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昭昭的动作还维持着抱猫的姿势,怀里却空了。


    她僵硬地抬头,见到一张凑下来的笑脸。


    女子弯下腰,伸手捏了捏昭昭的脸蛋,“你是哪家的,怎么躲在这里呀?你长得可真漂亮,即便皮肤不好都盖不住。


    真是奇怪,我怎么没见过你?”


    山儿紧张地不敢说话,昭昭一心牵挂着阿白。


    女子站直身子,“你的猫跑掉了,你不出来找吗?”


    昭昭看得出来,面前的年轻女子一定是花卉宴的客人,那身份必然是尊贵的。


    她拉住女子的手,做出哀求的表情,“姑娘,可以请你帮帮我,找找我的猫吗?”


    她身份太低了,闯进去也怕是寸步难行。


    昭昭冷静下来之后,那一腔冲动也忍下去了。


    这位姑娘若是愿意帮她找猫,那自然是最上佳的办法了。


    昭昭有钱,事后定会好好感谢她,绝对不会让她白忙一场的。


    这姑娘看着阿白消失的方向,犹豫地点点头,“倒是可以的,可你自己为什么不去找?”


    昭昭从矮灌木中走出来,对她福了个礼,“姑娘,我只是寄居在府上的表姑娘,并不能参加府上的宴会的。


    盖因爱宠误闯了进来,我为了找它,这才不得已……”


    昭昭眼中恰好地泛起星星点点的泪意,柔柔地看着这位姑娘,仿佛全世界只有她能帮她了,她是她唯一的指望。


    这位姑娘见昭昭这么全心全意地望着自己,仿佛自己是救赎她的神衹一般。


    她立刻就一口答应下来,“没关系,我帮你找!你赶紧在这里藏好,省得被人为难。”


    “深谢姑娘了。”


    昭昭大喜,被姑娘塞回了灌木丛中。


    这姑娘走的时候还见昭昭那双漂亮的眼水盈感激地看着她。


    姑娘脚步更快了。


    灌木丛中,山儿目瞪口呆地冲昭昭竖了个大拇指。


    “姑娘,你这蛊惑人心的本事日渐增长啊。但你怎么不知道用这招对付三房的人呢,可见你不用心。”


    昭昭心不定,“别胡说,是那位姑娘人好,换成旁人未必有用。”


    这姑娘立刻往里头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帮昭昭找猫。


    诶,等等……原先她是要干什么的来着,怎么脑子一热,稀里糊涂地就帮人找猫了?


    路上不断有女使跟这姑娘打招呼。


    “端福郡主。”


    “见过端福郡主。”


    端福郡主赵烈央,手里把玩着腰间的鞭子,漫不经心地应答。


    猫猫猫,那只小猫猫跑到哪里去了。她明明看到是这个方向的。


    赵烈央继续往一个方向走。


    越走,便越进入花卉宴的核心区域。


    两名贵女打扮的女子笑着迎了上来。


    “见过郡主。”“见过郡主。”


    赵烈央瞧这两个人眼生得很,只能堆起笑容问,“恕烈央眼拙。二位是……?”


    为首的那名女子打扮得极为华丽,满头珠翠,站在赵烈央面前,她才更像是那个郡主,“我是齐国公府三房的嫡女九娘。”


    而后她又指着身后的女子,“这是我的表姐秦诗红,秦大学士的孙女。”


    秦诗红有些紧张,给赵烈央行了个错礼,被九娘暗暗刮了一眼,于是更加不安了。


    赵烈央还赶着给昭昭找猫,倒也不会去挑别人礼节的错处。“原来是元衡的妹妹,难怪长得这么漂亮。”


