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 41 章 长记性

    孟清凝没有去看身后谢景庭的表情, 总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督主,我们二人若是出去,兴许会扰了贺大人的兴致, 我看另一处风景也不错,我们不如去那边看看。”

    谢景庭目光在兰泽身上略微停顿,深邃的目光像是一柄寒凉漆黑的短匕,略微停顿之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当天晚上在虞城他们要休息一晚上。

    谢景庭原先没有过问兰泽,兰泽自己吃完了点心。贺玉玄给他买的还有一些小玩意儿, 有话本,兰泽便捧着话本兴致勃勃地看起来。

    话本比先生平日里讲的课业要有趣的多, 里面常常出现为了私心利用人的狐狸精, 兰泽却不觉得狐狸精有什么错处。

    若是狐狸精没有害死人,那些被迷惑的男女又是心甘情愿的,那为什么还要说狐狸精有错呢。

    许多人认为狐狸精有错, 狐狸精便有错, 兰泽忍不住想,若是世上多一些他这般观点的人, 兴许有错便会改回来变成没错。

    只是狐狸精的下场不怎么好,处处蛊惑人心,最后被由爱生恨的道长处死, 剥皮挖心, 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兰泽看完话本心情闷闷的, 他不想狐狸精死。

    刚看完话本,他的门被敲响, 兰泽过去开了门, 是常卿。

    “小公子今日歇在督主那里, 为了小公子的安全着想。”

    兰泽于是抱着自己的小包子随着去了顶楼, 这里是虞城,不在京城范围之列,也没有锦衣袍的侍卫。

    谢景庭一个人住在顶楼,兰泽踏进了房间里,他注意到谢景庭在窗边坐着,黑暗中勾勒出来轮廓,随着烛光点燃,人影逐渐地显露出来。

    “奴才见过督主。”兰泽规矩地行了礼,他把小包子放在另一边的桌子上。

    房间里有些暗,常卿退出去之后房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兰泽问道:“督主,你觉不觉得房间里有些暗。”

    “这般对眼睛不好,若是督主在晚上看书,时间长了眼睛会坏。”兰泽说。

    谢景庭在阴影中看着他,对他道:“兰泽若是觉得暗,便点上蜡烛。”

    兰泽于是依言去点蜡烛,蜡油落下来一些在桌上,他手指上也蹭了一些,好在并不烫。

    房间里变得明亮起来,兰泽记得好几回都是这般,谢景庭似乎不太喜欢光。

    这里是上好的天字房,天字房也只有一张床,兰泽瞅一圈,晚些他要在地上铺小床。

    “兰泽方才在做什么。”谢景庭问他。

    兰泽没有多想,从小包子里拿出来话本,他正好想找人说,便小声道:“奴才方才在看话本。”

    “督主,我刚刚才看完了第一个故事,里面的坏蛋死了,奴才觉得好难受。”

    谢景庭静静地听着,温声问道:“为什么会难受。”

    “因为奴才不觉得它是坏蛋,这里面的故事说它是坏蛋,狐狸精为了报仇利用了许多人,最后不得好死。”

    “明明是那些人先做的坏事,可是人们都觉得最坏的是狐狸,狐狸后来的下场很惨。”

    兰泽不高兴道:“奴才不想让狐狸死。”

    “兰泽可不可以让我看看。”谢景庭耐心回复道。

    兰泽于是把话本拿过去了,谢景庭大致的扫了一眼,这话本是贺玉玄送的,这只是第一个故事,讲的是不同的选择不同的人生。

    最后狐狸选择了好好过日子,和一名农夫生活在一起,是个好结局。

    “兰泽,人的偏见难以改变,兴许对方画这本书的用意只是在反讽。”

    “正义的尺度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兰泽若是想改变别人的结局,首先自己要成为少数人里的一部分。”

    “若是改变不了,在自身难以顾及的情况下去做俗世里的坏事,可能不会落得不好的下场,但是受人蜚议是其一。”

    “流言蜚语是杀人利器。”

    谢景庭把书册还给了他,对他温声道:“所以若是做坏事,首先不要落人口舌。”

    兰泽听的呆了一下,虽然前面的部分他没有听懂,但是最后一句他联系起来便明白了。

    谢景庭……这是谢景庭说出来的话。

    “督主……”兰泽舌头变得笨拙,略有些不知所措,他瞅谢景庭一眼,又瞅谢景庭一眼,感觉有些奇怪。

    好一会,兰泽才斟酌道:“督主,国子监里的先生们第一堂课便教过,人要向善至悯。”

    而不是教导他们做坏事。

    “是这般,只是有时候会有一些特殊情况。”谢景庭说,“规则本就是人制定,自然也能够改变。”

    “兰泽不到非不得已,可以不用做坏事。”谢景庭语气淡淡,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兰泽还不知道谢景庭与他不在一个世界里,他的笨脑袋想不出来谋害人的手段,加上他又胆小,他保佑自己不被欺负就不错了。

    “奴才不敢……”兰泽瞅一眼谢景庭的神色,他顶多会骗骗贺玉玄,若是不骗贺玉玄,他便会被阮云鹤欺负,这般兴许是谢景庭说的情非得已的情况。

    “奴才想……只要能安稳的活着就好了。”兰泽摩挲着桌子边缘,他这般的志向,实在是没什么出息。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脚尖,半天没有听到谢景庭的回复,扭头去瞅一眼,发现谢景庭正看着他。

    “这般,”谢景庭只说了这两个字。

    “今日听闻贺玉玄来找了兰泽,兰泽喜欢他?”谢景庭嗓音保持平静,视线落在他身上,眸底像是波澜不惊的海岸。

    兰泽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孟清凝果然是个大嘴巴。他心里略微慌乱,对上谢景庭的目光如芒在背,他忍不住道:“奴才未曾和他做什么。”

    他这般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补充道:“奴才也并不喜欢他,督主莫要听人胡说。”

    “奴才喜欢的只有娘亲,除了娘亲之外,其他人都和奴才没有关系。”

    兰泽心急火燎地补充,脸上跟着烧起来,他不想让谢景庭误会。

    他还在心里补充,兴许他也有一些喜欢谢景庭,和娘亲差不多的喜欢。因为谢景庭总是很温柔,虽然有时候很吓人,还总是打算丢下他……可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喜欢。

    会经常对谢景庭有不该有的期待。

    但是谢景庭上次把他的茶水送了人,他感觉有些难受,他遇到令他难受的人和事会自动缩进壳子里。

    谢景庭神秘莫测、捉摸不定,不是他能够沾染的人。

    “这般。”谢景庭并不清楚兰泽心里的复杂心思,眉眼略微侧着宛若蒙了一层迷蒙的雾,让人感觉有些看不真切。

    下一秒,兰泽的手腕便被握住了,谢景庭看起来温和无害,力气并不小,轻而易举地便将他带到了面前。

    兰泽略微怔愣,他口中的那一声“督主”喊出来。谢景庭略微垂眸看着他,眸子带着几分冷淡,手指扣在他的腰际,轻而易举地便将他带进了怀里。

    “督主——”

    他被谢景庭按着,被迫坐进谢景庭怀里,兰泽嗓音略有些变调,他浑身不自在,险些稳不住,被迫抓住了谢景庭的衣角。

    兰泽落进谢景庭怀里,鼻尖前有很淡的雪枝香,距离这么近,他脸上情不自禁地红起来。

    “兰泽害怕?”谢景庭看着他慌张的模样,尚且没有对他做什么,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都要哭了,坐在谢景庭怀里略有些不知所措,细白的指尖抓着谢景庭的衣角。

    “我也未曾对兰泽做什么,兰泽在担心什么。”谢景庭指尖碰过怀中少年的耳尖,兰泽害怕更加多一些,被摸的略微发颤,脸上泛出一层薄红,水盈盈的眼底带着几分不安。

    手指碰到耳垂的位置,然后是手腕,最后到嘴唇,兰泽的嘴唇被细细的摩挲,他有种手指会插-进去让他呜-咽说不出话的错觉。

    他依稀都明白了,贺玉玄背过他、亲过他的手指,他的手腕,还有他的脸颊……谢景庭全都知道。

    方才他还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和贺玉玄未曾做什么,谢景庭未曾拆穿他,不过是用这种方式让他明白撒谎是自取其辱。

    “还是兰泽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你们不止做过这些。”谢景庭将他束缚在方寸之地,兰泽背脊线条绷直,那只手略微向下,当他察觉到什么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明明谢景庭的语气一直都很平淡,兰泽却连心肝都颤起来了,面前的人仿佛又变成了地狱里的修罗鬼,耐心温柔却又凌迟一般的审问他。

    手指经过尾椎的位置,谢景庭有一双十分好看的手,那只手是写字的手,如今正做着书里所说的不韦之事,明明是在冒犯兰泽,兰泽自己却觉得羞愧难当。

    “督主……不要……”

    兰泽抓着谢景庭的衣袍,他羞愧地恨不得埋进谢景庭怀里,找个地缝钻进去,话音有些打颤,护着自己岌岌可危的衣衫。

    “没有了……奴才未曾和贺玉玄做这些,只给他亲过手指,他亲奴才亲的脸,奴才不是自愿的……”

    “督主……”

    兰泽在谢景庭怀里可怜兮兮的看着谢景庭,希望谢景庭不要用这种方式处刑他。他也不想挨打,只能以最柔弱可怜的一面展现给对方,希望谢景庭能够放过他。

    他不知自己这般含泪委曲求全的模样,最容易引人心里的阴暗面发作,何况他面前的谢景庭并不像表面那般的纯良无害。

    “兰泽总是不长记性。”谢景庭温柔耐心道:“……长记性最好的办法便是形成习惯。”

    “最好让兰泽下回想做坏事时,便能想起来我的话。”

    修长白净的手指碰至兰泽唇边,兰泽看进谢景庭眼底,他听到低沉的两个字,唇腔触到一片温凉,在谢景庭怀里软了身子。

    第42章 第 42 章 兰泽与他们不同

    兰泽唇角泛红, 他未曾体验过这般的惩罚方式。谢景庭未曾弄疼他,只是覆着薄茧的手指擦过唇腔,让他难以开口, 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密密麻麻的生长。

    “呜……”兰泽眼尾红通通的,眼角沁出来眼泪,他盯着谢景庭,柔软的手指握着谢景庭的手腕,目光里带着求饶, 脸上因为异样而烧的通红,感觉自己唇腔里都进了雪枝香。

    “督主。”兰泽模模糊糊喊出来这么两个字, 嗓音低不可闻, 他感觉到谢景庭把手指抽出来,嘴巴略有些酸,难受的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兰泽身体里再次有奇怪的感觉冒出来, 他感到非常丢脸, 在谢景庭松开手时他立刻便埋进了谢景庭怀里。

