关于再多的消息它已经不知道了,但是为了诱哄自己的猎物走近,它只能耐下性子编造一些谎言。
如长虫所愿,在它的诱哄声中,谢必安越走越近。
就这样,再近一点。
在看不见的水面底下,长虫掩藏住的一长截巨大身躯呈弓形,已经是蓄力的姿势。
它仔细地感知着谢必安的动作,在心中一声声打着拍子。
就是现在!
长虫一跃而出,露出早就准备好的大口和尖牙。
如果长虫长了眼睛,就能看到站在池边的谢必安脸上没有一点恐惧和害怕,凤眼中尽是冷静和果断。
“砰——”
下一秒前面还威猛无比的长虫就从半空中重重坠落回血池中央,激起一阵巨大的水花。
激荡的水面复又恢复平静,长虫往池底缓缓沉下。
举起的手臂垂下,长棒在谢必安手中消失不见。
出现在谢必安手中的那根白色长棒名为“哭丧棒”,是谢必安的武器,但极少拿出来使用过。
似乎在前两次的魇中,在谢必安动手前恶鬼就已经被范无咎主动出手解决,甚至没有给谢必安出手的机会。
可想到范无咎,前面长虫的话又不可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直到手腕处的伤口开始发疼,谢必安才发现原来他竟然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因此原本并不深的伤口才被他的动作拉扯的生疼。
谢必安的眼神暗了暗。
“七爷?”
传来一声耳熟的呼唤,将谢必安的神智唤回。
他回头,看到曲道的入口探出一个牛头。
“七爷怎么到这来了?”
牛头马面以为谢必安已经离开,但巡视到这边时听到不小的动静从里面传出,他就往这边查看一番。
没成想不见踪影的谢必安居然在这。
见谢必安一个人在这,牛头走近几步,眼尖地扫到谢必安手腕上的一抹红。
“七爷受伤了?”
谢必安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确实看伤口也不是很大的样子,牛头就点点头没再放在心上。
毕竟他们鬼差,日日都与各种奇形怪状的恶鬼打交道,免不了出现受伤的时候。
比谢必安手腕上的划痕严重的伤他们都经历了多次,因此谢必安的伤在鬼差眼中仅仅定义为“破了个口子的轻伤”,并且事实确实如此。
“你知道这个血池曾经关押了谁吗?”
谢必安偏头看向牛头。
怎么突然问这个?
虽然心中疑惑,但牛头挠了挠头还是憨厚地回答:“我记得有个大长虫一直关在这,不知道七爷你有没有曾经见过他。”
“除了这条长虫呢?”
然而谢必安下一个问题却让牛头的话语迟疑了。
在谢必安的注视下,牛头的眼神躲避。
他挠头的动作更频繁,眼睛盯着别处,但嘴上还是说着:“有点记不清了,应该没有其他的被关在这了吧。”
说完这句话后,牛头又扯开一个话题:“七爷是还有事在地府要办吗?”怎么还没去往人间?
牛头在撒谎,他知道这里还关押着谁。
谢必安看着牛头明显扯开话题,没有立即说话。
七爷这一双眼太有威慑,他要是盯着七爷的眼睛说话,肯定说两个字舌头就要开始打结。
牛头在心中暗自叫苦,咋就突然问起这件事来了,这要让他怎么说?
谢必安的目光落在牛头身上令牛头无法忽视,只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不敢一动了。
还好谢必安的眼神只落在他身上一会就移开了,感受到目光移开的那一瞬间牛头暗自松了口气。
“无事,我马上就会离开。”谢必安回答牛头前面的问题。
“你们怎么都在这?”
姗姗来迟的马面不明状况地走进来,牛头来查探这里半天都没出来,所以他进来看看情况如何。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牛头和谢必安在平静的血池前似乎在闲聊。
牛头不会是找借口偷偷休息吧?
马面瞥了面色不自然的牛头一眼,然后收获牛头的瞪眼一枚。
“七爷要去人间呢,正和七爷告别。”
牛头率先和马面解释状况,生怕马面这张嘴一下就把不能说的事情全都漏出来了。
谢必安此时也没有心情再与牛头马面聊上其他的事,顺着牛头的话就与牛头马面提出了告别的话语。
在牛头马面的挥手中,谢必安离开了地府。
看着谢必安离开的背影,牛头再次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七爷没有继续追问,要是事情从他和马面这里泄露,他们大抵可以直接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去投胎算了。
“牛头,你是不是在带薪偷懒?”
完全没发现不对劲的马面坚持自己前面的想法,还没等牛头的一口气松完就开始质问牛头。
“咳——”
牛头差点被马面这句话气的被空气呛住,他恨铁不成钢地用牛眼瞪了一眼马面。
“七爷好像有点察觉到那件事了。”牛头压着声音说道。
这下马面的表情变的古怪起来,眼睛中多出几分惊恐。
“我去——”
“所以关好自己的嘴,不然我们这脑袋别想要了。”
牛头语带怒意警告马面一眼。
说完话后的牛头抱着武器左右环视一圈,发现没有其他状况后和马面继续在九幽巡逻。
作者有话要说:
长虫:“¥%&*¥……*&(!”各种挑衅之语谢必安面无表情拿着哭丧棒重重一击
第52章 晋江独发
因为地府和人间的时间差, 谢必安到达人间时已是夜晚。
他与范无咎在人间的住宅楼层十分高,除了住在一二楼的住户,其他住户都用电梯上下楼。
今日谢必安没有如往常那样径直走进电梯, 而是走进了幽深的楼梯间, 沿着楼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走。
白炽灯的灯光落在谢必安的脸上更显的皮肤白皙。
手腕上的伤口早就不疼了, 只是胸口闷闷的, 像是压了什么在上面一样。
楼梯很安静,装的声控灯只有谢必安走到灯下时才会亮起,在谢必安离开又会暗下。
每一层楼的灯光就这样随着谢必安的步伐亮起而后又暗下。
谢必安在明暗交换中行走。
拾级而上, 每一步落下, 谢必安的脑中都会闪过很多东西。
血池,长虫, 发苦的心脏, 牛头的闪躲,还有……
范无咎。
饮下孟婆汤是作为无常必须接受的既定规则,他清楚。
但是此时谢必安却想要找寻那些被他遗忘的记忆来。
在一次次两百年的轮回中, 他究竟忘掉了什么, 又究竟做了些什么?
他和范无咎之间。
最顶层的灯亮起,谢必安停下脚步。
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必安拉开安全通道的门走出楼梯间,这一层的住户只有他和范无咎。
原本谢必安认为自己不会在意,他生性淡漠, 好像没有什么能足够在他心上停留。
可是他一踏入这块地方, 即使楼层的声控灯还没亮起一切处在黑暗中, 今天早上的记忆又不可忽视般地涌回来。
突如其来的拥抱和一个意料之外的吻。
唇上的触感仿佛还在彰显着存在, 连楼道的风都无法带走这突然浮起的躁意。
努力忽视这奇怪的感觉, 谢必安的脚往前踏出一步,楼层间的声控灯随之亮起。
然而谢必安的脚步却停住了。
有人正靠在他的家门口, 也不知等了多久,连肩头都好像撒上了落寞。
听到动静后那人猛地抬头,那双眼熟的桃花眼眸在看到谢必安后瞬间亮起,就像应声而亮的声控灯。
但看到谢必安的冷面后眼睛又黯淡下来些许,嘴角微微下撇,委屈的像只被抛弃的大狗。
由于之前的醉酒,范无咎此时的眼尾还残着红,原本含雾的朦胧瞳孔中现在透着些许疲惫。
“谢必安。”
他叫谢必安的名字,一点哑的声音在安静的楼层留下回音。
他伸手想去触碰谢必安。
然而谢必安却蓦地往后退开半步,下意识避开了范无咎的手。
他现在心绪繁杂,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范无咎。
但这后退的半步却给了范无咎错误信号,察觉到这个动作,范无咎的眸光顿时更暗。
好像连心也跟着谢必安这退后的半步也一同碎了。
空气安静下来,范无咎的手僵在半空中,指尖动了几下后缓缓收回垂在了身侧。
“抱歉。”他说。
之前在出魇后因为谢必安的那些话而心神动摇难平。
范无咎从来不知道自己能被一个人的简单几句话而牵动到这个地步,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他确实栽在这了。
左胸隐隐泛疼,但是范无咎已经不想再管这些。
在家中的这几日范无咎并未踏出房门一步,也没有去打开手机一秒。
他刻意地控制自己不去关注有关谢必安的一切。
但哪怕他闭上眼,似乎也能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感受到住在隔壁的谢必安的动静。
因此范无咎找出了之前牛头马面送给他的藏酒,是从天庭出口到地府的琼浆玉液。
牛头马面递给他这酒的时候和他说:“八爷,这酒可是个难得的好物,听说只需饮上一口,烦恼全都会消除。”
只需饮上一口,忧愁便会……全部消除吗?
明明才刚认清自己的心思,但是心潮澎湃间却被谢必安迎头浇上一壶冷水,将他跳动的心脏也要一并冷下去。
范无咎脑中无法克制地浮现出谢必安对他说那些话的画面。
让他铭记自己的身份,身为地府无常,应该执法公正,不可动情。
他们不可以逾矩。
酒液入喉一路烧到了胃袋,终于左胸的疼痛也因为饮下的烈酒而减轻,慢慢化为麻木。
酒精麻木了范无咎的大脑,一口接一口地饮下,空掉的酒瓶倒在他的身侧。
范无咎终于闭上眼,神思陷入了混沌。
这次他的心脏终于不疼了。
他好像做了一个美梦。
可是梦里依旧有谢必安。
“范无咎,你再这般休怪我不顾忌我们的兄弟情谊!”
梦中谢必安的长发束起,一身劲装干练利索,平时清冷的凤眼像是被点燃了火焰。
瞳孔覆上一层薄薄的怒火,鲜活地看着范无咎。
谢必安的表情应该是在生气,可梦里的他却毫不害怕,反而亲热地凑了上去。
手指抚上谢必安的头发,乌黑柔顺的发丝在指尖缠绕,唇大胆地贴上谢必安冷白的耳侧。
范无咎听到自己调笑的声音响起:“什么兄弟情谊?”
笑声从胸腔振动轰鸣,他可以压的低沉的声音却掩藏不住呼之欲出的浓厚笑意。
他小声地凑在谢必安耳边说道:“明明早已是夫妻情谊。”
随着范无咎声音的落下,谢必安雪白的耳垂肉眼可见地弥漫上红霞。
从可爱的耳垂一直烧上侧脸,连飞起的凤眼眼尾也沾惹上了桃红。
“你——”
谢必安气急了不说话,他努力想冷着脸,可是脸上越来越浓重的红意却泄露了他此刻的心绪。
于是范无咎坏心思的愈发贴近,高大的身形几乎要将面前的谢必安拢到怀中。
“若是哥哥生气的话,那哥哥罚一罚我可好?”