    元衡是齐国公世子的字。


    九娘没想到端福郡主这么平易近人,不仅夸她漂亮,还说她是世子的妹妹。


    说得就好像她是国公亲女一般尊贵体面。


    赵烈央的话给足了九娘面子,被身份这么尊贵的人捧了一句,九娘有些飘飘然,恨不得多和赵烈央说说话,再听她说两句捧着自己的话。


    但赵烈央已提出了自己要去前面看看。


    九娘和秦诗红哪敢强行留人,赶紧说郡主请去。


    赵烈央走后,九娘还在看着她的背影,脸上有着意犹未尽的兴奋。


    端福郡主算是京中顶级贵女那一个圈子的,平日里,这样的人物她哪见得到。


    她就知道,这花卉宴是一定要来的。


    这里的贵人这样多,走两步就能看到一个郡主,那边树下站着一位听说是位刚承袭了爵位的小侯爷,还有数不清的世家中的贵子贵女。


    还好母亲有手段,用十一哥哄得没见识的商户女拿出了那么多银子,否则嫡房怎么肯松口让他们来。


    她若是不来,怎么有机会见到这些贵人,进而认识他们。


    九娘想着,一定要想个好办法,怎么能让自己在这么多宾客面前露脸,让他们记住齐国公府三房还有个出挑的嫡女呢。


    秦诗红在昭昭面前是落落大方的,在三夫人面前是娇俏可爱的,到了九娘面前,却是畏畏缩缩的。


    秦诗红分辨着九娘的脸色,不敢开口。


    她能来这花卉宴,都是托了齐家三房的福,再加上她对未来的谋划,更是半点不敢得罪三房的掌上明珠。


    九娘摸了摸头上为了花卉宴新置办的簪子,带着秦诗红转了个弯,又往里面走。


    她压低声音,噙着笑意问秦诗红。


    “你看到洛昭昭了吗?我怎么看了一圈没看见她。她不会不来找她的猫了吧?”


    秦诗红说没看到,似乎还没来。


    “九娘别急,洛昭昭也不傻,知道擅闯宴会的罪过,大概还在犹豫,肯定还是会来的。


    只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让洛昭昭知道是我们把她的猫带到这里来的?”


    九娘不屑地轻笑。


    “我为什么要遮遮掩掩,她是什么身份,我是什么身份,就凭她也配让我用心机遮掩?


    我就是要告诉她是我做的,她能拿我怎么样?找我算账吗?


    她要是识相,就该自己知难而退,也省得我动手了。


    不过嘛,过了今天,只怕大伯父也不会容她了。”


    九娘一想到自己将有一个商户女出身的嫂子就浑身不舒服。


    将来她出嫁后总是要倚仗娘家的,难道她以后还要去看一个商户女的脸色,奉承讨好她吗?


    秦诗红连连说九娘考虑得周到。


    但她一想到十一郎的身份是整个国公府里最低的郎君,洛昭昭若是不嫁给十一郎,就会嫁给其他身份更高的郎君,只会嫁得更好。


    秦诗红深恨,自己家里怎么没有如此会救人的长辈,也给自己挣下一门好姻缘来。


    九娘摸了摸自己的脸蛋,“真是奇怪了,怎么连端福郡主也说我漂亮,我自认长相普通啊。”


    秦诗红在心中暗暗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快被这话给恶心吐了,面上却还是要做出惊讶的样子,“九娘怎么会这样想,你这样的容貌若还算普通,可叫我怎么活呢。


    便是端福郡主这样尊贵又见多识广的贵女都觉得九娘你好看呢。”


    九娘嘴里说着表姐过奖了,眼中却有着藏不住的得意,显然认为秦诗红说的是大实话。


    九娘在背地里说别人,殊不知,自己在身份更高的人口中,也是一样。


    赵烈央在宴会现场到处走,好些相熟的人叫她她都不搭理,只一门心思找阿白。


    赵烈央正掀开一张桌布,查看完桌子底下,一抬头,谢小侯爷站在她面前,严肃地望着她。“你是来参加宴会的还是来抄家的?


