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让他去死就好了。”

    兰泽前一天睡得晚, 第二日醒来的便迟了些,他醒来的时候床铺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呆了一会才记起来前一天的事情。

    屏风上面放置的有新送来的衣物, 兰泽看颜色便知是为他准备的,他掀开被子下床,自己穿了衣裳。

    第一件事便是出去找谢景庭。

    常卿在外面守着,兰泽洗漱完去了书房,没有看到谢景庭的人影。

    “常卿, 督主去了哪里?”兰泽问道。

    常卿:“昨晚抓到了凶手,如今送往诏狱, 荣将军在凌晨赶回来, 皇上如今也在江荣府,督主在皇上那里。”

    兰泽一听到皇上两个字,条件反射一般的背疼手疼, 他原本还打算出去找人, 听见这一句话之后立刻老实下来。

    “那我还是在这里等督主。”

    若是碰到姬嫦了,万一姬嫦想起来他再让他进宫, 到时候有他好果子吃的。

    兰泽没有乱跑,就在书房里待着,常卿给他准备了点心和茶水让他垫垫肚子。

    如今是半晌午, 早饭已经过去, 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 兰泽只能吃一些点心先垫垫。

    他听常卿提了一嘴,凶手是昨晚趁着宴礼混进来的, 用的是鼓槌机关把那把绣春刀藏在梁柱上。

    位置都是计算好的, 一旦鼓手鸣鼓, 便会触发机关, 绣春刀会随之落下来,荣国公随之遇害。

    兰泽听不大懂,这般作案似乎需要很聪明,时间一刻都不能算错。

    他在书架里随意找了一本书看,点心没吃几块,他听见了门外传来谢景庭的声音,把点心放了下来。

    “国师所言自有道理,他一向擅长六爻占卜,窥得天相与国运息息相关。”

    “善羲挂念国事,朕已经同他商讨过……”

    熟悉的声音传来,兰泽整个都僵住了,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即将进来,兰泽看了眼身后,书房没有哪里可以藏的。

    这个坏皇帝为何要跟过来,兰泽眼珠四处乱看,紧张地掌心冒出来冷汗,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他险些打翻了点心。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书桌上的点心翻在地上。

    谢景庭视线略微停顿,扫了一眼桌上剩余的点心和茶水。

    随着姬嫦踏入,姬嫦自然看到了打翻的点心,对谢景庭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如雪平日对他们太过宽容,容易滋长他们的惰性。”

    谢景庭平静道:“无妨,兴许是不小心碰洒了。”

    兰泽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心口砰砰跳个不停,视线留意着面前,若是姬嫦过来,一定能发现桌子下面藏了人。

    到时候他该如何解释?估计谢景庭也保不住他。

    兰泽这般想着,扫到一角玄色衣角,上面有玉簪花纹路,他看到熟悉的衣角稍稍放下了心。

    是谢景庭。

    谢景庭坐在了书案前,姬嫦自然不会再过来,即便如此,兰泽依旧提心吊胆。

    从兰泽的位置,只能看到谢景庭鼻子以下的位置。玉簪花圆领朝服往下是径直如削的侧颈和肩膀,往下是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宽大的朝服上花纹精致绝伦,往下是一双黑靴。

    兰泽在桌子底下,他猜谢景庭应当能够看见他,又有些担心谢景庭不知情。

    “上回贺玉玄在京中找到了同样的令牌,令牌一共有十三张,如今一张在朝廷手上,还有十二张。此令牌是前朝长姬公主命人制之,上有宫廷芍药,刻有嵇家钦印,当年武珺王统一天下以此令牌赐予诸侯,寓意天下合分。”

    姬嫦嗓音略有些阴郁,“如今这十三张令牌重新现世,他们是在隐喻朕会稳不住这天下。”

    兰泽听见姬嫦阴森森的声音就害怕,谢景庭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有些怀疑谢景庭是石头做的,不然为何每次都不害怕,平日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

    他这般想着,顺着谢景庭的袍子往上略微探出脑袋,他听见了姬嫦的声音,知道大概的位置,姬嫦应当是看不见他的。

    兰泽探出脑袋,只探出去一小部分,隐约是趴在谢景庭的小腿上,他猝不及防地和谢景庭对上视线。

    “长姬公主和武珺王已经去世千年,令牌不过是传说……”谢景庭话音顿住,和桌下钻出来的兰泽对上视线。

    兰泽睁着一双清澈的眼,正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皇上不必放在心上。”谢景庭随口说一句,掌心放在了兰泽的脑袋上,按着兰泽防止兰泽乱动。

    兰泽猝不及防地被摸脑袋,他脸上略有些热,温凉的触感传来,他觉得有些舒服,于是趴在谢景庭小腿上不乱动了,忍不住用脑袋蹭了一下谢景庭的掌心。

    他察觉到谢景庭手指略微顿了一下,兰泽顿时从脸红到耳根,略有些不好意思,埋在谢景庭小腿间装死。

    “如雪,原先那个下人如今怎么不见……朕听闻你把他送到了国子监。”

    姬嫦突然提起来兰泽,对谢景庭道:“朕估计他那个笨脑袋在国子监里也是浪费墨水。”

    兰泽知道自己笨,但是被姬嫦这么说,他胸腔被怒意填满,略有些不高兴。

    什么叫浪费墨水,他才没有浪费过。

    谢景庭视线在兰泽气愤的小脸上扫过,开口道:“他应当在府上,功课尚可。”

    姬嫦方才那一句不过是试探,谢景庭一向心善,小孩不识字便送到国子监,只是未曾托人特意照顾,不然阮云鹤做的那些混事传不会到他耳朵里。

    若是当真放在心上,不会不知那小废物日日让人头疼,在国子监不但受欺负,课业也未曾学好,整日考倒数。

    “凶手已经捉拿,昨日贺玉玄给朕写了信,此事交由他处理,如雪,你觉得如何。”姬嫦语气好了很多,带着几分歉意。

    谢景庭闻言看姬嫦一眼,深邃平静的眼眸没什么波澜,嗓音依旧如初。

    “臣听皇上的安排。”

    姬嫦隐约松了口气,对谢景庭道:“朕前日从东瀛那里得了一些贡品,已经送到了你府上,若是你有时间,不妨看看。”

    谢景庭嗯一声,态度看不出来变化,温和地对姬嫦道:“贺玉玄还在府上,此事既然交给他,臣可以腾出时间处理酒庄的案子,皇上请便。”

    这句话便是逐客令了,只有谢景庭能把让人滚蛋说的这么好听,好像是请人家去外面做客一样。

    姬嫦还想说什么,到底不好再说,他在谢景庭面前反而犹犹豫豫的,不像是一个皇帝,倒像是满怀心事的少年郎。

    兰泽竖着耳朵听着,他巴不得姬嫦赶紧走,听到姬嫦又关心了谢景庭两句,但是谢景庭不冷不热,姬嫦于是离开了。

    直到正殿安静下来,姬嫦走出去好久,谢景庭出了声。

    “兰泽要在下面待多久。”

    兰泽闻言略有些不好意思,他从桌底下钻出来,出来的时候小腿有一些麻,险些又摔回去。

    谢景庭及时扶住了他,他本来就在桌子空隙里,这般被搂住腰,不知道的以为他是要坐进谢景庭怀里。

    兰泽按着谢景庭的肩膀,他一双眼眸略微睁大,自上而下的看着谢景庭,被揽着腰有些不知所措。

    “督主,奴才腿麻了。”

    兰泽觉得有些丢脸,他好像总是在谢景庭面前丢脸。

    谢景庭把他扶好之后就松开了他,对他道:“下次不要藏在桌子下面。”

    说着,谢景庭扫了一眼侧室的屏风。那后面也可以藏人,姬嫦通常不会到那边去。

    兰泽明白了谢景庭的意思,对谢景庭道:“奴才当时太着急了,没有想到。”

    “督主,我们今日便回去吗。”

    兰泽方才都听到了,姬嫦把这件事交给贺玉玄去查,没有交给谢景庭。他觉得是好事,若他是谢景庭会开心,才不愿意接手死人的案子。

    他不知道谢景庭开不开心,他太笨了,猜不出来谢景庭的心情。

    谢景庭应了一声,“交接事宜,我们下午回去。”

    因为要到下午去了,兰泽吃完午膳便在院子里玩,这里就在书房外面,谢景庭抬眼便能看见院子里兰泽在做什么。

    江荣府靠近江岸,这边府里种的有许多水生植物,还有蝴蝶,兰泽让常卿给他做了个小网兜,他抓了半天什么都抓不到。

    兰泽不敢出院子,如今江荣府死了人,若是让外人看见了他这般想着玩乐,似乎不太好。

    可是死的是和他无关的人,他没有什么感觉。

    在外面的这一会,兰泽听见了侍卫喊他,有常卿在旁边,他于是拿着小网兜过去了。

    长廊上的侍卫有些陌生,穿着打扮也不像是锦衣卫,倒像是暗卫。

    “我家主子想要见兰泽公子,如今在府外等候。”对方这般说,把东西拿给了他。

    那是一张信纸。

    兰泽打开了信纸,他手上还沾着泥巴,洁白的信纸一并沾上了泥巴,信纸里包着的一株新鲜刚被摘下来的兰花。

    兰花花蕊像是垂下来的小铃铛,上面只言片语未曾写,兰泽猜出来了是谁送来的。

    姬嫦是坏东西,贺玉玄便是最坏的坏东西,兰泽知晓了一切,他才不愿意再见到贺玉玄。

    “不见。”兰泽把信纸和兰花一并塞回给了侍卫,泥巴蹭了对方一手。

    “小公子,主子说有一些事情想告诉你,原先你母亲的死,他感到很抱歉。”

    侍卫被弄脏了衣袍,未曾表现出任何情绪,兰花和信纸没有再给兰泽。

    他们这边是在长廊处,常卿在远处,应当听不到他们讲话。

    听到母亲两个字,兰泽脚步略微顿住,他的心闷闷地有些疼,还有几分残余的怒意。

    “我不想听,”兰泽眼角突然扫到了一角淡青色的鸦袍,他眼珠子转了转,对侍卫道:“若是他觉得对不起我,让他去死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某不知名贺网友: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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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2章 第 32 章 到我身边来

    兰泽未曾说过这么直白的话, 他没注意到那道身形略微顿住,说完便转身走了。

    接下来谢景庭又开始忙起来。兰泽去国子监那日是常卿送他,他临走的时候想要看谢景庭一眼, 然而没来得及。

    谢景庭不在府邸里。

    常卿对他道:“督主近来几日都在忙案子。兰泽公子,督主说了让你在国子监里好好念书,若是谁欺负你,可以写信跟他说。”

    兰泽还想再听两句,常卿已经没话了。他略有些可惜, 原本谢景庭便是寡言的性子,自然不可能像母亲那般他出个门都会念叨一番。

    他在门口磨磨蹭蹭的不想进去, 原本国子监里有个阮云鹤他就有些烦, 如今贺玉玄也在,他更加不想去了。

    “常卿替我转告督主,督主外出小心一些, 不要受伤了, 平日里多吃一些饭。”兰泽这般干巴巴地说,谢景庭是他的衣食父母, 如今他成绩不好,不知道能为谢景庭做什么,总觉得有些愧疚。

    上回谢景庭外勤便受伤了, 只是他那时在念书, 只能用书信问候。

    常卿略微点头, 剩下的便没了,兰泽抱着自己的东西进了学府。

    他还欠谢景庭银子, 上回找谢景庭借了银子, 银子他花的差不多了, 若是早知道要见的人是贺玉玄, 他不会过去,也不会欠这么一笔债。

    兰泽这般想着,掰着手指头算自己要如何赚剩下的银子。

    他提着自己的小包子,国子监有厉害的书童倒是可以帮那些公子写文章,只是他不算厉害的书童。

    自己的课业都完不成,如何能帮其他人。

    还有帮人送饭,这个倒是可以容易,只是赚的银子非常少。

    兰泽算算时间,若是他跑去给师兄师姐们送饭,回来之后再自己吃饭,时间差不多来得及。

    若是嫌钱少,可以中午晚上都去,这般没办法去藏书阁了,近来他也不想去藏书阁,可以不去。

    兰泽这般想着,他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去了讲堂,先生让做的课业他都完成了,只是不明白先生的意思。

    先生总是说,抄书是为了让他们理解文章的意思,写的多了自然就懂得是什么意思了。

    可是他按照先生所说老老实实地抄了五十遍,他还是不理解文章。

    好多学生只写了几遍,兰泽注意到只有他自己按照先生说的写完了,他们写了几遍因为写几遍就会背了。

    阮云鹤他们甚至一遍都没有写,虽说阮云鹤不写作业,但是原先课业一直都不差,先生并不怎么管他。

    兰泽交完作业之后略有些蔫,他到了前院,前院是高阶级的课,这里有许多是靠自己考上来的贫寒学子。

    前院有一座钟楼,里面会有很多告示,贫寒学子能够在这里找一些零散的活计,可以赚些银子。

    兰泽来到了钟楼,现在他认字了,能够看懂是什么意思,只是算术差一些,上面说的银子换成银钱他需要算好一会。

    有帮人送饭、帮人写课业,陪少爷喝酒,还有帮忙养花的……看的兰泽眼花缭乱。

    帮人养花看起来容易,实际上那些少爷公子的花非常名贵,一株君子兰价值千金,稍有不慎若是把花养死了,兴许他还得赔钱。

    兰泽看来看去,最后选了个最保守容易的,打算帮人送饭。

    上面联系对方的方法,可以去讲堂找对方。如今正好是空闲时间,兰泽过去的时候人不是很多。

    这边的讲堂他没有来过,险些走迷路,好在找到了地方,他和对方商议好时间,以后每天中午和晚上来送饭。

    “世子,你看那边,是不是兰泽?”齐星宇这么说一句,指了指长廊那边的方向。

    长廊那里,兰泽和两名少年在说着什么,如今已经是夏日,兰泽穿了一身翠绿的衣裳,上面绣的有芍药花的枝叶。

    虽说前朝已逝,但是芍药花图案并未被全部禁止,原先先帝那里还是忌讳,现在无论是穿着还是首饰,芍药花图案逐渐地多起来。

    兰泽身上穿的是楚清云锦,上好的绸缎,一匹云锦要百珠,从西域进来的好料子,京城总共不过上千匹,从上次回来之后,兰泽穿的全都是这种料子做成的衣裳。

    “他在做什么?”齐星宇略有些好奇,他们在长廊这边等孟清凝。

    阮云鹤朝兰泽那边看一眼,兰泽和人讲话时略微低着头,不知说了什么,眼睛亮晶晶的,略微抿唇笑了一下。

    笑起来时分外吸引人的视线,引得许多人都看过去。

    兰泽察觉到了什么,他看到了远处的阮云鹤和齐星宇,笑意立刻凝固住,变得戒备起来。

    他和两名少年商量好便匆匆离开了。

    兰泽从第二天开始给人送饭,从后院到前院来回一刻钟的时间,他每次走的很快,自己吃完饭还能背会书,时间掐的刚刚好。

    只是原本他的课业便经常不能按时完成,以往回去还能花些时间在背书上,现在回去了倒头就睡,他的课业落下的更多。

    先生虽然对他不耐烦,但是注意到了他比以前做的更差,特意把他叫了过去。

    先生们在礼仪堂,这里给他们设置了正殿,可以临时休息,还可以用来批改学生们的课业。

    兰泽拿着自己的课业过去,先生板着张脸,看着他写的答卷连连皱眉。

    “兰泽,你最近是怎么回事,督主送你过来念书,你是过来做什么的?”

    “我听闻,你近来日日都往前院跑,心思不在念书上,原先背书一日还能背个半篇,如今半篇都背不下来。”

    先生耷拉着眼皮,声音不大不小,路过的学生兴许都能听见。

    兰泽略微低着头,他觉得有些羞愧,背半篇已经够丢人了,还是原先他晚上回去加班背的,现在晚上只用睡觉,他自然背的更少了。

    “奴才去前院是为了给人送饭赚些银子……奴才缺钱。”兰泽这般小声说。

    他心里想着是谁过来告的状,除了阮云鹤和齐星宇还能有谁,他去前院只撞过这两人。

    “你缺银子?”先生看一眼他穿的衣裳,对他道:“看起来督主不会少你的银子。”

    兰泽吃的是国子监的饭菜,日用的东西有常卿给他买,除了上次他找谢景庭借钱,平日里谢景庭未曾给他钱。

    虽说谢景庭没说让他一定要还……他已经欠了谢景庭许多,若是不还银子,日后兴许要还其他东西。

    这是娘亲跟他讲过的,不能随意欠人银钱,原先他已经吃过这般的亏了……他拿了贺玉玄的银子,结果便是让娘亲替他付出了代价。

    兰泽低着头脸上红起来,他干巴巴地说:“先生,日后我会好好背书的,先生能不能不要跟督主讲。”

    先生看他一眼,眼中带着几分不满与不赞同,到底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兰泽抱着自己的课业,心中被密密麻麻的情绪填满,都是不大好的情绪,他略微垂着眼,出去的时候险些撞到人。

    眼角扫到了一角淡青色的鸦袍。

    “兰泽?”他被一只大手扶住,抬头对上了一张熟悉却又不想看见的脸。

    贺玉玄略微扶住他,扫了一眼他怀中的课业,问他道:“来问先生问题?”

    “贺大人?”后面的先生正准备离开,见到了贺玉玄立刻停下来,视线落在两人身上,面上换了副神色。

    “贺大人认识兰泽?”

    贺玉玄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复道:“我来礼仪堂取一样东西,他有课业问题?”

    一提起兰泽,先生便有话讲了。

    “不是课业问题,近来他心思不在念书上,我便把他叫过来了,他原先底子便不好,不怎么跟得上,如今落的更厉害了。”

    兰泽僵在原地,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里是礼仪堂,贺玉玄替太傅代一部分课,过来也很正常。

    “兰泽,之前为何不说你和贺大人认识,贺大人如今在国子监,你若是再有问题,可以前去请教贺大人。”

    兰泽才不愿意,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先生的学生,又不是贺玉玄的学生。

    “我和贺大人并不认识,先生莫要说笑了。”兰泽这般说一句,他对先生道:“我回去会好好背书的,劳烦先生费心了。”

    兰泽扯了个理由就要离开,他听见贺玉玄和先生说了失陪,身后传来脚步声,这人居然还跟着他。

    “兰泽。”身后传来贺玉玄的声音。

    兰泽走到没人的地方停下来,再往前便要出去了,到时候若是让人碰见了,兴许又要传他如何如何。

    “你跟着我做什么。”兰泽停下来,他转身看向贺玉玄,贺玉玄在他面前停下来。

    对方比他高出许多,站在他面前颇有气势,让他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

    “不做什么,你不要害怕。”贺玉玄这般说,嗓音放软了几分,对他道:“你在学堂里若是有不会的功课,可以去问我。”

    “若是不想见我,可以像之前那般写信。”

    他才不稀罕,对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似乎充满了类似于温柔的情绪,让他莫名有些生气,说出来的话也难听许多。

    兴许因为贺玉玄知道他的过去,清楚他的一切,还对他做过那样的事情。

    “谁要给你写信,若早知道是你……我才不会写给你。”

    兰泽清澈的一双眼俱是不高兴,对贺玉玄道:“你不要跟别人说我们认识,日后也不要过来找我,若是再烦我,当心我告诉督主。”

    贺玉玄略微垂着眼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问他道:“告诉他又如何。”

    “督主疼我,自然不会放过你。”兰泽说起来没什么气势,更像是威胁,他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花猫,威胁完发现贺玉玄没有动静,以为贺玉玄是听进去了。

    “兰泽。”兰泽没走出一步,他的手腕被握住,贺玉玄对他道:“谢景庭不是什么好人,到我身边来,我会保护你。”

    第33章 第 33 章 谁都可以欺负他

    兰泽睁大了一双眼看着贺玉玄, 谢景庭不是什么好人……他便是好人了?