    这般谢景庭便没办法再碰他的嘴巴。

    他的唇部略微麻着,心脏隔着胸腔在砰砰跳个不停。

    兰泽知道自己这般便是将整个人送了出去, 谢景庭什么都喜欢拐着弯的提醒他,如今不喜他与贺玉玄交往,便用这种方式欺负他让他长记性。

    谢景庭这般便是混蛋、同阮云鹤和贺玉玄没有什么区别。

    他这般想着, 心里闷闷有情绪涌上来。

    可他如今腿软腰软, 在谢景庭怀里只能掉眼泪, 嘴巴也有些难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他趴在谢景庭怀里, 这般耍赖也不是第一次, 他听到一声低沉的“兰泽”, 自己发丝被碰了碰, 谢景庭略微托着他的腰,到底没有动他。

    兰泽的眼泪洇湿了谢景庭胸膛处一小片衣衫,他抓着谢景庭的衣角,埋着只露出来一对耳尖。没一会自己身上恢复了力气,他这才抬起头来,一双眼眸湿漉漉盈着光。

    他们二人视线相对,兰泽率先移开了目光,自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撑着桌子离开谢景庭。

    兰泽脚尖挨到地面,自己险些站不稳,身后一只手托着他扶了他一把,兰泽不必看也知道是谁扶的他,他掰开谢景庭的手腕,不让谢景庭碰他。

    “路上以防变故,兰泽不要乱跑,也不要乱吃东西。”谢景庭斟酌着这般说,指尖残存着兰泽身上的温度,目光落在兰泽眼尾处,兰泽眼睛红着,看上去比平日里委屈一百倍。

    兰泽沉默着没有回应,他咬着嘴巴,回到自己的位置,抱住自己的布偶娃娃,眼睫上还挂着泪珠。

    不准他撒谎、将他丢在国子监里不管他,管他穿什么衣裳,穿什么鞋子,不让他和其他人交往,如今还要管他吃东西。

    谢景庭什么都要管,还要一边欺负他。

    他衣裳袖口纹的有雏菊和苍青,这两种都是谢景庭喜欢的植物。

    兰泽没有回应,他能察觉出来欺负完他谢景庭心情便会好上一些,不会同他计较太多。

    “奴才去睡觉了。”兰泽站起身,他生谢景庭的气,却还记得谢景庭说的今晚留下来睡,自己在床边铺了一张小床。

    谢景庭看着兰泽收拾自己的小包子,对兰泽道:“兰泽可以睡在床上,晚些我要出去一趟。”

    若是平日里,兰泽兴许会唯唯诺诺地不大愿意,今日他在生谢景庭的气,谢景庭平日里温温和和,如今也能温温和和的欺负的让他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谢景庭能说出来那样的话,因为他自己做坏事不会让人留下来把柄,让人吃哑巴亏。

    他瞅谢景庭一眼,发现谢景庭一直看着他,视线扫过他身上,他身上几处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有床睡他为何要睡地上,兰泽这般想着,他于是没有收拾了,抱着自己的东西去了床边。

    他没一会便脱下鞋子上了床,怀里布着布偶娃娃,在他上床之后谢景庭便熄灭了蜡烛,房间重新归于黑暗。

    兰泽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动静,有凉风进来,房间里变得安静,谢景庭走了。

    被子柔软带着温热,兰泽整个人陷进去,他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肚子隐隐地疼起来。

    兴许是晚上吃的有些多了,兰泽这么想,他一个人待着又有些害怕,床前放着香玉藻井,以兰泽的角度,只能看到窗外落进来模糊的月光。

    他掌心里出了一层汗,想着自己忍忍便过去了,听见了开门的动静,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心随着提起来,闻见熟悉的雪枝香,知道是谢景庭回来了,兰泽又略微放心。他眼睫颤着颤,闭眼装睡,耳边能够听见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兰泽察觉到有视线落在他身上,谢景庭如今正站在他床边,不知从何处回来,带了一身的凉气。

    他腹痛难忍,脸色略微白着,到底他先受不了,睁开眼和谢景庭对上了视线。

    谢景庭开了口,问他道:“兰泽睡不着?”

    兰泽觉得不应当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他勉强坐起来,乌发散在脸颊边,对谢景庭道:“奴才肚子有些不舒服。”

    如今是半夜,房间里灯盏再次亮起来,谢景庭喊了常卿,请了大夫过来为兰泽把脉。

    “是误食荷薯粉所致,这种粉子是虞城特产,经常被用作药材,性寒,体质差的人服食之后易腹痛,若是不小心和其余食物混在一起,兴许会中毒。”

    大夫诊断出来之后开了药方,常卿下去煎药,大夫临走时忍不住叮嘱兰泽道:“你没有听闻过几年前的事?前些年官道上死了许多人,我们押送的有官银,如今蜀郡一带正值流寇,不知多少人在暗中正盯着。”

    “平日里多留些心眼。”大夫见不得下人犯蠢,兴许会给行程添乱,摇摇头便走了。

    兰泽听的脸上忍不住热起来,略有些不知所措。前两日常卿方叮嘱过他不让他乱吃东西。

    他今天晚上只吃了贺玉玄送来的点心,兴许是点心有问题,兰泽想想便觉得后怕。

    兰泽越想越难受,自己低着脑袋,他眼角能够扫到谢景庭,谢景庭的嗓音传过来。

    “兰泽若是想吃东西,常卿晚上不轮值时会过去买,”谢景庭话音顿了顿,问道:“肚子可还难受?”

    兰泽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自己做错了事,便忍不住害怕,担心谢景庭责怪他,或者是路上觉得他麻烦会把他丢在路上。

    若是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他要怎么办才好。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谢景庭又吩咐了常卿去准备什么东西,没一会,常卿拿了一个壶嘴状的瓶子过来。

    他不知这个东西唤作汤婆子,谢景庭对他道:“放在腹部,兴许不会那么难受。”

    兰泽接过来汤婆子,触手略有些烫,他半信半疑地按照谢景庭所说要掀开衣服把汤婆子放进去。

    还没有放进去,他的手腕被握住了,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谢景庭,谢景庭顿了顿对他道:“兰泽,直接贴着皮肤会烫伤。”

    这些常识兰泽都不知晓,兰泽脸红起来,心里闷闷地有些不高兴,谢景庭略微垂眼看着他,接过来他手中的汤婆瓶,隔着衣物放在他的肚皮上。

    热度传过来,兰泽没有那么难受了,谢景庭担心烫着他,隔一小会会在兰泽肚皮上转个圈儿。

    以往谢景庭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兰泽偷偷瞅谢景庭两眼,谢景庭对他这般好,兴许因为欺负完他觉得愧疚。

    常卿煮完药膳便送了过来,闻起来一股子苦味儿,兰泽喝不下去,谢景庭便找了一些蜜饯过来,等兰泽折腾完了睡觉已经是凌晨。

    清晨还要赶车,兰泽困得站着都能睡着,他在马车上脑袋一点一点,睡着睡着便趴在了谢景庭身上。

    兰泽略微睁开眼看着谢景庭的侧脸,谢景庭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对他未曾见厌烦,只是时不时地侧眸看他一眼,只分两分的注意力给他。

    “督主,奴才中午不想吃肉饼。”兰泽这般闷闷地开口,他扒拉着谢景庭的袖子,半边脸埋在谢景庭的肩膀处,醒来时便维持着这个姿势,像是雏鸟依偎在自己信任的父母身边。

    谢景庭对他道:“可以让常卿换别的。”

    视线还放在信件上,显然没有听懂他话音里的意思。

    兰泽瞅着谢景庭好一会,他细白的指尖拽着谢景庭的袖子,谢景庭每日都是做一些枯燥的事情,他不知道谢景庭是如何忍得住每日一个人待着的。

    若是让他这般每天做同样的事情,他一定做不来。

    “为何督主只带着夏蝉和冬月。”兰泽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他原本便是因为这个生气。

    他忍不住的想,这般像是娘亲若是还有其他的孩子,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带他出去便算了,他不觉得有什么。可若是一起带了,然后区别对待,他一定会很难受。

    他不想做被抛下的那一个,不想让唯一对他好的娘亲偏心,如今也不大想谢景庭偏心。

    若是不喜欢他,赶他走便是了,把他留下来却又对别人好,他会整日担心自己被厌弃。

    谢景庭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般的问题,手中的信件没有看完,视线落在兰泽身上,目光略微沉了一些。

    “兰泽。”谢景庭这般喊他的名字,兰泽竖着耳朵等着听下文,谢景庭是锯嘴葫芦,平日里鲜少表达自己。

    如今也不例外,谢景庭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对兰泽道:“兰泽与他们不同。”

    剩余的话谢景庭都没有说,因为不知从何说起。

    兰泽不理解谢景庭的意思,确实不同,他是谢景庭勉强带上的,谢景庭在外人面前表现的对夏蝉冬月很纵容,只要是外行都会带上他们。

    他这般想着,中午下来的时候,谢景庭依旧没有带他。他远远地瞅一眼,夏蝉和冬月围在谢景庭身边,对面的李大人笑容满面,视线一直在夏蝉和冬月身上巡视。

    兰泽很快收回视线,他去找了常卿,常卿再次递给他一张大肉饼,担心他嫌弃,常卿对他道:“督主吩咐了,晚上换岗,我带小公子去吃好的。”

    第43章 第 43 章 三哥哥

    赶了一天的路, 晚上的时候不在城里,他们在城外安营扎寨,再往南接下来到荷沂, 到荷沂之后他们便要扮成商贩。

    “督主……”兰泽想到自己要改称呼了,问常卿道:“三哥哥在做什么。”

    谢景庭在家中排行第三,途中便唤作三公子,贺玉玄是贺郎,孟清凝是孟公子, 李大人是叔父。

    常卿答应了带兰泽晚上吃好的,趁着换岗时去抓了一只兔子两只鱼, 还有一些乡村卖的荷叶糕。

    兰泽找了棵大树在旁边坐着, 他把荷叶打开,常卿烤东西他没有见过,而且是给他一个人开小灶, 他觉得有些新奇, 便一直在旁边瞅着。

    翠绿的荷叶里裹着点心,糯米与红枣放在一起蒸出来的糕点, 里面还兑了一些甘蔗汁,闻起来香甜无比。

    这边的树不高,兰泽捡了一些果子, 不知道能不能吃, 他把果子都放在了手帕上。

    常卿熟练地把兔子剥皮, 鱼和兔子一并在水边处理干净,用削尖的树枝串起来, 放在火堆上烤。

    上面还放了一些香料, 没一会就散发出来香味, 兰泽一直在旁边瞅着, 闻着香味险些流口水。

    “常卿,你为何这般熟练,你们平日做任务还需要学这个吗。”兰泽问道。

    常卿应了一声,对他道:“有时候出任务不在城中,外面有什么吃什么。”

    “督主也是这般吗?那督主只吃素,是不是只能吃一些野草野果。”

    兰泽说着拿起手边自己捡的果子,果子看起来红通通的,上面有一些很淡的小点,他拿了一个尝了一口,酸的他呸呸两口,把果子丢了。

    常卿嗯一声,对兰泽道:“三哥有时能好几日不吃东西,他比常人要能忍许多。”