    太子殿下在水榭中呢,成何体统。不看看别的贵女一个个多收敛。”


    赵烈央扫了周围一圈。


    别说,还真是。


    辅国公家的,左良侯家的,齐国公家的,一个个装的弱柳扶风的。


    齐国公膝下唯一的嫡女齐五娘,视线瞥到了九娘和她身边的秦诗红,皱着眉转头。


    坐在她身边的是二房的嫡长女六娘,六娘看到后,嫌弃地挪开了视线。


    “大伯也真是的,为什么要同意三房来,五姐姐你瞧瞧三房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都快把一整个首饰盒戴在头上了。自己本就是硬塞进来的了,还不忘捎上穷亲戚。


    真是丢我们齐国公府的脸,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


    二房嫡次女十娘和九娘最不对付,挽着她姐姐的手眨着单纯的眼睛,“就是,明明是个庶出,还总自诩是嫡出。什么时候庶嫡竟也能算嫡了?”


    几人笑了起来。


    赵烈央看了眼她们坐着的位置,再扫了一眼水榭中隐约的人影,立刻就明白了。


    她双手抱臂,睨了谢小侯爷一眼,戏谑地开口,“怎么,刚承袭完爵位就端侯爷架子,喜欢管人了?你们侯府还不够你管的,管到我头上来了?”


    赵家和谢家都是朝中的武将重臣,因此两家人向来有来往。


    谢小侯爷抬了抬下巴,“狗愿意理你。”


    走了。


    赵烈央不在乎,继续找。


    狗愿不愿意理她她无所谓,猫愿意理她就好了。


    齐五娘端着一盆丫鬟精心准备的小食,正准备往水榭去,突然尖叫了一声,扑进了身边侍女的怀里。


    手里的小食都泼到了十娘身上。


    “什么软乎乎的东西擦着我的腿过去了……”


    齐五娘一叫,一堆人围过去关怀。


    十娘见这一堆人只知道捧着国公嫡女,一时间竟然没有人理她,当即推开给她擦拭的侍女,红着眼睛负气而走,六娘急忙提起裙子追了上去。


    赵烈央眼睛一亮,脚下带上了轻功,擦着这群人而过。


    猫猫!


    你个神出鬼没的小东西。


    九娘在人群中用金丝团扇挡住悄悄扬起的嘴角。


    倒是还有意外的收获,她怎么忘了她这娇贵的五姐姐最讨厌猫了。


    洛昭昭得罪了她,再也别想留下来了。


    还有那只肥猫,就等着九娘给抽筋剥皮吧。


    九娘一想到洛昭昭伤心欲绝的样子,她就痛快。


    五娘齐颖章生平最讨厌毛茸茸的小东西,当即怒火攻心。“来人!”


    来人给我把那只死……


    齐颖章的贴身侍女一脸“万万不可”地揪住了她的袖子。


    齐颖章向来信任自己的侍女,顺着她提醒的视线望过去。


    倒抽半口凉气。


    那只不知死活的猫……竟然跑进了太子殿下所在的水榭之中。


    齐颖章捂着嘴后腿了半步。


    *


    现在已经不是猫的问题了,这是他们齐国公府怠慢东宫的严重问题了。


    齐颖章慌张地打发丫鬟去找齐国公夫妇和世子过来。


    这已经不是她处理得了的了。


    齐国公十分看重这场花卉宴,在宴上撒下了许多得力的下人,时刻注意宴会的进程是否顺利。


    不用齐颖章的人去叫,齐国公和世子已经过来了。


    快到水榭的时候,世子将齐国公拉到一旁,“父亲,还是儿子过去吧,只是一只猫,父亲是长辈,过去不合适。”


    齐国公续着着长长的胡须,一副美髯公的样子。


    “可冲撞了殿下不就……”


    世子摇摇头。


    “父亲,我们还摸不准殿下这次为何来参加我们府上的宴会。


    殿下在朝下,与我们素无来往,这一次到底是不是破冰,还未可知。


    一切要看殿下的意思才是。


    父亲过去了,外界少不得一番揣测,若这不是殿下的意思,反而让殿下不愉。


    不若儿子一个人过去,以主待客,平常相待即可。”


    齐国公叹了口气。


    是了,太子殿下应该不希望让人看到自己与他有往来。


    “我儿考虑得甚是周全,就按你说的做吧。”