    他手腕被握住,被触碰的皮肤传来触感,对方指腹的茧子磨蹭在上面, 他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放开我。”兰泽挣了挣没能挣开,贺玉玄在他开口时便松开了他。

    “我才不需要你保护。”兰泽没好气道,他瞪了贺玉玄两眼,“以后少来烦我。”

    这般说完,兰泽赶紧抱着课业走了, 担心贺玉玄再对他做什么。

    兰泽拖欠了好些文章都没有背,先生让他背会之后去礼仪堂, 他自己拿着讲义磕磕绊绊地背, 给人送了半个月的饭,攒下来一些银钱。

    他三天两头便要去一趟礼仪堂,明明前一天还记得的东西, 到先生那里时又忘记了。

    兰泽给先生背书先生明显也不耐烦, 他磕磕绊绊,会浪费先生好些时间。

    可是自从上次先生遇见贺玉玄, 之后对他的态度却好一些,不会随意地责乱他。

    甚至今日先生还给他带了糖人儿,虽说是哄小孩子的东西, 但是兰泽还是忍不住瞅了两眼, 糖人儿画的很鲜艳。

    “兰泽, 过两日我要去一趟天斋书院,原先没机会去, 还要多亏了你, 若不是贺大人引荐, 以我的资历去不了……”

    兰泽书还没有背完, 先生把糖人儿塞到了他手里。

    生的蠢笨没什么好处,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好哄,兰泽方才注意力还在背书上,这会分神在糖人儿上。

    “我不在的时候,你只管去找贺大人,课业由他检查,我已经同他说过了,他已经答应。”

    兰泽张了张口,他手里放着先生给的糖人儿,再看先生的模样,先生总是耷拉着眼皮不大高兴,鲜少有这么高兴的时候,脸上都笑出了褶子。

    “我能不能回来之后再找先生背。”兰泽脑袋里乱乱的,这般的情况不知道怎么好,先生受了贺玉玄的好处,便要把他交给贺玉玄。

    先生瞅他一眼,对他道:“课业需要送过去,这个月还有一次考核,你忘记了上回你的六艺还拖欠着?”

    上回谢景庭找借口帮他请了假,这一回总不可能继续拖欠。

    “可是先生……”

    先生朝他摆了摆手,对他道:“你若是不愿意去便自己去和贺大人说,课业你自己想办法,若是过不了乙二,下半年只能再重学一遍。”

    兰泽捏着糖人儿从礼仪堂出来,先生走了他自然不会去找贺玉玄。他才不想再留一年,那般实在是太丢人了些。

    若是谢景庭知晓了,可能又是那幅温和的面孔,表面不怪他,实际上……不知谢景庭会如何想。

    兰泽忧心忡忡,他还要去前院送饭,没有耽误时间,立刻便过去了。

    托他送饭的两名少年经常给他加钱,他们两人是书童,这一日兰泽送完饭打算离开,却又被叫住。

    “今日我们主子要出去,主子要喝聚善缘的龙井秋露,兰泽,你要不要去一趟,送一趟会有这个数。”

    对方给兰泽比了个手势,是他平日里银钱的好几倍,若是跑这么一趟,谢景庭给他的银子他便能凑齐了。

    兰泽略微犹豫,他平日里背书背不会,送饭确实耽误时间,若是去一趟能够直接解决,日后他不必再花时间。

    先生今日要走,晚上没有课,他可以出去。

    他这般想着,心里小算盘大致算了时间,问道:“什么时候?”

    聚善缘兰泽没有去过,但是和凤春楼那些地方都在一条街,兰泽知道大致位置。

    他和两名书童约好,因为他答应,对方提前就把银子给了他,拿到银子之后兰泽便放心了。

    他买了一壶龙井秋露,按照小书童说的去了广寒阙,这里似乎是一家酒坊,外面摆放了许多银色的酒坛,上面雕刻了圆月云彩。

    兰泽进去之后和小二说了找人,他正好是掐着时间到的,书童正好下来。

    “兰泽,主子正在房间里等你,你快上来。”

    兰泽略有些疑惑,为何变成了等他,他略有些不确定,跟着书童上了楼,雅间打开时,一眼便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兰泽,我家主子听闻你和阮世子相识,你原先是阮世子的书童?主子便想让你上来坐坐。”

    京城的公子们都互相认识,阮云鹤的名讳人尽皆知。

    兰泽不怎么想见阮云鹤,阮云鹤如此记仇,时不时做一些小动作针对他,虽说不痛不痒,也足够让他戒备。

    “我和世子不怎么熟悉,这是林少爷要的龙井秋露,我先回去了。”

    兰泽放下东西就要走人,被那位林少爷叫住,林少爷看一眼对面阮云鹤的神色,对他道:“兰泽,你等等,别着急走。”

    “近来麻烦你每天往前院跑,你坐下来,我敬你一杯。”

    兰泽唇畔略微抿着,他下意识地瞅一眼阮云鹤那边的方向。对面的林少爷说话非常客气,眼中却似笑非笑,并不怎么友善。

    他被很多人看着,下意识地有些抵触,别人气场强,他便有些害怕。

    “林少爷……我不喝酒。”兰泽这般说一句,他银子已经拿到手了,在考虑若是直接走了,对方日后会不会找他算账。

    “不喝酒喝茶也行,你别害怕,这里这么多人,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兰泽木头脑袋,他不想留下来,又怕得罪人,僵在原地略有些不知所措。

    在对方还要说什么的时候,阮云鹤开了口,“喝什么茶,我替他喝。”

    林公子脸色略微变了,神情变得有些尴尬,对阮云鹤道:“怎么能让世子……这般,我让人送他回去……”

    还欲说什么,阮云鹤已经起了身,兰泽在原地站着,直到他被阮云鹤领着出来,齐星宇在后面跟着,但是没有离他们太近。

    他的手腕被握着,兰泽略微犹豫就没有挣扎,出了酒楼之后阮云鹤才松开他,来来往往都是行人,不远处马车停在街道边。

    “不想陪酒,为什么还要过来?”阮云鹤视线落在他身上,这是从上次的事过去之后第一次跟他讲话。

    兰泽被这番质问,对上阮云鹤略微冷淡的目光,他有些不高兴。

    “我是过来送东西的,又不是陪酒的。”

    “这般,你难道没有想到,已经来了酒楼,送完东西他会让你留下来?”

    阮云鹤面上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问道:“还是你知道,便是这般欲擒故纵,我和齐星宇在,担心我们会告诉先生?”

    兰泽听的愣了一下,半天他才反应过来阮云鹤在说什么,他胸腔里浮出怒意,略微睁大了一双眼,忍不住道:“世子在说什么。”

    果然是阮云鹤和齐星宇告的状,这一点他已经猜到没有和对方一般见识,如今阮云鹤却这般说……这般羞辱他。

    兰泽因为气愤脸上涨红,他生气道:“随便世子如何想,世子想要告状便去,不必特意过来和奴才说一遍。”

    他说完了便要离开,齐星宇发现不对便在后面嚷嚷:“喂,兰泽,怎么又走了……你打算走着回去?”

    一句话把兰泽叫住,兰泽来的时候是坐对方给他安排的马车,如今自然不可能再上楼去找那两名书童,大不了他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他才不愿意听阮云鹤坏嘴巴讲话。

    兰泽这般想着,他没有回头,兴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心中的抱怨,眷顾了他一下,只是又没有那么的眷顾。

    不远处的马车缓缓地停下来,待车窗帘子掀开,露出来那张熟悉的脸。贺玉玄看到他略有些意外,目光扫向他身后。

    “兰泽为何在这里。”

    贺玉玄在国子监里面代课,如今算是抓住他出门了,身后齐星宇已经追了上来,兰泽一时不知道哪种情况更坏一些。

    “贺大人,”齐星宇已经到了兰泽身边,对贺玉玄道:“我们几个出来办事,有先生原来给的文谍,现在正准备回去呢。”

    齐星宇一边说着,一边扯了一把兰泽的袖子,让兰泽跟着他走。

    两边都是坏东西,兰泽身上可没有文谍,那些文谍每月只有几张,全部都在阮云鹤那里。

    他在原地略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跟着齐星宇走了。贺玉玄在马车里坐着,目光还停留在他身上,开口道:“可要我送你们回去。”

    “不必。”齐星宇一点也不想和贺玉玄待,挤眉弄眼道:“世子还在等着我们,不必贺大人为我们操心了。”

    齐星宇低声对兰泽讲:“千万别答应他,若是答应了,兴许我们会被送进诏狱。”

    不允许外出的条例原本就是贺玉玄加的,贺玉玄为了限制世家公子滥用权力,特意在新规上加了这一条例。

    听闻会被送进诏狱,兰泽才不想进去,他上次被关禁闭室还刻骨铭心,说不定上回他被关禁闭室也是阮云鹤和齐星宇告的状。

    兰泽没有证据,他不情愿和阮云鹤齐星宇一起,更加不情愿进诏狱,可阮云鹤有出门的文谍他没有。

    在他上马车时,他坐的离阮云鹤很远。

    “贺玉玄在跟着我们。”齐星宇在外面坐着,朝里面说了一句。

    兰泽在里面能听见,他和阮云鹤坐在同一车厢里也不说话,闻言扫了一眼车窗,隐约能够看见在他们后面还有一辆马车。

    “可能他也是回国子监,若是这般不应该走这条路,世子……他不会是要来抓我们的吧。”

    兰泽略有些疑惑,他忍不住问道:“你们不是有可以出来的文谍,为何还要怕他。”

    “谁天天带着那玩意儿,我们每次出来都是靠世子那张脸。“齐星宇说。

    阮云鹤面无表情,眸中黑压压的,可惜齐星宇如今看不见,不知道阮云鹤兴许要发火。

    兰泽注意到了,外面的齐星宇还在絮叨。

    “没人时世子的脸管用,有人的时候……如果贺玉玄在,一会守卫肯定不会通融。”

    阮云鹤开了口:“想办法绕开他。”

    上回阮云鹤被贺玉玄关过一回,齐星宇听见了,应了一声,插话道:“兰泽,上回世子进诏狱都是因为你,诏狱哪是人待的地方,因为你……世子在里面待了四天。”

    “出来没找你算账已经算是世子慈悲。”齐星宇顺口瞎说,其实当时他们找兰泽算过账了,最后还是阮云鹤心软,都没怎么成,没让兰泽吃太大的亏。

    兰泽回忆起来,当时是贺玉玄抓的人,关他什么事,他略微莫名其妙,但是并没有讲出来。

    马车加快了速度,兰泽坐的位置离阮云鹤很远,这边没有可以扶的东西,他于是不得不朝后挪了一下,扶着车壁防止自己磕到脑袋。

    夜晚的风顺着吹进来,兰泽手臂略微发麻,马车车轮碾过去,他整个人随之颠簸,风声从耳边过去,好几次他都以为自己要被甩下去。

    “世子,可能会有点颠。”齐星宇这么说了一句。

    下一秒,马车猝不及防地转了方向。

    兰泽正好松手,他险些被甩出去,身后一只手扣住了他,他向后撞上阮云鹤的胸膛,在阮云鹤怀里抬头对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眸。

    “好像没在跟着了……”外面传来齐星宇的话音。

    马车里静悄悄的,兰泽整个被迫坐进阮云鹤怀里,这般的姿势让他略有些难为情,他的腰上多了一只手。

    阮云鹤看起来懒散,手腕力气却不小,露出来的手腕隐约有模糊的伤疤,烙在他腰处宛如铁铸。

    兰泽脸上整个红起来,他怀疑齐星宇说不定是故意的,他原本要离阮云鹤远远的,如今让他撞进阮云鹤怀里。

    因为担心齐星宇听见,兰泽声音略有些低,他扒拉了两下阮云鹤的手腕,阮云鹤紧紧地禁锢着他,一碰上就不愿意松开了。

    “世子……松手。”

    少年嗓音细若蚊足,像是小羽毛一样挠在人心上,在怀里没有一处不是软的,身上带着清晰的皂角香,一截后颈白腻腻的,比最上乘的冷玉还要晃眼。

    兰泽在阮云鹤怀里不安分的乱动,他有些着急,不知道阮云鹤这又是要做什么,心里莫名浮上一层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秒,他的脖颈被握住,阮云鹤的掌心包裹着他的喉结处,兰泽被抵着向前,后颈传来温凉灼热的触感。

    兰泽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身体被迫前倾,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灼热的呼吸落在他脖颈边,皮肤传来一阵过电般的触感。

    “世子……”

    兰泽侧颈被亲吻,吻落了下来,他急得脸上涨红,在阮云鹤怀里挣扎,推不动阮云鹤的胸膛,反而因为离得近,他一直乱动,撞到了什么,让他整个人全身僵硬下来。

    “你……”兰泽因为羞愤气的从脸红到脖子根,他衣衫略微凌乱了些许,一不小心对上阮云鹤眼底,被阮云鹤眼中的情绪吓了一跳。

    阮云鹤好像要吃了他。

    “世子——”就在此时,车帘被掀开,外面的空气骤然进入,打破了马车里的气氛。

    齐星宇话音顿住,在看到两人时,整个人表情异常的精彩。

    因为这一空档,兰泽得以从阮云鹤怀里挣脱出来,他手腕处多了几道深红色的印子,侧颈处两道斑驳的吻痕清晰可见。

    兰泽脸上火辣辣的,不知是羞愤还是尴尬,他就不应该上阮云鹤的马车,阮云鹤应当被抓走,他要告诉谢景庭对方这般欺负他。

    “我是想说到了。”齐星宇话音顿了顿,兰泽跑出去了,现在阮云鹤的情况也没法见人。

    他摸了摸鼻子,顶着阮云鹤略微冻死人的视线,“我出去,看着兰泽别跑了。”

    兰泽没有跑,这里都是守门的官兵,他被凉风一吹,自己使劲搓了搓脖颈边的皮肤,触感依稀还在。

    齐星宇下了马车,随着他们在此处停下,守门的官兵看到了他们,士兵正欲向前,远处传来马蹄声,另一辆马车在此处停下。

    几乎是看到那辆马车,齐星宇的表情再次可以用精彩形容。

    火把在夜晚映出半边墙壁,兰泽如今心思都在如何告状上,没有注意到马车是方才自己见过的那辆,直到官兵一并行礼。

    贺玉玄下来,视线掠过齐星宇,在兰泽身上略微停顿。

    “贺大人。”齐星宇表情有些微妙,甚至在给兰泽使眼色,可惜兰泽没注意到,兰泽正在气头上,齐星宇也不想搭理。

    “不必多礼。”贺玉玄对官兵道:“今日我两位学生在外面,我不放心,特地过来看看,还要劳烦诸位帮忙好好查一查他们的文谍。”

    贺玉玄这般说,目光一直留意着兰泽,注意到兰泽衣衫略有些凌乱,眼眶略有些红,一直捂着自己的脖颈,不知刚刚发生了什么。

    官兵们面面相觑,对视一眼之后对齐星宇道:“劳烦阮世子和齐公子跟我们走一趟。”

    阮云鹤从马车下来,他衣衫整洁,还是那幅完好的模样,目光下意识地追寻兰泽,兰泽自己在角落里待着,不怎么引人注目。

    兰泽胸腔里憋着怒意,还有几分委屈,加上贺玉玄不知为何跟了上来,他心情更糟,随着一同去核实文谍。

    “今日锦衣卫也在这里,阮世子,若是你们二位没有文谍,恐怕不好交代。”

    锦衣卫有时会过来抽查,这时候完全是看运气,今日有贺玉玄跟着,加上锦衣卫也过来了,阮云鹤他们的运气实在是不怎么好。

    兰泽没有文谍,他原本便是因为文谍才跟过来的,此时不大愿意和阮云鹤待在同一间屋子里,他便站在门口边缘的地方。

    门口守着的守卫对他道:“贺大人传你过去。”

    兰泽瞅一眼守卫腰处挂着的长剑,不大情愿地随着守卫过去。

    他走的时候故意放轻了脚步,还是被阮云鹤发现了,阮云鹤要抓他,他立刻避开了。

    守卫比他反应的很快,在阮云鹤要出门时便拦住了人。

    “世子,你们二位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回来。”阮云鹤深色的眼眸倒映着兰泽的身影,轻轻地吐出来这两个字。

    兰泽才不想搭理阮云鹤,阮云鹤让他做什么,他偏要反着来。

    “世子少管我。”兰泽现在巴不得把阮云鹤抓进诏狱,他跟着守卫走了,守卫把他带到了偏殿。

    这里没有人,只有贺玉玄在等着他。

    兰泽见到了贺玉玄,此时他没有再捂着脖颈,也不在阴影处,脖颈处的吻痕便清晰起来。

    贺玉玄的视线在上面略微停顿。

    兰泽顶着贺玉玄的目光,对方的目光让他略微不适,他不高兴道:“你有什么事。”

    “兰泽,他们欺负你了?”贺玉玄这般问,离他近了些,握住了他的手腕,兰泽手腕上有几道指痕,是方才阮云鹤握出来的。

    兰泽略微抵触,贺玉玄动作很轻柔,察觉到他不适便放开了他,对他低声道:“方才我担心你,便跟过来了。”

    “晚些我送你回去……若是他们欺负你了,便和我说。”

    兰泽原本便生气,此时看着贺玉玄如此温温和和的模样,他心底像是有小刺在戳着,更加的生气了。

    “和你说有什么用,凭你能做什么。”兰泽嗓音偏温软,此时嗓音尖锐了几分,清澈的眼睁着,里面漆黑一片,恶意毫不掩饰地展现给了对方。

    他左右不过是个下人,谁都可以欺负他。

    贺玉玄这般假惺惺的作态,这回又是想打什么主意。

    被他这般刺一句,贺玉玄并没有生气,而是对他道:“兰泽,不要说气话。”

    “他们二人没有文谍,会被送去诏狱。”贺玉玄再次握住他的手腕,低头将他的手腕放在唇边吹了吹,低声道:“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在国子监待,我会想办法。”

    兰泽听明白了贺玉玄的意思,贺玉玄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必进诏狱,对上贺玉玄眼中的温柔情绪,他心底那几分不好的心思略微冒出来。

    方才在马车里阮云鹤那般对他,已经不是第二次了,若是他告诉谢景庭……他并不想让谢景庭知道这件事。

    没谁会愿意把这种事情给人说。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兰泽收回了手,他被触碰的皮肤在衣袖上蹭了蹭,对贺玉玄强调道:“我可没有要求你这么做。”

    “自然。我方才听闻你出来是为了给林公子送东西,你若是缺银子,日后可以找我。”

    贺玉玄低声道:“兰泽不必害怕亏欠。当年你娘亲之事是我的罪过……那时我已经进京,不在家中,不知晓兰泽遭难。”

    “兰泽若怪我便怪我,不要让自己受委屈。”

    第34章 第 34 章 菟丝花

    兰泽坐在马车角落, 听着贺玉玄对守门的侍卫说了些什么,他眼角扫到了飞鱼图案,锦衣卫今日正好过来。

    凭借贺玉玄几句话, 阮云鹤与齐星宇要被关进诏狱。虽说只有几日,这般惩戒已经算是严惩。

    兰泽隔着窗帘能够看见贺玉玄。

    贺玉玄官职位列正三品,穿的是金丝绣锦青鸦袍,他容貌生的偏女相,杏眼薄唇, 偏偏那双眼瞳浅邃冷漠,若是不笑时, 便是凡世的寡言薄情相。

    此时贺玉玄略微低垂着眉眼, 同守卫交代完之后,他注意到贺玉玄又朝守卫要了些东西,是一些伤药。

    兰泽在马车里瞅着, 他安静地在角落里待着, 直到贺玉玄一并上了马车,贺玉玄在他身边坐下来。

    他方才听见了, 贺玉玄直接让守卫把人送到诏狱,他忍不住问道:“你不怕得罪阮云鹤。”

    “他犯了错,我不过是按律执行。”贺玉玄这般说, 视线落在他脖颈处, 对他道:“他们不会在诏狱关太久。”

    “小泽, 让我看看你的手腕。”贺玉玄说。

    兰泽不大想给贺玉玄看,但是方才贺玉玄没有把他抓进去, 现在他还在贺玉玄马车上, 于是他不大情愿地把手腕伸出来。

    他瞅见贺玉玄打开了药瓶, 里面装的是淡青色的药膏, 药膏匀了一些涂在他的手腕上,冰冰凉凉的。

    兰泽的手腕被握住,贺玉玄动作小心翼翼的,只是略有些笨手笨脚,戳的他有些疼。

    他手指略微向后缩,忍不住出声道:“你会不会,不会我可以自己来。”

    贺玉玄眼中略微有些歉意,“弄疼你了?”

    随之轻轻在他手腕处吹了两下。

    兰泽别过了脸,手腕处传来轻微的触感,没一会他又扭回来,自己手腕上被贺玉玄系出来很丑的蝴蝶结。

    看贺玉玄神情认真,兰泽抿起嘴巴,到底没说什么,一包好他立刻收回了手,不让贺玉玄碰他。

    “兰泽近来未曾去过我那里,若是有课业问题,可以去问我。”贺玉玄这般说。

    这也是先生交代的,兰泽还有六艺的作业没有交,他才不愿意去找贺玉玄,打算等先生回来的时候一并交上去。

    他这么想着,当天晚上被贺玉玄送回自己的小院,贺玉玄接下来几日未曾骚扰他。

    只是没等到先生回来,成绩先出来了,兰泽的名字在上面,是鲜明的乙一。

    兰泽一直在丙等,未曾上过乙等,何况他根本没有交作业,为何自己的名字会出现在上面?