    兰泽闻言佩服起谢景庭来,他平日里一顿不吃都好难受,若是让他好几日不吃饭,他想起来在国子监里被罚禁闭的那段时间。

    回想起来腹部便开始难受。

    “三哥哥好厉害。”

    兰泽这般说,常卿把烤好的鱼递给了他。

    香味扑面而来,兰泽注意力都放在烤鱼上,上面的油和香料还在滋滋作响,他拿着放了一会,放凉之后才往嘴巴里填。

    鱼肉很鲜嫩,入口即化,兰泽吃了好几日的肉饼,如今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忍不住有些高兴,脸上被热气烘的红扑扑的。

    常卿只带过侍卫,侍卫没有哪个像兰泽这般娇贵,所以他未曾叮嘱兰泽吃鱼小心被刺卡着,正常人应当都知道这是常识。

    可是笨蛋不知晓,脑袋里只想着吃,没一会便被刺卡着了,嘴巴被烫红一小片,捂着喉咙的位置脸色有些白。

    “咳……咳咳……常卿……”

    兰泽还没有丢下手里的鱼,常卿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了兰泽被卡住了,原本抬起手打算一巴掌劈上去,瞅见兰泽嫩生生的身板,兴许他劈过去兰泽会晕过去。

    常卿于是把兰泽送到了谢景庭那里。

    兰泽嗓间被鱼刺扎着,嘴巴难以开口讲话,见到谢景庭眼睛便泪汪汪起来,抓住谢景庭把谢景庭当作救命稻草。

    “三哥哥……我的嗓子。”兰泽一只手扯住谢景庭的袖子,还有一只手拿着啃了一半的鱼,常卿在一旁看的有些无语。

    谢景庭听见动静便让侍卫下去了,兰泽手指上油乎乎的,全部蹭到他的袖子上,小孩指着自己的嘴巴,头上若是有耳朵这会兴许耳朵会耷拉下去。

    “怎么回事。”谢景庭问的常卿,手指碰上兰泽的下颌,捏着兰泽的下颌让兰泽张嘴,这般什么都看不清楚。

    “小公子吃鱼卡住了。”常卿回复。

    兰泽闻言又忍不住觉得有些丢脸,耳朵红起来,还抓着谢景庭的袖子,下颌处传来温凉的触感,被迫张着嘴略有些难为情。

    没一会谢景庭便松开了他,叫了大夫过来,还是上回的大夫,大夫用了药软化刺,让兰泽吃点心把鱼刺咽下去了。

    兰泽手里还拿着那半只鱼,点心下肚,嗓子不疼了,他注意到大夫耷拉着眼皮瞅他,他有些担心大夫责怪他,于是拽着谢景庭的袖子躲在谢景庭身后。

    “这里的野鱼刺很多,吃鱼的时候小心一些,剩下的药方子已经写给督主,下次再卡住按照这个方子便是。”大夫说完便走了。

    兰泽在心里想他才不会卡住第二回,瞅着大夫离开,他还在谢景庭身后窝着,谢景庭开了口。

    “兰泽,人已经走了。”

    兰泽磨磨唧唧地出来,谢景庭又扫一眼他手中的鱼,对他道:“下次吃鱼时注意一些,不要着急。”

    兰泽应了一声,他接下来吃鱼吃的慢些,吐出来的小刺都用手帕接着,瞅到了谢景庭的衣袍脏了,都是他留下来的油手印。

    他略有些心虚,对谢景庭道:“三哥哥,我去看看常卿的兔子有没有烤好。”

    谢景庭对上兰泽闪躲的目光,然后扫一眼自己袖口,略微了然,对兰泽道:“行路多有不便,晚上兰泽早些回来,还要洗衣服。”

    兰泽闻言呆了一下,他整个蔫了下来,抱着自己的烤鱼出去找常卿,剩下的常卿都在给他留着,他吃了半只兔子就吃不下了。

    兔兔很好吃,但是他已经吃饱了,余下的给了常卿。

    他在外面待着,贺玉玄过来时他瞅到了,常卿就在旁边守着。

    如今谢景庭已经知晓,兰泽没有什么好躲的,他瞅贺玉玄两眼,贺玉玄已经到了有他面前。

    兰泽怀里还布着荷叶糕,贺玉玄对他道:“兰泽,我方才听大夫说你前一天闹了肚子,现在有没有好些。”

    提起这个兰泽就有些生气,那些点心是贺玉玄送来的,他不大高兴道:“如今自然没事了,我前一日只吃了你送来的点心,大夫说险些中毒。”

    “如此,下次我会小心些……是我不好。”贺玉玄神色有些愧疚,对他道:“原先点心我命人尝过才送给小泽。”

    意思是送去的都是正常的,兴许是兰泽误吃了其他东西。

    “我怎么知道。”兰泽说,他注意着常卿那边,常卿目不斜视,仿佛没有听到他们二人讲话。

    “马上要到荷沂,往南蜀郡路上会很乱,小泽平日里不要乱跑。”

    贺玉玄惯例给他带了礼物,是一串天然萤石做成的手串。手串里面有碧青色的星星点点,看起来瑰丽动人。

    美丽的东西自然都值钱,哪怕兰泽不懂这些,也能看出来这手串应当很贵。

    “这是相离石,兰泽戴着应当会好看。”

    兰泽有些喜欢,他方要收下来,常卿朝他这边瞥一眼,视线大抵有些像看出走的小羊羔子。

    他回忆起来谢景庭说过的话,虽说他没和贺玉玄做什么,可是上次谢景庭让他含着手指。

    谢景庭心眼多又蔫坏,若是他收了东西,下一次还不知道谢景庭会如何对他。

    谢景庭有办法不让他疼不开口依旧能让他害怕。

    “你自己留着便是。”兰泽收回了手,手指放在怀里的荷叶糕边缘,他对贺玉玄道:“日后不必再给我送东西了。”

    “小泽。”贺玉玄自然注意到了兰泽犹豫的动作,对他道:“等回了京城,我便接你回去。”

    兰泽闻言瞅贺玉玄两眼,他又不是贺玉玄的东西,什么叫接回去,如今常卿在这里,他也不好和贺玉玄理论,于是道:“贺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他说完贺玉玄没有动作,兰泽忍不住看向贺玉玄,他不大明白贺玉玄为什么现在一直缠着他,他想了想说:“你当初不是丢下我去了京城,我不会原谅你。”

    日后不要再过来找他了,再找他要挨罚的是他。

    兰泽这么说着,在贺玉玄略微低头时看到了贺玉玄下颌边隐约有一道伤口,痕迹看起来很新,刚刚结痂。

    他好奇地问道:“你脸上是怎么回事。”

    原本不过是好奇一问,贺玉玄却以为是在关心,视线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对他道:“昨天不小心蹭到的,没有大碍。”

    贺玉玄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似乎很容易受伤,兰泽瞅贺玉玄两眼,没有再说什么。

    ……

    “这里是通往蜀郡的必经之路,前几日我们已经来此处查过,有人埋伏在此地,目标未必是官银。”

    “我与老五老六顺着去查,查到了国师那里,是国师派出去的人。”

    师无欲一心向帝,是姬嫦唯一信任之人,如今已经非常明显,既然不是冲官银,自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盯紧贺玉玄。”谢景庭只交代了这么一句,他随口问道:“他们两人那边如何了。”

    “进行的很顺利,一切都在督主的预料之内。”

    “贺玉玄这几日未曾去过什么地方,一切如旧,属下未曾见他有异常,也未曾写过信件,他每次出去都是为兰泽公子买东西。”

    烛光随着晃动,谢景庭对侍卫道:“他既然会跟过来,自然有把握。”

    “若是从贺玉玄这里查不出来,便从姬嫦那里查。”

    “是。”侍卫应了一声,在听到门外有动静时,身形如鬼魅一般消失在殿里。

    发出动静的是兰泽,兰泽觉得谢景庭当真是坏蛋,他不过是不小心蹭到了,便要他洗外袍。

    他给别人洗外袍都是有银子的,给谢景庭洗衣裳没钱还受累。

    兰泽抱着自己的小盆回来了,衣服已经让常卿搭在外面,他方才没有听到谢景庭和侍卫讲话,一路回来累的脸红红扑扑,身上出了好些汗。

    “三哥哥,我洗完了。”兰泽手腕挽起来,露出来的皮肤白生生,把盆放在了一边,瞅谢景庭好几眼,暗示道:“我在路上听闻,非亲非故自然不能给对方洗衣服。”

    他学着谢景庭上回说的,若有其事道:“通常是妻子给丈夫洗衣服,我与三哥哥非亲非故,我们二人也不是夫妻,三哥哥应当给我些别的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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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章 第 44 章 落难

    兰泽嗓音细软, 他说着一边瞅着谢景庭观察谢景庭的表情,等着谢景庭的回复。

    “这般,兰泽所说不无道理。”谢景庭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留, 对他道:“兰泽想要什么。”

    自然是想要银子了,兰泽最缺的便是钱。

    他自然不能这么说出来,支支吾吾道:“督主给什么都可以。”

    谢景庭赏赐给了他一枚吊坠。

    吊坠略有些陈旧,上面雕刻着牡丹花纹,还有个大写的数字“三”, 牡丹绽放着细细的金丝,边缘用宝石镶嵌, 细碎散发着很淡的光。

    兰泽未曾见过这么好看的吊坠, 他放在手里摩挲,怎么看怎么喜欢,应当值不少银子。

    “多谢督主。”兰泽这般说, 他有些高兴, 眉眼变得柔和几分,瞅了谢景庭两眼, 把吊坠收了起来。

    当天晚上兰泽依旧是和谢景庭睡一起,他在地上铺了一张小床,手上缠着谢景庭赏赐给他的玉坠, 在小床睡得很香。

    直到夜晚外面传来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闷响, 兰泽被惊醒, 外面有火光,谢景庭的身形在窗边若隐若现。

    察觉到他醒来, 谢景庭对他道:“在这里待着, 不要出门。”

    兰泽脑袋还懵懵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眼睁睁地看着谢景庭出去, 营帐外面隐隐有红色的血迹。

    他在床边穿了衣服,外面刀剑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不知是谁喊出来的。

    “官银……督主,贺大人,官银被他们劫走了。”

    兰泽能够瞅到交织的人影,他有些害怕,躲到了桌子底下,马蹄声仿佛在耳边。

    他抱着自己的小腿,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不知道谢景庭那边怎么样了。

    此他才感受到外面的凶险,这里不是京州,没有四处巡逻的锦衣卫。蜀郡洪灾,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流寇四起,甚至敢抢劫当地的官道。

    “我看不如兵分两路,督主派人去追官银,官银不可流入盗贼之手,贺大人前去追余孽,我与孟大人留守此处。”

    李大人看出来了谢景庭和贺玉玄不对付,他哪方都不想得罪,于是提出来这般的法子,不让两人留守。

    谢景庭对李大人道:“这般,李大人所说不道理,我留一队亲兵在此处,李大人和孟大人万分小心。”