他抓住谢必安的手,这双手手指修长,指甲圆润,每一根手指都像是上好的瓷器,被人静心雕琢而成。
握在手中时和范无咎想象的一样柔软,仿佛皮肉跟着一起化进范无咎的心中,让他忍不住要握紧。
脸红着但努力冷着表情的谢必安可爱的让人心动,每次看向谢必安时,就在欣赏一场人间没有的美景,而这美景范无咎愿意一直待在其中。
范无咎听到自己朗声笑了出来,笑声中是真切毫无掩饰的欢喜。
范无咎想,如果真的是他在这,面对这样的情景也一定是快乐的。
哪怕谢必安还是努力装作不动声色严肃的模样,但给予范无咎的反应却是真真切切的回应。
再如何掩饰,也无法掩饰的情。
和范无咎一样无法掩饰的心脏和悸动。
“你!”谢必安被他噎到,不愿再看范无咎无赖的模样,他撇开脸。
“你离开我的床榻。”
范无咎这才发现他与谢必安正在同一张床榻之上。
锦被早就被揉乱了扔到一旁,床单被两人的动作弄的凌乱。
谢必安靠在床榻上,而范无咎则心甘情愿地半跪在谢必安身边。
侧着头贴近谢必安慢慢哄着。
见谢必安还生气,范无咎从袖中拿出一物,手放在谢必安面前张开手掌。
谢必安此刻才愿意看他一眼。
只看到张开的掌心中间正安静地躺着耳坠,是由纯正的金子和清透的碧玉制成。
似乎没有领会范无咎的意思,谢必安转眼盯向范无咎。
而范无咎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桃花眼中满是真挚不加掩饰的爱意。
他轻声哄道:“别生气了,将这个耳坠打在我的耳垂上可好?我一辈子就是你的了。”
谢必安没有说话,但是另一只也被范无咎伸手握住,他将谢必安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
掌下蓬勃的心跳正在一声一声规律地跳动。
桃花眼垂下,勾起的唇角藏着甜蜜的笑意。
胸膛震动,仿佛能感受到声带的共鸣。
“你听,他在为你而跳动。”
在谢必安抬眼看向范无咎时,范无咎倾身以唇覆上谢必安紧闭的唇。
再之后范无咎已经记不清了,酒香浸入他的骨头,拉住他的思绪一同进入这无止境的狂欢。
只记得眼前一切都跟着混乱,雪白的皮肉,柔软的嘴唇还有滴着蜜的话语。
还记得,他爱着谢必安。
而谢必安看向他的眼神终于带上了与他一样的爱意。
他们耳鬓厮磨,手□□缠,抵死缠绵直到地老天荒。
没有人会将他们的分开,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天外的光透过薄纱的窗帘洒进房内,隐隐绰绰地落在范无咎的脸上。
耳坠上的耳坠不知在何时就已经被他用体温捂的温热,但他一从手中抬起脸,那上面附着的温度就跟着他的动作一同迅速冷却了下去。
门外响起敲门,一声声扰人清梦。
范无咎站起身,因为醉酒,他的脚步虚浮,一步一个踉跄,仿佛踏在云端,而他马上就会坠落。
独自在屋中的黄粱一梦,梦境现实恍惚交叠,上一秒他眯眼看见天花板上的灯暗着,下一秒就变成谢必安正朝他露出一个笑意。
仅仅微笑的笑意,就已经让他心脏跳动。
正如他说的那样。
“这颗心脏永远为谢必安跳动。”
只要心脏的跳动不停歇,范无咎对谢必安的爱就不会停下。
而哪怕心脏停止跳动,范无咎对谢必安的爱也不会结束。
范无咎就这样摇摇晃晃的缓慢走到门前,门外的敲门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可范无咎已经不在意这些,他的手握上门把手,冰凉的触感让他为数不多的理智稍稍清醒一些,看清眼前紧闭着需要他打开的房门。
手握紧门把手,范无咎打开了房门。
日思夜想的面孔就显露在他眼前,哪怕这张脸面无表情,哪怕那双凤眼中是陌生的冷。
但范无咎可以肯定眼前的人就是梦中的谢必安。
谢必安主动敲响了他的门。
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范无咎的心头,甚至没有思考一瞬,范无咎张开手拥上谢必安的身躯。
梦中的画面抑制在他脑海中交替。
谢必安时而对他柔软下来,眼中是无法隐瞒的爱意,时而却声音冷绝,告诉他无常的职责,让他冷心绝情。
而这一切全都不见,只剩下面前的谢必安。
他日夜想着的谢必安。
作者有话要说:
罚两个嘴硬的人亲亲一百遍。
第53章 晋江独发
他不假思索的和梦中一样吻上, 可谢必安的抗拒却让他的神思清醒过来。
犹如被扔进了寒潭之中,冷意混着恐惧侵入了他的骨缝。
可眼前哪有谢必安,留给他的只是一扇紧闭的房门。
清醒过来的范无咎尝试打开门, 才打开一点就又被外面的人重重关上。
谢必安并不想见他。
范无咎只能靠在门上, 仔细听着门外的动静。
冰凉的门板让范无咎脸上残留的温度冷却下来。
他听到谢必安声音冷然, 听到谢必安和另外一个不知什么人一起离开。
而他躲在门后, 像个突然而至的意外,好像本来就不应该出现在谢必安眼前。
范无咎在谢必安关紧的房门前等了一天。
宿醉的头痛找上他。
细密的疼痛折磨着他的神经。
按理来说神体不会拥有这些病痛才对,可范无咎却觉得头痛欲裂。
他不敢闭眼, 一闭上眼虚幻的梦境和无法逃避的现实又会交叠着找上他。
他等了很久, 期望等待一个转机。
可是一切还是被他搞砸了。
“今天早上……”
桃花眼凝视谢必安,幽邃的瞳孔几乎能将人吸进。
范无咎的哑着嗓子解释:“是我失礼。”
不管如何, 终究是他的罪责。
谢必安不知应该怎么回应, 在范无咎的目光下,谢必安忍不住错开目光。
他嘴唇张了张,正要将“无事”两个字说出口。
但范无咎看着谢必安的眼睛垂下, 整张脸瞬间黯淡下来。
仿佛要和暗下来的灯光一起融入黑暗。
“我明白了。”最终从嘴中呢喃出这一句, 范无咎垂着眼眸没有去看谢必安。
他转身往回走。
范无咎的背影萧索,看上去就像被抛弃了一般。
谢必安看着他一步步离去,脸上难得出现怔愣的情绪。
他本就心绪繁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范无咎, 可正当他犹豫着开口时, 那一扇门就已经在他眼前关上。
连带着范无咎的身影也一起隔绝在眼前。
“砰——”关门声回荡在安静的楼层间。
声控灯在即将熄灭时因为这声声响又重新亮起, 明亮灯光从头顶直射而下, 整个楼层整洁透亮的没有什么人情味。
谢必安往前走了两步, 但还是停下步伐。
在只有他一人的楼层间,他转过身走回到自己紧闭的门前。
手拧上门把手将门打开,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门后那块空间——前面范无咎就靠在这等待他。
谢必安甚至都能从这块虚无嗅到范无咎曾经停留过的气息。
很快反应过来的谢必安像是掩饰自己的这一瞬反应。
明明在场没有其他人,但是心虚一般的谢必安还是匆匆将门打开,倾身进入房内。
谢必安的房门也关上了。
楼层间归于一片安静,声控灯也熄灭,陷入黑暗。
到房内的谢必安心情并没有如外面的楼层间一般平静下来。
这几天出现的事情太多,饶是冷静如谢必安,也无法立即全然理清。
无常本应执法严明,无心无情,当斩则斩。
可谢必安却似乎跟着这不断出现的事情而一样变得优柔寡断起来。
魇中的记忆,牛头马面欲言而止的隐瞒态度还有范无咎。
此时已是黑暗时分,进屋的谢必安径直走到沙发前坐下。
配置在房屋中的沙发柔软,坐上去能让人全身筋骨也跟着一起放松下来。
即使是这样坐着,谢必安的脊背也没有弯下半分,好像他一直都是一根上了弦蓄势待发的箭。
而这根弦就是身为无常的身份。
谢必安就如此坐在沙发上,他打开手机,手机屏幕光映亮他在黑暗中的脸庞。
没什么的表情的脸上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明明他只是点开没人发消息的群聊看看,但之后手指就不由自主地点开了范无咎的头像。
还在谢必安发呆的时候,消息框上面突然跳出一条“对方正在输入中”。
他才知道他的心脏原来是这么容易就被牵动。
可是一想到“心脏”这两个字,谢必安的心脏又泛起苦痛的错觉。
知道这条提示在页面上消失,谢必安也没有收到范无咎发来的消息。
指尖在屏幕上空犹豫地悬空几秒,最终谢必安还是在对话框中打下几个字。
【谢必安】地府九幽的巨兽逃出来了。
仅仅这么几个字,谢必安却谨慎地按了许久。
但是发出第一条消息后,接下来的消息都变的顺理成章。
【谢必安】你知道这件事吗?
一开始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下一条消息谢必安就忍不住夹带他的私心。
【谢必安】范无咎。
【谢必安】你去过九幽吗?
发完这几条的消息,谢必安眼睛盯着页面,等待着回应。
等待永远是最熬人的事情,因为焦急和所有设想的可能性也一并涌上来,像一层又一层覆盖上来的潮水让人逐渐窒息。
谢必安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被他捂热的手机背部,指甲扣在上面发出轻轻的声音。
屏幕上终于跳出“对方正在输入中”的这条提示,谢必安呼吸下意识的一紧,将手机抓的更牢了。
还好这一次的提示并没有让他空等,这条提示消失时,范无咎的消息也恰好发过来。
【范】收到。
回复的是谢必安前面说的九幽巨兽逃出的那件事,还没等谢必安又打下话,范无咎又发来一条消息。
【范】不记得了。
这条范无咎回复的是谢必安的最后一个问题。
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只是说不记得了。
孟婆汤饮下后失忆就是最好的借口,哪怕记忆是否有回溯,说出“不记得了”就能解决一切不想回答的问题。
谢必安眼睛低垂,看着范无咎发来的仅有两条消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也没有立即打下回复。
很奇怪,明明前面在焦急等待一个回复,但当范无咎真的回复他了,谢必安又不知道自己应该再发什么。
他想问范无咎其他的事情,可是就像前面说不出的话哽在喉中,现在的话语也从指尖打不出。
谢必安的指尖在消息框上停留许久,最后谢必安回复了范无咎一个“嗯”。
范无咎一时应该不会再回复了,谢必安将手机关上。
然而这时,手机突然震动一声,有一条新消息。
谢必安又打开手机,但不是范无咎的消息,而是一条新的好友通知。
不知为何,在看到新消息仅仅是条好友申请时,心中涌出的难以欺骗自己的失望之情。
他敛下心绪,将那条突然而至的好友申请点开。
然而看清那条好友申请写的什么后,谢必安的眼蓦地暗了下来。
“想清楚当年九幽到底发生了什么吗?来日落大厦顶层的咖啡店,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答案。”
这显然是一条来意不善的消息,在话语的最后还特地标注了一句“除你之外我不想看到其他人”。
是一个全黑的头像的用户,用户名是简单的一个“幽”。
敢给地府的无常发这种消息的,这位可以说是头一个。
只是不知道他是太过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还是说有足够的能力让他自信到发出这样的话。
大约见谢必安没有回复,好友申请消息框中又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幽】不好奇我是谁吗?
谢必安手指一动,就选择了“拒绝该用户的好友申请”。
那边很快就收到了自己好友申请被拒绝的提醒,显然被谢必安的举动激怒,那人又发来一条消息。
他叫出了谢必安的名字,看样子对谢必安的事情全然了解,包括连谢必安都不知道的一些事。
“幽”再次发送了一条好友申请。
【幽】谢必安,还要再这样逃避下去吗?你也想一样被剐去心脏吗?
一样被剐去心脏……
谢必安的眼神终于变了,通过了眼前人的好友申请。
但是好友申请被通过后,对面的话却没有前面那样多。
【幽】我这里有你想知道的一切,明天早上八点在日落大厦顶层的咖啡馆,我等你。
发完这条消息后,对面就没有再朝谢必安发送消息了。
从沙发上站起,谢必安一个人走到阳台。
外面夜景美丽,一个个亮着的灯犹如夜幕悬挂的星子。
只是独居高楼之上,此时也是万籁俱寂,隔壁房的阳台一如既往的暗着。
好像从第一次在明亮的阳台看到范无咎后,之后就再也没有在这里看到过熟悉的身影。
明明只是近在咫尺的阳台,只要两人出现,就能看到彼此。
可是总有一人始终不出现。
夜风将谢必安昏沉的脑子吹的清醒一点,凝望着远处隐在黑暗中的山峦,他想,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抬起自己的手腕,手腕上的伤痕早就结了血疤,看上去暗红的一划。
谢必安举着手机对着愈合的差不多的伤口拍了一张照。
【谢必安】(图片)
将这张图片发出后,谢必安盯着他拍的这张图。
雪白皮肤上的任何一点伤痕都无比明显,更别说此刻是一寸长的血痕,看上去就像手腕被狠狠割了一刀,瞧着恐怖不已。
虽然现实只是一个已经愈合结痂的小伤口。
刚发出这条图片,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感觉从抿起的嘴角漫上来。
地府的无常公正无私,无心无情。
还是他在不久前告诫范无咎的话,此时自己又是在干什么呢?
这样一个小的微不足道的伤口,他却以这种卖弄可怜的姿态发出来。
谢必安抓着手机,又将这条图片撤回了。
然而范无咎那边显然已经看到这条消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跳出来一会,而后又消失。
在提示消失后,范无咎那边都没有发过来一条消息。
手指还是失落地攥紧,谢必安将手机关上。
他将手臂倚在栏杆上,任由夜风吹起他的长发,谢必安把自己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叩叩——”
房门被人敲响。
谢必安抬起头,在夜深的时刻,究竟是谁会来敲醒他的房门?