    “兰泽,你这一段时间进步不小,居然拿到了乙一。”

    对其他人来说兴许乙一不算什么,对兰泽来说便足够令人刮目相看了。

    “兰泽,我方才去礼仪堂,还听评判的先生说你很有天分,六艺颇有造诣。”

    “你的努力没有白费,写的诗能不能给我们看看。”

    六艺他们不考骑射,考琴棋书画诗与意。

    兰泽头一次和同窗讲这么多的话,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被夸的脸上红起来,但是他更想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亲自去了一趟礼仪堂。

    礼仪堂里评判的先生把他的考卷给了他,画上画的是春日芙蓉,只若隐若现地勾勒出来了几缕残枝,并没有画完。

    剩余的诗还有琴谱填词,兰泽看一眼,是有人模仿他的字所作,上面的笔画被人刻意写的圆润一些,但是有一些笔锋能够看出来凌厉的雏形。

    先生拿着他的作业惊叹道:“兰泽,虽然你没有画完,但是这几支残枝已经画出来了神韵,若是画完,兴许可以上甲等。”

    “作业是贺大人送来的,你近来都在请教贺大人?贺大人最擅写意,他的画曾被太傅夸过王柳合璧……你如今跟着贺大人学,前途不可限量。”

    兰泽脑袋里都是先生的话,他原本便苦恼六艺,一边觉得贺玉玄多管闲事,一边心中又隐隐庆幸,自己不必再担心考不过被赶走。

    他到底忍不住,课业结束便去找了贺玉玄,礼仪堂没有找到人,于是去了贺玉玄住的院子,在后山那边,这里只是贺玉玄的临时住所。

    兰泽碰到了上回送信的侍卫,侍卫见到他便领他进去了,房门打开,映出来贺玉玄那张脸。

    “小泽?”

    贺玉玄为他让开了地方,兰泽怀里抱着贺玉玄帮他画的作业,这些都不是他的东西,他全部还给贺玉玄。

    “你为何要擅自做主张为我答题?”兰泽原本想好好的问,出口便有些像是不高兴的质问。

    贺玉玄看了眼桌上的画,对他道:“小泽没有找过我,昨日便是截止日期,太史说只有小泽的作业没有交。”

    “我已经和先生说过了,我的可以晚一些交。”兰泽这般说。

    贺玉玄垂着眼看他,浅色的眼珠略微深邃,对他道:“这般,是我不好,下次我一定先问问小泽。”

    兰泽上回便没有交成,他的水平先生们都知道,若真让他考,他依旧过不了。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兴许贺玉玄也知道,才会帮他写,他忍不住有些生气。

    他睁着一双眼瞅着贺玉玄,偏偏贺玉玄这般向他低头认错,让他挑不出错来。

    兰泽有些郁闷,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他只能自己憋着。

    “日后不必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用你多管闲事。”兰泽这般说,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视线略微定住。

    在窗边放着木制的画架,画架上的白纸勾勒出来人形,那上面画的是他……只是为何他没有穿衣服。

    贺玉玄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手便用白纸把画纸盖住了。

    “你……”兰泽因为羞愤脸上红了起来,他瞪着贺玉玄,已经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我都看见了,贺玉玄,你为何要画我……”还画他不穿衣服,那般的姿态,不知道的兴许会以为他与贺玉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贺玉玄面上没什么表情,对他道:“小泽若是不喜欢,下次便不画了。”

    兰泽才不信这般的鬼话,手长在贺玉玄身上,他难不成还能监视贺玉玄不成。

    他这般想更生气了,脸上涨红一片,一双清澈的眼眸略微睁着瞪向对面的人,他这般毫无威慑之力。

    “你最好是。”兰泽只能干巴巴地丢下这么一句,他转身便要离开,那一堆作业还给了贺玉玄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在他身后传来脚步声,兰泽眼角扫到了一间鸦纹图案。

    他忍不住扭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贺玉玄:“天色有些晚了,送小泽回去。”

    兰泽收回视线,这里离他住的地方确实有一些距离,贺玉玄想跟着便跟着,他现在生气地不想和对方讲话。

    他注意到这里只有贺玉玄这么一处院子,院子偏僻静,附近人一片竹林,这原先是上任太傅的清斋,竹林旁的石碑上还有提字。

    兰泽只想赶紧回去,他走的便快些,即便他走的快,身后的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对方个子比他高腿比他长,很容易就跟上他。

    兴许每次他想什么事情总会不那么容易,兰泽未曾来过后山,对这边的路并不熟悉。他走的略微急了些,没管身后的人,在经过竹林有一道低坎,他一个趄趔向前栽去。

    “小泽。”

    兰泽险些撞上一旁的石碑,多亏他情急之下用手撑住,石碑上写着“真敬以诚”四个大字,他膝盖撞上去,膝盖火辣辣的疼。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脚踝的地方也有些疼,他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先生提的字正对着他,这是在惩罚他没有自己考试吗?

    这么一会,贺玉玄已经到了他面前,兰泽用手捂着脑袋,被撞得又委屈又疼,透过缝隙对上贺玉玄那张脸,贺玉玄略微低着头,掀开了他的衣袍。

    “小泽,不必走那么急。”贺玉玄这般说,兰泽略微挣扎,对方握着他的小腿,他膝盖处一阵刺疼,他只挣扎了一下。

    “流血了。”贺玉玄这么说,拿出来手帕捂住了他膝盖的位置。

    兰泽咬着牙忍疼,他委屈道:“你为何要跟着我,若是你不跟着我,我便不会摔倒。”

    他这番话实在没什么道理,嗓音又低又软,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几乎要冒出来眼泪。

    贺玉玄眼睫低垂,修长如玉的手指按住了他膝盖的位置,对他道:“我下次走远一些,不让小泽看见。”

    兰泽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瞅见手帕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兔子图案,看起来略微眼熟,可不正是他原先缝的,贺玉玄还在留着。

    膝盖用手帕包住,贺玉玄向下握住他的脚踝,只是碰到,兰泽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跟着白了。

    “别碰我——”他要收回脚,却被贺玉玄按着不能动弹。

    贺玉玄收回了手,对他道:“崴到了,我不会正骨,需要让大夫为小泽看看。”

    兰泽摸着自己的腿骨,他向下碰了碰脚踝,传来酸麻的触感,他立刻收回了手。

    “我带小泽回去。”

    兰泽才不愿意,他自己扶着石碑尝试站起来,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疼的他不得不坐了回去。

    都是因为贺玉玄,如果不是贺玉玄,他不会摔倒,不会骨折,不会没办法走路。

    “不用你管我。”兰泽嘴巴硬起来,他又摸摸自己的脚踝,若是贺玉玄把他丢在这里,他要怎么回去?

    他这般想着,头顶落下来一道阴影,很淡的兰香传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膝盖下穿过,他整个人被横抱起来。

    兰泽险些摔下去,他被迫下意识地环住了贺玉玄,另一只好的腿还在乱动,脸上因为生气又热起来。

    “你放我下来,不用你抱我。”

    贺玉玄一向好脾气,如今没有搭理他,温声说了句“最好不要乱动”,在他伤着的脚踝处碰了一下。

    兰泽没劲乱动了,疼的几乎要冒眼泪,只能在贺玉玄怀里待着,脚踝处一抽一抽的疼。

    都是因为贺玉玄,他讨厌贺玉玄。

    “我要告诉督主。”兰泽这般威胁道。

    贺玉玄纹丝不动,看了他一眼,对他说:“这里的竹林下坡有些陡,小泽下次走路要注意一些,不要不看路。”

    兰泽当作耳旁风,他小时候就经常磕磕碰碰,看路的时候总是看两边而不是看脚下,那个时候贺玉玄给他带过很多伤药。

    “过两日便修沐了,我会给谢景庭写信,让他来接小泽。”

    兰泽闻言看向贺玉玄,他忍不住道:“你给督主写信做什么,你不怕我把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告诉他。”

    贺玉玄是他的什么人?还要给谢景庭写信,他才不需要贺玉玄多管闲事。

    贺玉玄略微停顿,对他道:“小泽,你告诉谢景庭,他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兴许他会让你离我远一些。”

    这话一出,几乎戳到了兰泽的心窝子,谢景庭又不是他的娘亲,也不是他的父兄,没有任何义务因为他而记恨贺玉玄。

    兰泽自己心里知晓,他只是用来吓唬贺玉玄,如今被贺玉玄直白的点出来,他觉得有些丢脸。

    是了,他原本便是寄人篱下的孩子,谢景庭愿意收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他自然没有理由要求谢景庭为他做什么。

    “督主对我很好,他很喜欢我。”兰泽这般说,他脸上挂不住,对贺玉玄强调道:“若是我跟他讲了,日后督主也会讨厌你。”

    贺玉玄静静地没有讲话,兰泽有些生气地别过脸去,如今天色已黑,他应当庆幸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

    只是他被贺玉玄抱着,气息时不时地便会相融在一起,他能够闻见贺玉玄身上的兰花香,这人喜兰花,不知为何,兰泽连这一点一并讨厌。

    他被贺玉玄抱回了自己的院子,贺玉玄给他请了大夫。大夫看了好长时间,兰泽险些睡过去,耳边能够听见贺玉玄和大夫在低语。

    兰泽自然不知晓他被贺玉玄抱回去的一幕已经让人看见,他在国子监的一切都有人每日记下来,隔几日便会书信传到督主府。

    夜半的督主府。

    昏暗的正殿点了几盏照明的灯,信件由锦衣卫传到谢景庭手中,上面写了兰泽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和哪些人待了多长时间。

    今日所写,贺玉玄为兰泽答题,兰泽前去质问,回去路上摔倒,兰泽被人抱了回去。

    “常卿,你说……是不是不应让兰泽继续留在国子监。”

    谢景庭这般问出来,眸中沉寂平静,信纸上的内容一扫而过。

    常卿闻言俯首道:“一切都看督主的意思。”

    ……

    修沐这一日,兰泽早早收拾了东西,这几日贺玉玄每天都过来,他的课业都是贺玉玄送过来的。

    贺玉玄多管闲事,兰泽每日说一些坏话,贺玉玄整日受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不搭理他。

    “谢景庭说了今日会亲自过来接你。”贺玉玄把他的课业收拾好,对他道:“小泽落下的课业,我都已经整理好,回去之后若是不明白的可以记下来,之后我会给小泽讲。”

    “我为何要问你,我可以问督主。”兰泽床边放了一盘子点心,他脚伤了不能去讲堂,只能自己在院子里待着。

    床边有贺玉玄给他带来的点心,贺玉玄每日过来伺候他,他嘴上挑刺,实际上贺玉玄送来的东西他都很想要。

    比如点心,他平日里便喜欢吃点心,贺玉玄每日送来的点心都不一样,他吃完了一回,打算下回不吃了,但是第二日和前一日的不同,他便忍不住被吸引注意力。

    “若是小泽事事都找别人,我会难过。”贺玉玄平静地说。

    兰泽有些生气,还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贺玉玄难过管他什么事,他忍不住道:“你难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瞅贺玉玄两眼,贺玉玄宛如一块木头,又不说话了。

    常卿的身影出现在院外,见到贺玉玄,常卿行了礼,然后就过来提兰泽的行李。

    人一来,兰泽便乖巧许多,他把行李都交给常卿,临走时没忘记把贺玉玄送来的点心带上,趴在常卿背上瞅了贺玉玄一眼。贺玉玄眼底平静深邃,看着他离开了。

    兰泽上了马车,原先他只是觉得不便行动,此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上上回是出门被抓,上回是没有完成课业,如今又摔坏了脚,他似乎一直都在给谢景庭找麻烦。

    兰泽见到了谢景庭,常卿把他放下来,他好些日子没有见到谢景庭,坐在谢景庭身旁略有些拘谨。

    “奴才见过督主。”

    谢景庭从陈谏司过来,身上朝服未换,明艳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惯来是冷淡的,像是一株生长在广寒高处的千金枝,与人群总是隔着一段距离。

    “听闻兰泽前几日受伤了,如今可好些?”谢景庭的视线落在兰泽脚踝处。

    兰泽另一只脚没有穿鞋子,上面裹了一层纱布,他只是被谢景庭看一眼,莫名有些不自在,总觉得脚背处的皮肤变得灼热起来。

    “奴才没有事,现在好多了。”兰泽脚趾略微蜷缩,不自在地动了动。

    “这般。”谢景庭只问了这么一句,接下来就没有话音了。

    兰泽原本攒了好些话想跟谢景庭说,如今又不知从何说起,他偷瞄谢景庭的眉眼,莫名有些紧张,在心里打鼓。

    “督主近来如何,奴才听闻督主抓人的时候险些受伤。”兰泽瞅着谢景庭,干巴巴地问出来,方才马车里十分安静,这般打破了平静,他担心谢景庭会不想理他。

    谢景庭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温和道:“让兰泽担心了,我没有受伤。”

    “督主下次抓人的时候不要自己过去,让常卿他们过去就好了。”兰泽绞尽脑汁地回复,谢景庭随口应一声,反应平平。

    朝政之事他并不了解,兰泽瞅一眼谢景庭又瞅一眼,开口问道:“督主过来是因为贺大人给督主写了信吗?”

    谢景庭闻言点头,对他道:“贺大人对兰泽很关心。”

    “奴才的腿伤便是因为他,督主不要被他骗了,他不是什么好人。”

    兰泽这般说,他已经想好如何告贺玉玄的状,可是贺玉玄并没有对他做什么,他的腿伤并不算贺玉玄直接造成的。

    “这般。”谢景庭似乎听进去了,扫了一眼兰泽手边的点心,那是兰泽抱着上来的,贺玉玄送的点心。

    兰泽没有注意到,他自己也知道说不清楚,只能干巴巴道:“奴才去找他是因为他帮奴才写了卷子,这次我拿了乙一,但不是奴才自己写的……我想告诉督主,督主说了奴才要说实话。”

    闻言谢景庭倒是有些意外,看向对面的兰泽。兰泽似乎察觉到他的敷衍,整个紧张起来,脸蛋娇红,模样看起来略有些可怜,睁着一双眼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就是这般模样,总是引人心软。

    “兰泽似乎很怕我。”谢景庭略微斟酌着开口,方才的平静心情,莫名地因为对方的示弱略微好上了一些。

    “没有怕督主,”兰泽立刻否认道,他小声说:“我总是闯祸,担心督主会不高兴。”

    谢景庭闻言若有所思起来,自己方才的态度兴许确实冷淡了些,于是温和道:“我没有不高兴。”

    “兰泽已经做的很好了。”

    这般说完,兰泽略有些不可思议,他瞅谢景庭好几眼,然后略微松了口气,因为谢景庭的这句话高兴起来,水盈盈的眼眸跟着亮起来。

    “我以为督主会怪我,我在学堂里总是做不好,完不成先生的课业、总是招惹麻烦,还会让自己吃亏……”

    兰泽自己掰着手指头数着,他越数越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实在忍不住有些高兴,他离谢景庭并不远,忍不住眼神跟着乱瞟。

    “督主,奴才可不可以做一件事情。”

    谢景庭认真听着,闻言还没有说好,少年朝着他扑了过来,怀里撞上一团温软,兰泽身上特有的清香传过来,他被兰泽抱住,触及到对方鲜活温热的躯体。

    兰泽抱住了谢景庭,他这般实在是有些冒犯,只是这般才能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他嗓音软声软气,“除了娘亲,督主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谢景庭身上略有些凉,兰泽碰到了谢景庭的手指。他头脑一热,做完知道自己冒犯了人,于是红着脸松开,对上谢景庭略微黑沉的眼,他又有些害怕。

    守在外面的常卿隐约能听见几句话音,前一日谢景庭吩咐要把兰泽送走,今日兴许已经不做数了。

    “蝶落蛛网,犹深相泽,一次两次尚且能够逃脱,时而久之,前路唯万劫不复。”

    史书上记载了一种菟丝花,擅长伪装示弱迷惑人,总有一些人类被迷惑了尚且不知情,直到最后被吞食殆尽才意识到自己一开始便是猎物。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5章 第 35 章 不要丢下兰泽

    兰泽有些怕谢景庭怪罪他, 然而谢景庭只是看了他一会,随即收回视线,好一会才问道:“兰泽平日里欢喜了也会这般随便抱其他人。”

    这个问题兰泽思考了一会儿, 他只抱过谢景庭,原先抱过娘亲,这般想着,他于是点了点头。

    兰泽自己摸着袖子边缘,打量着谢景庭的神色, 小声道:“平日里奴才没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只有见到督主才会高兴。”

    “所以奴才没有抱过其他人。”

    兰泽察觉不到谢景庭的情绪变化, 他注意力没一会又被其他事情吸引。他趴在窗户边看窗外, 受伤的脚略微抬着,闻到了空气中香甜的味道,瞅了好几眼。

    他看了好几回, 视线实在难以让人忽视, 谢景庭便让常卿过去买了。

    兰泽拿到了点心和羊奶,他有些开心, 瞅着谢景庭侧脸,这么看虽说谢景庭相貌明艳,但是侧脸线条更加偏冷硬, 眉眼抬起来时温和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兰泽有话要讲。”谢景庭问道。

    桌上放的折子, 到现在一本还没有看完, 兰泽在他身旁,总是吸引人的注意力。

    “奴才有好多话想跟督主说, 但是怕打扰到督主。”兰泽在谢景庭身边坐着, 他把奶糕填进嘴巴里, 讲话时丝丝缕缕的甜味儿冒出来, 香甜的气息缠绕在谢景庭身边。

    谢景庭说:“这般,兰泽可以之后再讲。”

    兰泽闻言愣了一下,他以为谢景庭会说不介意,然后他便可以和谢景庭说一些废话,他瞅两眼谢景庭,脸上憋的红起来,有些不大高兴。

    他于是扭过头自己吃自己的点心,羊奶味道很甜,趁着谢景庭不注意,他偷偷把点心屑抹在谢景庭的袖子上。

    兰泽抬头的时候正好撞进谢景庭眼底,他被谢景庭抓包,从脸红到了耳根,手上还拽着谢景庭的袖子。

    谢景庭看了他两眼便收回了视线,没有责乱他的意思。

    倒是把他慌乱的神情全部尽收眼底。

    到了督主府,兰泽在常卿进来时便自动地挪到边缘,让常卿背他下去。

    谢景庭视线在兰泽身上略微定住,兰泽被托起来,另一只手里还拿着自己的小包子,戒备地瞅着一边,担心自己的东西掉下来。

    “常卿,我们现在回院子吗。可不可以把我放督主这里。”兰泽在常卿背上问道。

    常卿说:“督主下午会忙,皇上可能过来。”

    闻言兰泽老实了,他才不去凑热闹,被常卿放到了自己住的院子,谢景庭还让大夫过来了一趟,看他脚伤的恢复情况。

    兰泽行动不便,他于是没有乱跑,自己在房间里待着,他闲来无事,在床边又做了一个布偶娃娃,做的是娘亲和给他自己。

    这般便有了三个布偶娃娃,布偶娃娃都放在床头,三只摆在一起,像是一家三口,看起来十分温馨。

    他不去找别人,倒是别人过来找了他。如意和如礼过来了一趟,发现兰泽还在床边摆弄布偶娃娃,神□□言又止。

    “兰泽,你在国子监里可是又闯祸了……脚怎么了?”

    兰泽见到如意如礼有些开心,给她们让开了地方,让她们在小桌子边坐下来,他一蹦一跳地去端了茶水。

    如意连忙拦住了他:“兰儿,你脚伤了不要忙来忙去的,坐下我来便是。”

    兰泽被她们两个按着坐下来,他还记着方才如意问的问题,回答道:“应当不算是闯祸,脚不小心崴到了,大夫说要养几日,今日已经感觉好多了。”

    “你们两个呢?在府中如何?”

    “我们两个在府中哪里都好,倒是你,兰儿,我得到了消息,不知真假……督主似乎打算把你送走。”

    “所以我们两个特意过来一趟,想问问你是不是在国子监里又闯祸了。”

    如礼有些担心兰泽,对兰泽道:“若是闯祸了便过去给督主认个错,督主一向脾性好,会原谅你的。”

    兰泽闻言怔了一下,他好一会没有回过神来……谢景庭要把他送走?为什么?

    他很快想到了,他在国子监里表现并不好,送走他自然是应该的。

    原先不是一直都担心这一天吗?如今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兰泽问道:“你们是如何得知的……督主要把我送到哪里?”