    贺玉玄回应道:“劳烦孟兄和李大人守在此处。”

    几个人话音落下之间,另一处兰泽这边,兰泽还躲在桌子下面,变故不过是突然之间,外面传来的话音。

    “是这里,这里是那些侍卫的头子……”

    “砰”地一声传来一声巨响,兰泽魂都要吓没了,两名蒙面持刀的盗贼破门而入,对的正好是兰泽的方向。

    兰泽和面前的盗贼视线对个正着。

    对方手里的弯刀折射出来冷光,眼底冰冷看着兰泽完全是在看死人。

    “头,我认得这个,跟他们几天了,这小娃子一直和他们头头待在一起。”

    兰泽脑袋上的桌子被对方用刀劈开了一道裂痕,银白的刀刃在他面前晃过去,他险些吓得晕过去,脸色苍白,被对方提兔子一般的提了起来。

    “原来是个软包子。”兰泽未曾经历过劫持,他倒希望自己能失声喊出来,这般就会有人立刻发现他。

    可是火势燃烧林子的动静盖过了破门的动静,他的嗓间被堵住一般发不出来声音。

    那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被对方提着走,直到放在马上,兰泽嘴巴被堵上,他略微挣扎,目光看向火光处,希望有人能够发现他。

    兴许是他内心的强烈渴望,有侍卫注意到了他,很快有人追了上来。

    “头,他们来人追了!”另一名盗贼看向身后,略有些慌张。

    “怕什么,官银不在我们这里,让他们追正好。”

    绑兰泽的盗贼开了口,兰泽手腕被捆在身后,手腕处火辣辣的疼,在马背上胃腔被挤压的有些想吐。

    他呜呜地讲不出话,在马背上受颠簸脸色变得惨白,他依稀能够看见远处若隐若现的人影。

    侍卫一定会去通知谢景庭,谢景庭会过来救他吗?

    谢景庭的职责是奉命看守官银,兰泽如今被抓住,劫走官银的盗贼还没有抓住,若是不管官银,谢景庭会失责,若是不管他,他还不知会被带到哪里。

    “督主大人,兰泽公子被抓走了。”

    侍卫这般禀报,谢景庭已经上了马,火光在旁边被扑灭,林子里面的刺啦声随着一并消失。

    兰泽消失的那条路与官银不在一条路上,谢景庭视线略微沉了几分,很快收回了视线,对李大人道:“李大人,我先去一趟,今日是李大人的侍卫失职,官银夺回之事便交给李大人。”

    谢景庭只是通知一声,表情很淡,没有给李大人商量的余地,话音落了便带着侍卫走了。

    穿着锦衣黑袍的侍卫紧随其后,身后的李大人在原地喊了一声“督主——”,没一会就看不到了人影。

    贺玉玄开口道:“李大人,被抓走的小孩与我颇有渊源,我放心不下,这里便交给孟大人和李大人。”

    “贺郎,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这怎么能少人……”

    李大人知道两人不对付,忘了这两人身上也有共同点,那便是都不怎么听说,一个天生反骨另一个擅长一意孤行。

    李大人面如土色在原地着急,孟清凝看了一出好戏,安慰李大人道:“李大人尽管放心,我们在此处等着便是,他们两人总会有办法把官银带回来的。”

    “我相信督主和贺郎。”

    孟清凝笑起来:“他们二人向来稳重,皇上派他们二人,自然有皇上的道理。”

    “此事不必我和李大人操心。”

    “你说的倒是容易……”李大人忧心忡忡。

    兰泽这边,天色如今正是最黑的时候,周围的路十分陡峭,这两名盗贼显然非常熟悉地形。好几回兰泽都以为自己会被甩出去,他看着底下的尖石脸色惨白。

    “头,他们追上来了。”

    马蹄声急急地停下来,兰泽闻言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在马背上被颠的头晕目眩,他下意识地想要扭头。

    没等他扭过去,盗贼拽着缰绳调转了方向,黑幕融入天际,兰泽看到了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影,其中一道是他心心念念的谢景庭。

    还有另一道……是贺玉玄。

    有人来救他他便激动起来,兰泽嘴巴里发出细碎的呜咽声,一双清澈的眼眸隔着夜幕瞅着谢景庭的方向,可怜巴巴地瞅着谢景庭。

    “头,他们人多,我们怎么办……”

    押住兰泽的盗贼没有说话,这边风声很盛,兰泽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往后走便是悬崖,兴许这人早就计划好了。

    兰泽被提着下了马,他脖子上抵着一把弯刀,盗贼开了口:“若是你愿意和他换,我们便放了他。”

    盗贼对向的是谢景庭,他们已经听说,其中最好看的男人便是京兵头。

    嘴巴里的布条被拿开,对方想让兰泽说几句求饶的话,兰泽腿肚子有些发抖,他不敢动弹。

    谢景庭过来了他放心,可若是让谢景庭来换,他自然不抱什么希望。

    若是他开了口,兴许他会丢脸,这般还会让盗贼得逞。

    兰泽视线略有些闪躲,他隔着夜幕和谢景庭对上视线,谢景庭眼底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底。

    “督主。”他小声地喊了一声,声音随着散进了风里。

    空气随着安静下来,兰泽有几分无措,他当然知道谢景庭不可能答应这般的要求,他咬着自己的嘴唇,眼角泪光略微闪烁。

    “你们是要京官的人头?”一旁的贺玉玄开了口,视线一直落在兰泽身上,对盗贼道:“我来换如何。”

    “我是此次押送官银的副使,官至正三品,用我的性命兴许也能交代。”

    那名押着兰泽的盗贼听闻是正三品,动作略微停顿,兰泽有些意外地瞅向贺玉玄。

    贺玉玄过来牵扯做什么,是不是路上脑子被马踢了?

    “贺郎,谨言慎行。”谢景庭这般开口说了一句,看向贺玉玄,眼底深不见底。

    “令牌。”盗贼开了口,几乎是转瞬之间,兰泽察觉到对方的郁气盛了些,脖颈传来疼痛,对方的弯刀刮破了他一层皮。

    兰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他眼睁睁地看着贺玉玄把令牌交给了对方。

    马上的侍卫像是一座座矗立的雕像,在黑暗环境中与阴影融在一起。

    “你为何要救他?”盗贼勒紧了兰泽,看完令牌之后注意力便转到了贺玉玄身上,途中扫了谢景庭一眼,显然略带可惜。

    兰泽被带着略微向后退,他往后踩到了石子,石子松动,向下落进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视线扫到了一望无际的深渊,指尖略微发抖,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对上谢景庭平淡的目光,兰泽以往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却好像被那冷淡的目光刺了一下,谢景庭是坏蛋,他为何要对坏蛋抱有期待,心里如同被无形的刺刺了一下,略有些难受。

    他收回视线,内心有什么念头隐隐害怕冒出来,他担心面对的事实,谢景庭会抛弃他。

    “我与他相识,不忍他受皮肉之苦。”贺玉玄这个时候已经朝着兰泽走过来。

    兰泽心情有些复杂,难过和害怕、担心和恐惧交织,他的头发被扯着,远处的谢景庭开了口。

    “如何才能放了他。”

    这句话已经问过,谢景庭是在问还有没有余地。

    贺玉玄走到面前的那一瞬间,兰泽整个人被松开,他被用力的推下去,几乎是转瞬之间,一把弯曲的匕首插-进了贺玉玄的腹部。

    鲜血溅在兰泽脸上,盗贼嗤笑出声。

    “若是京官当真有此赤子之心,兴许天下再无离焦之土。”

    第45章 第 45 章 纵身入火

    黝黑的悬崖深不见底, 绣春刀贯穿盗贼的手臂,两名盗贼都被抓起来,被侍卫押着跪在地上。

    “督主, 在他们身上找到了这个。”侍卫从两名盗贼身上找出来了令牌,令牌上雕刻着蜀郡玉兰。

    原先蜀郡以玉兰出名,当地换了知府之后以冷桂取缔,如今已经鲜少能见到玉兰。

    谢景庭垂眸看着令牌,眼睫下落下一层浓重的阴影, 对侍卫道:“沿着此地搜查,把兰泽带回来。”

    常卿打量了一下谢景庭的神色, 视线从悬崖收回, 应了一声之后便领命下去了。

    没有说把贺玉玄带回来,便是生死不论。

    常卿领的是几名亲卫,他们下了山道, 其中两名在放岗, 忍不住跟常卿打听道。

    “老四。那娃娃不是督主的吗,怎么和贺玉玄牵扯到一块。”

    “现在娃娃和贺玉玄一块没了。”

    另一名侍卫说:“兴许是贺玉玄故意为之说不定。”

    “若不是故意为之, 他这般当真是演了一出苦肉计,娃娃该感动死了。”

    侍卫坐在马上对常卿道:“看主子这般,估计主子这辈子都要孤独终老。”

    谢景庭比谁都要心狠, 所以对谁都不怎么在意。兰泽算是二十多年来唯一的例外, 没想到这么快就没了。

    他们两个在一旁打趣, 常卿开口道:“以后少打听主子的事。”

    “主子不会做舍命为人的蠢事。”

    “是蠢事吗,主子不做, 有别人做, 若是所有人都背信弃义, 兴许不会有区别。”

    侍卫说:“你若是闲了, 不如多磨刀,少跟老七看一些乱七八糟的话本。”

    ……

    兰泽坠下去的时候面前是谢景庭那张脸,他心里早就清楚,为何胸腔里还是闷闷地很难受。

    对于谢景庭来说,他兴许并不重要,谢景庭对他来说,只是娘亲的替代品。

    他想要有人爱他、关心他,为他付出。

    兰泽在坠下去时思绪纷乱,直到有鲜血溅在他身上,贺玉玄从悬崖跳下来,他的手指被握住。

    这是话本里才会有的情节,如今有人为他舍生忘死,他为何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眼角扫到了贺玉玄身侧的衣袍染上鲜血,嗓间想要开口,话音全部都被吹散进风里。

    贺玉玄脸色惨白,兰泽只觉得自己被抱住,他很想问问贺玉玄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被抱住时心里却难免被触动,风声呼啸在耳边,他忍不住想难不成他要和贺玉玄死在一起。

    兰泽平日里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但是他知道贺玉玄一向运气很好,贺玉玄仕途一片顺利、明明与他相同的出身,人生却与他截然不同。