敲门声停下后,见没有人开门,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尽管心中疑惑,谢必安还是走到房门前将房门打开。
屋外的楼道灯光从打开的门缝中斜落进漆黑一片的屋中。
在谢必安的门口,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
逆着光也能看到来人鼻梁高挺,脸庞优越。
范无咎前面就站在房门口,如同谢必安早晨去敲响范无咎房门一样的,叩响谢必安的房门。
“怎么不开灯?”
范无咎问谢必安。
但还等谢必安回答,范无咎将伸手将屋内的灯打开了。
谢必安的眼睛还没适应突然明亮的灯光,手就被人执起。
范无咎的手很凉,带着夜晚的温度,而那双桃花眼垂下,正仔细看着谢必安手腕的手腕上的伤口。
灯打开后,伤口看起来更明显了,在本就白的皮肤上显得无比突兀,让人无法忽略。
“怎么伤的?”
范无咎抬头,眼睛对上谢必安,问道。
“九幽血池。”
谢必安毫不避讳范无咎的眼神,他看着范无咎,报出这个地点。
他在观察范无咎的反应。
但范无咎的眼中却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无法忽视的一点怒意。
他伸手用法力抚平这道血痂,直到谢必安的手腕内侧光洁平滑的再也没有痕迹。
作为无常,这点仅仅是破皮的口子根本称不上是伤口。
可是白无常谢必安将照片拍下发给范无咎,而黑无常范无咎也就因此来了。
还没温暖起来的微凉指尖碰上谢必安完好如初的手腕内侧,仿佛那里还有一道碍眼的血痂。
“已经无事了。”
见范无咎指尖还在摩挲,谢必安说道。
这样对他来说称得上是亲密的举动让他还是有些不习惯,但是他主动发消息在先,所以他按捺住抽回手的冲动,提醒了范无咎一句。
但范无咎非但没有放开抓着谢必安手腕的手,还俯下身。
谢必安能看清范无咎浓密的眼睫,像是停留在眼睛上的蝶翼,而那蝶翼似乎要碰上他的手背。
下一秒,谢必安的手指在范无咎的掌心中屈起,指尖往内收,划过范无咎的手掌。
手腕上一触即离的温热触感仿佛只是他的错觉。
但前面的画面在脑海无法离去。
范无咎竟然俯下身,亲吻了谢必安的手腕内侧。
那块皮肤敏感细腻,仿佛被打了烙印一般火热着。
“等我片刻。”
范无咎沉着嗓子说道,而后面目阴沉地转身出门。
还没等谢必安反应过来,范无咎的身影一句消失在眼前。
门外的声控灯亮起又暗下。
仿佛范无咎从来没有来过。
手还保持着被捧住的动作,但是眼前已经没有人了。
谢必安:?
谢必安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将半开的门关上。
他回到沙发上,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手腕内侧已经完好如初,举在眼前时完全无法发现受伤过的痕迹,可是现在的谢必安看到自己的手腕内侧,就能想到那个落在手腕的吻来。
控制自己不去回想前面的画面,谢必安拿起手机转移注意力。
才刚打开手机,就看到安静许久的地府工作群跳出几条新消息。
【牛战士】???谁能告诉我八爷到底怎么了?
【孟姓美少女】有话快出,发生什么了?
【踏马】太恐怖了!
看到范无咎的名字,谢必安心神一动,也回复了一条消息。
【谢必安】怎么了?
【牛战士】我第一次看到八爷这样!他前面像个煞神一样突然闯进九幽把那条被关了好多年的大长虫拉出来打了一顿。
【踏马】哎嘿这事!
【牛战士】那条长虫被揍的怀疑人生了,现在向地府申请心理治疗。
【踏马】可不是嘛。
【孟姓美少女】你俩搁这说相声呢?
消息就在这停住。
范无咎居然去了九幽,还去血池那找了长虫。
谢必安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可还没等他从这情绪中抽身出来,半开的门外灯光亮了。
范无忌回来了?
可谢必安转头看去,亮着的门外似乎没有什么动静,貌似只是风声将声控灯给触发了。
在他以为范无咎并没有回来时,身后响起玻璃的敲动声。
谢必安回头,只见阳台被关闭的玻璃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谢必安终于发现他,范无咎脸上的笑容灿烂,根本看不出前面在群聊中牛头所说的“煞神”模样。
范无咎没有立刻进门,而是朝着玻璃门轻轻哈了一口气,在附在玻璃上的雾气中,范无咎用手指画了一个笑脸。
因为还是夏季,雾气散去的很快,如潮水一般散去的雾气之后是范无咎的笑脸。
桃花眼中是腻死人的温柔,金玉耳坠在灯光下闪着光,是不可忽视的闪耀。
作者有话要说:
不走寻常路
第54章 晋江独发
昨晚范无咎从阳台出来后, 谢必安并没有和他说上话。
他仿佛就是为了专门来谢必安面前一趟,之后范无咎则回了自己对门的屋子,走时还贴心的帮谢必安关上房门。
只有谢必安一人的房屋又重新安静下来, 可是谢必安的心却无法一样马上平静。
心脏从未有这一刻这么富有存在感。
成为无常之后, 那些世俗的情感应该就不再属于他, 而无常的工作守则还被谢必安放在桌垫底下。
上面白纸黑字地写着几个字。
曾经谢必安可以倒背如流, 可是现在全都抛之脑后。
不去看上面的内容,将那张纸条叠好放进口袋中。
在明天,一切都有一个决断。谢必安想。
在日落大厦的最后一位住户搬走后, 日落大厦就被那位收购的老总全新改造一番。
原本发旧的玻璃被仔仔细细清洗一遍, 加上了许多全新的装饰。
现在的日落大厦已经完全看不出往日的颓旧模样,纵使比其他高楼矮上几楼, 但还是焕然一新地矗立。
里面的屋子也都改造为商铺, 日落大厦现在是A市的一个新商场。
往来的人流也多了起来,人们都忘记曾经在日落大厦发生的事情,只清楚日落大厦现在是个商铺众多, 繁华热闹, 势头十足的商场。
第二次来的谢必安轻车熟路,他径直走到电梯中,坐电梯到了顶层。
顶层的环境很好,进出电梯门就能看到一个咖啡店。
里面布置干净整洁, 有几人在里面坐着慢品咖啡, 在这个咖啡店转头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谢必安刚走进咖啡店, 手机就震动一下, 是有人给他发了新消息。
不用想就知道此时给他发消息的是谁。
【幽】你到咖啡店了吗?
【谢必安】刚到。
【幽】先找个位置, 我马上到。
明明是这个神秘人先约的谢必安,此时却还要谢必安先到现场。
但既然已经到达这里, 谢必安还是找了个隐秘的位置坐下。
这个位置边上就是敞亮的落地窗,可以看到窗外底下的车水马龙。
咖啡店很安静,呼吸都仿佛跟着醇香的咖啡香气一同宁静下来,谢必安极有耐心地等待着。
“好久不见。”
有人坐在了谢必安的对面。
苍白的脸在光线下更加明显,他对着谢必安的眼睛,露出一个笑。
“崔非云。”
谢必安叫出他的名字。
听到谢必安的这句话的崔非云像是得到了一声极大的称赞。
他勾起唇角,笑道:“没想到谢七爷竟然还记得我的名字。”
在此时崔非云也毫不掩饰自己。
也不清楚身为凡人的崔非云究竟是怎么的知道谢必安和范无咎的真实身份。
“给我发消息的人,是你。”
谢必安指尖在桌面轻点两下,凤眼富有威势地看向崔非云。
这双眼睛总能让人联想到山川顶部冻的晶莹剔透的冰,透亮却寒冷,仿佛一触碰就会被冻伤。
就应该不含一点杂质,当这样的一双眼睛中多出其他的情感后,也就失去原本的纯粹。
崔非云嘴角的弧度未减,他颇有兴致地打量着谢必安的面孔。
仅仅是打量意味的目光就像黏腻的触手,触碰上谢必安的皮肤,让谢必安的眼神更冷了。
“七爷果然料事如神。”
身为凡人,崔非云没有一点被谢必安认出身份的害怕,尽管他知道谢必安是地府的无常。
当着谢必安的眼神,他还有心情慢悠悠地点下两杯咖啡。
“你究竟想说什么?”
谢必安并不想和崔非云多费时间。
“为何要如此着急呢?”崔非云手支着头笑,脸上没有一点正经的神色。
他笑嘻嘻地说:“想要知道那时的事情,自然要以一些作为交换。”
“我想要的东西也不难……”
“我又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呢?”
崔非云慢吞吞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必安简单明了地打断。
被打断话头的崔非云也不恼,反而低着头笑了两声。
“确实,这是个问题。”崔非云好整以暇地看着谢必安。
他张着嘴似乎还要说话,前面点下的咖啡已经被送上来。
还飘着热气的咖啡放在谢必安的面前,雪白的拉花是一朵花朵形状,娇憨可爱。
可是谢必安此时已没有心情关注这些,他盯着崔非云,等待一个答案。
虽然哪怕崔非云不说,谢必安的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答案,只是现在还需要一个肯定的信号让他完全确定下来。
崔非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眼睛享受似的眯起。
而谢必安则双手交叠,看着对面的崔非云。
感受到谢必安如炬的目光,崔非云笑了笑,他将手中的咖啡慢吞吞地放下。
“我可以向你证明我的话是真实的,但不如先说我要求的筹码如何?”
崔非云问道。
反正只要最后说出来就可以,谢必安便点了点头,示意崔非云开口。
见状崔非云满意地翘起嘴角,他看着谢必安,将自己的要求缓缓道出。
“杀了范无咎。”他的声音果断且含着狠意,“我来取代他成为你的搭档。”
“不可能。”
只听崔非云说了前半句,谢必安就已经想都没想地开口。
原来这就是崔非云的目的,在之前魇中向谢必安和范无咎说的话就暗含如此深意。
可是谢必安怎么可能会容许有人取代范无咎成为他的搭档?
更别说这个人还是崔非云。
“为什么不可能?”
崔非云眼中是单纯的疑惑,“无常办公无心无情,那换成我又有什么差别?”
后半句仿佛是对谢必安话语的嘲讽,又或许是只是崔非云的疑惑。
细想确实如此,无常之间没有私情,因此搭档换成谁似乎也没有差别。
只是一同办公的关系。
但是……
没有马上等到谢必安回答的崔非云举起咖啡又喝了一口,他手腕上的银镯在射进来的阳光下明晃晃的闪着银饰特有的光泽。
“日落大厦的恶鬼是你诱成的?”
谢必安目光落在崔非云的银镯上,话语直接。
“想不到你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崔非云也毫无掩饰他的意图,大方说出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不过我本来也不准备将这事情瞒着你,你说是吗?我的搭档?”
说到最后的称谓让谢必安感到恶心。
可崔非云的话语却说的温柔,尤其是最后的反问,带着腻味的刻意为之的腔调。
“无常虽然无心无情,但也不至于没有义理。”
谢必安看着他,眼中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然而这样的眼神和冷漠的话语却让崔非云的笑容扩大,连眼神都止不住透出兴奋来。
疯子。
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谢必安在心中骂道。
然而崔非云反倒突然亲热地伸出手,好像想要触碰谢必安的放在桌上的手一般。
见谢必安躲开,崔非云嘴角还是不变的微笑,仿佛那层微笑的假面已经烙在他的脸上,不管怎样都不会脱下来一样。
但这笑容却不像笑容本身那样让人感到愉悦。
“你不是好奇我怎么证明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吗?”