    他声音有些低,心里突然空落落的,睁着一双眼略有些迷茫。

    虽说他本来也知道是这个结果,但是……但是……

    如今这么快又要被人丢下,他胸腔被堵住一般的难受,水盈盈的眼眸略有些湿润。

    “兰泽,你别哭啊,这是听侍卫讲的,前几日督主去了一趟乐坊,常卿报了兰泽的年纪和名字……”

    原本他便出身贱籍,送到乐坊很正常。兰泽的心好像被人用力揪住了,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娘原先便是在乐坊学琵琶。

    琵琶学成之后被人送去青楼,一辈子没能脱贱籍,死了之后没地方埋,他没有把他娘埋在乱葬岗,他娘的骨灰如今还在他戴着。

    如今他也要同他娘一般了吗?

    兰泽手里还揪着布偶娃娃,捏着谢景庭的脸略微使力有些变形,眼泪忍不住掉下来,眼前跟着模糊起来。

    “我在讲堂里没有好好念书,总是及不了格,先生总是骂我,讲堂里有人欺负我,欺负我的是世子,我不敢告诉督主。”

    “督主兴许是觉得我麻烦……在我身上花的银子回不来,我还总是闯祸。”

    兰泽嗓音细细软软又很低,他眼睛红通通的,那张小脸被打湿,他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委屈又难过。

    他总是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忘记了谢景庭与他非亲非故,自然不会一直容忍他。

    “好兰儿,不要哭了,给姐的心都要哭碎了。”如意用手帕给兰泽擦脸,柔声道:“此事还不确定,我们再帮你打听打听。若是督主不要你,我们姐妹要你。”

    “我们两人在京郊有处破院子,实在不行,让兰儿去那里住,平日里做一些小生意,总是能活下来的。”

    “兰儿,莫要哭了。男人没有一个靠谱的东西,何况督主也算不上是男人,莫要因为他难过。”如礼拿了点心哄兰泽,被如意瞅一眼,点心放到了一边,她们两姐妹围绕着兰泽哄了好一会。

    当真是宛如多了个弟弟。

    谢景庭在正殿里,侍卫前来汇报了姬嫦那边的情况,送走姬嫦之后,正殿空下来,周围安静而空荡。

    香炉没有燃,上面的貔貅图案冰冷折射出光芒,旁边放的还有一张软垫和小桌,那是给兰泽留下的,上面有两本书,兰泽上回没有看完。

    谢景庭的视线在软垫上略微停留,若是兰泽在这里,兴许没一会过来偷看他,围着他走两圈,然后又自己回去。

    “常卿,兰泽如今在做什么?”

    谢景庭见到兰泽的时候,兰泽刚哭了一场,老实地趴在常卿背上,眼睛红通通的,小脸略有些白。

    如意和如礼说了一通,兰泽方才在收拾自己的东西,不知道谢景庭何时送走他。若是他去了乐坊,那里也是有嬷嬷管的,无论是琴还是琵琶他都不会,到时候他怎么办呢?

    兴许他弹不好琴,嬷嬷还会打他,据说乐坊的嬷嬷都是用鞭子抽人的。他怕疼,一点都不想挨打。

    “见过督主。”兰泽没办法行礼,只略微俯身,谢景庭对他说不必多礼,他便抬着一条腿在一旁站着,看着谢景庭目光略有些闪躲。

    都是骗人的,今日谢景庭还说他已经做的很不错了,兴许是因为要把他送走了,所以才那样说。

    兰泽心里闷闷的疼,他一眨眼眼泪又要落下来,自己忍着没有哭,他才不想再在谢景庭面前丢脸。

    “督主找奴才……有什么事情吗?”兰泽低声问出口,他垂着眼眸,没有看谢景庭。

    谢景庭的目光在他脸上略微停留了一会,问他道:“兰泽有心事?”

    兰泽摇摇头,勾着脑袋腰板挺直,一句话也不说。

    谢景庭若有所思,从回来到现在,不过几个时辰,兰泽应当没有出府,兴许是见到什么人……小孩又有了新的烦恼。

    “若是有心事,可以说出来。”谢景庭说。

    兰泽才不愿意讲,谢景庭已经要把他送走了,他和谢景庭有什么好说的。

    他想起来了什么,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一个荷包,里面放的都是银子,原先谢景庭给他的,他在国子监里攒够了。

    “督主,这是原先奴才欠督主的银子。”兰泽把荷包放在桌子上,荷包是他娘亲给他缝的,他有些舍不得,如今也顾不上了。

    谢景庭闻言看过去,叫想起来侍卫汇报的兰泽日日都去前院给人送饭,猜到了什么,对兰泽道:“兰泽在国子监里给人送饭攒下来的银钱……便是为了还我?”

    兰泽点点脑袋,水盈盈的眼眸瞅谢景庭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奴才说了要还督主银子,这些银钱都是奴才空余时间挣的,未曾偷抢,奴才攒了半个多月。”

    他闷闷地说完,自己捏着自己的衣袖边缘,上面绣的银色老虎被他捏的变了形。

    “这般。”谢景庭扫兰泽一眼,话音到了嘴边,扫到兰泽受伤的脚踝,那里还在肿着,兰泽自己包不好纱布,裹得胖乎乎的很丑。

    兰泽脸生的白净,如今眼睛红着更加惹人怜爱,像是一株水盈盈垂下来的莲花,弱姿完全展现出来,只让人想擦掉他的眼泪。

    谢景庭放下来折子,兰泽留意到了,他还在原地不知所措,人已经到了他面前。

    兰泽看谢景庭需要抬头,他的眼泪被谢景庭擦掉,谢景庭离他很近,一道阴影落下来,他眼底只剩下谢景庭那张明艳的脸。

    他略微别过脸去,不知道谢景庭这是要做什么,瞅谢景庭一眼,很快低垂着眉眼。

    “若是不开心,今日正好需要去暗桩一趟,不如带兰泽一道出去转转。”谢景庭这般说,温和的话音略微停顿。

    本以为兰泽那双好看的眼睛会亮起来,然而兰泽反应平平。

    兰泽只是应了一声,嗓音很低,他又变成了角落里窝着柔顺的兔子,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不会问东问西。

    荷包被谢景庭拿走了,上面缝的有小兔子,兰泽等着常卿过来背他,靠他自己上不了马车。

    他扶着柱子站着,常卿在原地没动,兰泽以为是要他自己上去,如今都不愿意管他了,他于是闷闷地没有讲话,自己扶着柱子过去。

    还没有走两步,常卿到了他面前,对他道:“小公子,我背你上去。”

    兰泽这才上常卿的背,被常卿背上去,他坐在马车角落,谢景庭坐在他身边,他略有些不自在,朝旁边挪了挪。

    他这般反常,引得谢景庭多看他两眼。平日里他对谢景庭的视线便很敏感。如今谢景庭一直看他的眼睛,他更加感觉不自在,悄悄地把脸别到一边。

    “兰泽原先不是说有好多话讲。”谢景庭提了一句,目光在兰泽肿了的眼皮上流连,很想碰一碰。

    “奴才现在想不起来了。”兰泽回复道,原先是有好些话想讲,如今都没心情了。

    他不说话,谢景庭主动开口问一句已经是极限,两个人在马车里都不说话,倒是路过街道,兰泽偶尔还是会忍不住看一眼。

    兰泽看了路边的汤圆铺子,只有过年的时候娘亲才会买汤圆,他很喜欢吃,于是多瞅两眼。

    日后若是他去乐坊,汤圆兴许都吃不到了。

    “想吃汤圆?”谢景庭注意到了,于是让常卿停下来,对兰泽道:“我也想尝尝,兰泽可愿意陪我。”

    兰泽闻言瞅向谢景庭,略有一些奇怪,平日里他记得谢景庭并不喜欢吃甜食。

    这兴许是他吃的最后一顿汤圆了,于是他点点头。

    他还准备让常卿背他下来,然而他扫到了谢景庭的眉眼,谢景庭朝他伸出了手,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下一秒整个人被横抱起来。

    兰泽呆了一下,他脸上紧接着红了起来:“督主……奴才不用督主抱。”

    他被迫抓住谢景庭的衣角,在谢景庭怀里略有些拘谨。

    谢景庭把他抱下了马车,兰泽如今已经十七,臊地脸上红起来。在马车上尚且不明显,一下来,人来人往潮水般的忙音落在耳边,周围都是人,这家汤圆铺子还有很多客人。

    兰泽脸上立刻红下来,他把脑袋埋进谢景庭怀里,小声道:“督主把奴才放下来便是,奴才自己可以走。”

    谢景庭略微垂眼便能扫到怀里少年泛红的耳垂,像是冷玉上胭脂晕开。

    他随口应了一声,把兰泽放在了椅子上,让常卿去要了两份汤圆。

    兰泽被放在椅子上,他略有些不好意思,谢景庭一定是嫌他麻烦,直接把他抱下来,这般省了许多的时间。

    他这般想着,汤圆上来的时候吃的便着急了一些,滚烫的汤汁在舌尖滚了一圈,顿时疼的放下了勺子,他忍不住叫了一声疼。

    谢景庭为他递了一杯茶水,茶水清凉,喝下去之后舌尖的灼痛感消下去些许。

    “不必着急。”

    兰泽把汤圆吐了出来,他这般笨,简直忍不住想自己把自己埋起来,身旁的谢景庭视线在他唇畔略微停留,对他道,“有些肿了。”

    兰泽接下来吃的慢一些,他嘴巴痛的不想张开,谢景庭对常卿说了什么,没一会常卿拿着一对碧绿的糖丸回来了。

    “督主,这是什么。”兰泽问。

    谢景庭对他道:“是薄荷丸,吃了兰泽的嘴巴不会痛。”

    兰泽于是把那一盒糖丸揣着,他再吃汤圆先吹好几回,把自己碗里的都吃完了。

    京城卖的汤圆馅种类多,他要了最普通的糖水馅儿,谢景庭吃的是五福。

    谢景庭早早就放下了筷子,碗里还剩下好些,兰泽在一旁问道:“督主不吃了吗?”

    谢景庭略微嗯了一声,他在一旁看着兰泽吃东西。兰泽吃东西总是很认真,很简单的食物兰泽也能吃的很香,看起来很有胃口。

    兰泽哦了一声,于是把谢景庭那碗剩下来的汤圆推到了自己面前,换了自己的勺子吃谢景庭剩下的汤圆。

    “兰泽,若是没吃饱可以再要一碗。”谢景庭说。

    兰泽倒是有些奇怪地瞅着他,对他道:“再要一碗做什么,奴才已经吃饱了。”

    “督主要的是五福汤圆,若是吃不完福气便会走光光,小时候我吃不完都是娘亲替我吃。”

    兰泽把娘亲说的每一句话都放在心上,他想起来这个传统似乎是很早以前的,兴许现在已经换了传统。

    这般想着,汤圆已经进了嘴巴里,是莲子馅儿的,还挺好吃,于是兰泽吃完了。

    他吃完便掏出来手帕擦嘴,眼角瞅到谢景庭在看他,他于是瞅过去,谢景庭并未说什么。

    谢景庭带他出来吃汤圆,以前未曾对他这么好,兴许是因为马上要送走他了,所以今日便对他好一些。

    犯人在临死之前还有断头饭,何况他未曾犯罪大恶极之事。

    他们方起身,有侍卫从街角出现,兰泽扫到了飞鱼图案,侍卫朝谢景庭耳语了几句。

    谢景庭吩咐了什么,嗓音低沉,兰泽没有注意听,他的注意力被对面的灯盏吸引,对面有卖灯的商贩。

    “兰泽想要花灯?”谢景庭交代完了侍卫便走了,问他道。

    今日是最后一日,兰泽有些难过,他瞅一眼灯盏,想着留个念想总是好的,他于是点点头,对谢景庭道:“督主,奴才喜欢月亮。”

    月亮只有一盏,谢景庭命常卿去取了,灯盏并不大,和他手掌差不多大小,他提着很方便。

    “暗桩里有一点事情需要处理,先让常卿送兰泽去陈谏司,晚些我去接兰泽。”谢景庭这般对他说,也算是交代了常卿。

    兰泽才出来不到半个时辰,他知道谢景庭忙,于是哦了一声,抱着自己的灯盏低垂着眉眼。

    若是他去了乐坊,之后兴许再也出不来,到时候自然见不到谢景庭,谢景庭当然不会去主动找他。

    谢景庭这般冷心冷情,除了府宴邀约,他未曾见谢景庭与谁联系。

    兰泽抱着花灯,眉眼落下一道阴影,小脸看上去略有些落寞。

    谢景庭沉默了一会儿道:“不会等太久。”

    “奴才知晓了。”兰泽小声说。

    常卿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当着谢景庭的面,背兰泽的时候都注意许多,不碰不该碰的地方。

    兰泽之前也来过陈谏司,陈谏司在宫中,他在常卿背上,忍不住问道:“常卿,督主真的会来接我吗?”

    会不会兴许他要去的便是乐坊,如今便要把他送走了?

    常卿头也不回道:“主子从不食言。”

    假的,谢景庭最擅长敷衍应付,说的话不能作数。

    直到兰泽来到陈谏司,他才信了常卿的话,这里到处都是侍卫,只是他上次来和这次不同,上次他是来求人。

    如今常卿背着他过来,陈谏司轮值下岗的侍卫都过来凑热闹。

    “老四,你背着的是谁?怎么看上去有些面熟。”

    “你个傻鸟,和主子长得有些像,你说为什么面熟。”

    “主子什么时候生了儿子,我们哥几个都不知晓?”

    兰泽被一群侍卫围住,他有些怕生,于是躲在柱子后面,时不时探出脑袋瞅一眼,很快又缩了回去。

    常卿有些无奈,对他们道:“是主子领回去的,先前在宫中待过几日,你们都忘了?”

    侍卫一拍脑袋,算是记起来了,围着常卿问东问西,兴许是常卿第一次领人过来,侍卫们都有些好奇。

    何况兰泽模样生的好看,精致的像是糖人儿娃娃,又穿了一身红衣裳,格外的讨喜。

    兰泽喜欢吃点心,有侍卫给他递点心,他于是接了,抱着点心在一旁守着。没一会又有人给他递茶水,他被侍卫送了一堆吃的玩的,自己抱着在一边玩。

    常卿没怎么拦着,被支来守着兰泽,相当于带孩子,一个人带和一群人带没什么区别。

    兰泽吃了一会就抱着柱子睡了过去,脸上红通通的。平日里兰泽便容易脸红,常卿没当回事,直到谢景庭来接人,兰泽在他背上打了个嗝,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常卿心道不妙,检查了一番,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把醉糕也给了兰泽。

    把人交给谢景庭时,常卿主动认了错,“主子,方才属下不小心喂兰泽吃错了东西。”

    谢景庭扫一眼,常卿身后的几名侍卫个个竖着耳朵目不斜视。

    兰泽在谢景庭怀里自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直到马车颠簸,他睁开眼,黑漆的瞳仁映着谢景庭的脸,谢景庭略微垂眼看着他。

    然后兰泽打了个酒嗝。

    若是兰泽在清醒着,估计会脸红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醉了以后脑袋会呆好多,还记人。

    谢景庭没反应,兰泽盯着人好一会。

    “督主。”兰泽看着人,便自顾自地委屈起来,原本便红着的眼尾晕染了一般,他不知自己方才缠人,一直扒拉着谢景庭,如今醒了更加缠人。

    兰泽嗓音软了许多,听起来有些像是气音,如羽毛一般轻轻扫在人耳边。

    他脑袋晕乎乎的,委屈地朝谢景庭怀里钻,谢景庭喊了一声“兰泽”,他仿若未闻。

    “督主可不可以……”兰泽脑袋发晕,他只这么低声说了一句,整个人失去重心,朝下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时候嘴巴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

    温软的两片唇擦过去,谢景庭被迫接住人,他略微顿住,唇畔仿佛残留着余温,怀里的少年抓着他的衣角,脸上红晕一片,在他怀里发出细微的泣音。

    “……不要丢下奴才。”

    第36章 第 36 章 谢景庭向来博爱

    兰泽不知道自己前一天在谢景庭怀里哭了半天, 他一直缠人,被常卿抱走的时候还一直在扯谢景庭的袖子。

    前一天被喂了醒酒汤,兰泽醒来的时候没有太难受, 他自己洗了把脸,睡着之后的事情全都不记得。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常卿给完他点心,他抱着柱子睡着了。

    好像梦到了谢景庭。

    兰泽这般想着,他早就把自己的小包子收拾好了,都是一些他要带走的东西, 但是早上没有人来接他。

    他出门问了侍卫,谢景庭不在, 不知又在何处忙, 谢景庭好像一直都很忙。

    兰泽见到谢景庭是在两日之后,两日之后他便要去国子监了。谢景庭还没有送走他,还要送他去国子监, 不知是什么意思。

    他隔了三日再见到谢景庭, 他的东西收拾好,腿脚好的差不多了, 现在差不多能走路。

    常卿把他抱上马车,他坐在角角,扫见谢景庭腰际, 那里还挂着玉牌, 可能是刚从城外回来。

    “督主要送奴才去念学吗?”兰泽这般问, 他仔细地瞅着谢景庭,谢景庭应一声, 温和的视线扫过他唇角处。

    兰泽注意到谢景庭眼下有很淡的鸦青, 可能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谢景庭对他道:“兰泽在国子监里乖一些, 有事便写信。”

    兰泽哦一声, 他算算日子,阮云鹤已经从诏狱出来,只是还没有去上课,若是上课了,他还要面对阮云鹤。

    他烦恼的事情好多,原先这些要讲给谢景庭,知道谢景庭打算把他送走之后他就不打算讲了。

    “奴才知晓了。”兰泽说。

    谢景庭过了好一会问道:“缺银子可以跟常卿说。”

    兰泽瞅一眼又瞅一眼谢景庭,以往谢景庭没有提过这一句,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他不大清楚谢景庭在想什么,谢景庭比他聪明的多,他弄不明白。

    兰泽到国子监的时候磨磨唧唧不大想进去,他下意识地回头,发现马车还在原地停留,透过车窗里面的人影若隐若现。

    谢景庭在马车里能够看到兰泽慢吞吞的动作,小孩上个学似乎不大情愿,那一双清澈的眼带着几分依依不舍,几乎要动摇人的心神。

    没一会,那道身影转过来,兰泽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马车前。

    略低的嗓音传来,兰泽小声问,“督主下次还会过来接奴才吗。”

    谢景庭回复道:“若是在京中便过来。”

    这算是一句保证了,兰泽瞅谢景庭两眼,眼眸亮起来,应了一声之后蹦蹦跳跳地进去了。

    兰泽并没有高兴太久,他的高兴从碰到阮云鹤戛然而止。

    通常晚上的课阮云鹤不会过来,但是今日阮云鹤过来了。

    阮云鹤和齐星宇一并被关进诏狱,兰泽觉得并不怪他,他当时什么也没做,但是保不准阮云鹤会迁怒于他。

    当时他赌气走了,阮云鹤表情看起来好吓人。

    “看看这是谁……兰泽还用来上学啊?今日怎么未曾让贺大人送你过来,督主知不知道你在国子监已经另谋出路。”

    齐星宇和他的位置只隔了一条走廊,这话是讲给他听的,当时贺玉玄带着他走了,傻子都能看出来微妙之处。

    兰泽不想搭理齐星宇,他坐在阮云鹤前面,阮云鹤视线正落在他身上,他没有转头,都能感觉到那道视线略微强烈,像是一道薄薄刀刮在他身上。

    一整堂课,兰泽如坐针毡,一到钟鸣声响起,他立刻起身,没等他起身,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齐星宇把他按了回去。

    “兰泽,先别走啊,上次的事还没完呢,你好歹要给世子一个交代。”

    兰泽肩膀处传来疼痛,他抱着自己的书册,看了一眼周围,周围的同窗窃窃私语,但是大多只是看一眼便走了。

    没人愿意多管闲事。

    一道阴影落下来,兰泽下意识地看向阮云鹤,眼睫略微颤了颤,“奴才要给世子什么交代。”

    “是你们告诉我有文谍,被抓了也和我没有关系。”

    齐星宇还按着他的肩膀,随意地问道:“那你和贺玉玄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爬了他的床……谢景庭知不知道你这般到处勾引男人。”

    兰泽还不知晓前几日他被贺玉玄抱着的时候好多人都看见了,此事私底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他闻言略微睁大了一双眼,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随即胸腔里涌上怒意,这般的话为何能张口就来,他何时勾引过人。

    “奴才的事和齐公子有什么关系。”

    兰泽知晓齐星宇这般问都是阮云鹤的意思,他想起来阮云鹤那日冒犯他,他都没有同阮云鹤一般见识,为何阮云鹤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他麻烦。

    他心底好似有一团东西在堵着,气闷道:“奴才勾引别人又如何,不关齐公子阮世子的事,若你们看不顺眼找先生告状便是,你们两个不是最擅长在背后告状了吗?”

