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之手撑在桌子上,看着面前人心碎神伤,其实有些不能理解:“我来京都时间虽短,但也听了不少嫂夫人的事,传闻说嫂夫人自八岁便熟读《女则》,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可谓是京都,不——是天下所有女子的典范,既如此,为何嫂夫人会如此着急要把禾凝嫁出去,说到底不过一个妾而已,嫂夫人端庄大方,不像是会同别人争风吃醋的性格,那为何独独对这个禾凝这么在乎?她有什么特别的吗?恕我眼拙,还真是没看出来。”


    他的话让唐云舒有瞬间的怔愣,禾凝有什么特别的吗?好像也并没有,她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女子,京都城随便哪家小姐都能比过她去。


    可她有父兄的救命之恩,这东西就像一把利刃,悬在国公府众人的头上,哪天这把利刃落下来砍了谁,大家也只能笑着说是应该的,不然你看国公夫人那样嫉恶如仇,不一样怕薄待了她,传出去让人笑话吗?


    禾凝其实完全可以用这个救命之恩要挟江允恒纳她入府,若是她真的要挟,她反而觉得无所谓,因为她清楚不论是江允恒还是国公夫人都最恨被人威胁,这样她真进了国公府,等待她的也只是被江允恒厌弃和国公夫人的磋磨。


    可她偏偏没有,不仅没有还装作完全对他没心思,连他们安排的婚事都欣然接受,这样反而让她害怕。


    就像现在这样,恩情没有还掉,反而让国公府欠她的越来越多,如此以后就算她提了过分的要求,他们也很难拒绝。


    她从小生在官宦之家,虽然很幸运的父母恩爱,家庭和谐,可心里明白这只是少数,看多了像常氏那样的可怜人,所以很小的时候便明白人心最是易变,她也没想过要同江允恒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美梦他们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以前她无所谓,但现在她有了康儿,她必须为康儿着想,禾凝就是个变数,她不愿把这样的变数留在身边,而且今日之事更加证明禾凝远比她想像的心机深沉,这样的人怎么能留在府上呢!


    当然这些话她不可能说与他人听,尤其是顾晏之这个外人。


    “你便当我是心胸狭隘,自私善妒吧,不愿别的女人分去夫君的宠爱,所以宁愿推他人入火坑。”心胸狭隘,自私善妒,想必这便是此刻她在江允恒眼中的形象吧。


    顾晏之知她防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何必因一时之气玷污自己的名声,我不知修远如何想,但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修远因为恩情对禾凝多加爱护,却不顾你伤心,此举确实不妥,若是我的话,有嫂夫人这样的夫人,只怕天天捧在手心里都觉得不够。”


    说完他还自嘲般的笑了两声,唐云舒皱了皱眉,知他是安慰她的话,但听着怎么好生奇怪。


    顾晏之饮了一口茶,审视了她一眼,突然说到:“其实嫂夫人有没有想过,你和修远可能并不相配。”


    唐云舒的心狠狠的漏了一拍,有些生气的瞪着他说到:“那是我和他的事,顾大人不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了吗?修远将你视作生死之交,你便是趁他不在挑拨他同我的夫妇关系吗?有这样的好友吗?”


    顾晏之抬手做投降状:“我知嫂夫人觉得我居心不良,不过嫂夫人自己就没有想过?我听闻嫂夫人是及笄后由陛下做主赐婚给你和修远,在此之前你们二人有见过吗?知道对方便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吗?你们的开始便是由外人强绑在一起的,之后你们生儿育女,相敬如宾,你觉得本该如此”


    “难道不是?”唐云舒打断他的话:“自古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是强迫,若是无媒岂非媾和?圣旨赐婚是多大的荣耀,多少家里求而不得,况且这道圣旨是世子亲自去求的,若是心中无我,为何要去求娶?”


    “那便更是不公平!”顾晏之一句话便将她驳了回来:“晏之求陛下赐婚,证明是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相中了你,不管是出于你的名声还是美貌,可他竟没有选择去府上提亲,圣旨下来丞相府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他这就是逼迫,若真心中有你又怎会不顾你的意愿?”