崔非云盯着谢必安,他的手臂横在桌上。
在阳光明媚的大热天,崔非雨居然严严实实地套了一件卫衣,似乎察觉不到外面灼热的温度,也不知道他这一路是什么来的。
就算崔非云证明了他不同寻常的身份又如何,他的连篇谎话也不一定是真的。
谢必安想,都是九幽的这两字就让他失去了平时的冷静自持,以至于他居然真的如崔非云所说的孤身前往。
在这里浪费时间听崔非云委以虚蛇,他得离开了。
刚准备站起身离开,但谢必安的动作却停住。
他终于清楚崔非云为什么会如此有自信让他相信崔非云所说的话了,也终于知道崔非云究竟是怎么得知他和范无咎的身份了。
因为崔非云本来就不是一个凡人,原本他以为崔非云只是半鬼,但现在展现在他面前,他才知道自己之前竟然疏忽导致判断失误。
阳光从外面射进,他们边上没有遮挡,于是阳光直直打入他们的桌上,因为这毫无遮拦的阳光,他们周边早就没有人坐在这。
只有谢必安和崔非云两人在光下继续坐着。
灿烂又温暖的阳光照在崔非云拉起衣袖的手臂上,束在手腕上的银镯子反射着最纯粹的光。
而这只手臂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密集的鳞片,就像一层坚固的铠甲保护着里面的肉,闪着冰冷又坚硬的光泽。
在覆盖了整条手臂的鳞片中间有一块地方干净地裸露着皮肉,似乎这块地方曾经也有着鳞片覆盖,但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这块鳞片不见了。
在看到那块皮肉上的烙印时,谢必安就知道崔非云手臂上的那块鳞片究竟为什么会不见。
上面的烙印时两个字——“九幽”。
被关押在地府九幽的巨兽和恶鬼所需要烙下的印记。
因为富有鳞片的兽体难以打上烙印,就需要将它身上的一块鳞片拔下,在露出的地方刻烙下痕迹。
察觉到谢必安的眼神变化,崔非云将前面撩起的袖子又放下,把手臂上可怖的鳞片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只能看到他戴着银镯的手腕。
“怎么样七爷?你觉得我说的话可信吗?”
崔非云自信地看着谢必安,等待他的反应。
谢必安却站起身,在崔非云难得惊讶的眼神下走到崔非云的面前。
他的手抓上崔非云的肩膀,看似只是轻轻拍着崔非云的肩膀,实际用法力将崔非云的肩膀牢牢钳制,他对着崔非云说道:“和我去地府走一趟。”
逃走的九幽巨兽居然主动送上门。
跑到鬼差面前说要杀了另外一个鬼差来成为鬼差的搭档。
也不知道该说是勇气可嘉还是可笑荒谬。
感受到谢必安的法力挟持,崔非云却丝毫不慌张,仿佛早就料到谢必安是这个反应一样。
他的表情还笑嘻嘻的,云淡风轻地说道:“你看你们地府的鬼差,实在是能力不足,我都逃往人间十多年了,现在才发现。你说……”
崔非云对上谢必安的眼睛,“是不是应该换一批鬼差了?”
他能来到人间,还是得感谢这副身体的父亲研究邪术,居然阴差阳错的把他从九幽召唤出来了。
谢必安对崔非云的胡言乱语不为所动,他掌下的力度加大,崔非云被他拿捏的站起来。
“不用多说,和我走一趟。”谢必安面色冷冷,并不想和崔非云过多废话。
但崔非云并不介意谢必安的反应,反而嘴角的笑容扩大,一双眼笑的更弯了。
甚至他还伸手想拍一拍谢必安的肩,但被谢必安躲过。
并未得逞的崔非云也不气恼,他就那样笑着看着谢必安,以一种黏腻的腔调说道:“不要生气嘛,白无常大人。”
两人的动静已经引起咖啡店其他人的注意力,店员在柜台后看着似乎剑拔弩张的两人,若不是被谢必安揪着的崔非云脸上是玩世不恭的笑意,现在的店员就已经不在观望而是直接上前来劝架了。
对于崔非云的话,谢必安的反应依旧是一张不为所动的冷脸,他拿捏着崔非云的肩膀,正准备强行带着崔非云离开,送他回地府。
结果崔非云笑着劝他:“别急嘛,我还有很重要的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他的眼神落在谢必安的脸上,在落地窗外正好的阳光落在谢必安的侧脸上映的他的皮肤几乎白的透明,连在阳光下的眼瞳都是恰到好处的浅色,犹如一块漂亮的琉璃水晶。
“谢必安,既然我敢来找你,就不可能完全没有准备,你猜猜,现在的范无咎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
崔非云:既然是工作关系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我?
因为他们可能不只是工作关系(对手指)
逃脱的巨兽主动送上门,小谢警官当即逮捕!
第55章 晋江独发
崔非云的笑容配上不怀好意的语调, 无法让人心中不升起危险的预感。
没有想到会从崔非云的口中听到范无咎的名字,谢必安抓着崔非云的肩膀的手一顿,那双凤眼难得有了其他波动。
“和我无关哦。”
在谢必安冷冽的目光下, 崔非云投降似的举起自己的手。
“是他主动进的魇, 他将会一直停留在和你有关的魇里, 在那里他会回忆起你们的一切。”
崔非云声音温柔带着笑意, 只是说的话却像一锤定音的诅咒和宣言。
“因果轮回,生生不息。”
“所以……”
崔非云嘴角勾起,原本木讷苍白的脸随着他的表情变的生动起来, 尾音也俏皮的可爱。
“地府需要新招一个无常吗?”
他朝谢必安眨了下眼。
心绪不可能没有因为崔非云的话语而受到影响。
但是崔非云未必不是鬼话连篇, 因此他的话语可能只是前来转移谢必安注意力,试图逃脱的目的罢了。
可要是真的呢……
范无咎真的就这么轻易地栽在一个魇中?
但若是此刻放走崔非云, 这头深渊逃出来的巨兽可能就此逃之夭夭了。
谢必安暂且不能放开对这个狡猾逃犯的禁锢, 他控制着崔非云,将他带离了咖啡店。
看到两人消失在咖啡店的身影,店员探了探头, 暗自庆幸这奇怪的两人终于离开店内, 要是在店里打起来又要招惹许多麻烦事。
日落大厦翻修后就热闹许多,即使是安静的咖啡店外也来往不少人,为了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谢必安和崔非云走进电梯。
电梯不大的空间中只有谢必安和崔非云两人, 虽然手腕被谢必安缚着, 但崔非云显然没有被逮捕的自觉。
他的背靠在折角上, 头顶冰冷的光打下来显的他面上表情诡异。
并没有去看谢必安的表情, 崔非云仰起脸, 本就苍白的脸在灯下显的更苍白,整个人透着病态的阴暗气息。
“谢必安, 你真的要将我送回九幽吗?”他问。
“身上背负罪恶,在九幽赎清罪过为天经地义之事。”谢必安冷眼看他,“你只是去你应该待的地方。”
听到谢必安毫不留情的话,崔非云笑了出声,随后那笑容猛地收住。
他正脸看向谢必安,面无表情的脸可怖万分,在有限的空间他一步一步靠近。
“谢必安,你在九幽待过吗?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你知道那个地方有多惹人生厌吗?你难道还不相信范无咎就曾经在那待过吗?”
突然出现的“范无咎”名字让谢必安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可是捕捉到这一反应的崔非云嘴角的笑却更加讽刺,像是带着自嘲的讽意。
他的声音从严厉的质问变成了轻轻的叹息:“范无咎在那待了两百年,我可是在那待了几千年啊……”
地府的景色总是枯燥无趣,更别说本就寸草不生的九幽了。
作为刑罚之地,除了无尽的刑罚惩戒之外只有死寂一般的沉默。
人死后的鬼魂至少还有魂魄感知,若是在九幽,就真的只剩下虚无与空寂。
孤独会让人发疯,同样也能让曾经威猛一方随心所欲的巨兽发狂。
在孤寂的千百年,只有一道风景闯进过荒芜的九幽。
青年肤若凝脂,伸出的手指宛若能开出花,洁白无垢的仿佛一捧月,不应出现在九幽这个地方。
那时压在山下的巨兽第一次见到的景色,九幽的日子寂寞又漫长,以至于这道景色在巨兽心中无法忘记,竟一直记到现在。
明明应该是冷艳决绝的脸,却朝着身边的男人露出笑意来。
不过一个褐皮肤的男人,还没他身上的鳞片阳刚帅气呢。
被压在山下的巨兽默默地想。
最后巨兽在巡逻鬼差的口中得知了他们的名字,冥界的黑白无常。
白无常谢必安。
因为召唤逃出背阴山,召唤出他的人因为承受不住他的邪魔力量而死去,包括男人身边的女人和小孩。
而巨兽寄生入这个小男孩的躯壳之中,他伪装成了一个人类幼崽。
在凡间的几年,巨兽学习着凡人的行为举止,让自己看起来像个凡人。
终于他又见到了那道景色,只是这张脸上从未显露过对他的分毫笑意。
尽管已经翻修,但日落大厦的电梯还是之前老旧的那款,载着两人的电梯慢悠悠的往下沉去。
“我本想杀掉范无咎取而代之,地府也需要一个新的黑无常不是吗?”崔非云看向谢必安,“可是现在看来……”
最后的尾音听不真切,像是被吞进了喉中。
谢必安猛地皱起眉,原本束缚着崔非云的法力收回,可是已经迟了。
“终究还是你的犹豫不决又一次害了你们。”
冰凉的声音落下,在头顶的光照下崔非云的脸宛若鬼魅,原本瘦弱的身形暴涨,肌肉和毛发撑破了厚厚的卫衣。
细瘦的手掐上崔非云的脖子,可是崔非云显然早有准备。
他今天敢来找谢必安并直接挑明自己的身份,就已经做好了一切的打算。
原本下坠的电梯蓦地停在空中,恍然好像剥离于日落大厦之外。
在谢必安的眼皮底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外头并不是他们本来要到达的车库,反而是虚空似的黑暗,一眼望去是无止境的尽头。
仿佛一踏入就会自此坠入到无尽深渊,无底之境。
声音从人生变为嘶哑难听的兽音,崔非云笑道。
“去找他吧。”
谢必安调动法力,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一种难以言明的失重坠落感传来,谢必安和面前的崔非云一同坠入了漆黑深沉的虚妄之中。
“谢郎君,谢郎君?”
声音响在耳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手臂似乎也被人碰了碰,谢必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映入朦胧眼帘的是一张憨厚的脸。
谢必安一出声就叫出了他的名字:“老马,有何事?”
虽然刚从梦中醒来,但是谢必安神智很快清醒,他前面趴在桌上小憩,冰凉的木桌板都被他捂热了。
“睡懵了?”老马笑他,“该轮到你去巡视啦。”
他指了指外面被夜色覆盖的街坊,“再过一个时辰,我们就能休息了。”
谢必安点头应声,站起身随意整理了一下衣衫。
老马顺势就坐在了谢必安前面休息的地方,他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前面他转了一小会就累了,找了个地方睡觉也睡不好,剩下的地方就让小谢去巡逻好了,这么深的夜里他还是赶紧睡上几觉。
谢必安只身往外面走去,上京已经将入冬季,一出门冷峭的寒风就吹的他前面还未醒的困意完全清醒了。
身为衙门的在职护卫,夜巡上京也是他每日的任务之一,今晚是他和老马当职。
这条路线谢必安已经走过成千上百遍,早就烂熟于心,因此他一走出门就按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只是今日不知怎的,心中总有些恍惚,明明走着熟悉不能再熟悉的路,却还是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恍惚冒上心头。
好像他忘记了什么东西,一些很重要的东西,这种感觉强烈到谢必安要停下脚步努力回想。
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种感觉就像一阵虚无缥缈的烟雾,无可抑制的从指尖溜走。
再怎么想,也记不起来了。
上京已经要入冬了,冷风吹的树梢枯黄的叶子一片片往下落,落在地上发出娑娑的声音。
整个处在夜晚中的上京安静的只能听到这一点落叶声。
百姓早就进入香甜深沉的睡眠,连亮起的灯都没几盏,上京笼罩在夜色中,在月光下谢必安一个人走着。
今夜的上京与往日的没什么不同,一样的静谧平和。
上京是个小地方,因此平日里的案子比较少,比其他地方要安许多,没在这发生过什么大事。
衙门的巡护护卫在夜晚的巡逻早就心照不宣地变成糊弄的样式,值班的护卫都是在衙门边上随便走走,然后就找个地方睡觉,自己的巡逻时间到了就走人交班。
时间一长,也没真的发生过事情,护卫们就更糊弄了,要不是这几天可能会有皇都的人前来检查,他们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在护卫中,只剩下一个人依旧如一日的尽职巡视,还是会将整个上京全都巡护检查一遍,尽管已经很久没在上京发现盗贼罪犯了。
萧瑟的夜色中,谢必安的身影挺拔如松,腰间束缚的腰带更显的他英姿勃发,干净利索。
上京不大,很快就要走到原处,今晚的上京应该如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异端。
谢必安经过拐角,正准备转身往衙门处走去。
黑暗中蓦地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这人的手掌宽厚,仅仅一个手掌几乎就将他的下半张脸完全捂住了。
除了比常人更高的温度,谢必安还嗅到了血的铁锈味。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紧紧扣住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完全被钳制的姿势,谢必安自然不甘于手刃钳制,刻在身体里的防范本能使他屈起手肘就往身后顶去。
坚硬的手肘毫不留情地顶上了这个歹徒的胸膛,这一击是谢必安用了力,身后的男人被这一下打的闷哼一声。
但随即男人的力道用的更大了,就像铁钳一样控制着谢必安,滚烫的呼吸几乎要烧在谢必安的脸上。
“别动。”
男人哑着声音说。
作者有话要说:
歹徒:猜猜我是谁
第56章 晋江独发
一个歹徒让衙门的护卫别动?