    兰泽黑白分明的眼珠倒映着齐星宇的面容和阮云鹤的侧脸,这一番话出来,郁气勉强散了几分。

    “兰泽,你说谁喜欢告状……再说一遍。”

    齐星宇没质问完,一旁的阮云鹤深褐色的眼珠映着兰泽,气息冷了几分,在一旁沉默着开了口。

    “你让他碰过了?”

    兰泽气的脸上红了一片,他有没有被别人碰过关阮云鹤什么事。阮云鹤的口吻好像他是他的什么人一样,明明他们俩如今八竿子打不着。

    “碰过又如何,我们两人年少相识,在我十三岁时便和他亲过了。奴才想与谁亲近便与谁亲近,世子哪来的立场管奴才?”

    兰泽情绪上头时口不择言,一直积攒的怨气爆发,忍不住道:“世子少管奴才的闲事,当心奴才告诉督主。”

    阮云鹤似乎很在乎自己在谢景庭心中的形象,不然也不会上次回来之后便不再搭理他。

    外面天色已黑,讲堂里的气氛简直降到了冰点,兰泽抱着自己的课业准备起身,他方起来,被阮云鹤大力握住了手腕。

    兰泽手腕再次遭殃,阮云鹤看起来风光,实际上是个武夫,一有不顺心便会用力气说话。可恨兰泽打不过他,不然他一定要先把阮云鹤揍一顿。

    “世子,松手。”兰泽有些生气,他看着阮云鹤,嗓音没有什么份量。

    “哪里让他碰过了。”阮云鹤从上往下的打量他,目光掠过兰泽的嘴巴和锁骨。兰泽唇色很红,比花枝还要娇艳,身形清瘦锁骨凸显出来,线条流畅宛若冷玉。

    兰泽被阮云鹤打量的视线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下意识地略微向后,“世子,你放开……”

    “为何世子这般在乎奴才有没有被其他人碰过……难不成世子喜欢我。”

    兰泽这般问出来,他嗓音很低,眉眼抬起来,察觉到阮云鹤动作略微停顿。

    “若不是喜欢我,不必再问奴才这种问题,奴才不归世子管。”

    兰泽趁着阮云鹤不注意立刻挣开了人,他一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方才抱着的书册掉在地上,他自己捡了起来。

    讲堂里灯灭了,外面的走廊上烛灯亮着,阮云鹤的表情略有些难看。

    兰泽捡了书册立刻跑了,他出去的时候手还在抖,一瘸一拐地离开讲堂,路上脚腕略有些疼。

    当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的没有睡着,为阮云鹤的事情担心,兴许是他那一日的质问起了效果,阮云鹤接下来没有再找过他。

    他们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兰泽不敢将此事告诉谢景庭。谢景庭已经打算把他送走了,何况这兴许只是小事,毕竟他没有受伤,只是被为难了一番。

    这般想着,直到他某一日照常回到院子,他院子在后院,略有些远,他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找蜡烛。

    刚把书册放下,他没有注意到房门后面有人,在他转身时,身后一道身影压了过来,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兰泽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叫喊,他被吓了一跳,腰肢被人大力扣住,眼角扫到了高挺的鼻梁,往上是一双略微深沉危险的眼眸。

    “阮世子……你做什么……”

    他被阮云鹤从身后揽着,知晓阮云鹤是喝醉了,他院子里明明上了锁,为何阮云鹤能进来……还有为何阮云鹤知道他住在这里。

    难不成阮云鹤偷偷跟过他?

    兰泽背后冒出来一层冷意,他急得脸上通红,忍不住有些委屈,他未曾告状,阮云鹤便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他,

    “世子……”兰泽剩余的话没有讲出来,他的嘴巴被阮云鹤用掌心捂住,阮云鹤略沉的声音落在他耳边。

    “闭嘴。”

    “唔……”兰泽在阮云鹤怀里拼命挣扎,他感受到阮云鹤在解他的腰封,他的眼眸略微睁大,摇了摇头,一双水润的眼眸几乎被急哭。

    兰泽身形清瘦,抱在怀里温软的一团,一只手腰肢便能扣住,阮云鹤用另一只手解怀里少年的衣衫。

    衣衫被解到一半,兰泽挣扎的更厉害,在阮云鹤手掌处用力的咬下去,血腥味填满唇腔。兰泽顾不得其他,趁着阮云鹤松手的时候顺带着在阮云鹤脸上咬了一口。

    他咬下去的时候带着凶劲,然后他的脑袋便被阮云鹤托住了,察觉到阮云鹤的气息更加粗重,兰泽被灼热的气息扑了满脸,他被抵在墙上,眼前略有些发黑。

    “世子,你喝醉了,你快松开奴才……”兰泽急得额头上冒出来了冷汗,在阮云鹤要解开他衣衫的那一刻,他眼角扫到了什么。

    随着“砰”地一声,不过是片刻的犹豫,兰泽用花瓶对准了阮云鹤的脑袋。

    阮云鹤晕过去之前,低声模糊地说了两个字。

    “喜欢。”

    兰泽眼睁睁地看着人倒下去,他掌心里出了一层汗,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完蛋了。

    花瓶上还沾着血,若是阮云鹤醒过来……不必阮云鹤醒过来,齐星宇一定知道阮云鹤在这里,兴许饶不了他。

    他可能会被送进诏狱。

    兰泽方才几乎魂飞魄散,如今又着急起来,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要告诉谢景庭吗?他想起来如意如礼的话,如今他又闯了祸,谢景庭在他来时才说了让他乖一些。

    他一点也不乖。

    兰泽像一只无头苍蝇,他只犹豫了一小会,最后提着一盏灯出门了。

    上次的路他还记得,穿过竹林,竹林路陡,上回他便是在这里摔到了,这次格外注意脚下的路。

    兰泽到了地方,他如今形象实在说不上好,此时他也找不到其他的人。

    院子里灯还亮着,看见他,侍卫便领他进去,花池里的荷花亭亭盛开,贺玉玄打开门,看清人之后略有些意外。

    “兰泽?”

    兰泽姿态略有些狼狈,他方才衣衫险些被解开,自己出来时潦草地系上,能够看到锁骨上的印子,还有手腕处的红痕。

    发丝散了一部分,眼尾处红通通的,那张小脸苍白,唇线抿着,抬眸看人时我见犹怜。

    兰泽觉得自己过来找贺玉玄略有些丢脸,他细白的指尖略微用力,眼神略有些躲闪,嗓音很低。

    “那一日……你说的话可还算数?”

    夜晚的凉风吹进来,兰泽身上多了一件外袍,贺玉玄用指腹蹭过他的脸颊,对他道:“自然作数,发生了何事?”

    “有人欺负小泽。”

    兰泽确实有些冷,他抓着外袍,和贺玉玄大致讲了事情的缘故。

    “阮世子今日喝醉酒到我院子里……我方才把他砸晕了。”

    “如此,凤惊,你去看看世子情况如何。”贺玉玄交代完门口的侍卫,对兰泽道:“小泽,不必害怕。”

    兰泽的手腕被握住,他手腕方才还在疼,贺玉玄力道很轻,他略微犹豫,便没有挣扎,被贺玉玄牵着进了院子里。

    走廊两边是竹子,贺玉玄很喜欢这些坚硬直挺的植物,看起来生命力很旺盛。

    房间陈设很简单,贺玉玄喜欢画画,屏风后面放了许多画纸。

    他被牵着坐下来,贺玉玄拿了药膏过来,为他涂了手腕,然后便把药瓶给了他,让他自己涂剩下的。

    兰泽腰处也疼,他自己掀开衣裳瞅了一眼,腰上有好几道手印子,在白净的皮肤上有些扎眼。

    他给自己涂药时贺玉玄在外面守着。

    贺玉玄在外面能够看见兰泽的影子,兰泽低着脑袋在给自己涂药,手指略有些笨拙,同一个地方总是要抹好几回。

    “小泽,你今晚在偏殿休息,我晚些要出门。”

    贺玉玄让凤惊过来,对兰泽道:“若是有事便找他,明日好好休息,不必去讲堂。”

    “你放心,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贺玉玄这般说,兰泽在小桌旁坐着,桌上有贺玉玄每日习惯采的兰花。

    兰泽还不知贺玉玄说的话可不可信,他如今走投无路只能过来找贺玉玄。

    闻言他应了一声,凤惊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换上,他注意力在点心上,分了一些给贺玉玄。

    “你要去哪里。”兰泽随口问了一句。

    贺玉玄没想到他会关心,视线落在他身上,目光柔和了几分。

    “去金銮殿,我手上的案子没有结。”

    兰泽哦一声,剩余的话他没有讲,偏殿原本没有人住,是临时收拾出来的。

    他看着贺玉玄离开,银丝绣锦在视线里消失。

    他吃了两块点心,自己的布偶娃娃都没有带,夜里还有些后怕,胡思乱想了好几回,快天亮的时候才睡过去。

    京城深夜蒙上一层迷蒙不清的雾,金銮殿外的长廊灯火通明,太监点着灯,在看清来人之后立刻进去通禀了。

    “皇上,贺大人求见。”

    里面传来物什落地的声音,姬嫦让人进来,贺玉玄进去时有下人被抬出去,他未曾投以视线。

    坊间传闻探花郎心硬如铁,未曾为遭责难的宫人留步,亦未曾施舍过贫寒百姓。

    “微尘,可是查出来了?”姬嫦出来时只披了外袍,他素来失眠,此事贺玉玄清楚,经常在夜晚才来见他。

    贺玉玄应声道:“疑点臣已经整理,皇上看过之后便会知晓。”

    “原岭南余孽首领有一下属,此人名方宿和,与谢景庭母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今在狱中出逃,现在不知下落。”

    贺玉玄:“那一日谢景庭不在宫中陈谏司,之后臣统计了陈谏司的侍卫,大约两个月前,多了有出入的一人。”

    姬嫦闻言道:“微尘,如雪一向谨慎,你说的这些,全都有迹可查。”

    “皇上,全都有迹可循,这便是最古怪之处。”贺玉玄对姬嫦道:“谢景庭此人心思极其缜密,未曾让人留下来把柄,这一向是他的手段。”

    “朕知晓了,过一段时日去岭南,你可要随同一并前去。”

    “此事臣听从皇上的吩咐。”贺玉玄说完了正事,提议道:“臣在国子监里已经收到数封小侯爷的罪状。”

    姬嫦提起阮云鹤便头疼,阮云鹤算是他远方表亲,按照辈分还大他一轮,年纪却比他还要小一岁。

    “你看着处理便是,日后他的事不必再跟朕说。”

    贺玉玄应了一声,垂眸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

    兰泽天亮才睡着,他第二日醒的早,没办法去讲堂,他就自己在偏殿看书。

    书里的内容从眼睛过一遍,却进不了脑子,兰泽欠了几篇文章之后,先生讲的课他便跟不上了。

    课上的笔记他倒是记了许多,自己对着笔记一处处的翻译,没一会便眼花缭乱。

    贺玉玄是在下午回来的,回来的时候给兰泽带了点心。点心是外面买的,摸上去还有些温热。

    兰泽肚子饿了,他于是打开了油纸包,里面点心展露出来,贺玉玄给他买的是兰花糕。

    兰花糕小时候娘亲便给他买过了,他并不是很喜欢,贺玉玄买的做的精致许多,上满涂了一层蜂蜜,还撒了许多碎碎。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念书。”人一回来,兰泽便问了。

    “随时都可以去,兰泽的课业如何,若是有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教兰泽。”

    兰泽没有讲话,他嘴巴里填了兰花糕,味道比他想象中的要好许多,入嘴即化,甜味在唇齿之间散开。

    他闻言瞅贺玉玄一眼,贺玉玄相貌女气,原先在徐州时便受女子喜欢。当时县令的女儿要提亲,贺玉玄态度不冷不热,此事后来不了了之。

    “你这般说……阮世子,你解决了?”兰泽莫名觉得他有些像是教唆的坏人,明明他才是受害者,他有些担心。

    “日后他不会在国子监,至少短时间里不会,兰泽大可以放心。”贺玉玄用手指蹭掉了他唇边的碎屑。

    兰泽略有些不自在,他指尖蹭着袖子边缘,并没有感到轻松,瞅了贺玉玄两眼,别过了脸去。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又不是傻子,既然已经来找贺玉玄,自然知晓他与贺玉玄便是牵扯不清,若想算的清楚,应当提前说好。

    “小泽,不必你做什么,有人欺负你,他们原本便该死。”

    兰泽的手被握住,贺玉玄将他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地用唇角碰了一下。

    “你只需要做想做的事就好了。”

    兰泽指尖传来温凉的触感,贺玉玄略微垂眸亲他的手背,他略有些不自在。

    他脸上红了一片,脑海里浮现出谢景庭那张脸,心中莫名有些发虚,不知为何会心虚。

    兰泽收回了手,他眼底一片清澈,映着贺玉玄的面容,强调道:“这是你自己说的……不必我做什么。”

    “不要日后再来找我。”

    “过几日国子监便要结课了,七夕节……我去接小泽。”

    兰泽课业还没有完成,国子监放假会放好久,他就知晓贺玉玄不会那么容易算了。

    他放假了都在谢景庭身边待着,上回他才和谢景庭说了贺玉玄不是什么好东西,若是让谢景庭知晓了……

    兰泽指尖忍不住蜷缩,若是让谢景庭知晓了,兴许谢景庭会觉得他不堪。

    上回谢景庭便提醒过他,不可以外貌作为交换条件。

    “督主在府里,他不让我随意出门。”兰泽这般找借口,视线朝一边乱瞟。

    贺玉玄瞳色很浅,此时映出来层影,对他道:“我会挑他不在的日子找小泽。”

    “小泽住在他府上,为何他不愿意让小泽出门。”

    兰泽回复道:“督主担心我。”

    “如此。”贺玉玄说:“谢景庭向来博爱,小泽也在其中。”

    贺玉玄讲话语气很好,但不知为何,兰泽听的有些不舒服,他瞅贺玉玄一眼,被堵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大高兴地还嘴。

    “自然,督主仁慈天下,不像你一心只向权贵。”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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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不一定洁,所有攻一定洁且守男德

    炮灰攻待补充

    第37章 第 37 章 丢人

    兰泽说完之后自知失言, 于是闭着嘴巴不讲话了。

    贺玉玄眸底有很浅的一层虹膜,显得那双眼略微泛着幽色。

    他被贺玉玄看的有些发毛,然而贺玉玄一会便收回了视线, 对他温和道:“小泽今日欠下了功课,我让凤惊带回来了小泽上课用的书册。”

    兰泽不喜欢缺课,他原本便跟不上,贺玉玄已经坐到了他身旁,兴许是怕他有不好的回忆, 特意和他隔了一些距离。

    “今日我来为小泽讲吧。”贺玉玄说。

    烛灯幽幽地燃着,桌上放了笔墨纸砚和书册, 贺玉玄把书册打开, 字兰泽见过,曾经他们二人写过许多不知名的书信。

    他在藏书阁里日日回复期待的信件,全部都是这双手写下来的。

    “我听李大人讲, 兰泽欠下了许多功课。”贺玉玄把书册往前翻了几页, 大致推测出兰泽的学习能力,从兰泽拖欠的那一页开始讲。

    兰泽原先还有些狐疑, 瞅了一会之后发现贺玉玄确实是在为他讲课,用的语言比先生要简单许多,他能够听懂。

    他于是认真听起来, 贺玉玄一直同他保持着距离, 讲完了一章内容, 兰泽没有那么戒备了,还主动地问了几个问题。

    “为何先生讲的我听不明白。”兰泽问道。

    贺玉玄对他道:“兰泽原先不识字, 很多典故不明白, 背起来会比较吃力。”

    兰泽随意应了一声, 他又瞅贺玉玄两眼, 贺玉玄与他对上视线,他正在咬着朱笔头,嘴巴松开,然后脑袋便被摸了一下。

    “兰泽,学些东西,若是哪一日谢景庭抛下你,你不至于流落街头。”贺玉玄斟酌着说。

    兰泽倒是有些意外,他以为贺玉玄会说养他之类的话,他慢吞吞地回复:“这般的道理我自然知晓。”

    他顺带着嘴硬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其实谢景庭已经打算把他送走了,好像一把刀悬在他的脖子上,兰泽有些迷茫,若是把他送到乐坊,他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他倒是没有想过提前逃跑,自己没有那个胆子。

    若是娘亲还在,他兴许会勇敢一些。

    贺玉玄随口问道:“你在谢景庭府上,不知他是做什么的。”

    还能做什么,谢景庭要经常去查案抓人。

    兰泽闻言瞅贺玉玄一眼,对贺玉玄道:“他做的事情你不是都知晓,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成。”

    现在他胆子略微大些,只针对贺玉玄,兴许因为贺玉玄木头性子,他说的不好听贺玉玄也不会生气,会包容他。

    话音顿住,兰泽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来一幕。在很久之前,舫船上死去的侍卫和歌女,还有谢景庭衣袍上溅到的血。

    贺玉玄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再接他的话,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兰花糕上,对兰泽道:“上面有兰花,便想到兰泽。”

    兰泽很容易被吸引注意力,上一秒还在想贺玉玄打听谢景庭做什么,下一秒又被贺玉玄的视线吸引注意力,看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并不怎么好吃。”他这般评价一句,继续低头写自己的文章了。

    贺玉玄在一旁看着,兰泽略微低着脑袋,侧脸玉□□致,纤长的眼睫略微垂着,眸中略微睁大,认真地在找自己抄写的错字。

    那一双细白的手沾上了墨汁污点,兰泽随意地蹭了蹭,用笔姿势很用力,略有些笨拙。

    注意到他的视线,兰泽莫名其妙地瞅了他一眼,然后略微换了个方向,不大想让他看见。

    兰泽不敢回自己的院子,他担心阮云鹤或者齐星宇找他的麻烦,于是他做了缩头乌龟,在贺玉玄的偏院待了好几天。

    国子监结课需要提前收拾东西,兰泽带的东西本来就不多,到最后一日他略微放心,不必来上课他赶到非常轻松。

    如今是六月底。

    兰泽走的时候贺玉玄要送他,他的小包子收拾的整齐有贺玉玄一半的功劳,何况他最近一段时间吃贺玉玄的睡贺玉玄的,兰泽略有些理亏。

    于是他便让贺玉玄送了。

    只走到门口,他便走的慢了,对贺玉玄道:“送到这里便是,你回去吧。”

    再往前,兴许让谢景庭看见了,他莫名不大想让谢景庭知晓。

    贺玉玄扫一眼外面,对他道:“兰泽不要忘了先前答应的,在府中好好吃饭,不要总是布着点心。”

    兰泽听的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道贺玉玄管的真多,他接过自己的小包子,随意应了一声敷衍贺玉玄。

    然后情不自禁地想到,他和谢景庭讲话,谢景庭也经常随意地应一声。

    这般,会不会谢景庭也在经常敷衍他?

    兰泽还没想清楚,他的脑袋又被贺玉玄揉了一把,被他躲开了。

    他浑身像是冒出来了小刺,不轻不重地戳了贺玉玄一下,不喜欢贺玉玄对他动手动脚。

    隔着人群,兰泽看到了常卿,他于是立刻抱着包子小跑过去了,和常卿打了一声招呼,问道:“常卿,督主在不在?”