    齐世子向齐国公做了一揖,疾步而去。


    齐国公忧愁啊。


    他们齐家,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不仅是齐国公府,也因皇后娘娘而被封为承恩公府,乃是一府双公的显赫门第。


    当年的风头真是盖过满朝文武。


    可所有的风光到两年前就戛然而止了。


    两年前,陛下病重,原本的三皇子秦王殿下一跃成为东宫储君,逐渐接掌朝政。


    到如今,太子殿下已经是名副其实的监国太子了。


    他和真正的君王之间,只差了一个名分。


    如此能干的太子,若是皇后娘娘的亲子,他们齐国公府的荣耀最少还能绵延两代。


    只可惜啊,他偏偏不是。


    东宫的生母乃是已逝的元后正宫,而皇后娘娘作为贵妃晋升的继后,膝下空虚。


    自东宫正位以来,齐家在朝中的触角不断被剪除。


    到现在,快成睁眼瞎了。


    满京城贵圈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厌恶齐家,只怕陛下一旦驾崩,他们齐家阖族就是满门零落的结局。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来齐家,朝野内外都在观望他的用意。


    有猜测要破冰的,有猜测是给断头饭的。


    齐国公实在也是想不通,这府里,是有什么让太子殿下看上的吗?


    祖宗保佑但愿是有什么让殿下看上了的。


    前头,齐国公世子步履匆匆,妹妹迎了上来。


    “哥哥……”


    齐世子拍了拍齐颖章的手,越过她,走向东宫所在的水榭。


    这座水榭临公府中心湖而建,占地极大,湖边绿柳成荫,风光极好,湖面上还有三两贵女划着小舟游玩。


    进入水榭前,有一广角的平台可游览风景。


    若从天空上望下去,平台和水榭便犹如是宝塔和塔顶明珠的关系。


    今日皇储在这里,不管是湖面上划舟的,还是去大平台上游玩的,大家都不太敢靠得太近。


    齐世子穿越人群领着人过去,只见水榭之中,不只太子殿下一人。


    水榭前站着两名东宫侍卫,水榭中也站着一名。


    水榭前的这两位,分别是前年和去年的武状元,而水榭中的那一位,则是镇北大将军的胞弟,定远侯府的二公子楚辞。


    齐世子不敢直视东宫,视线在楚侍卫身上转了一下。


    然对方却像是瞎了一样,眼珠子都没有转动一下。


    水榭内有一张白玉桌案,是用一整快浑然天成的玉石雕成的。


    当年这块玉石本是太子殿下所有,却被皇后娘娘看上,赏赐给了娘家。


    彼时齐国公不可一世,有意和皇后联手打一打东宫这位元后嫡子的脸,便用如此珍惜的料子,做了一张桌子,谁都能看,谁都能摸。


    现在,齐世子望着坐在玉桌边上的青年,只觉得头都抬不起来了。


    玉桌案边上坐着的不仅有太子,还有两名同样年轻的男子。


    瞧着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被一国储君引为了座上宾,这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齐世子屡试不中,已经由家里捐了一个微末小官,因此看见这些通过自身才华由科举入仕的人,天然就短了一截气,总觉得直不起腰来。


    水榭中,突然窜进来一只白白的猫咪。


    楚辞反应很快,已经从殿下身后大步迈出,抬脚准备踹飞它,却听到身后传来主上清冷平静的声音。


    “住手。”


    楚辞本能地停止了动作,眼看着这只突然闯入的东西左扑右扑,虽然胖却一点不影响它灵活,蹭蹭蹭蹭飞快绕过了他。


    水榭中的谈论因为这只意外的小猫停了。


    另外两名青年也看着它。


    它步子迈得虎虎生威,且目标十分明确,再次绕过了两名青年,一个猛子扎进了身着浅色龙纹的白袍青年怀里。


    “喵呜——!”


    中气十足又奶又高兴的声音,声音拖得很长。


    稳稳地坐在下后,它仰着圆鼓鼓的脑袋看人,一蓝一黄的鸳鸯双瞳里倒映出一张清艳绝伦的年轻男子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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