在谢必安听来,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自然也不会就这么甘愿受制于人,没有理会男人的威胁,谢必安再一次动了手。
这一次是腿。
长腿灵活屈起, 谢必安狠狠地往后一踹。
身后的人再次被他踹的闷哼一声, 钳制着他的双手猛地一松, 随后在身后响起沉闷的倒地声。
成功挣脱束缚的谢必安转身,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终于看清了这个歹徒的脸。
竟然是个万里挑一的好皮囊。
哪怕闭上眼,在这么昏暗的环境下, 也能看出是一副一顶一的风流长相。
但是谢必安可以确信自己从未在上京见过这人, 是个实打实的陌生面孔。
居住在上京的人并不多,因此街坊邻居之间早就相互熟悉, 都是熟面孔。
尤其是作为衙门护卫的谢必安, 每日都要沿着上京巡逻几趟,上京的人七七八八大致也都认的差不多了。
所以这人是他乡来的?
带着怀疑,谢必安弯腰凑近了这个男人的脸。
男子昏迷的很沉, 一点都看不出前面钳制谢必安时的强制模样。
回想起男人前面洒在他耳边的滚烫呼吸, 谢必安眉头一蹙,伸手触上了男子的额头。
为了防止男子“诈尸”,谢必安还提前用身上随身携带的绳索将男子的手腕紧紧的手腕,仅仅是触碰手就已经感受到男子明显高于常人的温度。
做完这一切, 再伸手碰上男人的额头, 这名男子果然正在发着高烧, 此时估计被烧的神智不清陷入昏迷。
尽管确认男子是真的昏迷了, 谢必安还是伸手去搜男子身上的衣物。
果然在男子的袖中还藏着一把弯刀, 刀柄处镶嵌着巨大的宝石,在月光下也能发出夺目的华贵光泽, 而刀刃薄如纸却锋利异常,仿佛能削铁如泥。
看着像是西域那边的刀具。
如果前面男子就拿出这把弯刀,谢必安则不会像前面那样那么容易就挣脱束缚了。
找出弯刀的谢必安继续伸手往男子的腰腹处探去,这次没有再找到利器,而是摸出了满手的湿润。
男子腰腹处的衣服竟湿透了,不光是里衣,连最外层的一间也被浸的透彻。
收回沾上液体的手掌,借着幽暗的光谢必安终于看清了手上沾到的是什么。
是血。
男子的腰腹处全是血,一直到现在还在流着。
一个突然来到上京的外乡人,随身带着利器还有严重的伤势。
怎么看怎么蹊跷。
因为高烧,男人偏褐的皮肤上是掩饰不住的红意,像抹了重重的胭脂一样滑稽。
哪怕昏迷着眉头也紧蹙着,似乎还有让他烦心的事没有解决,再加上他此时在地上躺着的凄凉姿势。
看着竟有种无家可归的可怜。
盯着男人的脸一会,谢必安一双凤眼眯了眯,在他手掌上的血几乎凝成了血痕。
他伸手准备将这名可疑男子提溜起来。
可哪怕是谢必安,扛起一个身强体壮的大男人还是有点艰难,更别说这名男子完全处于深度昏迷无法自己动弹的状态。
谢必安就这样扛着男人,一步一步往衙门艰难地走。
他得先把这人扔到牢中以防万一。
随着谢必安的动作,男子的头搁到了谢必安的肩颈住,下巴恰好与颈窝相贴,肌肤相触的感觉让谢必安差点脚一滑连带着两人都摔出去。
男子烧的不轻,呼吸又急又重,像含了火一样喷洒在谢必安的颈侧和侧脸,几乎连带着谢必安的那块皮肤也要一起变的火热了。
滚烫的唇若有若无碰上了谢必安脸,谢必安听到男子低的快要听不清的声音。
“别走……”
“救我……”
声音微弱,但男子一遍遍唤的极为执着,到最后甚至带上了微弱的哭腔。
谢必安的脚步顿了顿。
他扭过头,只见男子不知何时搭在他肩上睁开了眼睛,或许还是由于发烧的缘故,眼眸看着像含着水,朦胧的处处透着无害的滋味。
这双眼睛是很漂亮的桃花眼眸,尤其是朦胧着看向人时让人生不起一点戒心。
“谢郎君,帮帮我,可以吗?”
气若游丝地说完这句话,男子头一歪,又压到了谢必安的肩上,看样子是又陷入了昏迷。
这男子居然知道他。
谢必安扛着男子,继续往衙门走去。
在并不大的上京,走去衙门并不需要多远,才往前走了几步路,就已经能看到衙门的大门了。
只不过在夜晚时,衙门的大门都紧闭不开放,只有一个小侧门开着,以供值班的护卫出入。
肩头的男子昏迷了还是不安稳,嘴中不停地呓语着,用一种可怜兮兮的腔调。
只要将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带到衙门,送入牢中看守,之后的其他事情,便与谢必安无关了。
快要走到衙门,谢必安的脚步却蓦地变了方向,他扛着昏迷的“歹徒”,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谢必安去的地方是自己的住处,就离衙门的不远处,小小的一间,容下两个成年男性也只能算作勉强。
一到目的地,谢必安就将身上的男子毫不留情地放了下来,男子坠在地上又是一阵重响,声音听的让人牙酸。
谢必安转过身,男子已经趴在冰冷的地板上,换个姿势继续昏迷了。
如释重负的谢必安伸手揉了揉自己早就酸痛的肩膀,饶是他整日锻炼健步如飞,扛着这一个大男人走了这么久依旧觉得劳累。
他一边捏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去将房内的灯点起来。
烛火一点,房中瞬间亮堂起来。
这时才看到手掌上的血痕,已经干涸的像印在手掌上的刻记,暗红色的一块。
他转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的皮肤上泛着浓重的潮红,在灯光下看起来比前面在暗中看到的更为明显。
谢必安走过去蹲下,将趴在地上的男人翻过来,他终于更清楚地看到男人的脸,确实是无可挑剔的长相,风流却不女气。
不同于面上的红晕,男子的嘴唇发白,干涸着像是缺水的鱼。
的确将这个不明来客放入牢中是最简便的方法。
只不过男子可能会继续在牢中高烧没有就医,被泼凉水清醒后还要接受拷打审问,在此之间他的伤并不会接受到任何救治。
上京淳朴的民风加上多年没有案子的发生,上京牢狱早就搁置不用,那里面简陋无比,男人待在那里还不如躺在外面大街上能存活的几率高。
所以谢必安准备将男子带入自己住处亲自看管并上报衙门,治疗男子的伤势让他不至于处于这种昏迷状态,可以开口回答相关的审讯。
谢必安将手上的血洗干净,一层一层脱下男子衣服,因为男子的衣裳沾上夜深的寒露与干涸的血液,脱下极为艰难。
进展速度很慢,期间男子还醒过来一次,看到正在扒自己的衣服的谢必安瞪大了眼。
脸上的红晕都要被谢必安的动作吓白了。
“你!你!”
男子只能说出这一个字,很快眼睛闭上又陷入了昏迷。这架势像是谢必安趁虚而入轻薄他似的。
并不理会男子的反应,谢必安手中动作不停,继续扒下男子的衣服。
腰腹处的里衣因为伤口衣料和皮肉黏连在一起,如果直接扯下会造成皮肉的进一步撕裂,所以谢必安专门起身去拿了一把剪子。
前面才刚洗干净的手因为这几个动作又染上血污和其他污渍,谢必安小心拿着剪子,一点点剪开黏连在男子腰腹处的衣料。
这个过程需要小心又细致,男子腰腹处的伤口逐渐显露出原形,是不浅的刀伤,男子的腰腹曾经被人深深砍中,湿透的衣物显示出男子流的血不少。
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的血,在前面的黑暗中竟然还有力气钳制住谢必安,可以见男子的武力值不低,是个危险人物。
将屋内一直备着的药草敷在男子腰腹处的伤口上,因为刺激到伤口男子腰腹的肌肉抽动一下。
还没等谢必安收回手,有一只手又握上了他将要收回的手腕。
醒了?
谢必安仔细去看还闭着眼眸的男人,只见男人依旧沉沉地昏迷着,但握着谢必安的手却是出乎意料的大力,完全不像是一个受伤生病陷入昏迷的人。
但谢必安的任务已经完成,他毫不留情的将抓着他手腕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好不容易解脱出来的谢必安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
才抓了那么一下,他的手腕上已经被抓出红色的手指印,在白色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扫了还躺在地上的男人一眼,谢必安坏心眼地任由男人躺在地上,除了敷药,他还顺手用了绳索将男子五花大绑并且确认男子身上并没有其他武器。
就算男子醒来估计也是插翅难逃。
但是防止出现疏漏,谢必安还是拿出纸写了一张抓捕嫌疑人的报告,将这名男子看守的情况如实写下,准备在天亮时交给衙门的人。
做完这一切,外面已经隐隐冒出了天光,就快要天亮了。
谢必安眉眼是掩饰不住的倦怠,他需要休息一下。
他坐在木凳上,手支着脑袋,疲惫地闭上了眼。将要熄灭的微弱灯光照的他的面容柔和。
而原本躺在地上昏迷的男人却睁开了眼,桃花眼紧紧看向正闭眼小憩的谢必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见面,范无咎就被老婆踹晕(悲)
第57章 晋江独发
才陷入一小会的沉睡, 外头的鸡鸣声就响了,将上京的百姓都从睡梦中叫醒。
谢必安睁开眼,桌上的烛火早就燃尽, 烛泪都流到了桌上, 凝成一个圆点。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亮了, 只是笼了一层晨起的薄雾, 上京开始活跃起来。
然而一动,谢必安就立即察觉出不对。
他昨晚写好的诉罪状还放在桌上,但已经被烧了干净, 上头的字迹全都被火焰吞尽, 只留下边框和灼烧的痕迹。
而诉罪状原本就压在他的手肘之下,现在这张诉罪状被焚烧尽毁, 还明晃晃地放在他眼前。
无疑是一种挑衅。
不用想就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谢必安站起身却发现整个住处只剩下了他一人, 原本昏迷在地上的男人仿佛只是他的一个深沉梦境。
一个重伤发高烧还被五花大绑捆着的男人,不仅在谢必安的眼皮下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走前还拿起谢必安手臂底下压着的诉罪状, 一并烧干净。
而谢必安毫无所觉, 甚至都没有从小憩中醒来。
这么危险的可疑外乡人,因为他的疏忽消失不见,如果这人留在上京,后果不堪设想。
谢必安沉下面色, 走出住处准备前往衙门, 一打开门头顶上方就慢悠悠落下一张纸条。
眼疾手快的谢必安伸手抓住这张意料之外的纸条, 在手心展开一看。
只见上面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多谢款待”。
多谢款待。
谢必安默默将纸条攥紧成一团, 直至手掌完全紧握。
他推开门, 走了出去。
可疑的外乡人在上京逃脱并不是件小事,谢必安到达衙门后将此事立即报告给上头并和衙门的其他护卫通了信。
老马扛着手中的大刀疑惑:“会不会看错了?可能只是一个生病的可怜人。”
毕竟上京已经很久没有出现歹徒了, 之前也出现过几次护卫为了完成抓捕业绩把平民认错成歹徒的先例。
“我可以肯定。”谢必安声音坚定。
见谢必安这个架势,老马只能为难地点头。
谢必安是衙门最年轻的小伙,但不可否认他也是衙门中最尽职的一个。谢必安的父亲也曾经是衙门的捕快,因此谢必安办事其他护卫都无比放心。
现在上头巡视下来,上京的县官并不想闹出大动静,所以对这种事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的。
只要不往上报,这些事也就没有发生。
那歹徒能抓的到就抓,抓不到就随他去吧。
这是上京县官给谢必安的答复。
县官还表示抓捕必须是秘密抓捕,不得大肆声张,以免引起群众的恐慌。
谢必安一整天都在沿着上京巡视,挨家挨户寻访,可依旧没有获得一点有用的消息。上京的百姓都表示今日并没有见到其他陌生或可疑的人。
一直到众人闭户,谢必安还是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难道那个歹徒真的就这么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搜寻无果的谢必安只能孤身回到自己住所。
又是一个夜晚,今日的心绪却着实不同。
那张纸条还在他的袖中放着,不用拿起他便能清晰地想清楚上面的内容。
多谢款待。
看到这四个字就好像那张可恶的脸就在眼前一样。
光是想到就能让人气的牙痒痒。
伸手将门打开。
本应该是伸腿迈入门中,谢必安却蓦地停住脚步,将要迈进的脚将进未进。
没有点灯的屋内黑黢黢的,不大的住处在此时完全的黑暗中看起来像是深不可见的深渊一样,一踏入就能坠下。
脚步放轻,谢必安逆着外面照进的月光踏入屋内。
他转身似乎要把门关上,却猛地低下头躲过身后扫过来的袭击。
没想到谢必安会察觉,空气中响起了一声熟悉的轻笑。
是那个人!