    上回谢景庭说会过来接他,兰泽问的时候已经掀开了车帘,正好同谢景庭对上视线。

    “督主。”兰泽乖乖地唤了一声,他上马车的时候未曾回头看一眼,没有注意到贺玉玄还在原地站着。

    “督主今日不忙吗。”兰泽在一旁小声地问,他能够闻见熟悉的雪枝香,很喜欢这个味道。

    “今日事情处理完了,兰泽近来如何。”谢景庭说:“我听闻江壁被送回了边关,兰泽可知是怎么回事。”

    兰泽自然知晓,只是没想到阮云鹤会被直接送回边关,此事是贺玉玄所为。

    他听闻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是松一口气,短时间内不必担心阮云鹤回来报复他。

    “奴才近来一切都好,”兰泽斟酌着开口,他和谢景庭说的每一句谎话都要绞尽脑汁,对谢景庭道:“阮世子兴许是犯了错,奴才近来和他没有交集。”

    他这般说完,对上谢景庭的眼睛。

    谢景庭有一双清冷的眼,温和时好像含了情让人溺毙其中,若是没有情绪,像是清泠泠的镜子,让人容易生出自惭形秽之感。

    “这般,”谢景庭对他道:“兰泽好些时日没有写信,我有些担心兰泽,便让人抽空去了兰泽的院子,得知兰泽不在院子里。”

    兰泽顿时脸红起来,他没想到谢景庭会派人去看他,这实在太巧合了些,他这几日都在贺玉玄那里。

    “奴才这几日去了同窗那里,结课有不会的地方,奴才去请教了同窗。”兰泽回复道,他脸上烧红,手指不自在的蜷缩。

    谢景庭仿佛只是随口问一句,对他道:“兰泽不必太辛苦,交到同窗好友是好事。”

    兰泽闻言视线不自在地扫向一旁,贺玉玄算是同窗好友吗?他未曾和贺玉玄睡在一处,贺玉玄也确实在为他补课。

    “如今国子监已经结课,近几日我都有时间,兰泽待在正殿,我为兰泽讲课。”谢景庭温和地说,好像确实是在为他考虑。

    兰泽呆了一下,以前谢景庭从没有主动提过帮他补课业,他的课业问多了谢景庭甚至会烦,没一会就把他打发出去。

    “奴才知晓了。”兰泽有些受宠若惊,他未曾注意到谢景庭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顿,视线像是轻薄的雾,想要将他整个吞噬。

    兰泽晚上吃完晚饭便去了谢景庭那里。

    谢景庭桌上摆放的有整齐的笔墨纸砚。兰泽的小桌还在那里放着,他自己瞅了一眼,把小包子放在小桌上,然后拘谨地到了谢景庭身边。

    他把书册放在了桌子上,谢景庭只扫了一眼,对兰泽道:“兰泽在国子监所学是形上之物,兰泽还不明白许多典故与基础诗词,今日不学那些。”

    这和贺玉玄说的一样,兰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着谢景庭在纸上写出来了一篇文章,上面的字比印的还好看,兰泽眼睛都看得直了。

    谢景庭写了一手好字,文章更是随心写,兰泽很羡慕这般的好记性。

    “今日给兰泽讲的文章唤作《桃碧山》,讲的是桂王栽碧山。”

    “桂王常年坚守碧山,碧山上空无一物,传闻上面有许多法宝,于是百仙使出手段想要和桂王作交换。桂王眼见碧山空无一物,只有纳川之海,千仞之壁,他于是用纳川之海同百仙换了他喜爱的仙酒,因为他未曾出过碧山,所以他用千仞之壁换了人间之景。”

    “仙酒一醉即空,人间之景看过即散,待他醒来之后,发现碧山空无一物,纳川之海为一叶扁舟、千仞之壁为劈山之斧,从此他再也出不了桃碧山。”

    谢景庭语气很温和,一字一句地给他讲完,讲完之后问他道:“兰泽明白意思了吗?”

    兰泽听的有点呆,不知谢景庭讲的这个典故是什么意思,他有些羞愧道:“督主,奴才有些笨,没有明白督主的意思。”

    “为何纳川之海变成了一叶扁舟……千仞之壁能变成劈山之斧。”

    谢景庭淡淡道:“此为言传,意为原先他便空无一物,若是用仅剩的东西同他人做交换,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兰泽似懂非懂,他想了想道:“可他不是用自己仅剩的东西换取了自己有用的东西吗。”

    纸张上面的字迹洋洋洒洒,兰泽不大明白谢景庭的意思,他不知这兴许叫做观点不同,每个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他在外面一向只听,如今看着谢景庭的神色,小声道:“百仙都有其他的宝物,桂王只有桃碧山。”

    “既然是他的东西,他想和其他人做交易都是他自己的事情,文章上未曾说桂王后悔。”

    兰泽说:“何况他也不知纳川之海能够变成一叶扁舟……”

    他都不知道,桂王自然也不知晓,若是知晓之后再去换,兴许会后悔。

    兰泽这是头一次发表自己的观点,他说完之后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担心谢景庭责怪他。

    朱笔上面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人人都知谢景庭爱芍药花,上面金丝雕的便是芍药。

    谢景庭看了他好一会,空气跟着安静下来,好一会谢景庭才开口。

    “这般,倒是我的问题,没有想到兰泽会这样想。”

    兰泽没有注意谢景庭的神情,他的注意力都在谢景庭写的字上,谢景庭写的字很好看,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指尖上沾了一些墨汁。

    他顺口安慰谢景庭道:“督主又不是我,自然不知道奴才是如何想的。”

    “娘亲小时候便说,我不是对方身上的虫子,没办法知道别人想什么。”兰泽说,“好像娘亲以为我不爱吃莲子,其实因为娘亲每次剥莲子会伤手,所以我才装作不爱吃。”

    兰泽又扯回了吃上,“上回督主要的五福汤圆,奴才便很喜欢。”

    他说完意识到自己说多了,瞅谢景庭两眼,见谢景庭没有要生气的意思,略微放心。

    “兰泽在想什么,我确实不清楚。”谢景庭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留,随着转移了话题,“兰泽若是喜欢,晚上让常卿去买。”

    兰泽闻言有些高兴,接下来谢景庭把一整篇文章讲完,他在谢景庭这里待到半夜,最后困的险些栽到书桌上。

    他睁不开眼,谢景庭在他耳边唤了他一声,他听到对方让他在正殿里睡,半梦本醒钻进了自己熟悉的小床,在地上趴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日都是如此,兰泽发现谢景庭会把太阳下山之后的时间腾出来花在他身上。

    谢景庭只花了几日便能看出来,继续花时间在兰泽身上毫无意义。他教了几日,兰泽只理解了浅显的意思,文章背的磕磕绊绊,若是提到吃的,兴许兰泽会记得更加清楚。

    兰泽做事情容易分神,比寻常人还要不集中一些,上一秒还在看书,下一秒又被窗外的蝴蝶吸引,他讲的句子全都不记得。

    若是察觉到他不大高兴,兰泽便会受惊一般都缩在角落,用那双水盈盈的眼眸瞅着他,指尖绞在一起,像是躲在角落里惶恐不安的小兽。

    极其容易勾起人心里最柔软的一部分,让人不忍心责怪。

    之后会乖上一段时间,没一会又会如初。

    笔墨纸砚放在了一边,现在是休息时间,兰泽方才挺直腰板很累,现在便靠墙坐着,他抽空从自己小包子里拿出来剩下的点心,吃了两块点心。

    然后又瞅向窗外,窗外庭院里种的有千金枝,千金枝是富贵娇花,生的无比貌美,极其难养,这般的品种,一枝便价值千金。

    “奴才听闻京城只有督主种千金枝种活了,这般娇贵的品种只有督主养得活。”

    这是听如意和如礼说的,兰泽不过是重复,他想出去抓蝴蝶,需要先跟谢景庭讲一些好话。

    谢景庭闻言视线落在兰泽身上,兰泽心思并不难猜,只要有点心吃就会整个人暖茸茸的,椅子不是按照兰泽的身形订做的,兰泽坐着脚碰不到地,一双腿略微晃着。

    窗外的是千金枝,屋里的也是娇贵品种。

    “并不一定,”谢景庭说:“有些会长腿跑到别人那里。”

    若这话是其他人说的,兰泽一定觉得对方是傻子。但这话是谢景庭说的,兰泽狐疑地瞅谢景庭两眼,兴许谢景庭是把他当傻子。

    花还能长腿跑不成。

    兰泽没有想那么多,他拽住了谢景庭的袖子,嗓音软了几分,“督主,奴才想去抓蝴蝶。”

    谢景庭说了时间,兰泽就跑出去了,上次去江荣府的网兜在常卿那里,他让常卿给他找出来,他去千金枝花丛中抓蝴蝶了。

    兰泽在花丛之中站着,原先他的衣裳归谢景庭管,近来谢景庭连小衣一并管,给他送来的小衣各式各样的都有,布料比他之前穿的都好的多,只是略有些不习惯。

    柔软的布料擦过身体,总是不经意地会觉得有些怪怪的。

    他扑了一会蝴蝶,掐着时间在三刻之前回去,抓的蝴蝶夹进了书册里面。

    其实他已经抓过好多了,都放在书册里,他打开时被谢景庭看到了。

    谢景庭说:“兰泽似乎并不讨厌虫子。”

    这是兰泽的小秘密,他小时候便喜欢虫子,若是他和别人说喜欢虫子,别人一定会觉得很奇怪,他才不喜欢被人议论。

    “算不上喜欢,奴才只是不害怕。”兰泽这般说。

    接下来讲东西的时候,兰泽总是忍不住乱动,他坐不住,觉得有些不舒服,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几回下来,便被谢景庭注意到了。

    “不舒服?”谢景庭关心道。

    兰泽想摇头,想起来尽量不跟谢景庭撒谎,他又点点头,脸上红着,“奴才觉得身体有些奇怪。”

    “兴许是方才出去的时候磕到了。”

    加上新换的小衣,兰泽有些不舒服,手指忍不住地去蹭,他蹭了好几回,方才谢景庭自然也看见了。

    兰泽自己也想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殿中只有他和谢景庭,他总不好意思让谢景庭出去,这是谢景庭的正殿。

    若是他真有什么事,谢景庭在这里,也可以帮他看看。

    兰泽这般想着,自己脱了外袍,他的小衣是谢景庭给他准备的,上面绣了几只小老虎,兰泽不舒服的地方有些难以启齿。

    他很快便想他们两人都是男子,何况谢景庭是太监,是正人君子,不是阮云鹤贺玉玄那般的坏蛋。

    这般想着,兰泽放下心来,他把里衣脱掉,露出来单薄的上身,背脊线条净直,像是柔软抽出来的竹丝。

    修长的脖颈往下,被蹭到的地方略微肿胀起来,白净的皮肤上有几道很浅的指印,是他方才不小心抓到的。

    兰泽没脱衣服之前觉得没什么,如今待谢景庭的目光落在那处,好像一柄刀刃轻轻地在他皮肤上卷过去,让他浑身发软发烫,脸上跟着发热。

    谢景庭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温声提醒道:“兰泽的衣裳穿反了。”

    兰泽自己低头瞅一眼,刺绣应当是在外面的 ,怪不得他会觉得不舒服,他忍不住尴尬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奴才……奴才不知,以前未曾穿过这般花纹多的衣裳。”

    他这是在撒谎,是他自己笨,早上没有看清楚便直接穿上了。

    兰泽不知现在该不该换衣裳,若是换回来,他要把衣裳都脱了。

    谢景庭从一旁拿了药膏给他,关心他道:“若是难受便涂些东西。”

    兰泽手忙脚乱,他既要涂药膏又要换衣裳,顶着谢景庭的视线让他更加不知所措,慌忙下药膏险些没拿稳。

    兴许谢景庭看不下去了,那瓶药膏最后归到了谢景庭手里。

    谢景庭问他:“兰泽在国子监可会穿错衣裳。”

    兰泽连忙摇摇头,他低声说:“奴才原先的衣裳都很简单,穿错了也不会磨的疼。”

    因为要涂药,他便到了谢景庭身边,谢景庭玄色的衣袍与他身上的衣裳交缠在一起。他略有些羞愧,想说自己来便是,但是他看出来了,谢景庭不喜欢被违逆。

    谢景庭容貌明艳,平日里表情很淡,他总是很沉稳,如今也是,用木签沾了一些药膏抹在兰泽身上。

    因为涂抹的皮肤比较娇嫩,兰泽还是有些受不了,不知为何,谢景庭只是给他涂个药他便忍不住有些腿软,自己抓着自己的衣角,一双眼眸浮上了一层水雾。

    “督主,奴才有些站不稳。”兰泽小声地说,他睁着一双眼瞅着谢景庭。

    谢景庭对他很温柔,站不住便扶着他。兰泽腰上多了一只手,他被谢景庭扣住,大半个人几乎埋进谢景庭怀里,往上就能够看见谢景庭分明的下颌线。

    木签略微使力,兰泽被戳的一疼,他忍不住抓住了谢景庭的袖子,不管不顾地把脸埋进谢景庭的胸膛,脸上红的几乎要滴血。

    “督主……你慢一些,奴才觉得有些奇怪。”

    兰泽浑身都在发热,他细白的指尖略微使力,担心自己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

    十七岁之前,他未曾有这般的感觉,兴许有过一两次,在睡着的时候,如今是清醒的,他面前是谢景庭明艳的面容。

    谢景庭总是这般沉着冷静、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让他放在心上,兰泽在谢景庭面前总是很慌乱,只是被触碰便从脸红到全身,热度几乎要消融。

    “兰泽……”谢景庭低沉的话音落在耳边,兰泽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变化,他握着谢景庭的手腕,不想再让谢景庭碰他,嗓间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兰泽脑袋空空,他对上谢景庭那双眼,心跟着沉了下去。

    *

    作者有话要说:

    第38章 第 38 章 不做任何越界之事

    “督主, 我…我……”

    兰泽整个人都在发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的裤子湿了, 水盈盈的眼眸欲哭无泪,腿软地险些站不住。

    谢景庭略微停顿了一小会,察觉到了什么,木签上的药已经上完了,为他合上了衣衫。

    小衣是谢景庭为他准备的, 如今被谢景庭脱下来,重新为他穿上, 兰泽羞愤欲死, 满脑子都是他方才当着谢景庭的面,做了那样的事情。

    他衣衫上的系带被谢景庭系上,谢景庭帮他整理的衣衫, 兰泽双腿略微夹着, 在原地不知所措,耳朵尖烧红。

    “常卿。”谢景庭喊了人过来, 重新为他拿了一条裤子。

    谢景庭问他:“兰泽是自己换还是要人帮忙。”

    兰泽连忙摇头,生怕谢景庭再碰他,他小声道:“奴才自己来便是。”

    他自己拿着裤子去了屏风后面, 飞快地换完了裤子, 压根不敢看自己脏了的衣裤, 随意团成一团便出来了。

    脸上还残留着余温,兰泽不知如何解释这件事, 他若是不解释, 便是玷污了谢景庭。

    “督主, 奴才以前未曾这般……”兰泽开口, 他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方才不应该让谢景庭帮他。

    相比于他的慌张,谢景庭依旧沉着冷静,问他道:“兰泽上回这般是什么时候?”

    问这般的问题,兰泽脸上烧了一片,他回忆起来,平日里从未碰过,他低声说:“是一年前……”

    闻言谢景庭看了他一眼,在他锁骨往下的位置扫过去,对他道:“这般,兴许兰泽太敏感了。”

    兰泽低着脑袋看自己的脚尖,他穿的靴子,脚指头略微使劲,能够看出一些轮廓来。

    “督主,奴才不是故意的。”他干巴巴地说,瞅着谢景庭,指尖摸着袖子边缘。

    谢景庭温声道:“无妨,兰泽不用害怕,我不会因此怪罪你。”

    兰泽恨不得钻进角落里,他这幅姿态,仿佛被玷污的那个才是他。

    他接下来课都没听进去,看着谢景庭冷白的手指捏笔时显出冷硬的弧度,往上是清晰的喉结,分明的下颌线,还有那双寡淡无波的眼。

    明日便是七夕了,兰泽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有跟谢景庭讲。

    这几日他都在谢景庭这里,明日他要出门,自然不能过来了。

    “督主,奴才明日要出门。”兰泽这般说。

    谢景庭闻言目光落在他身上,问道:“兰泽要去哪里。”

    “奴才和同窗约了明日见面。”兰泽此时有些心虚,默默嫌了贺玉玄麻烦,若不是贺玉玄,他也不必出门。

    此时他自己没意识到,如今自己穿什么衣服、去哪里都不再是自己决定。

    他睁着一双眼瞅着谢景庭,看谢景庭那张脸看久了又有些脸红,于是移开了视线。

    “这般,明日我要出门,让常卿送兰泽过去。”

    兰泽指尖抠着自己的袖子边缘,小声道:“督主,他说会过来接奴才,不必常卿送。”

    谢景庭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顿,没有问是谁,也没有说好,对他道:“明日若是晚上出去,兰泽下午还需要过来,功课不能落下。”

    以前谢景庭未曾关心过他的文章,兰泽哦一声,他只觉得谢景庭做事认真,何况他喜欢在正殿待着。

    前一日这般想着,他走的时候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东西,自己的衣裤忘在了正殿。

    兰泽没有回去拿,衣裤兴许被侍卫扔了,他也不想再过去丢一回脸。

    第二日兰泽在正殿待了一下午,他看准了时间,时间差不多了便和谢景庭说了。

    “督主,奴才该走了。”

    兰泽出正殿的时候看了一眼,今日谢景庭穿的是一身全黑的衣裳,像是整个人融进阴影里。

    香炉袅袅地散开,正殿笼罩着一层迷蒙。

    兰泽到了后门那里,他看见了贺玉玄。

    贺玉玄平日里总是穿着朝服,今日换了一身常服,深青色的衣袍上缝了许多莲花,墨发用玉冠束起来,那张本来冷刻的脸在见到他时出现了一些柔和的弧度。

    “小泽。”

    现在是夏天,兰泽穿的很薄,他的手掌被贺玉玄握住,贺玉玄在他要发毛时便松开了他。

    “夜晚江边会冷,应当多穿两件衣裳。”

    兰泽出来的不大情愿,今日七夕贺玉玄偏要今日出来,兴许是故意为之。

    “不必你操心。”兰泽这般对贺玉玄说。

    贺玉玄略微低着头看他,把手里提的东西给了兰泽,是一只兔子玩偶机关,这般的小玩意儿做起来不容易,牵扯到机关算法。

    兰泽接过来,他只在书上看过,瞅贺玉玄问道:“这是你自己做的?”

    贺玉玄嗯一声,一直看着他,兰泽只哦一声,倒是没有不要,上马车时便揣进了怀里。

    兰泽个子矮,兴许因为前几年在徐府未曾好好养过,他自己上马车时并不是上不去,贺玉玄还是扶了他一把,担心他摔着,略微托着他的后腰。

    光影落下来,从外人看来,两人的关系实在是亲密无间。

    常卿看着那辆马车缓缓地驶离府邸,对谢景庭道:“主子若是不想让兰泽去,属下这就去把人接回来。”

    谢景庭未曾言语,车帘掀上,他们要去的是万相寺。

    万相寺周围种了许多霜叶,因为今日是七夕,寺中早些年便把七夕禁了,这几日寺中闭寺。

    谢景庭与常卿走的是侧门,青石地板通往后山,后山是皇室陵园,这里供奉了一百三十座牌位,密密麻麻的黑色牌位压进人的视线。

    京城夜市今日格外热闹。

    人来人往,贺玉玄走在前面,兰泽走在后面,以往贺玉玄也带他逛过夜市,徐州镇上也有,只是比不上京城繁华。

    周围人来人往都是人,兰泽原先还想着回去,他很快便被吸引了视线,他看中什么,贺玉玄都会给他买。

    今日出来反正都是花贺玉玄的钱,兰泽时刻谨记娘亲的话,不能随意要男人的银钱,然后忍不住瞅了好几眼路边卖的名贵点心。

    他瞅两眼,贺玉玄便过去买了,然后塞到了他怀里。

    这不是他要的,是贺玉玄非要买给他。

    兰泽这般想着,他险些被人撞到,贺玉玄扶了他一把,然后他便被牵住了。

    他能闻到很淡的兰香,贺玉玄手掌宽厚,兰泽怀里抱着许多东西,他被贺玉玄牵着走,指尖略微动了动,又险些被撞到,他到底没有挣开。

    “小泽,前面便是断融桥,小泽有没有来过?”贺玉玄问他,看他怀里的东西有些抱不住,于是帮他把东西都拿下来,东西都给了凤惊。

    提起断融桥,兰泽便想起来上回自己在那里傻乎乎的等过贺玉玄。

    他回复道:“没有来过。”

    “听闻底下连着长生河,若是走过去,之后便会长长久久。”

    这般的传闻多了去了,不止断融桥,还有相思树,还有忘情塔。

    “我们又不是情人。”兰泽忍不住说,他才不信这些东西,走过去便能不分离,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

    “我们今日正好无事,来了便去走一趟,小泽若是不愿意也无妨。”贺玉玄这般说,语气很平常,只是那一双清淡的眼看向他,眸色略有些深。

    像是一潭幽深的冷泉,仿佛要把他融进去。

    贺玉玄生了一副好相貌,这般向他示弱,仿佛他对贺玉玄怎么样了。

    兰泽有些无语,他已经出来了,按照贺玉玄的性子,若是不答应他,这人总会想办法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走便走,你……”兰泽看着贺玉玄,贺玉玄也看着他,他挑不出来错,自己一个人生闷气。

    贺玉玄装作无事发生,原先一向老成,如今变得鲜活一些,时不时便问兰泽喜欢这个还是喜欢那个。

    “原先记得兰泽小时候说想要喝桃花酿,如今还有梨花,兰泽喜欢哪个?”