    他们再往下坠时掉入一片桃林,贺玉玄抱着他,有树枝做缓冲,最后他们栽进了泥地里。

    兰泽被抱着,脑门磕到了贺玉玄的胸膛,他听到了一声闷哼,贺玉玄抱着他,背后撞在地面上,地上有一层桃花花瓣,惊扰桃花四散。

    他先环顾四周,这里种的是漫天的桃树,不知是哪里,兴许离他们的营帐并不远。

    兰泽注意到贺玉玄衣衫颜色更加深了,那盗贼刺的不浅,他看到血便害怕,在旁边略有些不知所措。

    “贺玉玄。”兰泽摸摸贺玉玄的脸,察觉到人还有呼吸,略微放下心。

    “贺玉玄。”他又喊了一声,贺玉玄没有反应,人晕过去了。

    兰泽推推贺玉玄,贺玉玄没有反应,他们两人什么都没有,若是放任贺玉玄一直流血,兴许贺玉玄会死过去。

    他以前倒是巴不得贺玉玄赶紧去死,如今贺玉玄舍命救他,混蛋总是擅长让他动摇。

    兰泽于是笨手笨脚地解开贺玉玄的衣衫,伤在腰腹的位置,他不大愿意撕自己的衣裳,于是撕了贺玉玄的衣裳,用布条把贺玉玄的伤暂时捂住。

    他在旁边瞅了一会,看着伤不流血了才放心。

    原先他在药铺帮过先生分拣药材,认识很多药材,这里桃树生长的如此茂盛,兴许能找到一些止血的药材。

    他站起身,路上在马背上被颠簸的身上还有些难受,他扭头瞅地上的贺玉玄一眼,放在这里应该没事。

    这般想着,他也没有走远,在附近转了一圈,找了一些止血的药材,还有些可以果子不知道能不能吃,他包在手帕里一并带回来了。

    兰泽回来的时候人已经醒了,贺玉玄自己拖着身躯到了桃树底下,视线在寻找着什么,看见他,那双黯淡无波的双眼有了几分神采。

    “小泽。”贺玉玄开口嗓音略有些嘶哑,兴许是磨到了声带,整个人看上去虚弱无力。

    还知晓自己爬过去,这回倒是方便了,兰泽这么想,因为贺玉玄乱动他又有点生气。

    他好不容易包扎的伤口。

    “谁让你乱动的。”不知为何,兰泽对贺玉玄总是容易生气,他到了贺玉玄身旁,方低头要去查看贺玉玄的伤口,却被贺玉玄整个抱住了。

    腰肢上多了一只手,兰泽发觉贺玉玄只是看着虚弱,这不还在占他便宜。他被勒的有些难受,血腥味扑面而来。

    想着兴许血会沾到他身上,他有些想推开人,指尖略微动了动,到底没有推开。

    “松手。”兰泽没好气地说,他方经历被绑架,掉下悬崖,如今身上没什么力气,被抱着也没有挣扎。

    在怀里软绵绵的一团,贺玉玄松开了他,低头一直盯着他看,问他道:“你方才去哪里了。”

    “去找了些草药,还有野果,不知道能不能吃。”兰泽如实说,他说,“督主应当晚些会派人来找我们。”

    在找到他们之前,先让贺玉玄能行动才行,不然他还要背着人,他才不愿意。

    兰泽把草药拿在手上给贺玉玄看,方才他在泉水边已经洗过了,这种草药要磨碎了才能用,若要磨还要找石头找好些东西。

    他有些累懒得找了,打算用嘴巴嚼嚼敷衍贺玉玄。

    贺玉玄说:“辛苦小泽了。”

    说着扫一眼,确实都是治伤的药材,难得没有认错。

    兰泽在一边嚼草药的时候贺玉玄便一直盯着他看,他被看的有些毛毛的,药汁的苦味在嘴巴里散开,他瞅贺玉玄一眼,略有些莫名其妙。

    嚼碎的草药吐出来,兰泽用手糊在贺玉玄的伤处。他嘴巴里还有苦味儿,一时半会没有管,略微倾身时离贺玉玄有些近。

    唇角传来温凉的触感,贺玉玄用手指抹掉他唇边的药汁,他略有些不自在。

    以前他还能刺贺玉玄两句,现在贺玉玄的伤是为他受的,他若是刺贺玉玄,怎么看贺玉玄都很委屈。

    他于是自己憋着,略微侧过脸,避开了贺玉玄的手指。

    好不容易给贺玉玄包扎完,兰泽觉得一天的力气都用完了,他坐在一旁,拿起来那些野果。

    贺玉玄对他道:“小泽,形状奇怪的果子不能吃,颜色过于鲜艳的也不能吃,青枣不能吃多,吃多了会肚子疼。”

    兰泽按照贺玉玄说的挑挑拣拣,没剩下几个,还有五个,他分的时候有些纠结。

    按理说应该他自己吃三个,然后给贺玉玄两个。

    但是贺玉玄现在受伤了,比他更需要补充体力。

    于是他不大高兴地分了三个果子给贺玉玄,剩余两个小的自己吃了。

    兰泽纠结时贺玉玄在旁边看着,少年的心思很好猜,几乎写在脸上。

    “这里在谷幽处,要找到我们兴许要花些时日。”贺玉玄打量了周围的环境,对兰泽道:“小泽,你去捡一些树枝过来,我们晚上要在这里过夜。”

    贺玉玄只是看看就知道这里是哪里了,兰泽不高兴贺玉玄使唤他,他问道:“你如何得知。”

    “这里是荷沂一带,自古形成断崖天穴,前朝所载望帝在这里种了一大片的桃林,此处地形外窄内阔,往里还有一面天壁,如今应当已经看不到了。”

    兰泽说不过贺玉玄,贺玉玄仗着自己看的书多,他乖乖地起身,到附近捡了一些柴火回来。

    他知道要捡干的,湿的烧不着。

    抱了好些柴火回来,兰泽衣衫有些乱了,他穿的衣裳是谢景庭为他准备的上好的云锦,这种衣裳只适合出门参加宴席,若是干活并不适合。

    “只有柴火如何生火。”兰泽在一边问。

    贺玉玄在桃树下坐着,这一会脸色没有那么差了,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块石头。

    “兰泽,这种玄石,碰在一起的时候会有火花,找些容易燃着的东西引着便是。”

    兰泽在一旁睁着一双眼瞅着,他看着贺玉玄用布料引燃,布料放进他捡的树枝堆,面前变成了小火堆,没有那么冷了。

    “原先娘亲说出门要带火折子。”兰泽这般说,他不想显得自己太无知,他在一旁找了两块玄石。

    按照贺玉玄所说,他尝试了一番,能够看到火花,却不容易点燃。

    贺玉玄在一旁耐心地给他讲,顺口问道:“小泽还打算回去督主身边?”

    兰泽握着玄石的指尖顿住,他黑白分明的眼珠翻了贺玉玄一眼,慢吞吞问道:“不去督主那里去哪里。”

    贺玉玄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好一会才收回视线。

    “如此,小泽的性子一向好,被人欺负了也不会记得,只记好。”

    谢景庭没有欺负过他,兰泽下意识地想反驳,然后他想起来谢景庭上回所作所为,他又没有底气了。

    “你少阴阳怪气。”兰泽忍不住说,他如今已经看穿贺玉玄,贺玉玄是个坏嘴巴,讲不出来什么好话。

    “督主已经追过来了,我不过是个下人……他不为我舍命理所应当。”

    兰泽对贺玉玄口口声声这般说,视线却移向了别处,火光令他侧脸阴影若隐若现,他脑海里浮现出来谢景庭那张脸,被谢景庭的冷静淡薄刺痛。

    若是娘亲还在,兴许会告诉兰泽,他想要冰山为他融化,应当也能意识到。

    ——是他先纵身而入,为冰山心折。

    第46章 第 46 章 焦灼

    兰泽凶了贺玉玄两句, 贺玉玄于是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碰碰他的指尖,察觉到他指尖温凉, 在柴火堆里添了树枝。

    晚上他们两个就在此地休息,兰泽靠着树另一边,原本他与贺玉玄离得就不远,他睡着的时候下意识追逐热源,没一会靠上了贺玉玄的肩窝。

    这般依偎在一起, 烛光照亮兰泽的半边侧脸,兰泽双眸紧闭, 抓住了他的衣袖, 深长的眼睫落下来,融下一小片阴影。

    第二日兰泽是在贺玉玄怀里醒来,他醒时眼前便是贺玉玄放大的一张脸, 他连忙从贺玉玄怀里钻出来, 整了自己的衣衫。

    兰泽检查了贺玉玄的伤处,他瞅两眼, 似乎伤势并没有好转,贺玉玄伤口太深,用草药顶多能止血, 伤口没办法长住。

    原先教他分药材的大夫说过, 若是没办法愈合需要用针缝上。

    他检查伤口这一会贺玉玄醒了过来, 他的手腕被握住,兰泽正在发愁, 他注意到贺玉玄的脸色不怎么好。

    “小泽。”贺玉玄唤他, 对他道:“不必担心, 很快就能长好。”

    他怀疑贺玉玄全身上下只有嘴巴是硬的, 狐疑地瞅了贺玉玄两眼,不高兴地对贺玉玄道:“伤口需要缝上,我没有针,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人家,一会我要去看看,你在这里待着不要乱跑。”

    兰泽这般交代,实际上他平日里总是迷路,若是他和贺玉玄分开,兴许他们两个人都活不下来。

    他的手腕还被握着,贺玉玄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握着他不愿意让他走,对他道:“小泽,不用去,你在这里待着便是。”

    “过两日便能好,到时候我会带你出去。”

    “松开,”兰泽不想跟贺玉玄拉拉扯扯,他掰开贺玉玄的手腕,按住了不让贺玉玄乱动。

    “我去附近看看,一会就回来了。”

    “你在这里好好待着。”

    兰泽有点生气,因为贺玉玄不听话,他瞅贺玉玄两眼,站起了身,“你若是敢乱动我就不回来了。”

    这般说贺玉玄才老实下来,老老实实地待在桃树下没有动,只是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让他感觉有些不自在。

    兰泽怕自己迷路,他尽量只走直线,每走一段时间都会做标记。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从天刚亮到太阳升起来,兴许是如今神灵眷顾他一会,他在深处发现了一处小屋子。

    小屋子看上去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兴许是山上的猎户或者樵夫休息的地方。

    兰泽在屋子外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答他,屋子的门没有合上,他推开门,里面只有一桌一椅。

    角落里还有木制的柜子,兰泽略有些不好意思,他这般不经过允许进来便算是偷了。

    他身上倒是还有一些铜钱,兰泽在柜子里面找到了针线还有一些伤药,都是他需要的东西,甚至还有一些点心。

    点心是用晾干的果子做的,可以放很长时间,兰泽瞅了好几眼,他的肚子汪汪叫起来,最后他还是只看了两眼,依依不舍地关上了柜门。

    桌上留下了一些铜钱,还有兰泽歪歪扭扭的字迹。

    :拿些伤药,银钱在此

    他只会简短地表达,兰泽又累又饿,今日若是还是吃果子,兴许他要饿的吃贺玉玄。

    兰泽路上捡了果子,他回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向西略微偏移,脚都走的疼了,他一路沿着自己做的记号回去。

    回去的时候隔着好一段时间和贺玉玄对上目光,让兰泽想起来小时候街巷深处的小狗。

    那条小狗记得他,他给过几回吃的,后来每一回小狗都会跟着他。

    兰泽现在相当于给小狗带伤药来了,针和伤药他都用手帕包起来了,此时他动作很慢地把手帕掏出来,还好东西都没少。

    “我找到了一间屋子,里面有针和伤药。”兰泽把东西一样样地拿出来,对贺玉玄道:“还有一些果子。”

    “我们不能只吃果子,你若是伤好了,就早些去弄点吃的。”

    兰泽瞅贺玉玄一眼,其实他路上已经偷吃了两个,因为他太饿了。

    “小泽留着吃便是,我不饿,晚些我教小泽抓鱼。”贺玉玄这般说,昨天晚上兰泽捡了很多树枝,如今火还没有灭。

    贺玉玄接过来了针线,针放在火上烤了烤,然后便扯开了布条,看样子打算自己给自己处理伤。

    兰泽在旁边瞅着,边缘有一些腐肉,他见贺玉玄先用匕首把腐肉剜掉,然后才开始缝。

    他看着便觉得疼,贺玉玄脸上有些白,但是未曾出声,切起腐肉来不带眨眼,他扭过头捂住了眼睛,只露出一条缝隙去看。

    贺玉玄伤口缝上了线,他并不知贺玉玄还会这些,问道:“你以前也受过伤吗?”