谢必安眼眸一紧,手上的动作突然加快,迅速朝着出声处袭去。
男人也对谢必安的动作早有准备,灵活躲过谢必安的一击,又伸手朝谢必安抓过来。
房门在他们你来我往的动作间激烈地合上,在没有点灯漆黑一片的狭窄空间,两人打的热火朝天。
估计是男人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全,谢必安的一捶捶到男人受伤的腰腹处。
男人痛苦地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瞬间轻了下来。
谢必安抓住机会,双手瞬间将男人控制住。
“谢郎君,好狠的心。”
难掩痛苦但仍少不了调笑意味的声音在谢必安耳边响起。
见识过男人的狡猾面目,这一次谢必安并不会心软。
至于为什么男人逃走后又回到了他的屋子中,这件事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但男人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就别想再逃走。
同样的错误谢必安并不会犯两次。
谢必安抽开一只手将桌上的烛灯点亮,瞬间明亮的光充满了整个屋子。
在光中,眼前的人抬眼看他。
烧应该是退了,昨日浓重的红晕不见,小麦色的皮肤在偏黄的光中看的更清晰。
他被谢必安抓住还丝毫不着急,仿佛能蛊惑人心的桃花眼抬起看向谢必安,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见谢必安横着凤眼看他,男人还恬不知耻的朝他眨了下眼。
“你究竟是谁?”
谢必安冷声问道。
听到谢必安的问题,男人轻笑两声。
“一个无辜的可怜人。谢郎君也要抓捕我吗?”
手还被谢必安捆着,男人俯身凑到谢必安的脸边,轻轻挑眉。
他语调无辜,表情却坏的像能滴出墨来。
“你昨日是怎么走的?”
声音严肃的像是审讯犯人,虽然现在看来就是如此。
最后一字落下谢必安钳制着男人的手更用上力,不知道是否在报复男人昨晚留下的仇。
“还不是看灯下的谢郎君姿色倾城,让我难以抑制心中的仰慕,无法克制地伸手解开绳索,好好注视谢郎君可爱的睡颜……”
越听下去谢必安的面色更沉,还没等谢必安出声让男人停止胡言乱语,男人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继续说道:“一颗芳心为谢郎君动了,谢郎君可是要负责到底?”
说到最后男人被谢必安钳制的手腕不安分地晃了晃,动作像是腻人的撒娇,这一番话配上他风流的样貌简直冲击力十足。
而谢必安却只想现在就把这歹徒带到衙门去好好审问。
这说的都是什么鬼话?
从一个护卫眼皮底下逃脱,是对护卫最大的侮辱。
谢必安此时不会再心软什么伤口,什么牢狱,这些都是可恶的歹徒应得的。
他需要的只是将歹徒送回他该待的地方就可以。
于是谢必安用绳将歹徒的手牢牢绑住,他扯着歹徒,就要将这男人拉到衙门去。
“谢郎君真的要将我关到牢狱中?”
哪怕到了这时候,男子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架势,含雾般的朦胧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谢必安。
任谁被这双眼睛注视都能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深情,仿佛自己是被深爱的。
但是一定除了铁石心肠的谢必安。
面对男人暧昧的表情,他手上动作不停,“送你去你应该待的地方。”
眼见着充满温暖灯光的屋子就要被他们抛在身后,男人适当地抵抗一下,让谢必安被迫慢下脚步。
谢必安回头看他。
男人依旧是那副勾着唇笑的模样:“谢郎君,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谢必安的声音就如今晚的月光一样寒冷。
他并不想再和这男人牵扯上任何,毕竟男人狡猾奸诈的超乎他的想象,稍有不慎就要掉出男人不怀好意的陷阱中。
男人点点头,真诚地说道:“你可以带我去衙门,我没有意见。但是我们打一个赌,若是官老爷证明了我的清白,判我无罪释放,那谢郎君就让我在家中借住一段时间可好?”
没想到男人竟然如此自信他会无罪释放,提出的要求也是在人的意料之外。
谢必安问他:“那若是你有罪呢?”
“那我就甘愿受到处罚,在牢狱中待上我应该待的时间,坚决不会打一丝一毫的主意。”
男人努力举起他被谢必安用绳束缚住的手腕,手指朝天竖着,状似发誓,“我所言真实,若有半点虚假,让上天当即降下神罚,将我劈个一干二净。”
闻言谢必安用凤眸眤他,继续扯着男人往衙门走去,“你本就应该在牢狱中带着,用这赌誓根本是无厘头。”
男人笑了。
谢必安的侧脸看上去一样的冷漠无情,实在是犹如高岭之花云端之月那般不易接近。
但男子还是不懈地问道:“那谢郎君这话是觉得我还是可能无罪释放的对吗?”
谢必安的脸蓦地转过来,凤眼看着嬉皮笑脸的男人上下打量一番,清透的瞳孔宛若上好的琉璃。
他嗤笑:“不可能。”
“那为什么不与我来这个赌咒呢?”
谢必安自幼行事比同龄人早熟,性格也庄重严肃,继承父亲衣钵当上衙门的护卫后兢兢业业从未有一点疏漏,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纰漏,那就是昨夜让男人从他眼皮底下溜走这件事。
他还从未做过如此幼稚的事。
打个赌咒?
谢必安从七岁时就不这样做了。
可是眼前男人的语气和含着挑衅的动作让向来稳重的谢必安难得在心中激起了战意。
“成交。”
将男人的赌咒重新复述一遍,谢必安语气坚定地说道。
在他看来,男人不可能没有蹊跷。
“那么……”
男人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鲜红的舌尖一闪而过。
“成交。”
两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撒下的月光将他俩的身影拉的又长又细。
一前一后逐渐融合在一起,好像两人靠在了一起。
往前走了两步路后男人突然开口。
“对了谢郎君。”他看着谢必安的后脑勺。
“怎么?”
还以为男人还有什么鬼话要说,谢必安转头看向他,眼中藏着不耐。
“忘了说了。”
男人的衣服还是昨日的衣服,依旧无法掩饰他身上非凡的气度,从随意举止中流露的风流倜傥。
他的一双桃花眼看着谢必安,眼瞳中就像蕴含世间的万种风景。
“范无咎。”
“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装疯卖傻范无咎
第58章 晋江独发
范无咎?
这话一出, 谢必安更可以肯定男子是外乡人。
看来他们的赌约他快要赢了。
没有立即回应范无咎的自我介绍,谢必安推开衙门的门,径直将范无咎带去衙门的牢中。
牢狱中阴暗潮湿, 一进去就有一股难闻的霉味扑面, 让人忍不住掩鼻。
在上京衙门的牢中只有一名狱卒看守, 谢必安带着范无咎进来时, 这名狱卒还趴在桌上香甜地打着呼噜。
毕竟上京的牢狱中空无一人,根本不需要看守,在这的狱卒可是个名副其实的清闲职位。
以至于谢必安拍他时他还觉得恍若梦中。
这个牢狱里还有活人?
“谢护卫, 你怎么来了?”
狱卒慌乱地挠头, 但只慌了一下又想到狱中本就没人,马上变的理直气壮起来。
“可是有什么事?”
“打开这一间, 把他关进去。”
看着都长的差不多的牢房, 谢必安随意指了一间牢房示意狱卒打开。
“这……”
狱卒愣了一下,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需要关到牢中的犯人,但还是很快反应回来。
“好嘞, 我这就打开。”
他掏出挂在裤腰带上的一大串钥匙, 找出已经生锈的钥匙,朝离他最近的一个牢房走去,艰难的将牢门打开。
谢必安回头看了一眼被绳之以法的犯人范无咎,这人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无所谓模样, 看着实不像是来这坐牢的。
狱卒打开的这间牢房相比其他阴暗的牢房, 还有一个高高的小窗, 从外头漏进些许光亮, 勉强可以照亮。
谢必安拉着范无咎, 将他带进了这间牢房,而范无咎也十分配合, 甚至不需要谢必安强制将他带进去,差点就自己主动走进去了。
“这就是我将要住的地方?”范无咎双手交叉放置在自己胸前,桃花眼环视打量面前的牢房,因为没有完全痊愈的伤口和病情他的脸色还是偏苍白,透着无法掩饰的倦怠。
只是不羁的表情勉强遮掩了这一切。
范无咎的伤确实不可能好的那么快,在牢房这样恶劣的环境中只会愈合的更困难。
于是谢必安又动了恻隐之心,他冷着脸说道:“我回去给你带些被褥。”
有干净被褥会好一些。
只是说完后觉得这句话显的自己心软,谢必安继续冷冷地补了一句:“毕竟你要在这住很久。”
听到谢必安的话,范无咎偏过脸,唇色偏淡的嘴唇翘起。
“多谢郎君好意。”
他一撩袍子在肮脏的稻草上坐了下来,丝毫不介意自己衣服被沾染上无意,范无咎看着谢必安笑。
“不过我明日就能到谢郎君家借住了。”
范无咎面上笑意不减,似乎已经肯定自己胜券在握,明日就能从这森严的牢中大摇大摆地出去。
一旁的狱卒看的云里雾里,虽然牢中已经很久没来人了,但是这样的犯人还是第一次见,明明都被关在牢中了还一副风轻云淡的傻乐呵模样,好像是来这旅游观光而不是来坐牢的。
于是狱卒适时开口问谢必安,“谢郎君,可是要现在严刑逼供他?”
牢中的刑罚,总能让嘴硬的人显出原形来。
“不用。”谢必安摆摆手,“看好他就行,明日会有人来审讯。”
没有再看还扒着铁杆看着他的范无咎一眼,谢必安转身离开。
“谢郎君,可是要想我哦~”
身后传来范无咎可以捏的刻意的声音,谢必安走的步伐更快了,立刻就将范无咎连同他的呼唤一同抛在身后。
谢必安需要去衙门提交有关范无咎的事情经过和相关报告。
“你确定他真的是歹徒?”
老马看着谢必安刚写好的报告,再次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难道不用审讯就可断定他的清白吗?”