    兰泽说:“都不喜欢。”

    “以前兰泽想要买一个布老虎,说睡觉的时候可以布着,现在小泽自己会缝娃娃,不必买 。”贺玉玄说。

    兰泽听的忍不住脸红,他以往未曾发现贺玉玄话这般多,说的都是一些他不愿意听的事情。

    他有些生气,贺玉玄十分识趣,不再说他了。路上碰到了几名侍卫,侍卫身上有飞鱼服,兰泽认出来其中一个上回在陈谏司给他送过点心。

    他还在被贺玉玄牵着,侍卫扫他一眼,他下意识地便想挣脱,然而贺玉玄紧紧地握着他,对面的几名侍卫喊了一句“贺大人”。

    贺玉玄在人前庄重一些,点了下头,兰泽莫名有些害怕,他更生气贺玉玄不放开他,他拽着贺玉玄的袖子躲在了贺玉玄身后。

    “今日难得见贺大人,贺大人倒是挑了好日子。”

    贺玉玄眼角留意着兰泽,发现兰泽遮遮掩掩,他收回视线道:“今日难得有时间,便出来逛逛。”

    两方在朝上便不怎么合得来,不过是简单的寒暄几句,直到人走了,贺玉玄才把躲在后面的兰泽揪出来。

    “小泽,你怕人?”贺玉玄问。

    兰泽怕的自然不是侍卫,他不高兴道:“督主不知道我是同你出来,我自然不想让他们看见。”

    “如此,小泽是如何和他说的。”贺玉玄问。

    兰泽:“我自然说的是同窗,原先我便同督主说过你不好,若是我再跟你出门,督主会如何想。”

    他说出来不至于憋的不那么难受了,瞅贺玉玄一眼,贺玉玄没什么表情,若是生气了才最好,不必再烦他了。

    现在国子监已经放假,阮云鹤不在京中,兰泽有私心,他用完贺玉玄便想扔掉,不想和贺玉玄一直牵扯不清。

    “若是兰泽觉得为难,下次我可以去同谢景庭说。”贺玉玄对他道,“兰泽在他府上若是待的不自在,可以来我这里。”

    兰泽没当一回事,虽说听闻谢景庭要把他送走,但是贺玉玄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才不会上当。

    “我在督主身边待的很自在,督主很照顾我。”兰泽说,“我现在穿的衣裳都是督主买的,鞋子和小衣都是。”

    兴许因为贺玉玄知道他的过去,他在贺玉玄面前总是自尊心更强一些,他不想让贺玉玄知道他没人要、一直被人推来推去。

    不想让贺玉玄知道他是可以随意丢弃的小包子。

    贺玉玄略微垂着眼看他,视线扫过他的脖颈,兰泽皮肤很白,白色的里衣被衣领遮住,只略微透出来一部分。

    “待小泽好便好,”贺玉玄在一旁道:“小泽,你看那里。”

    兰泽顺着看过去,江边围了一圈人,那里有人在放烟火,烟火是从西域进来,里面掺了很少的火药。一旁的相思树点了许多花灯,花灯在树枝上绽开,像是夜晚发光的相思树。

    “今日晚上有烟火,原先谢景庭喜欢烟火,皇上便解了烟火的禁令。”

    “徐州没有,只有京城才会有。”

    贺玉玄的话音落下,兰泽没有听见后面的话音,耳边传来炸裂的声音,他被吓了一跳,然后天空有明亮的焰火绽开,在空中形成一朵盛大而绚烂的绮景。

    兰泽没有见过这般的景色,他在原地呆站着,烟火绽开的时候一旁的贺玉玄并没有看焰火,而是在看他。

    他眼角能够察觉到贺玉玄的目光,贺玉玄喊了一声“兰泽”,他下意识地扭头,然后脸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贺玉玄低头亲在了他脸上。

    兰泽愣了一下,他眼前只能看到贺玉玄略微放大的容颜,撞进那双眼底,周围的人声潮水一般褪去。

    他反应过来便有些生气,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嗓音软软的没什么威慑力。

    “你亲我做什么。”

    “我出来陪你,可没说过给你亲。”兰泽这般说,他用力地推开贺玉玄,用手帕擦了好几回脸。

    “小泽要如何才能给我亲,我补偿便是了。”贺玉玄说。

    兰泽没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他眼角扫到凤惊还在他们身后跟着,他害臊的脸上通红,对贺玉玄道:“怎么补偿都没用。”

    “我要告诉督主。”

    他这句威胁现在对贺玉玄没有什么威慑力,兰泽胸腔里小火苗窜的更加旺盛了。

    “不要跟着我,我要回去了。”

    兰泽被扫了兴,他不想在外面待了,打算回府。

    少年在前面走,怀里布着许多东西,贺玉玄在后面紧随其后。

    谢景庭从马车里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他视线在兰泽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天空中焰火盛开的是雪花的形状。

    姬嫦改了禁令,藏了私心在里面。

    外面的常卿也看见了,从焰火盛开到贺玉玄亲兰泽,他在外面看的清清楚楚,何况里面的谢景庭。

    夜风吹起车帘,谢景庭胳膊上的黑色布条一晃而过。

    没等常卿回府,到了陈谏司,便有侍卫过来找他告状了。

    “老四,你猜我们今日碰到谁了。”

    “我们碰到了贺玉玄,还有你那天领回来的少年。”

    “那少年看到我们有些心虚,主子知不知晓他与贺玉玄往来?”

    常卿打发几个碎嘴子,回复道:“主子自然知道,主子的事不必你们操心。”

    兰泽回到府邸已经有些晚了,贺玉玄像是一块牛皮糖粘着他,他回来的时候拿了好些东西,都是贺玉玄买给他的。

    贺玉玄自己本身穷苦,但是少时便会自己赚银子,兰泽有些郁闷,这般忍不住对比,他们是同一个地方出来。

    如今贺玉玄是朝中新贵,前途无量。御演′他依附人势,在国子监里课业都完不成。

    兰泽知道谢景庭出门了,不知道谢景庭去了哪里,他把东西放回去,其中有一些是他用贺玉玄的钱给谢景庭买的。

    他把东西挑出来,捧着便去了正殿。

    “常卿,你帮我问问督主在不在。”

    兰泽其实已经瞧到了窗边谢景庭的影子,他说这句话不过是客气,礼貌地问一句。

    常卿去了正殿一趟,出来对他道:“小公子进去吧。”

    兰泽于是进了正殿,他先是行了礼,这回谢景庭没有主动问他去做什么了,也没有问他为何半夜还要过来一趟。

    “督主,奴才今日去看了焰火,这是路上看见的芍药茶,奴才觉得督主应当会喜欢。”

    芍药炒起来不容易,兰泽只在街上看到这一回,卖的很贵,反正花的不是他的钱。

    兰泽把抓着的袋子放下来,袋子上面绣的有简单的芍药图案,里面是一堆茶叶,散发着很淡的花香。

    “兰泽有心了,放下便是。”谢景庭这般说一句,视线在他脸颊边扫过。

    兰泽应一声,他在原地站一会,按理谢景庭会再同他说几句话,他都已经想好怎么回复了。

    他把一切都假设好,然而谢景庭一句都没有问,而是问他道:“兰泽还有事情吗?”

    兰泽脸上红起来,他自作多情,有些尴尬,对上谢景庭眼底,里面平静又深邃。

    “奴才没事了。”兰泽只得这般说,兴许谢景庭今日太忙了,他这般想,出了正殿回了自己的院子。

    他第二日惯例去了正殿,谢景庭下午见人,没有管他,他便自己在偏殿待着,以他的位置能够看到正殿进来的人。

    来的是前任户部尚书李大人,李大人已经到了颐老之年,两人谈了一些朝政上的事情,似乎和蜀郡有关。李大人看到了谢景庭那里放置的芍药茶。

    “芍药茶倒是许久未曾见过了,听闻市井有卖,只是鲜少有人能炒出来前朝的味道。”

    谢景庭:“李老若是喜欢,这些便给李老试试。”

    兰泽平日里不怎么听谢景庭和别人讲话,一提到芍药茶,他的耳朵便竖了起来,写字的手顿住,一双大眼睛下意识地瞅向主位上的谢景庭。

    谢景庭要把他送的芍药茶送人?

    李大人:“这怎么好意思,督主兴许是派人特意寻的。”

    谢景庭闻言道:“只是下人送来的劣茶,并不怎么值钱。”

    兰泽听闻劣茶、不怎么值钱,心底仿佛有小刺不轻不重地戳上去,他握着朱笔略微使劲,明明知晓谢景庭说的并没有错,他还是有些不舒服。

    他是在生气吗?

    兰泽心里闷闷的难受,那是他送给谢景庭的茶水,谢景庭却轻飘飘的把茶水送了人。

    他看着李老笑呵呵的把茶水带走了,兰泽一双漆黑的眼珠随着,直到李老离开正殿。

    他一下午都不怎么高兴,前几日谢景庭对他的好他全都不记得,谢景庭只是送走了他的茶水,他便耿耿于怀。

    兰泽觉得自己不应该这般,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不高兴。

    他不高兴时表现的非常明显,平日里他遇到不会的字,不会的意思,没一会便会扯着谢景庭的袖子问,直到问清楚为止。

    今日一下午,兰泽都没有去问谢景庭,碰到不会的字他便掠过去,到了天黑时,他便主动地抱着书离开了。

    “督主,奴才回去了。”

    兰泽这般说,谢景庭未曾留他,他自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抱着书本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路上兰泽踢石子时石子没有事,他自己反倒磕的有些疼,回去之后自己脱了鞋子一看,脚趾略有些肿了。

    兰泽情不自禁有些委屈,他自己摸摸脚趾,痛感顺着蔓延上来,眼泪情不自禁地掉下来。

    他察觉出来了谢景庭不待见他,前一天还好好的,为何要把他的茶水送人。

    兰泽讨厌这般闷闷难受的感觉,他自己擦了擦眼泪,原本就寄人篱下,自然不能胡思乱想。

    若是谢景庭讨厌他,他走便是了,如今他也没有银子。

    这般看谢景庭把他赶走不过是迟早的事,他如今又没有银子,若是他主动地提出来走,兴许谢景庭一个不高兴还让他还原先在国子监给他花的钱。

    他只能等着谢景庭把他赶走,兰泽自己拿了张纸算了算,在京城买宅子要好些钱,他需要给那些公子送一辈子饭,都未必能买得起。

    他自己在小床上盘算起来,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烛灯在旁边燃着,他的床头摆放了三个丑丑的布偶娃娃。

    布偶娃娃都是他亲手做的,一个是他自己,还有两个分别是谢景庭和娘亲。

    兰泽只有前一天不高兴,他睡一觉起来便好了,惯常来到正殿,他摆正了自己下人的身份,低眉顺眼了许多。

    原先还会撒娇让谢景庭准他出去抓蝴蝶,如今又变得惶恐起来。

    兴许他每次缠着谢景庭的时候谢景庭都很烦。

    兰泽畏手畏脚、小心翼翼,谢景庭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不敢做任何越界之事。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喜欢笨蛋美人受,我喜欢写男配,我讨厌上课,我讨厌画画,请大家多评论我,谢谢大家,我喜欢大家。

    第39章 第 39 章 “贺大人运气不大好。”

    兰泽差点忘记了, 谢景庭还有一座后院。如今又有人送人过来,上回他险些被当做侍童,便有人起了心思, 按照兰泽这般的长相送了一男一女过来。

    一男一女都是纤细美人的长相,五官偏艳,若是说区别,大抵是兰泽身上带着一种清澈的愚蠢,而两人则是处处柔媚。

    原先以为这回人也被塞回后院, 谢景庭却没有送人过去,而是让他们在正殿外守着。

    因而兰泽时不时地能够看见这两人, 两人一个叫夏蝉另一个叫冬月。

    两人时不时地便进来送东西, 一会是送茶问谢景庭渴不渴,一会是送点心,说是自己亲手做的。

    兰泽想起来自己也给谢景庭送过茶水和点心, 只是他未曾抱过其他心思, 不像对方那般眼尾都带着钩子,心思未免太明显。

    只是这是谢景庭的事情, 自然和他没有关系。

    兰泽这般想着,谢景庭性子冷淡,却尝了那名少年的点心。对方做的点心上面包裹了一层金丝, 比外面卖的还要精致。

    不像他笨手笨脚, 做出来的点心不成型, 只会加糖和羊奶。

    兰泽在谢景庭身边,并不能做很多事情, 如今他能做的事别人都比他做的更好。

    兰泽更加担忧谢景庭因此会赶他走。

    他视线忍不住总是朝谢景庭那边瞅, 除了担心自己被赶出去, 还有一些其他难以表明的情绪。

    他在自己书案上把课业写完, 有不会的便攒下来等要走的时候再问,这般不会耽误谢景庭太多时间。

    “不错。”兰泽听见谢景庭这般评价。

    “督主若是喜欢,日后夏蝉日日做给督主。”少年音带着几分娇媚,听的兰泽略有些不自在。

    兰泽隐约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他低头写着字,视角扫到了什么,那盘精致的点心放到了他桌边。

    夏蝉明显胆子要大一些,比较讨人喜欢,不像他总是胆小缩在角落里。

    “督主不吃了,你要不要尝尝?”夏蝉问他。

    兰泽挺喜欢点心,对方做的看起来很好吃,他瞅一眼便摇摇头。

    想了想,他说:“你自己留着吃便是。”

    夏蝉看他两眼,什么都没说,端着点心便走了。

    晚一些时候,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兰泽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他拿着文章去找谢景庭,上面有他默的大意,还有不会的地方他都做了标记。

    谢景庭这几日都是不冷不热,如今在看他的文章,他略有些紧张。

    “兰泽,这上面许多意思都错了。”谢景庭用朱笔在错句上画了直线,很笔直的一条,像是一道口子划在上面。

    好些错处,兰泽略有些不好意思,对谢景庭道:“督主,奴才有些不记得了……”

    “这般,”谢景庭没说什么,也没有跟他讲正确的意思,他不问谢景庭便不说。

    “过几日我要前往蜀郡,兰泽若是有课业问题可以先记下来,我回来之后再讲。”谢景庭嗓音很温和,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平淡。

    兰泽就在旁边,方才都听见了,蜀郡每逢暑期常发洪,此事在前朝便有记载。谢景庭是要过去治水,夏蝉和冬月都会过去。

    如今的意思,是让他留在府里。

    兰泽细白的指尖略微绷紧,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抵是有些不高兴的,他抿唇应了一声,“奴才知晓了。”

    他说完了谢景庭未曾言语,只是还看着他,那一双漆黑的眼非常擅长隐藏情绪,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督主还有事吗。”兰泽呐呐地问,他是笨脑袋,若是不说清楚就不明白意思,担心自己又惹谢景庭不快。

    他小心翼翼地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说了没事,然后兰泽便下去了。

    兰泽第二日去正殿的时候,听见了若有若无的话音,声音略有些熟悉。

    他踏入正殿的时候,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形,似乎是若有所觉,贺玉玄略微侧眸,两人隔着半空对上视线。

    兰泽略微意外,他看一眼贺玉玄便收回了视线,贺玉玄朝着他笑了一下,他装作没有看见。

    心里在胡思乱想,不知贺玉玄过来做什么,按理来说贺玉玄过来也很正常,原先贺玉玄便来过。

    贺玉玄和谢景庭在朝政上并不是没有往来。

    “交接的事交给李大人,此事听从贺大人的安排。”谢景庭嗓音温和,他在人前对谁都是这般,看起来很有耐心。

    “督主。”兰泽对谢景庭行了礼,去了自己书桌那里,他每日留的都有文章任务,现在谢景庭在忙,他便在一旁先自己写。

    兰泽装作不认识贺玉玄,贺玉玄的视线却一直落在他身上,到让人难以忽视的地步。

    他硬着头皮没有抬头,担心被谢景庭看出来,还有些生气,贺玉玄一直盯着他看做什么。

    “看来贺大人很关心兰泽。”谢景庭自然注意到了,这般开口,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贺玉玄对谢景庭并不很热络,回复道:“兰泽在国子监里和我有过交集,他平日里很乖。”

    “这般。”谢景庭视线掠过兰泽,并未说什么,随意地打发贺玉玄,和贺玉玄一道出去了。

    贺玉玄以往未曾留下来,今日却要留下来吃饭,这般的厚脸皮,兰泽在一旁听见了都觉得尴尬。

    “听闻督主府上这两日送来了江尾鱼,听闻江尾鱼性情温和胆小,味道鲜美,并不容易抓,只有督主这里才有。”

    贺玉玄这般说着,视线扫过兰泽。兰泽明显在偷听他们讲话,时不时地朝这边瞅一眼,耳朵尖动了动。

    谢景庭说:“若是贺大人喜欢,我明日让人送两条过去。”

    “这鱼自然是要来督主府上吃才有味道,不必麻烦督主了。”

    “这般,”谢景庭于是同意让贺玉玄留下来了。

    兰泽并不想贺玉玄留下来,他觉得谢景庭的意思已经挺明显了,这个厚脸皮的听出来了假装不明白。

    视线像是粘稠的糖丝一直落在他身上,兰泽实在有些受不了,他和谢景庭说了出去一趟,谢景庭允了。

    谢景庭对他道:“不要忘了今日的课业。”

    兰泽随口应了,他出去朝没人的地方走,身后果不其然有人跟着,贺玉玄随着出来了。

    “小泽。”贺玉玄喊他。

    兰泽左右瞅了瞅,确定这里没有守着的侍卫,他有些不高兴,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小泽。”贺玉玄说:“过几日我便要去蜀郡了,有些想见你,便过来了。”

    “此番我和谢景庭一同去蜀郡,兴许回来之后小泽便能自由了。”

    兰泽以为贺玉玄是要向谢景庭要他,他才不想待在贺玉玄身边,他说:“我的事不必你操心。”

    “你在正殿里不要总是看我。”兰泽说,“我们当作不认识便是,你不必跟督主说我们的事。”

    “我知晓了,”贺玉玄看着他,关心他道:“小泽近来如何。”

    兰泽哪知道男子问近来如何,其实想问的是有没有想对方,他原本便不大喜欢贺玉玄,更加的不开窍。

    “我如不如何同你没关系,”兰泽用小刺戳了贺玉玄一下,他又叮嘱道:“不要跟着我了,我要回去了。”

    “小泽。”兰泽还没有走出去,他的手腕被握住了,贺玉玄对他道:“先别走。”

    兰泽与贺玉玄待在一起,便觉得有些烦躁和不安,这份烦躁不安不知来源于何处,兴许是谢景庭临走前的那一句平淡的交代。

    “还有什么事。”

    兰泽扭过头,柔软的手帕擦过他的脸颊,他脸上沾上了墨汁,自己写字的时候没有注意到,白净的手帕污了一小片。

    “兰泽可有什么想要的,蜀郡有莲花糕,兴许兰泽会喜欢。”

    兰泽瞅贺玉玄一眼,他说:“你不是去治水的,还有心思关心我给我带礼物。”

    “不必你操心了,你多操心百姓才是。”

    有一年徐州涨过水,那时候巷子里也被淹了,院子里都是湿漉漉的,那几日他与娘亲都很不好受。

    夏蝉正好撞见这一幕,贺玉玄略微低着头在帮兰泽擦脸,他躲在柱子后面,担心被发现,看这两人的关系怎么都不大正常。

    一旁的冬月也看见了,冬月要开口说话,别夏蝉捂住了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两人都走了,冬月才道:“那小奴才与贺大人有牵扯,此事我们要告诉督主。”

    “告诉督主做什么,这里是督主的地盘,兴许是那位贺大人故意为之也说不定。”

    “锦衣卫有朝廷耳目之称,这点小动作督主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若是我们去告状了,兴许督主反而会反感,不如让督主自己考量,我看那小奴才在府中也待不了几天。”

    这几日兰泽都未曾留下来用晚膳,今日贺玉玄提议让他留下来,谢景庭允了。

    谢景庭并不食荤,江尾鱼是姬嫦让人送来的,如今在餐桌上,贺玉玄并没有吃。

    那一尾被剃干净的鱼进了兰泽的碗里。

    谢景庭的视线落过来,看的兰泽脸上烧红,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贺玉玄一定是故意的。

    每回他让贺玉玄做什么,贺玉玄总会答应他,然后再出尔反尔,比如现在,他都说了装作不认识,哪有不相识的人,会为对方剃鱼?

