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日夜风籍籍,有些凉。


    小姐推开抱厦的纱窗,静静地看着清淡墨色天空中挂着的一轮弯月。


    小白猫跳到她的膝盖上,团着身躯窝下来,得到了主人轻轻的抚摸。


    山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小声地埋怨,“小姐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管那些下人呢。”


    小姐一头乌发散在身后,在腰肢处荡呀荡,红唇凉凉地轻启。”算了吧。谁又比谁好过呢。”


    山儿放下手里的活计,劝她,“小姐不要这么消极,咱们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您别忘了,还有大小姐在呢,大小姐是最最疼你的。”


    小姐微笑着没有说话,月色下掩不住的如雪病弱。


    二人正说着话,小丫鬟进来通传,说大小姐来了。


    山儿转过头去,发现小姐立刻从锦榻上坐了起来,且眼眶有些泛红,正眼巴巴地看着门口。


    人很快进来了。


    四周有四名丫鬟拿着厚厚的帘子挡风,中间有两名身材壮硕的婆子小心搀扶着。


    直到屋子里关得严严实实的,丫鬟们才敢撤下帘子。


    最里头的姑娘露出真容来,是一张十分秀美标志的脸,最夺目的是那温柔如水的气质。


    “小千。”


    大小姐被扶到了锦绣边,说话的声音很小声也很慢,“不要下来。”


    山儿的小姐,名叫洛千瓷,她低头抿着唇,听话地躺了下去,而后望着大小姐,掀开了被子。


    “大姐姐进来。”


    大小姐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我身上有病气,不要过给你才好。”


    洛千瓷见大姐姐不进来,便眷恋地依偎了过去,头虚虚地靠在大姐姐膝盖边。


    不敢真的靠下去,大姐姐体弱,怕压疼了她的腿。


    仆妇们都下去了,留下空间给姐妹俩说话。


    大小姐抚摸着宛如孩童靠在她身上的妹妹,俯下身,低低在她耳边说,“小千不要怕,有姐姐在,姐姐会保护你的。”


    洛千瓷抬起头看着姐姐担忧的眼睛,撒娇式地撅起嘴,小声地说,“不许你管,你身体不好,不要操心我的事。”


    洛家大小姐生来就羸弱多病,常年养在深闺之中。


    洛老爷要将洛千瓷嫁给老翁的事情,父女俩不约而同都瞒着大小姐。


    可不知哪个多嘴的,在大小姐面前说漏了。


    当场激得本就身体很差的大小姐吐了一口血。


    洛千瓷自己也缠绵病榻,过了两日山儿才吞吞吐吐地告诉她姐姐因为这件事情吐了血。


    她赶过去看大小姐,大小姐让人拦着,不让她进去,洛千瓷就知道病得很重。


    洛千瓷不算温驯,却从不敢忤逆这个柔弱的姐姐,姐姐说不让进她就只能不进。


    今日看到她,洛千瓷着实松了一口气,后怕地抱紧姐姐,一直盯着她看。


    “我怕你出事。”


    大小姐笑了笑,并没有应下洛千瓷的话,反而扬起声调,故作轻快。


    “小千不怕不怕,姐姐将来可是齐国公府的正头娘子,身份很高的,怎么会连小千都保护不了呢。”


    说起洛家和齐国公府的这道婚约,那是有来历的。


    早年间,齐国公府府内亏损严重,利用职务之便,挪用了朝廷的银子来填补自家的亏空。


    这件事情开始的时候做得很隐秘,等到被朝廷发现的时候,窟窿已经大得砸锅卖铁都还不上了。


    朝廷勒令他们在三个月内还上,否则便是抄家灭族的下场。


    是现任洛老爷的爹,也就是洛千瓷的爷爷,动用了当时家里一半的家产,替国公府补上了这个窟窿,这才使齐家阖府保下了命。


    如若不然,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齐国公府这个门第了。


    而洛家自然也不是白帮忙的。


    作为交换,长辈们为当时刚刚出生的洛家嫡长女洛昭昭许下婚约,长大后和老齐国公的嫡长孙,也就是齐国公府的小世子完婚。


    洛千瓷在她怀里点点头。“好,姐姐要一直好好的,这样才能一直保护我。”


    大小姐说好。


    洛千瓷低下头,孺慕地靠在大小姐身上,并没有看到大小姐温柔的神色中逐渐浮现出一抹坚定。


    像是在那一刻做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大小姐失神地喃喃自语,“一定会过去的,姐姐在。”


    *


    另一边,下人房中。


    “叫什么名字?”


    “奴……没有名字。”


    少年嘶哑着声音,犹如划破的罗锅,垂着头,跪在下人房的管事面前。


    周围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奴仆。


    “滚到最后一间去,以后那就是你的窝!”


    做活做到深夜,少年拖着饥饿疲惫的身躯,推开了居住区最后一间卧房的房门。


    里面还有一个人。


    见门被推开,这人惊疑不定地从床上摔下来,瑟瑟发抖地跪到了地上。


    少年看着他,说了声“对不起。”


    那人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少年,”你也是……贱奴吗?”


    少年嗯了一声,关上房门。


    那人松了口气,一言不发地爬回床上。


    房间很简陋,墙是能掉渣的空心砖块垒起来的,房间里就两张破榻,其余什么都没有,黑乎乎的,连盏灯也没有。


    快天亮的时候,少年问了一句话。


    “什么叫……贱奴?”


    那人一直都没有理睬他,直到快到出工的时间,他说,“最卑贱的奴隶。”


    奴,下人,也是分很多种的。


    从所属来分,有官奴,宫奴,家奴。从等级来分,有良奴,平奴,贱奴。


    良奴,是可以攒银子给自己赎身的,攒够银子之后,只要主家愿意,就可以赎身重回良民的身份。


    平奴卑微一些,操作也更麻烦严苛些,但也有机会。


    最底层的就是贱奴,这个阶层的人往往是先祖罪大恶极,累及后代,才会被贬为贱奴。


    且永世都不能再脱离奴的身份。


    事实上,贱奴的数量非常稀少,大户人家们也不爱用贱奴。


    整个洛家,也只有两民贱奴。


    而少年到来之前,就只有一名。


    出门前,那人冰冷地诅咒了少年一句,“你会被欺负得很惨。”


    少年冷冷地听着,没有说话。


    刚开始几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开始像众人一样,了解着主人家的信息。


    府里除了老爷外,就只有两位小姐。


    大小姐洛昭昭,是老爷原配所生的嫡长女,病弱。


    小小姐洛千瓷,是老爷的外室生的,一直都养在外头,前两年才刚刚被接进家门。


    听说,老爷钟爱大小姐的母亲,所以最疼大小姐,视小小姐为无物。


    而大小姐最疼爱小小姐。


    嫡长女疼爱外室女,这在别人家是极为罕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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