    “未曾,这些是看书所学。”贺玉玄松开手,对兰泽道:“小泽饿不饿,一会小泽去捡些长的树枝回来,我带小泽抓鱼。”

    兰泽很饿,但是他不想动,他有些想常卿经常给他吃的大肉饼,他不高兴地讲:“我现在很累,晚些再过去。”

    说是晚些,兰泽没一会就起了身,他实在太饿了,他又捡了好些树枝回去,还有几根很长的树枝和竹子。

    贺玉玄告诉他要把竹子削的很细,说了好几遍,兰泽照做,勉强削出来,头部削尖,兰泽没一会就划到了自己的手指。

    匕首锋利,立刻见了血,兰泽立刻叫出声,捂着自己的手指,疼的眼泪要出来了。

    “小泽。”兰泽有些生气,他又气又委屈,都怪贺玉玄叫他削竹子。

    贺玉玄握住了他的手指,把匕首拿走,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贺玉玄略微俯身把他的手指含进嘴巴里,手指被温热的口腔包裹,血很快被止住了。

    这是小时候娘亲才会用的法子,兰泽眨眨眼,他把眼泪憋住了,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对上贺玉玄温柔的目光,他略微移开视线。

    贺玉玄在他手指上上了草药,然后用布条包上,兰泽的手指肿了一圈。

    接下来竹子没有让他削,贺玉玄动作很慢地把竹子削好,期间伤口再次裂开,重新缝了一回伤。

    兰泽在旁边看着,他低头瞅着自己的指尖,忍不住闷闷道:“一会我来便是,你不要再弄了。”

    他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什么事都得依赖别人,还有些娇气。

    他扫到贺玉玄削竹子的动作顿住,那只手伸过来,然后他的眼皮便被碰了碰。

    “是我没用,才会让小泽难过。”

    贺玉玄对他道:“我会尽快让自己好起来。”

    当天兰泽吃到了贺玉玄抓到的鱼,贺玉玄很厉害,在河边一戳一个准,上来的鱼都被兰泽抱着,兰泽笨手笨脚地刮去鱼鳞和内脏。

    兴许贺玉玄的运气今日没有那么好,晚上的时候贺玉玄发起了烧,人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兰泽心道贺玉玄真是乌鸦嘴,他在贺玉玄嘴唇上捏了一把,确定人是晕过去了。

    这如何是好?

    兰泽在一旁待着有些不知所措,他未曾照顾过人,只照顾过娘亲,但是娘亲通常也不需要他怎么照顾,他端个药送个水便是。

    他摸摸贺玉玄的额头,贺玉玄脑袋烫的吓人,他于是到河边把自己的小手帕浸湿,湿了的手帕放在上面,没一会就变热了,他还要再跑一趟。

    生病的病人通常格外怕冷,这里也没有其他东西,兰泽于是多添了一些柴火,把自己的外袍脱了给贺玉玄盖上。

    脱了外袍的兰泽有些不大高兴,现在贺玉玄晕过去了,他连生气的对象都没有,只能偷偷踹贺玉玄一脚。

    他来来回回跑到半夜,兰泽还担心自己冷,他来回跑身上出了一身汗。到半夜贺玉玄才退烧,他累的半死,钻进自己的外袍,自动在贺玉玄身边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兰泽这一晚上睡的很香,第二日贺玉玄把他叫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昨日是小泽在照顾我,我听见了小泽骂我。”贺玉玄这般说,一直抓着他的手,眼中的情绪能腻死人。

    兰泽被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瞅了贺玉玄好几眼,贺玉玄最擅长腻歪人。

    “若是你死了,我不好和督主交代。”兰泽这般说,他拿开贺玉玄的手,对贺玉玄道:“今日我去抓鱼,你不准再乱动了。”

    兰泽抓鱼抓的费劲,接下来三四天都是如此,到第五天,贺玉玄能够行动了,他们一起往外走。

    “督主为何还没有找到我们。”兰泽这般自言自语,心里忍不住想还有一种可能,兴许谢景庭根本不在意他,没有派人过来。

    他自然不知晓,路上都是贺玉玄带路,他们几乎没有碰到什么人,贺玉玄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兰泽更不知晓自己和常卿擦肩而过,贺玉玄有意为之,带他偏离了营帐的方向。

    ……

    “督主,我们搜查了整座山谷,未曾找到兰泽公子。”常卿这般说。

    “我们倒是在那里找到了一些痕迹,有一些布料,是贺玉玄的衣裳。”

    正殿中没有点灯,谢景庭未曾言语,官银已经追回来,按照常卿所说,兰泽应当被贺玉玄带走了。

    “原本在路上我们查到了贺玉玄有所埋伏,因为贺玉玄坠崖,此事不了了之,如今无法追查。”

    谢景庭眸底漆黑,问道:“这般,你如何看。”

    “属下觉得,贺玉玄不至于犯这般的错,属下查过贺玉玄的生平……原先五年前,他在徐州。”

    “兰泽当时也在徐州,那时候贺玉玄在徐州书院写过许多诗……写的都是兰泽。”

    常卿察觉到殿中气压更加低,他眼也不眨道:“兴许他是真心喜欢小公子也说不定。”

    “人在陷入情爱之中时,总是会做出一些蠢事。”

    第47章 第 47 章 信任

    从荷沂到蜀郡, 还要途经两座城,兰泽已经到了第二座城,他没有见到谢景庭的人, 兴许和谢景庭错过了。

    他们的目的都是蜀郡,直接去蜀郡便是。

    兰泽这般想着,他担心贺玉玄使坏,特地趁着没人的时候打听了,确定走的路线是对的, 这才稍稍放下心。

    “小泽。”兰泽还在拿着地图问樵夫,他们如今住在樵夫家里, 晚上他不得不和贺玉玄挤一张床。

    兰泽身上早就换上了粗布衣裳, 手里的地图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现在贺玉玄的伤好了,路上什么事情都是贺玉玄做, 他只用在一旁跟着便是。

    听见贺玉玄喊他, 他下意识地便要把地图收起来,然而还是被贺玉玄看见了。

    贺玉玄视线在他手上的地图略微停顿, 看了两眼之后就收回了视线。

    “小泽,出来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兰泽想说为什么要跟贺玉玄说,他没有说, 因为现在他们在一起, 贺玉玄是关心他。

    “多谢。”贺玉玄朝樵夫道谢, 不知在道谢什么,然后便拉着他的手指把他牵走了。

    “若是小泽想看地图, 来问我便是, 不要乱跑。”兰泽察觉自己的脑袋被摸了, 他身上穿的是农户给他们找的旧衣裳, 原先的衣裳被贺玉玄洗了放进了小包子里。

    他拿开贺玉玄的手,不让贺玉玄乱摸,瞅贺玉玄两眼,对贺玉玄道:“我们今日什么时候出发?”

    “晚些这里有牛车,我们坐牛车进城。”贺玉玄说。

    他们两人身上都没有多少钱,兰泽的钱上回都给山里的小屋屋主了。这几日待在农户家,都是靠贺玉玄在干活。

    兰泽看起来是这般,兴许贺玉玄有钱骗他也说不定。

    晚饭农户已经做好了,兰泽和贺玉玄坐在一起,他们两人在外便说是兄弟,兰泽喊几声哥哥,发现贺玉玄总是盯着他看,他便觉得自己是又被占便宜了。

    农妇总是夸他,“你这弟弟模样生的太好,怕是不少招女子惦记,若是让我家姑娘看见了,兴许会舍不得让你们走。”

    兰泽在这里待了几天,贺玉玄腰腹的伤口拆线,这家农妇对他很好,总是给他拿吃的玩的,偶尔会掐他的脸。

    他心说他并不招女孩子惦记,女孩子都喜欢掐他脸玩,他朝农妇眨眨眼,问道:“嬷嬷,我可不可以吃馒头。”

    “当然可以。”农妇把唯一的玉米馒头拿给兰泽。

    兰泽没有要,这家农户待他们不错,他觉得蹭吃蹭喝蹭住已经很不好意思。

    毕竟他和贺玉玄都没有钱,贺玉玄脸皮那么厚,吃喝似乎都心安理得。

    他拿了一个普通的白面馒头,对农妇道:“我吃这个就可以了,嬷嬷自己留着便是。”

    樵夫沉默寡言,兰泽把馒头拿在手上咬了一口,发现贺玉玄在看着他,扭头瞅贺玉玄一眼,然后不高兴地把馒头掰了一半给贺玉玄。

    贺玉玄什么都要凑上来看看,总是惦记他手上的。

    他故意掰的他吃过的那一半,贺玉玄没有嫌弃他,把他吃剩下的馒头吃完了。

    兰泽在一旁瞅着,看见贺玉玄吃完,他心里又有些不高兴,总觉得又被占便宜了。

    晚上吃完饭他们差不多要和农户告别了,贺玉玄收拾他的东西,他乐的在旁边偷懒,瞅见贺玉玄在叠他的小衣,认真的模样像是在办什么公事。

    兰泽又有些不好意思,他不高兴道:“谁准你叠我的小衣,小衣不许动。”

    他把贺玉玄推到一边,自己叠了衣服,他的小包子最后还是自己收拾了。

    从村子到城里的牛车并不好闻,兰泽并不在意,原先在徐州他坐过很多次这种牛车,他瞅见贺玉玄在上面把稻草移开,用外袍为他摊了一块地方,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若是在别人面前他可以不必在意直接坐上去,贺玉玄好像知道他嫌弃一般,会提前帮他收拾。

    已经弄完了,兰泽没有说什么,他在外袍处坐下来,一路上贺玉玄都在照顾他,未曾有任何不耐烦。

    他扭头便能瞅到贺玉玄的侧脸,贺玉玄舍命救他,他对贺玉玄这么坏,他才不信贺玉玄能记得他五年。

    兰泽心里藏不住事,他盯着贺玉玄看了一会儿,便忍不住问道:“上次在断崖那里,为何你要救我。”