    “贺大人当真好手艺,上次见这般的手艺,还是稻村的樵夫……先前我有幸见过。”

    传闻稻村有位樵夫擅长剃鱼,能让鱼骨全部分离,太傅素来喜欢吃鱼,贺玉玄特意去向樵夫学了,后来成了太傅的首席门生。

    此事鲜少有人知晓,谢景庭不过是随口一提,他嗓音温和,一点也不见刺人的意思。

    贺玉玄闻言看向谢景庭,他应声道:“天下剃鱼的不止樵夫,兴许督主久在京城,见的便少了。”

    他笑意吟吟,笑意未达眼底。

    兰泽听不出来谢景庭刺人,但是能听出来贺玉玄在嘲讽谢景庭,他略有些不满,趁着手帕掉地上捡手帕时,不轻不重地踩了贺玉玄一脚。

    他瞅贺玉玄一眼,眼中略带几分不高兴。

    “是这般,”谢景庭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对贺玉玄道:“多出去看看是应当的。”

    贺玉玄的注意力放在兰泽身上,见兰泽没有吃他剃的鱼,视线便投过去好几回,兰泽假装没有察觉,把新鲜的鱼肉丢进了不吃的盘子里。

    接下来贺玉玄话便少了,兰泽觉得贺玉玄装模作样,他忍不住想翻白眼,吃的差不多了便起身。

    若是他继续在正殿里待下去,兴许贺玉玄又会出幺蛾子。

    “督主,奴才吃的差不多了,先下去了。”

    “课业奴才明日再来问督主。”

    谢景庭:“常卿。”

    意思是让常卿送他。

    兰泽抱着自己的书册出去,常卿给他包了一些点心,兰泽回去的时候才打开,除了点心之外,还有用不油纸抱着的一尾晶莹剔透的鱼。

    是谢景庭吩咐常卿送给他的?

    兰泽略有些欢喜,他抱着不油纸坐在床边,前两日还将他的茶水送人,如今又为他送鱼,谢景庭的心思当真难猜。

    “时间也不早了,多谢督主今日的招待。”贺玉玄在兰泽走后没一会便放下了筷子,桌上的饭菜几乎没怎么动,唯一碰过几次都是兰泽碰过的。

    谢景庭温声叮嘱道:“贺大人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谢景庭派了人去送贺玉玄。

    繁华的街道朱红的灯映了半边天,贺玉玄出了督主府,这里是原先的故址,远远地看上去隐在京城角落,像是一片陈旧的静墟。

    贺玉玄在京城去同一个地方未曾去超过五次,未曾形成任何习惯和规律。

    他下了马车,长巷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店小二在热情招呼,门外的花娘在揽客,年轻的男子女子出来逛夜市,京城繁华金溢。有小贩生意不大好在向旁人诉说,忙碌至天黑,今日赚的银子够买一匹丝帛。

    经过酒楼,这里二楼是廊亭,贺玉玄见到了衔着兰花的江尾鱼。

    他不过是略微停顿,变故突起。

    坐在面馆外的屠夫喝的七荤八素,在安静静谧的夜晚,用手边那把屠刀割掉了店小二的头颅。

    “啊——”凭空响起尖叫声,那把屠刀毫无预兆地朝着贺玉玄的方向过来,贺玉玄眼角扫到一抹银光,鲜血随之溅在了他脸上。

    “死人……死人了……”

    面馆老板手里的托盘应声摔在地上,热腾腾的面连同血水融在一起。

    这一晚上下了大雨,兰泽很快便睡着了,只是睡的不大舒服,梦里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像是被什么恐怖、占有欲极强的生物盯上了,他半分不能动弹。

    兰泽害怕地蜷缩成了一团,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眼睫下有很淡的鸦青,他当日便听说了京城发生了命案,贺玉玄在案发现场遭了横祸,险些没命。

    如意:“听闻那屠夫自从五年前老婆死了脑子就有一些问题,经常说自己老婆还在,天天自言自语。”

    “附近街坊邻居在他院里听过惨叫声,说他卖的不一定是猪肉,还不晓得会是什么肉呢。”

    如礼忍不住白眼,“应当没这么邪乎,听闻原先那屠夫一直都是老实人,不知道为何昨日突然发疯,贺大人实在是有些倒霉。”

    “是啊,听说那把屠刀冲着贺大人去了,若不是有护卫跟着,兴许贺大人……”

    “还好只是手腕受了些伤……”

    兰泽在一旁听着,确实有些吓人,一个人出门有些不安全,他在一旁叮嘱如意如礼道:“你们两个近来出门小心一些,我听常卿说一旦发生案子,兴许有人会模仿,京城总会乱一段时间。”

    “若是买东西可以叫上我,我陪你们两个过去。”

    反正过两日谢景庭便走了,到时候他一个人在府里,有好多的时间。

    如意笑起来,去掐兰泽的脸,“兰儿还在担心我们,我们姐妹二人自然会小心行事,你还是多担心你自己。”

    “兰儿出门也要多加小心。”

    皇宫,金銮殿中。

    贺玉玄的手腕处被缝了一条狰狞的疤,金銮殿里燃着龙涎香,在贺玉玄对面,坐着戴着面具的师无欲与姬嫦。

    姬嫦一双眼沉郁郁的,“此事兴许并非巧合,善羲,你如何看?”

    “朕身边只有微尘能查案,如今便要除掉微尘。”姬嫦周边的气息都变得更加阴沉起来。

    师无欲在桌子上放了一根七星烛,桌上的石子朝向右边靠上的位置。

    “在东北,此为机缘事件,没有主谋,因此算不出来。”

    师无欲无机质的目光扫过七星烛,对姬嫦道:“幕后之人十分聪明,若真是冲着贺玉玄而来,兴许是清楚皇上身边有人擅推衍之术。”

    若是想避开命运去安排一次意外、同时又避开了所有能查证的证据,那么此人确实非常不简单。

    贺玉玄面上没什么表情,对姬嫦道:“若是人为一定会留下证据,我想只是我们尚且没有查出来,兴许是忽略了一些地方。”

    “臣命人去查了那屠夫,那名屠夫八年前来到京城,五年前妻子病死了,之后经常去面馆吃面……若说这是一场阴谋,这场阴谋兴许要五年前开始安排。”

    五年前贺玉玄还在徐州,除非幕后之人那时便要杀他。

    贺玉玄说:“这一切都不可能,线索断在这里,往下查什么都查不到。”

    “无论如何,有人在装神弄鬼,此事需要查清楚。”姬嫦对贺玉玄道:“微尘,你前往蜀郡,正好此路程足以给你机会。”

    “若是如雪当真有问题,回京之后便来见朕。”姬嫦如是说。

    ……

    临行前一天,兰泽惯例问了谢景庭课业,他伏在桌案上,不知是不是前一天睡姿不大好,腰略有些不舒服,他总是乱动被谢景庭注意到,谢景庭让他在旁边坐着。

    “督主明日就要走了,一去兴许是一两个月,督主路上注意安全,这两天的案子督主可听说了。”兰泽干巴巴地说,临走时嘴甜一些,兴许谢景庭回来了还记得他。

    “听说了,”谢景庭平静回答道:“贺玉玄运气不怎么好。”

    确实是这般,兰泽听说有些人倒霉起来,兴许喝凉水都要塞牙缝。贺玉玄也有倒霉的时候,实在是难得。

    兰泽只是随口问一句,他没有反应,谢景庭倒是看他一眼,问他道:“兰泽不担心他?”

    他担心贺玉玄做什么,他自己都顾不上。

    心里这么想着,兰泽觉得这般的想法若是说出来不大好,他口是心非道:“奴才担心,贺大人人没事就好。”

    “这般,兰泽不必担心他,运气也会传染,兴许下回倒霉的便是兰泽。”谢景庭嗓音不咸不淡。

    兰泽如今觉得谢景庭有些难伺候,他不担心,谢景庭问他为什么不担心,他说担心,谢景庭又让他离贺玉玄远一些。

    所以到底是想让他担心还是不担心。

    兴许谢景庭是怕影响到自己,兰泽听完也有些担心,他平日里就已经很倒霉了,吃点心有时候会噎到、炸甜糕的时候烫到手,走路走不顺会被绊倒。

    若是真有神仙,兴许他身边便跟着倒霉神。

    “奴才知晓了,会离贺大人远一些。”

    兰泽想了想又道:“明日奴才就见不到贺大人了,督主不必担心。”

    今日谢景庭同他说话了,他话便稍微多一些,对谢景庭道:“奴才在府里待着,督主不在奴才会每日完成课业,只是督主不在奴才兴许学的更加吃力。”

    “我在外面打听了一些消息,有分药材的闲活奴才可以做,奴才想去试试。”

    原先他就在药铺分过药材,这种活他做起来不太陌生。

    “兰泽很需要银子……用银子做什么?”谢景庭眉眼深黑,淡淡地问他。

    自然是未雨绸缪,若是谢景庭把他赶走了,他自己攒些钱不至于饿死。

    兰泽没有说出来,他说:“奴才在府中没有事做,督主若是走了,奴才会很无聊。”

    “奴才会想督主的。”兰泽补充道。

    “督主……也记得想奴才。”兰泽小声说,若是谢景庭把他忘了,兴许回来他就要滚蛋了。

    “兰泽方才说什么。”谢景庭方才在写字,明艳的面容秾丽地让人无法移开视线,手里的笔放下来,视线落在兰泽身上,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兰泽网在里面。

    方才兰泽没有觉得有什么,如今谢景庭离他近了些,他莫名有些不好意思,闻见谢景庭身上的雪枝香,被谢景庭看的从脸红到了耳根。

    “奴才没说什么……”

    兰泽支支吾吾地不愿意再说,他顶着谢景庭的目光,好一会才低声道:“……督主也要记得想我。”

    第40章 第 40 章 受气包

    兰泽前一日盘算的好好的, 第二日,天尚且没有亮,有人敲他门, 他迷迷糊糊地起来开门,对上常卿的面容。

    “常卿?”

    常卿:“小公子随同一并前去。”

    兰泽有些意外,原本一直不让他去,如今又改了主意。他这一会清醒过来,简单地收拾了一番。

    “小公子不必带太多东西, 督主已经为小公子准备过了。”

    常卿说这话的时候特意看了兰泽一眼,兰泽自然没有听出来这句话的意思。

    “督主原先不是说不让我去, 为何如今又改了主意。”兰泽原先想去, 后来又不抱希望了。他原本活都找好了,如今说话不算话,都没有时间和药材铺那边说一声。

    猜到了他在担心什么, 常卿对他道:“督主昨日深夜改的主意, 小公子的一切主子已经安排好,小公子不必担心。”

    是这般, 谢景庭一向做事周到,只是不会问问他愿不愿意。

    兰泽心里冒出来这般的想法,情不自禁地自己摇摇头, 他实在是异想天开, 谢景庭做事自然不必问他的想法。

    他背着自己的小包子到了府外, 这个时候天刚刚亮,兰泽见到了谢景庭, 谢景庭身边还有两人。

    一位是前几日见过的李大人, 还有一位略有些眼熟, 兰泽在脑海里搜寻关于对方的记忆。

    阮云鹤与齐星宇放堂课时经常去等一位孟姓男子。对方是左丞之子, 受封内阁大学士,前些日子不在京中,接任修理文库。

    如今文库修理的差不多了,孟清凝被派去和谢景庭贺玉玄一并前去蜀郡。

    谢景庭和贺玉玄前往赈灾,李大人负责交接工作,孟清凝算是监工。

    朝中分新政旧势、所谓新政,是姬嫦新提拔的清贵子弟,其中以贺玉玄为首。旧势指魏朝建都时有功的九位门阀贵族,以原先的荣国公为首。

    孟清凝出身门阀之一,与朝中清贵交好,目前没有参与任一势力。

    兰泽对上一双凤眼,孟清凝模样生的清俊,一袭月白长衫长身而立,银纹鹤羽熠熠生辉。那双凤眼总是略微弯起来笑意吟吟,面相生的温柔多情,正在含笑和谢景庭寒暄。

    如今视线落在兰泽身上,几乎立刻想起来齐星宇所说的那位书童、被阮云鹤相中的少年,如今在谢景庭府上。

    “贺大人说要去城门处等我们,我们与李大人一并汇合。”孟清凝说。

    谢景庭:“这般,便按照贺大人的安排行事。”

    “督主。”兰泽只扫了孟清凝一眼,乖顺地收回视线,和谢景庭说了一声,跟着常卿上了马车。

    “蜀郡危险,督主还要带小孩子过去?”孟清凝随口一问。

    谢景庭未曾过分留意兰泽,对孟清凝道:“小孩放身边更加安心一些。”

    难得谢景庭会同人开玩笑,孟清凝笑了一声,扫一眼马车的位置,兰泽明显坐的并不是下人的马车。

    “如此,督主路上想必有的操心。”

    孟清凝若有所感道:“原先每次同江壁星宇出门,稍微不注意他们两人便不见人。上回在军营,我去见赫连,出营帐的功夫,他们两人把赫连的马骑走了。”

    “后来派人去寻他们,他们两人去了狩猎场上的烈风台,我与赫连找了一晚上才找到人,那两个小子在烈风台睡觉呢。”

    谢景庭闻言看了眼马车的方向,对孟清凝道:“江壁素来顽皮,他要乖巧许多。”

    这般说完,谢景庭和孟清凝各自上了马车,兰泽方才听见了两人讲话,谢景庭夸他乖巧。

    他坐在角落里瞅着人,这次出来谢景庭带了夏蝉和冬月,夏蝉冬月在后面下人的那辆车。

    “督主。”兰泽呐呐地喊了一声,他在车上没有事情做,出来不想带课业,于是拿了自己的布偶娃娃出来。

    “如今先要出城,今日要赶一天的路,兰泽若是无聊可以看看课业。”谢景庭说。

    兰泽才不想看课业,他找借口道:“奴才在马车上看书眼睛会痛,督主,我们现在要去和贺大人李大人汇合吗?”

    谢景庭随意地嗯一声,兰泽于是没有问问题了,自己在车里玩了一会布偶娃娃。

    他做的布偶娃娃带的是娘亲,把自己和谢景庭留在了府邸。

    没一会他就抱着布偶娃娃睡过去,睡过去之后隐约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身上。目光饱含侵略性、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一寸寸地打量着他,像是猛兽在看猎物哪处下嘴比较合适。

    兰泽听到讲话的时候就醒了,马车已经停了下来,车厢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隐约听到外面的话音,是夏蝉和冬月的娇笑声,还有那位上回要茶的李大人。

    “贺大人的伤势如何了,如今脸色看起来依旧不大好。”孟清凝这般问了一句。

    “有劳关心,已无大碍。”贺玉玄回答。

    兰泽在马车里偷听,直到听不见其他人的声音了,他才探出来脑袋,露出来一双清澈湿漉漉的眼。

    贺玉玄方止住话音,视线立即转过去,和兰泽对上视线。

    三人的目光同时落在兰泽身上,兰泽以为人已经走了,没想到只是李大人和夏蝉冬月走了,原地还有三人。

    兰泽略有些尴尬,他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同时注意到贺玉玄袖口处有若隐若现的纱布缠绕。

    “督主。”兰泽已经被发现了,于是大大方方的下来。

    谢景庭侧头低声问他:“饿不饿,若是饿了便去找常卿。”

    兰泽看出来谢景庭不想让他待在这里,他也确实有些饿了,于是点点头,去后面找常卿了。

    身后贺玉玄的视线还粘在他身上,兰泽没有扭头,只听到孟清凝调侃了一句,“贺大人还没看够?”

    “说起来,阮云鹤那小子前些日子倒是跟我提起过欺负过一名小书童,贺大人该不会是为了那名小书童才把江壁送走的吧。”

    孟清凝笑意吟吟,他话里直白却又绵里藏针,未曾提书童的名字,若是有眼睛都能看出来贺玉玄方才的情绪变化。

    贺玉玄未曾遮掩,对孟清凝道:“阮江壁犯了错,惩罚自然理所应当。”

    “他年纪尚轻,多去历练不是坏事。”

    谢景庭未曾插话,只在临走时温声提醒道:“此行路上颠簸,贺大人伤势方好,路上多加小心。”

    贺玉玄回过头来,微笑道:“自然,督主提醒的是。”

    兰泽在常卿那里要到了一些吃的,他坐在下人堆里和侍卫们待在一起,注意到有些侍卫在偷偷看他,他顺着看过去,那些侍卫又收回了视线。

    他没有在意,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闷闷不乐道:“督主为何不让我上桌吃饭。”

    因为多了其他几位大人,路上难免多了应酬,谢景庭被请去吃饭,只带了夏蝉冬月过去。

    若是不带人便算了,既然让他一并过来,明明他们是一起过来的,为何要把他一个人丢下来。

    兴许谢景庭马上就要让夏蝉和冬月代替他的位置。他笨手笨脚做不出来点心、也不会讨人欢心,更不招人待见。

    兰泽这会儿钻进了奇怪的牛角尖里,他吃着肉饼,腮帮子鼓起来,嚼肉饼倒是很有力气。

    这让他想起来原先在徐府过年的时候,那时候他上不了桌,过年的时候只能在院子里吃剩菜剩饭,徐夫人不给他吃馊饭已经算是他运气不错。

    常卿被留下来看着兰泽,闻言回答道:“小公子若是想知道,一会可以自己去问主子。”

    兰泽才不问,他习惯当受气包,有气便一个人憋着默默难受,过一会自己气便消了。

    回到马车的时候他的肉饼还没有吃完,兰泽慢吞吞地吃着肉饼,马车已经开始行驶了,谢景庭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顿。

    兰泽低眉顺眼,自己在角落里吃着东西,看起来瘦瘦小小,一点也不占地方。

    “若是不想吃肉饼,待会让常卿去买点心。”谢景庭说。

    兰泽已经把肉饼吃完了,自己用手帕擦擦嘴巴,回复道:“不用麻烦督主,奴才已经吃饱了。”

    他说完谢景庭伸出指尖,然后唇角处的碎渣被擦掉,他感觉唇畔边麻麻的。

    “谢谢督主。”兰泽小声说。

    他们如今已经驶出京城,在天黑时差不多能到虞城。

    兰泽在马车上没一会就困了,他原本是靠着车窗睡觉,有些颠脑袋,他一不小心靠在谢景庭身上,他立刻坐直了。

    他有意识地不朝谢景庭身上栽,但是靠着谢景庭舒服一些,他不知不觉地便抓上了谢景庭的衣角,脑袋拱在谢景庭的肩膀处。

    谢景庭垂眸看着送上来的人。

    兰泽睡模糊了便会自行分辨哪里比较舒服,不会知道自己抓着的是谁。

    如同喝醉了不会知晓自己做了什么。

    谢景庭在窗边看书,视线从书册上扫过,最后目光落向兰泽的侧脸。

    他们一行人在天黑时到达了虞城。

    兰泽晚上又是同侍卫吃的饭,他有些想吃点心,和常卿说了,常卿跟他说要等晚上,他们看守的还有赈灾的银两。

    “督主交代了,在外面小公子不能乱吃东西,若是出了差池,兴许是属下的罪过。”常卿这般说,远远地看见了贺玉玄的身影。

    贺玉玄知晓兰泽和下人们待在一起,过来给兰泽送东西了。

    兰泽上一秒还在听常卿说话,显然没有听进去,瞅到贺玉玄手里拿了许多吃的,把肉饼送回给了常卿。

    “小泽。”

    兰泽瞅了两眼,老远就瞅到了贺玉玄手里提着的点心。他装作不大情愿的模样,贺玉玄同他寒暄了几句,问的问题他随意回答。

    “我不会去你那里,”兰泽这般回一句,兴许贺玉玄还有用处,他便顺口关心了贺玉玄的伤势。

    “你的伤如何了。”

    贺玉玄闻言怔怔地看着他,那张俊丽的面容展露出了笑意,对他道:“伤不碍事。”

    “小泽……”

    兰泽的手腕被握住,贺玉玄用唇角蹭他的手腕处,兰泽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和远处的孟清凝正好对上视线。

    孟清凝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廊沿处,正略微惊讶地看着他们。

    兰泽莫名被戳中,他脸上烧红起来,指尖略微向后缩,被贺玉玄握的更紧。

    “怎么了?”贺玉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廊沿处空荡荡的,人已经走了。

    兰泽忍不住胡思乱想,孟清凝会不会把此事说出去,会如何说他,说他与贺玉玄不清不楚。

    “方才……孟大人看见了。”兰泽低声开口,把手腕收了回来。

    贺玉玄闻言略微停顿,对他道:“小泽放心,孟清凝不会乱讲。”

    “若是他和人说,我便说是我强迫小泽。”

    兰泽略有些不自在,他说:“原本便是你强迫我。”

    贺玉玄顺着他道:“小泽说是什么便是什么。”

    兰泽瞅贺玉玄一眼,他被顺了毛,对待贺玉玄没那么凶了,对贺玉玄交代道:“没事不要随便找我。”

    兰泽抱着贺玉玄送他的东西回去,热腾腾的点心传来热度,他不必再吃肉饼了。

    以及……他并不是被人丢下、没人关心的可怜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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