听到老马明显怀疑的话语,谢必安的眉头忍不住蹙了蹙。
“小谢,我不是这个意思。”老马憨厚地笑了笑,面上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为难,“只是如果他真的是歹徒,那昨日你眼皮下犯人逃走你也会担责,到时也有处罚。”
到后面他的话带上了商量的语气,“要不……咱们就睁只眼闭只眼,就当这人没出现过?我见了下,他也不像是歹徒的模样,大抵只是个爱玩的富家子弟。你写的诉罪状和报告我也都还未交给大人,现在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马的意思谢必安明白,只是谢必安做不到,他拒绝了老马的“好心”。
“若那人真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呢?将一个凶恶的歹徒放在上京,如果真的有百姓受伤,那谢某万死难咎。”
谢必安与范无咎交手过,清楚范无咎不可能有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那身手明显是专门练过的架势。
“唉。”老马叹了口气,谢必安的父亲曾经是与他一起共事的捕头,因此谢必安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就像自己的后辈。
他清楚谢必安刚正的性子,谢必安的父亲也是如此的一副脾气,如此公正刚直又善良,也不知在这摇摇欲坠的王朝中是福是祸。
不过不管如何,皇都再如何的风雨飘摇,也是与小小的上京无关。
最终老马妥协似的点头,收好了谢必安递交的纸张。
“你已经忙了两天了,先回去休息吧。犯人的事我会将这些交给大人,立即派人前去审讯的。”
“多谢马哥。”
谢必安真挚地抱拳。
再次回到牢房是谢必安扛着被褥来了,狱卒依旧在打着盹,谢必安顺手拿过狱卒放在桌上的钥匙走到范无咎的牢房前。
从小床泻进的光恰好照在那个席地而坐的男人身上,男人姿态悠闲,和牢房的环境格格不入。
察觉到了动静,范无咎看向铁杆外扛着被褥的谢必安,桃花眼立刻弯了起来,熠熠生辉。
“谢郎君来啦。”
谢必安则面不改色的一只手扛着被褥,另一只手用钥匙打开牢房,踏了一步在牢房内,毫不留情的将被褥扔到范无咎身上。
见范无咎眼疾手快地接住,谢必安满意地拍了拍自己的手,拍去原本手上就不存在的灰尘。
还没等范无咎说话,谢必安就已经将牢房门牢牢关上了。
看着谢必安毫不留恋的背影,抱着干净被褥的范无咎忍不住咧嘴笑了出声。
被褥干净还带着阳光的香味,似乎不久前才刚被晒过,抱着被褥也同时被温暖围绕。
空寂的牢房中只能听到范无咎自己低低的笑声,大笑牵动他腰腹处还没愈合的伤口,让他疼的嘴角一抽。
最后范无咎将脸靠在柔软的被褥上,深深嗅了一下。
转眼谢必安已经回到自己的住处。
他拿起一块布开始擦拭地上因为范无咎而留下的血迹,之前他还没来得及收拾,现在的血迹已经干涸的像是一个烙印。
谢必安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些地方收拾干净。
收拾的间隙,那张烧毁的诉罪状和写着挑衅话语的纸条从谢必安的袋中滑落。
昨日范无咎是如何从他眼皮底下逃脱的依旧是一个未解之谜,难道范无咎的武艺真的高强到这种地步?
但为什么好不容易离开后又重新回到自己的住处?
想到这谢必安将手中的纸条攥的更紧,添上更多的褶皱。
真的当他谢必安的住处是无人之境,随意进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也不知道范无咎再次回来又是什么目的,不可能只是想与他进行那个赌咒。
未免也太不合逻辑。
收拾完一切的谢必安拿好衙门给护卫派发的武器之类用品,继续走向衙门。
在等待范无咎审问结果出来前,他还需要去上京巡护。
虽然上京不大,但是白日也算是热闹非凡,百姓都在街坊逛着走着,进行今日的交易。
“谢郎君,今日您当值啊!”
手携着一大篮花束,卖花的大娘看到带刀巡视上京的谢必安,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阳光下满篮的花朵娇艳欲滴,色彩鲜艳,让人移不开眼。
“今日家中的狸奴还好吗?”
谢必安回了一声,向来泛冷的脸上虽然依旧是没什么表情,但能让人感受到柔软和温情。
狸奴是大娘家中的猫,大娘的丈夫很早离世,儿女也离开了上京。
只有一人与猫为伴,对猫宝贝的紧,早就当作家人一样。
前几日狸奴走丢,大娘心急如焚,上报衙门都没人处理这事,最终得到的答复只有不过一只猫而已走丢了会自己回来的。
在那一群威严的护卫中,只有身姿挺拔的像一根劲竹的谢护卫走到她面前,搀扶起哭的眼睛都红了的大娘说他为尽力帮忙寻找。
如果没有谢必安,那她的狸奴可能就永远离去了。
“它胃口好多了,估计在外面受了欺负,现在怎么都不敢乱跑。”
谢必安对她的这点恩情她不会忘记,大娘笑着从篮中抽出一朵不容分说地插在谢必安的衣襟中。
红艳艳的衬着谢必安的护卫服十分显眼。
大娘特地挑了一朵最大的,花瓣层层叠叠,花蕊金黄,在光下仿佛能嫩的滴出水,好看的不像话。
于是谢必安只能胸上戴着这朵显眼的大红花继续沿着上京巡护。
像大娘这样类似经历的人也不少,虽然上京的日子平和,并没有命案之类的事情发生,但是也免不了鸡零狗碎之事,虽然说出来事小,对百姓自己来说却也算是一件不小的事。
他们拿着这些事情报官,仅能得到其他护卫事情太小不予处理的答复,只有谢郎君愿意尽心尽力帮他们处理,任何衙门的回访,也只有谢郎君做的最尽心尽力。
百姓不傻,自然会将这些事情全都记在心中,一看到是谢郎君今日在当值,路边的小贩都忍不住伸手拿点摊上的东西塞到谢必安的怀里。
饶是谢必安运动功法飞速躲过,快步离开,也挡不住一心要塞点东西的百姓们,一趟下来,怀里和腰间的袋上还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各式各样的小东西。
谢必安知道百姓们的好意,但是这些本就是他应该做的,他自认为受之有愧,所以每次都尽量躲着不拿大家伙给他递的东西,只是难免会有落网之鱼。
他看着胸前的花,袋中的木质小马和手上不知何时被塞进的大糖葫芦串苦笑。谢必安将这些都分给了在路边的小孩,只留下了那朵红艳艳的花。
待谢必安手拿着那朵花回到了衙门,一到衙门口就看到有位熟悉的人影正靠在门前等他。
作者有话要说:
范无咎:我free啦!
第59章 晋江独发
谢必安的脚步蓦地停住。
他再三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他的错觉。
发现站在衙门大门口的谢必安, 那人悠闲地转了个身,正好的日晖撒在他的皮肤上就像是带着金粉一般发亮。
他看着表情凝固的谢必安轻轻挑眉,勾着唇打招呼:“谢郎君, 好久不见~”
明明今早才见过, 还是谢必安亲手把他关进牢狱之中的。
如今看到眼前的画面, 谢必安隐约能猜到一些了, 他面无表情的从盯着他的范无咎眼前迈步走过,然而范无咎显然不想就这么让他离开。
一只大掌不由分说地握上谢必安的手腕,几乎能整个包裹。
“谢郎君怎么这么冷漠, 都不与我打声招呼?”
“和你不熟。”
谢必安无情地甩开范无咎勾着他的手, 刚巡视完他得先回去述职。
范无咎却不锲而不舍地用手缠着自己的一缕纯黑长发,头发随意披散而下也不显的杂乱, 反而给他添了几分随性与不羁。
“谢郎君就不好奇我怎么会在这吗?”范无咎好奇地等着谢必安的反应。
原本已经背对着范无咎往前走开几步的谢必安听到这句话的猛地回头, 凤眼冷冷地锁定在范无咎身上。
“你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
怎么可能如此迅速地脱身清白,大摇大摆的从牢中走出。
听到谢必安的话,范无咎非但没有生气, 反而无奈地摊了摊手。
“我也还不知。”
他的眼睛盯着谢必安手上拿着的花, 火红热烈的与谢必安本身的气质不符,但在他的身上却如此合适。
看到那朵花的范无咎连语气也带上了笑意。
“可能本身就是无辜的吧~得亏县令大人明察秋毫。”
范无咎往前两步站在谢必安身前,以比谢必安高了半个头的身高优势自上而下俯视着谢必安,桃花眼中意味不明。
“不然范某可要蒙受冤屈了呢~”
下一秒他复又展开笑颜, 伸手朝着谢必安握拳行礼, “接下来还得劳烦借住在谢郎君的家中几日了。”
谢必安嘴角抽了抽, 他想刺得意洋洋的范无咎几句却一时想不到应该说些什么, 于是他的面色更冷, 没有再与范无咎纠缠,径直往前走去。
“今早上关押的犯人放出去了?”
一到房中, 谢必安就去问一直在堂中当职的老马。
老马正拿着笔兢兢业业地写着案宗,闻言抽空抬头看了一眼谢必安,长叹一口气后继续在纸上写着。
“唉,县令大人亲自审问他后,判他无罪释放。”
“我要去找县令大人。”
谢必安将腰上挂着的佩刀在桌上一拍,激起一声清脆的响声。
他转身就要行动。
范无咎手上常年练武才会留下的茧,腰腹处匕首所刺的伤口,还有带着异域色彩的面孔,以及深夜钳住住他的动作。
一切都透着不寻常,虽然谢必安年轻,但已经在上京的衙门待了好几年,不至于一点敏锐与警觉都没有。
因此在这件事上他相信自己的直觉——范无咎绝对不无辜。
“谢郎君!等等!”
老马赶紧撂下笔,站起身快速拉住谢必安,“县令大人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定也是有他的依据,你若是再坚持,只会被县令大人认为是无理取闹……”
谢必安此刻稍微冷静下来了一些,他转头问老马:“可有县令大人判案时的案宗?让我看看。”
他倒要看看,范无咎这个歹徒是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才让县令判他无罪的。
“有是有,不过还未整理,待我整理好就交给谢郎君一阅。”
见谢必安终于歇了去找县令对峙的心思,老马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赶忙在桌前坐下继续拿起笔写案宗。
谢必安虽然刚正,但是过刚易折,也容易招惹祸端。
听到老马的回答谢必安这才点头,既然如此,他也只能暂且等上几日。
至少这个充满嫌疑的范无咎将会在他家中借住,谢必安能时刻观察,也算是不幸中的有幸。
他再向老马嘱咐了一遍后才往门外走去,谢必安是昨晚与今早当值,而今日的巡视已经完全,接下来是他的自由时间。
谢必安刚踏出衙门的大门,就有一条手臂从边上伸出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郎君,等你等的好苦。”
桃花眼潋滟地泛着光,与向来冷面的谢必安截然不同,范无咎朝着谢必安笑着眨了下眼。
然而这抛送的眼波并没有讨得谢必安的欢心,谢必安扫了笑意晏晏的范无咎一眼后继续往前走去,只不过留下了三个字:“跟着我。”
看着谢必安挺直的背影,范无咎的眼中又划过一抹真实的笑意,他抑制住自己又要勾起的嘴角,连忙抬脚跟上谢必安的步伐。
“遵命。”
他跟在谢必安身后大喊了一声,而前面谢必安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后又加快。
再次来到谢必安的住处,这次范无咎已经不是第一次那般狼狈了,他轻车熟路地坐在桌前,拿过桌上的瓷壶,为自己倒了杯凉茶。
极为享受做作的细品了一口后抬脸看还站在那盯着他的谢必安,伸手举杯:“谢郎君,你也要来一杯?”
俨然一副屋主人的架势。
谢必安沉默地盯了一会谢必安后,也就顺势坐下,同样拿起茶盏,给自己倒了杯。
范无咎则看着谢必安将自己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两人硬生生将饮茶饮出了喝酒的架势。
“嗑。”
瓷杯放在木桌上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双手手指交叉抵在下颚,于晦暗不明的光中范无咎倾身隔着桌子逼近了谢必安,盯着那波澜不动的凤眼丝毫不眨。
“谢郎君。”
明明饮下的是茶水,但他的声音几乎是酒浸透似的醇厚,低沉的像是情人间的亲密喃语。
“现在可相信我的清白了?”
面对范无咎的目光,谢必安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与他对视,两人间沉寂了几秒后谢必安将杯中的茶饮尽。肉粉色的菱唇包裹上一层糖浆似的水渍,在灯光下泛着晶亮的光泽。
范无咎的眼神忍不住在那停留。
“不自我介绍一番吗?”
并没有回答范无咎前面的话语,自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还是谢必安第一次对范无咎柔和下神情。
仿佛只是想心平气和的和范无咎坐下聊一场天。
没等到自己意料之中的反应,范无咎惊讶地挑起一边眉毛。
借着烛光他仔细打量着谢必安,却没发现这张平静的美人面上的其他端倪。
原本还以为这位正直的谢郎君会因为他那句话而恼羞成怒,又要开始细数他的嫌疑。
“鄙人名号,谢郎君不是早就清楚了吗?”