    贺玉玄闻言略微垂眸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上,略微沉吟道:“小泽心中不是有答案,为何还要问我。”

    因为喜欢他?兰泽才不信,无论是贺玉玄还是阮云鹤,甚至谢景庭,他不相信他们任何一个人会因为喜欢他而付出性命。

    原先他对谢景庭还抱有一些期待,如今已经明白,自己不应该瞎想。

    兰泽希望自己能透过贺玉玄的神情看出来什么,可惜贺玉玄他也看不透。

    他每日说贺玉玄,贺玉玄生气时只会沉默不语,并不会责怪他。

    兰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他去拿贺玉玄怀里的点心,贺玉玄主动摊开,是农妇包给他的。

    他吃完点心便困了,前几回还有些别扭,如今他用贺玉玄用的心安理得,靠着贺玉玄的肩膀睡了过去。

    他们途经的是宛城,进城之后贺玉玄便找了一家客栈,兰泽被安置在客栈,贺玉玄要出门。

    兰泽百无聊赖地在小桌旁坐着,睁着一双眼瞅着贺玉玄,问道:“你要去哪里。”

    贺玉玄:“去打听一些消息,顺便给李大人和孟大人报信,告诉他们我们平安无恙。”

    “我也想去。”兰泽觉得贺玉玄有事情瞒着他,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如此,和我一起会很无聊,兰泽当真要去?”贺玉玄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留,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眼略有些深。

    兰泽才不怕无聊,他不高兴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狐疑地瞅着贺玉玄,上下打量贺玉玄,然而贺玉玄表现的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没有什么瞒着小泽,小泽想去便去,只是小泽得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贺玉玄说:“我见过什么人,小泽不能和别人说起,如何。”

    这般还不算是有事瞒着他,兰泽瞅贺玉玄好几眼,愈发的确定,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别人。

    他能告诉的似乎只有谢景庭,兰泽说:“我现在见不到督主,如何和督主说。”

    “日后见到了小泽也不能告诉他,小泽能做到吗,若是能做到,我便带小泽过去。”

    兰泽闻言有些生气,贺玉玄不信任他,人当真是奇怪,他不信贺玉玄喜欢他,不信任他理所应当,可他莫名会不高兴。

    “你觉得我会告诉督主?”兰泽耍小性子道:“那我便不去了,你不要回来了。”

    贺玉玄在原地站着,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会,过来哄他道:“小泽,我与谢景庭政-党不同,若是你告诉了他,哪怕是很小的事情,兴许我会死在他手里。”

    以前未曾有人跟他说过这些,都把他当成是傻子,兰泽瞅贺玉玄好几眼,贺玉玄是第一个对他说这些的人。

    他初见谢景庭的时候,也觉得谢景庭非常吓人。

    “你不会好好说,我又不会告诉督主。”兰泽说。

    “若是我记得没错,上回小泽便和谢景庭说,要谢景庭提防我,还说我是坏东西。”贺玉玄平静道。

    猝不及防地被揭穿,兰泽忍不住脸红起来,他不高兴道:“你本来便是混蛋,我说的有什么错。”

    最后兰泽还是跟着过去了,他路上忍不住问道:“你说的不同是什么意思?”

    “就像世上有阮云鹤那般的世家,世家为朝廷守过江山,所以认为自己理所当然高人一等,犯法不必与庶民同罪,若是小泽出身世家,会如何看?”

    兰泽闻言便想起来阮云鹤可以在国子监里胡作非为,他想了想道:“先生讲过,是非焉否,不为君子。”

    “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会有不同的看法,小泽与我皆是平民,自然希望天子与庶民平等。”

    “实际上天子犯法,未曾与庶民同罪。”

    贺玉玄对兰泽道:“督主向来仁慈,不参与朝中政党,他办事信奉的却是罪罚体制,凡是受牵连者绝不会放过。”

    “在他手下惨死的世家与平民都不在少数。”

    兰泽闻言忍不住道:“督主不过是奉皇上的命令,你为何要怪督主。姬嫦喜怒无常、严税苛政,要怪也应当怪姬嫦。”

    严税苛政是兰泽在书上看到的词,写的是历史上某一位暴君。

    兰泽觉得用来形容姬嫦并不为过,姬嫦视人命如草芥,与暴君又有何区别?

    “如此,小泽说的不错,过度顺应帝令,未必是好的臣子。”

    贺玉玄看向他,对他道:“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奸臣,都为皇帝所喜。身在臣位,不可言储君之过,能做到的便是铲除异宦。”

    “谢景庭便是异宦之首。他虽有倾世之才,才不奉君、才不乐民,此才能便是祸患,兴许来日会祸国殃民。”

    兰泽不能理解,他想起来了狐狸精的故事,狐狸精没有害人,因为他本身的存在令人们感到不安,所以人们会铲除他。

    “错的是姬嫦,你却怪督主,你与其想办法对付督主,不如想想如何能把姬嫦教好。”

    兰泽不大高兴地说,他想起来姬嫦的面貌,姬嫦的身影已经略微模糊,但是他记得姬嫦手中的鞭子,还有久化不开的阴郁。

    “若是实在不行,换个皇帝便是了。”兰泽这句话说的声音小些,这般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他说完,贺玉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

    “如此,小泽说的不无道理,”贺玉玄顿了顿道,“也没有道理。”

    “至少现在看来,姬嫦没有那么好骗,若是换个好骗的笨蛋,兴许魏朝危矣。”

    兰泽没听出来笨蛋说的是谁,一会有道理一会没道理,他都要被贺玉玄绕晕了,不高兴地踩了贺玉玄一脚。

    第48章 第 48 章 命运相连

    贺玉玄脾气好, 被他踩了未曾生气,只是牵着他不让他乱跑,没一会便到了地方。

    地点是一处幽静的私人茶馆, 兰泽随着进去,里面有许多廊亭,千折百转之后才到地方。

    兰泽有几分好奇贺玉玄要见的是谁,然而雅间里没人,贺玉玄说:“兴许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桌上摆放了茶水和点心, 一旁的香炉燃着熏香,好一会没有等到人, 兰泽有些困了, 眼前贺玉玄的身影变得模糊,他逐渐地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听见了一阵铃音,他隐约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没等他想看清楚, 他的意识抽离,沉沉地睡了过去。

    师无欲踏入殿中, 他穿着黑金长袍,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双寒凉浸透的双眸落入殿中, 视线在趴在桌上的兰泽身上略微停顿。

    “他非要跟来, 方才我已经让他睡过去, 不必在意。”贺玉玄这般说,担心兰泽睡的难受, 特意帮兰泽换了个姿势。

    这张脸略微眼熟, 师无欲很快从记忆中搜寻到了, 对贺玉玄道:“前些日子宗逸从谢景庭那里要来了一名小奴, 后来这名小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谢景庭又将人要了回去。”

    小奴说的便是兰泽。

    贺玉玄知晓此事,对师无欲道:“我已经听闻,他在皇上那里受了些苦。”

    所以才会说姬嫦的坏话。

    “官银被劫,谢景庭花了不到两日收押了盗贼,如今那些盗贼全部都在诏狱中。”

    师无欲眸中冷凝,开口道:“前些日子我替你占了此行。此行你的前路为凶兆,兴许多有不顺。”

    “如此,路上我会多加小心。”贺玉玄拿出来了一封信,对师无欲道:“这封信交给皇上,他看过之后自然知晓。”

    茶碗中的茶叶上下漂浮浮动,贺玉玄的眉眼被雾气氤氲笼罩,他问道:“你可为谢景庭算过?”

    师无欲良久才回应:“原先在万相寺,师父便为他算过,他六命皆煞,前路艰难险阻,条条皆舛。”

    “如此,和他相比,兴许我路途中的艰难算不得什么。”

    贺玉玄眸中情绪发生了变化,对师无欲道:“谢景庭与前朝余孽牵连,不可不除,还望国师不要同皇上一般心慈手软。”

    师无欲略微垂眼,对贺玉玄道:“自然。”

    “半月之后,蜀郡会有瘟元节,那一日是动手的好时机。”

    师无欲说完便要离开,起身时视线又在兰泽身上略微停留。

    贺玉玄注意到了,说:“他只是容貌与谢景庭有几分相似,性子却与谢景庭千差万别。”

    没有谁像兰泽这么好骗,跟着过来也没留什么心眼,被哄睡着了自己还不知情。

    这般的解释引得师无欲扫了贺玉玄一眼,师无欲未曾多言,他只是隐隐能够看到一条线。

    传闻人间执念深重时,会能够看到连在他们身上的红线,师无欲曾经看到过,谢景庭身上的线缠绕在身上,全身好像有无数条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上回他看到过姬嫦身上的线,连在兰泽身上,如今贺玉玄身上也有一条线,一并连在兰泽身上。

    完全不同的命格,在相连时,命格也会悄然发生变化。

    “贺郎,道阻且长,长勿回首。”师无欲和贺玉玄道别,身影消失在廊沿处。

    外面朦朦胧胧地下起了小雨,兰泽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贺玉玄,他睡得很香,脸颊边都睡出来了印子,瞅见外面已经快天黑了。

    “他还没有过来吗?”兰泽问道。

    贺玉玄在一旁画画,闻言对他道:“兴许今日不来了,小泽若是睡够了我们便回去。”

    兰泽没有见到人,略有些失落,很快注意力就被贺玉玄的画吸引,贺玉玄画的是睡着时的他,睡相没有那么好看,看样子口水都要出来了。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兰泽有点生气,对贺玉玄道:“画我也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日后若是我不同意不准画我。”

    贺玉玄应了一声,答应他了,只是画笔寥寥几笔又在旁边勾勒出来了雏形,是他生气时的模样。

    “你要见的是什么人,为何今日没过来。”兰泽问了。

    贺玉玄说:“我要见的是当地蜀司,蜀司今日有事不过来,我们明日还要赶路,只能直接回去。”

    “如果是当地蜀司,为何不能告诉督主。”兰泽问。

    贺玉玄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对他道:“若是兰泽告诉了,如今我没有见到,兴许督主去查询此事,便知道兰泽在撒谎。”

    兰泽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贺玉玄给耍了,他有些不高兴,回去路上都在生气。

    因为路上下了雨,这边是江南小镇,荷叶开的茂盛,兰泽不大想走路回去,贺玉玄为他租了一辆乌篷船。

    兰泽其实没怎么出过远门,去京州已经算是最远的了,他们徐州也有乌篷船,只是那时候他没有钱,自然没坐过。

    如今也没有钱,可是有笨蛋花钱为他做。

    兴许因为贺玉玄舍命救他,他对贺玉玄便没有那么防范,何况他如今能依赖的只有贺玉玄。

    于是忘记了娘亲不能花男人银子的叮嘱,路上遇到什么了都找贺玉玄要。

    贺玉玄也并不是什么都给他买,有些便不让他买。

    比如路上卖的小人儿书和话本,原先兰泽看过的,看见了想买几本,他知道贺玉玄有钱,便让贺玉玄给他买。

    乌篷船正好经过,雨珠落在兰泽脸颊边,兰泽让船夫停下来,他牵着贺玉玄过去。

    “我要看小人儿书。”兰泽提要求。

    贺玉玄于是放下来手里的画笔,荷叶与兰泽都没有画完,任兰泽牵着过去,扫了几眼,只看题目与封页就能大致看出来是讲什么的。

    “都是一些杂书,小泽若是想看,晚些去书铺买。”贺玉玄说。

    兰泽瞅到了几本感兴趣的,他还扯着贺玉玄的袖子,不大高兴道:“我现在想看,兴许回去就不想看了,就要现在买。”