    “你!一派胡言!”唐云舒气红了脸,好一会才缓过来,瞪了顾晏之一眼板过脸去,僵硬到:


    “顾大人慎言。”


    她也是被顾晏之的话给气疯了,竟真的和他理论起来,若是平常这些话她怎么说的出口。


    顾晏之笑笑作罢。


    唐云舒突然有些受不了他的笑,特别是搭配上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一副祸国殃民像。伤心过后才注意到自己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立马起身要离开,顾晏之没有阻拦,只是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状似无意的开口:


    “嫂夫人,想必你心中清楚这样的事情今后不会少,我真心劝诫你,要么完全不要介意,若是介意便不要装作宽容大度,莫要让自己后悔。”


    对他的“劝告”,唐云舒还是那句话:“不干你的事!”


    说完愤怒的甩袖离开。


    出门后还听得她同清苡说自己没事,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温柔,刚刚的争锋相对像是他的一场错觉。


    顾晏之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而且像戳中了笑穴一样,越笑越夸张,抱着肚子哎哟直叫唤。


    乘风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自家主子这幅癫狂的模样,吓得差点跳窗离开,毕竟上次见他如此疯癫还是在上次,那简直是个噩梦。


    他贴着墙角假装自己不存在,等顾晏之笑够了才敢上前。


    “交代你的事都办妥了吗?”顾晏之把玩着手中刚刚唐云舒用过的茶杯。


    乘风俯首:“主子放心,一切顺利。”


    顾晏之点点头,半响莫名奇妙的问了一句:“你说这样能成吗?”


    乘风一个头两个大,他怎么知道!


    “主子定能心想事成!”


    “滚蛋!”顾晏之笑骂了一句,扬了下眉头,话锋一转:“不过我觉得你说得对!”


    说完又哈哈大笑起来,主仆两打的哑谜没人听得懂。


    ——


    国公府


    唐云舒回来后问了门房,知晓江允恒带着禾凝去了北院,她原本想去北院看看,可此刻见面实在尴尬,踌躇片刻后决定缓缓便回了东院。


    回到房间她打发走了还在不停为她叫屈的清苡,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件事禾凝才是受害者,此刻她再叫屈只会让人觉得是恶人先告状,除了惹人生厌,毫无意义。


    她在心中不停地演练,该如何像江允恒说这事,连午膳都没用,一下午坐在窗边,眼睛不停地看着门口的方向,焦急等待一直到过了晚膳时间江允恒才回来。


    江允恒进门的时候唐云舒便看见了,她想从他脸上看不些什么,他到底有没有生气?可江允恒面无表情,和她见过的无数次一样,什么也猜不透。


    江允恒很快推门进来,唐云舒下意识抓紧了随手拿在手中的书,两人对视片刻,江允恒转身关上了门,将想要进来的清苡和思羽都关在了门外。


    夫妻独处,原本是最暧昧情浓的时候,此刻屋中却只有尴尬流转在两人中间。


    半响,还是唐云舒先起身,她有些僵硬的扯了下嘴角,放下书迎了过去,脚下步伐不乱,掩盖在衣袖下的双手却早就搅成了一团乱麻。


    如常的接过江允恒褪下的外袍,她转身摸到了外袍胸膛处的湿润,那么大一块,应当是抱着哭了许久吧。


    掩下心中的酸楚,她语气温和的问他:“夫君,禾姑娘还好吗?”


    江允恒有些累,懒懒的应了声:“嗯”。


    挂好衣服后她又亲手倒了热茶递给江允恒,江允恒接过用了一口,抬头看她,似乎发现她脸色不好,皱着眉问到:“用过晚膳了吗?”


    当然没有,她哪里有心思。唐云舒心中怅然,但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到:“我还不饿,倒是夫君你用过了吗?要不要我让小厨房准备一些?”


    江允恒放下杯子:“不用了,我陪禾凝用过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唐云舒还是觉得有些失落,淡淡的“哦”了一声。


    两人就这样不尴不尬的坐着,江允恒手撑在桌子上按着眉心,看着很是疲倦,唐云舒下唇都被抿的没有血色了,也没想好该怎么开口。


    江允恒坐够了,放下手起身,语气冷冷的扔下两个字:“睡吧。”


    路过唐云舒身边的时候,唐云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抬头两眼湿漉漉的望着他——


    “夫君,今日的事”


    “今日何事?”江允恒打断了她。


    唐云舒不喜欢这样模糊处理,她想解释清楚:“我想说,今日在春雨楼,李二公子和禾姑娘”


    “云舒”江允恒再次打断她的话,看着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发现的不耐。


    唐云舒心狠狠地痛了一下,以为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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