杯中的茶早就饮尽了,但是范无咎并没有再给自己倒上的打算,他屈起指节,敲击在桌面发出有规律的敲击声。
尾音融在无限的安静中,范无咎眼神在谢必安脸上打转了一圈,弯起的桃花眼中多了几分无奈,他笑着继续说道:“鄙人范无咎,大都人士,身长八尺。双亲已逝,家中独子,年岁二十有一,至今未娶。”
这一串介绍不可谓不详尽,说到最后“至今未娶”四个字时语调还别有深意地加重。
说完后,他期待地看向谢必安,翘着唇等待谢必安的反应。
谁想知道后面这些。
但是大都人士……
大都离上京不远,仅仅是翻阅一座山就能到达,两地的风土人情大多相似,人员也经常流通。
只不过这两年皇都突然下达命令要严格管制各地的百姓,禁止四处流窜,因此大都与上京之间的交互今年也变少,在上京极少能见到外乡人了。
但范无咎的长相,谢必安看向范无咎依旧眯着眼朝他笑的脸。
眼窝深邃,桃花眼张扬,鼻梁挺直,偏褐色的肌肤像是一抔身后的土。
实在不像是大都人的相貌。
要说相像,反倒更像西凉那边的长相,西凉的人皆是眼深高鼻,连皮肤都是一样的偏深色。
似乎看出了谢必安的怀疑,范无咎坦然地解释:“我生父有西凉血脉,但我从未去过西凉。”
范无咎的理由挑不出错,看范无咎的模样确实更像是从小在中原长大的人士,行动没有丝毫的西凉人印记。
他继续说道:“在今年,我的生母因病逝去,我成了无父无母的孤零一人,家中的茅草屋也被抵押收去。可怜我啊……流落街头。”
说到这,范无咎抬手擦拭了眼角虚无的泪水,声情并茂,再配上他英俊的容貌,若是上京最心狠的娘子在这,也一定会被这可怜的模样打动。
可惜他对面坐的是谢必安,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见范无咎停下来,还伸手在范无咎面前敲了敲,示意范无咎继续。
若不是两人面前放着的茶盏和四周的环境,范无咎都要以为自己是在监狱中接受审讯了。
范无咎顿了顿,还是继续将自己的故事绘声绘色地描述给谢必安听:“在大冷天甚至没有一件保暖的衣裳,身无分文地流落街头,我沿着长街一路乞讨,还是一位好心人为我指引了方向……”
范无咎的手指一指,指尖就朝向了那盏还在发光的烛灯。
“于是我背起行囊,靠着我一双脚走到了上京。无奈世事难料,命运多舛!”
拳头一敲,便适时响起了说书人说书说到情节曲折时的拍板声。
“我跨越那一座高山,以为迎接我的将是美好有前景的生活,然而迎接我的只有上京守卫的无情刺刀!”
在谢必安严肃冷漠的表情面前,范无咎依旧尽力表演,他捂住腰腹处的伤口,“他们说要将我抓到牢中!我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负伤在这陌生的上京行走,但没想到又被一位无情的巡护抓住,同样说要将我抓到牢狱中。”
范无咎瞟了谢必安一眼,暗示意味明显,尽管谢必安的表情没有因为范无咎的话语变动一丝一毫。
“还好有英明的县令大人,还我一个清白,不然我就要冤死在狱中了~”
范无咎表情真挚,含雾似的眼睛中是纯粹的无辜,好像说出的皆是肺腑之言。
他掩面假装哭泣完,一转脸就对上谢必安的眼神。
谢必安支着手正看着他,脸上似乎写着几个明晃晃的大字——“还有什么要表演的?”
范无咎:……
作者有话要说:
谢必安:你是不是油饼?
感觉快完结了,大概还有两个礼拜能写完
第60章 晋江独发
虽然范无咎说的有声有色, 声“泪”俱下,几乎是能媲美茶楼专业说书人的架势。
但是谢必安上下扫了一眼范无咎,眼前的人穿着不差, 料子摸去也是极好的, 还有那流露出的姿态, 怎么都不像一个流落街头的人。
发现坐在对面的谢必安盯着自己衣襟上的绣花, 范无咎看出谢必安心中所想,他低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裳又看向谢必安:“就不允许我空有一身行头吗?”
向油嘴滑舌之人盘问,是怎么也盘问不出来信息的。
更别说范无咎的十句话中不知道能否有一句真话, 谢必安站起身, 将坐在桌前的范无咎抛在身后,他径直走向里屋。
“你自己休息吧。”
他只留下这一句给范无咎。
既然他与范无咎打了赌咒, 哪怕他再怀疑范无咎, 也需要接受赌咒的结果。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必安也不屑做出尔反尔的食言之人。
谢必安所住的屋子并不大, 还是当年谢必安父亲为了方便在衙门当职搭建的。
屋子只有几个房间, 在主卧边上的小房间是谢必安小时候住的地方,父母相继离世后主卧就变成了谢必安的住处,而小房间也被谢必安改造成放置杂物的地方,早就不能住人了。
所以这间屋子除了主卧就没有能让范无咎入住的地方。
眼看着谢必安走进主卧都要将门给关上了, 范无咎猛地反应过来, 他站起身愣愣地问:“那我应该睡哪?”
才刚说出口, 范无咎立马反应自己似乎问了一个傻问题。
“除了主卧都可以。”谢必安说道。
除了主卧?都可以?
范无咎环绕四周, 虽然谢必安的家中称不上家徒四壁, 但也简陋狭小。
比如放着木桌的这块空间小的他与谢必安两人坐在这都显的拥挤,更别说范无咎躺下来, 估计也要头顶到墙壁。
走进主卧的谢必安正准备关门,刚要合拢的门缝被一只手挡住,制止了谢必安的动作。
看着门缝中冒出的人脸,谢必安:?
“谢郎君,这天睡在地上多冷啊。”范无咎的目光暗示性地看向谢必安身后的床榻,“不如我与谢郎君同睡一榻?”
迎接范无咎的是无情关闭的房门,好在范无咎赶紧用手抵住,以至于门不至于在他面前又合上。
范无咎清楚,如果谢必安真的关上了门,再想要谢必安打开简直不可能。
“若没有我的住处,你此刻应已歇在上京的街上。”
谢必安伸手就将范无咎扒着门板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但手才刚碰上范无咎的指尖,手就被张开的大掌顺势包住。
范无咎手掌包着小谢郎君的手,求饶道:“就让我睡在谢郎君的榻上吧。”
然而谢必安的神色依旧是如出一辙的冷硬无情,他毫不留情的将自己的手从范无咎掌中抽出,预料到自己又是被拒绝的命运,范无咎抢先一步从门缝挤进谢必安的卧房。
还没等谢必安将他拉出去,他就顺势倒在谢必安的床榻上,捂着自己腰腹处哀嚎出声:“谢郎君,我的伤口好痛。”
桃花眼斜斜地看向谢必安,瞳孔就像含了一层朦胧的水雾,“麻烦帮我换药……”
说完这句话,范无咎就面朝下将自己的脸埋在了被褥中。
看着自己床榻被这贼人玷污的谢必安:……
他垂在身侧的手掌握的拳似乎更紧了。
饶是如此,谢必安还是转身去拿了药。
再进房时,他的手上比先前多了药粉和布条。
“解开。”
站在床榻前,谢必安居高临下地俯视范无咎,示意他将衣服解开,露出伤口。
范无咎抬起眼看了谢必安一眼,然后翻转身子将自己仰面躺在床榻上,他利落地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受伤的腰腹处。
腰腹处的伤口和昨日谢必安看到的情况相差不多,昨夜被包扎的伤口渗出了血。
谢必安对准伤口,将药粉撒了下去,那架势看上去就像给食材撒盐。
谢必安用的药粉是给自己备着的,担当衙门护卫一职免不了磕磕碰碰,每次受伤时谢必安就用药粉一撒,再裹上一层布后就不去管它了。
药效十分明显,但相应的对伤口的刺激性也很强。
这一撒刺激的躺在床榻上的范无咎身体一颤,前面还云淡风轻的表情扭曲一瞬。
他咧着嘴看着面无表情还在往下倒药粉的动作,嘴角抽了抽,伸手试图劝阻:“谢郎君,可否怜香惜玉一些?”
谢必安没有理会范无咎的乞求,他将药瓶放到一边,伸手将布条按在范无咎的伤口处,这一举动又让范无咎倒吸一口气。
“嘶——”范无咎抬手用手臂掩住了自己的脸,只露出往上仰的下颚,线条流畅利落,而他肌肉纹理清晰但带着伤的腰腹袒露在谢必安面前,被撒上了厚厚一层泛黄的药粉。
谢必安正用布条给范无咎包裹伤口,冰凉的指尖时不时触碰到范无咎的皮肤,冷热相触,仿佛都要传递温度。
然而他每次一动,范无咎就要发出痛苦的闷哼声,好像正在受什么痛苦刑罚似的。
缠布条的动作突然停住,谢必安看了看范无咎龇牙咧嘴的样子,又凝视自己手中的布条几眼,谢必安突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范无咎的手又没有受伤,现在也不是昨天那样的昏迷状态,为什么还要他亲自给他换药?
盯着还躺在自己床榻上哼哼唧唧的范无咎,谢必安拿着布条的手一顿,下一秒谢必安手中的布条摔在了范无咎的身上。
莫名其妙就被砸了的范无咎拿开手疑惑地看向谢必安,结果就看到谢必安往房门外走去的身影。
“自己缠。”谢必安冷冷地留下这一句。
范无咎拿起缠到一半的布条,看了一眼已经不见人影的门口处,前面还痛苦万分夸张无比的表情变成无可奈何的笑。
他坐起身慢慢的将布条一圈一圈缠上自己的腰,干净的布条将药粉和伤口一并都包裹,前面谢必安指尖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腹部,就像触碰着一样。
范无咎的嘴角勾出几分笑。
这谢郎君,真是有意思。
刚走出房门的谢必安是去洗手的,碰了药粉,他的手上好像全都染上了那猛烈药性的药味,在鼻尖挥之不去,哪怕用清水洗了几遍,也无法完全洗净。
冰凉的水让谢必安刚因范无咎身体而温暖起来的手又变凉了。
他将手上的水一点一点擦拭干净,外面的夜色凉的就如今夜的水,月亮已经高悬在屋檐之上了。
谢必安往卧房走去。
虽然范无咎入住他的屋子,甚至要酣睡他的卧房令他十分困扰,但是转念一想,这样确实利于他观察范无咎。
范无咎。
谢必安在心中轻念这三个字。
这个奇怪的人。
等谢必安到达卧房时,范无咎已经丝毫不见生的将被褥盖好,牢牢占据着谢必安的一半床榻,闭着眼似乎睡了。
在谢必安给范无咎撒上的药粉中,其实并不仅仅含有治疗伤口的效果,他还在里面混上了利眠的药粉。
现在看来药效已经开始起效果了,范无咎在短时间内已经睡熟。
他站在床榻前,凝视范无咎的脸。
当范无咎闭上眼时,那笼着雾的含笑气质便如流水般从他身上剥离,阖上的眼眸看起来像是一幅画。
谢必安伸手,准备解开范无咎的衣服。
之前他从范无咎身上拿来的弯刀不见,不用想便知道肯定是被范无咎拿走。
但是弯刀放在一名歹徒身上,这种可能性不可谓不危险。
可谢必安的手刚碰上范无咎的衣襟,将要伸进去摸索的手蓦的被抓住。
心下一惊,谢必安抬头,正好对上范无咎的眼,这双眼中清醒万分,哪还有半点睡意。
“谢郎君。”范无咎意味不明地低声唤道,“怎么如此主动为我宽衣解带,可是迫不及待与我同塌而眠?”
谢必安若无其事地将手抽出来。
他拿起一床被褥铺在地上。
“你睡这。”谢必安示意范无咎打地铺。
“竟然让伤者躺在地上,谢郎君好狠的心。”
虽嘴上这样说,但范无咎还是知趣的捂住伤口从床榻上下来,就势在地上铺好被褥上躺了下来。
他自知今日已经谢必安的忍耐边缘试探了几次,不敢再将这冷面的谢郎君得罪了,到时他便被赶出房门,流落街头了。
见范无咎躺好了,谢必安也坐上了床榻。他伸手解开自己束起的长发,玉似的手指一扣,乌黑的长发便泼墨般的披散而下。
雪白的皮肤在昏黄的灯光下就像带上暖意的白玉,范无咎还从未见过一个男子的皮肤会如此白,竟比那些日日养在深闺的姑娘都要白上许多。
看着这张脸,哪怕这脸上的表情再怎么冷瞧着也是一种享受。范无咎还没来得及多欣赏几眼,下一秒那双凤眼便横斜过来,与这双桃花眼对上。
一块黑影从床上扔下来,范无咎伸手抓住这个沉重的飞来之物,竟然是一个沉重的头枕。
还没等他把这个头枕拿到边上,屋内的光突然灭了,房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谢必安将烛火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范无咎:成功睡一房,计划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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