    贺玉玄说不过他,于是给他买了。

    兰泽捧着自己的闲书,他有些高兴,又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他眼珠子略微转在贺玉玄身上。

    贺玉玄平日里甜言蜜语,实际上鲜少情绪外泄,不高兴了只是沉默寡言,高兴了也只是淡淡笑一下。

    他看着贺玉玄认真画画的模样,不知为何,心里一些小心思起来,突然便想看看贺玉玄情绪失控的模样。

    兰泽坐在舫船边,身后的荷花融在一起,湖水连天,他坐着想了好一会,对贺玉玄道:“二哥哥,你过来。”

    他嗓音脆生生的,一喊贺玉玄就会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然后到他身边来。

    兰泽拉起贺玉玄的手,在贺玉玄略微俯身时,他凑上去,轻轻地在贺玉玄脸颊上碰了一下。

    温软的嘴唇擦过贺玉玄侧脸,贺玉玄那一双茶色的眼眸略微发生了变化,由浅淡变得深邃,瞳孔略微收缩,然后黑漆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贺玉玄救他,他亲贺玉玄一下,这般便算作抵掉了,兰泽在心里这般想。

    他对上贺玉玄吃人一般的眼神,觉得又有些吓人,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听到一声深沉的“小泽”。

    兰泽的下颌被捏住,他不过是想看看贺玉玄的反应,下一秒,他的唇舌便被堵住了。

    他呆了一下,眼前是连天的荷叶湖水与天际,还有贺玉玄略微垂下来的眼眸,撞进里面的一片琉色,属于贺玉玄的气息掠进他的唇腔。

    过电一般的触感传至兰泽全身,兰泽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发展,他脸颊蔓延出绯红,一路红到脖子根,推不开贺玉玄,因此只能被迫抓着贺玉玄的衣角。

    兰泽从小到大未曾和人亲过嘴,娘亲小时候也只亲过他的脸颊和脑门,贺玉玄这个混蛋……不但亲他的脸,如今还亲他的嘴巴。

    他知道自己模样生的不差,只是从少时到现在,贺玉玄还一直惦记着他,他才不要交代给贺玉玄。

    “松……松开。”兰泽耳根顺着红起来,眼睛也跟着湿润一片,呼吸变得急促,还好周围有荷叶挡着,不然兴许要被路过的人看见了。

    他着急的快要哭了,指尖泛出一层淡淡的粉,听出他的哭腔,贺玉玄放开了他,指尖碰了碰他的眼皮。

    “这般不是小泽想要的,”贺玉玄向下碰了碰兰泽的嘴唇,“小泽亲我,是不是代表喜欢我?”

    才不是,他小时候也亲过猫猫狗狗,可爱的东西他都亲过,包括他床头的木偶娃娃。

    唇角还在麻着,担心贺玉玄再亲他,兰泽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瞪着贺玉玄生气道:“你要不要脸……娘亲说了不能和人亲嘴。”

    “我亲你是因为你救了我,亲完我们便不必牵扯了。”

    “如此,马上要到蜀郡了,所以小泽想甩开我,要去找别的男人了。”贺玉玄视线自上而下落在兰泽身上,他轻而易举地便能让兰泽松开手。

    “小泽说的并不作数,我娘亲也说过,若是亲了便要成亲,小泽既然先招惹我,要对我负责。”贺玉玄又凑上去亲他的手指。

    兰泽顿时有些头皮发麻,原本贺玉玄就是麻烦精,他若是和贺玉玄成亲了,兴许贺玉玄管的更多,他才不要和麻烦精在一块。

    他马上把自己脑海里的胡思乱想甩到一边,他才不会跟这个混蛋成亲。

    “我才不会跟你成亲,你不要做梦了。”兰泽抽回了自己的手指。

    贺玉玄粘起人的本事非常厉害,闻言没有当一回事,对他耐心道:“方才我们已经亲过了,不管小泽认不认,我们终归都要成亲。”

    第49章 第 49 章 “多亏贺大人照顾小公子。”

    乌篷船连着湖水, 两岸莲花浅映,兰泽手上布了藕糕和一片荷叶,都是贺玉玄为他摘的。

    他腾出来的一只手被贺玉玄握着, 上岸的时候贺玉玄牵着他,他险些栽进贺玉玄怀里。

    兰泽手腕被握住,贺玉玄扶了他一把,在他脑袋上略微叹息,“小泽, 平日里要看些路。”

    “如今我能牵着你走,日后小泽若是一个人怎么办?”

    兰泽怀里布着东西, 他耳朵尖动了动, 忍不住回复道:“你不扶着我我也不会摔倒,我又不是笨蛋。”

    他们两人离船,兰泽看到贺玉玄给了船夫赏银, 兴许因为心情好, 他瞅着白花花的银子落入船夫手里,心道没见贺玉玄对他那么大方。

    兰泽注意到这边并不是客栈的方向, 他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小泽可有听过兰阴首饰,在这座城中非常出名,我想带小泽过去看看。”

    是要给他买首饰?兰泽眼珠子略微转着, 在心里考量着要不要占贺玉玄的便宜。

    方才贺玉玄欺负他亲他嘴巴, 这算是欠他, 好些东西都还不完的。

    毕竟他是第一次和人亲嘴。

    兰泽被贺玉玄牵着,他抱着自己的荷叶, 荷叶顶在脑袋上, 他问道:“你不会让我还吧, 或者日后把首饰要回去。”

    闻言贺玉玄停下来, 他视线在兰泽脸上一晃而过,对兰泽道:“自然不会。”

    兰泽于是有些开心,瞅贺玉玄道:“这是你自己说的。”

    嘴上说的不一定算数,兰泽说:“晚些我们去立个字据。”

    这般贺玉玄就没办法耍赖了。

    兰泽未曾听过兰阴首饰,他被贺玉玄领着穿过层层巷子,明明是第一回来,贺玉玄看完地图便认识路,他左右瞅着,眼见越来越偏僻,有些担心贺玉玄把他卖了。

    “真有那么个地方吗,为什么还没有到。”

    兰泽略有些担心。

    他的手被贺玉玄握住,贺玉玄对他道:“马上就要到了。”

    “兰泽可有听过……这里的首饰只卖真心相悦之人,首饰与人的命格相连。”

    贺玉玄看着他,眼珠泛起很浅的邃色,对他道:“除非一人死,否则信物永远也解不开。”

    兰泽听的呆了一下,然后便有些不大高兴,对贺玉玄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没说要戴……何况我也未曾说心悦于你。”

    “我不要了。”

    兰泽一听说要负责,他就有些头皮发麻,这般麻烦的事情,他才不要给以后的自己找不快。

    他刚转身,手腕被贺玉玄握住,贺玉玄对他道:“小泽不愿意戴便不戴,留着便是。”

    “日后我们成亲时再戴上。”

    兰泽扭头瞅贺玉玄一眼,他们两人自然不会成亲,话音到了嘴边,兰泽没有说出口,他还是陪着贺玉玄去了首饰铺。

    首饰铺地点偏僻,隔壁便是棺材铺,路边的纸人有些晃人眼,黝黑的眼睛酡红的脸蛋,纸人们笑意吟吟的看着路人。

    兰泽看的有些害怕,他下意识地朝贺玉玄身边靠近,随着踏入了首饰铺。

    方进去,兰泽便被墙壁上的首饰所吸引,魏朝首饰分为凤冠、簪钗、耳环、跳脱,腕镯和眉间印。

    还有项链铜锁同心玉和男子佩戴的腰带以及玉坠。

    兰泽看的是一对骨笛,骨笛造型奇特,看上去像是某种兽类的骨头,墙壁上雕刻了异兽的图案。

    这种兽类叫做灵翼,生在千秋山上,他们是古时候的山神,用他们的骨头制成灵器,能够保灵魂不朽。

    “小泽喜欢这个?”贺玉玄在一旁问他。

    兰泽收回视线,他摇摇头,对贺玉玄道:“我看看便是。”

    娘亲已经不在了,他留住娘亲的灵魂也没有意义。

    主要还是贺玉玄做主,这首饰铺里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兰泽左看看右看看,贺玉玄没有管他,他看完之后回到贺玉玄身边,发现贺玉玄要了最保守的一对同心锁。

    同心锁,意喻着夫妻同心,汝爱我心,我慕汝意,长长久久,同心离合,久不分离。

    兰泽瞅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他被贺玉玄拉过去,贺玉玄问他道:“小泽看看如何,喜不喜欢?”

    他慢吞吞地回复道:“喜欢。”

    若是说不喜欢,兴许贺玉玄会再拖着他看来看去,还要耽误好一会时间。

    那一对同心锁,同心圆到了兰泽手上,兰泽直到贺玉玄给钱的时候才知道这么一小把锁要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银子,兰泽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若是我没钱的时候卖,能不能卖回五百两银子。”兰泽问道。

    贺玉玄对他道:“这玉坠是一对,只有一半不会有人要,一文不值。”

    兰泽有些郁闷,这般不是花五百两银子买了个教训吗。

    他把那块玉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日后找到法子了再处理。

    月色盈满,兰泽动作的时候贺玉玄一直在身旁看着他,目光充斥着诸多情绪。

    兰泽注意到了,他瞅贺玉玄一眼,贺玉玄整日里盯着他看,男人的心思太多,着实难猜。

    他们马上就要到蜀郡了,前两日他已经知晓,谢景庭和孟清凝他们如今在蜀郡。越靠近蜀郡,兰泽反而越有些抵触心慌,害怕再见到谢景庭。

    他坐在马车上略有些不安,路上贺玉玄未曾让他操心过什么,他前几日还挺开心,每日的乐趣便是看贺玉玄吃瘪。

    如今贺玉玄在他身边,为他买了好些东西,他喜欢看的小人儿书、他爱吃的点心,还有他喜欢的已经弱冠男子的衣裳。

    可他心里依旧闷闷的,没有那么开心。

    “小泽若是回去了,日后我想见小泽,小泽可还愿意见我?”贺玉玄在一旁问他。

    他们相处的一段时间宛如白驹过隙,一旦回到蜀郡,便要各自回到原来的位置。

    “没事不要随便来找我,兴许督主会生气。”兰泽下意识这般说,他说完对上贺玉玄眼底,发现贺玉玄盯着他看,他莫名有些不自在。

    “若是有事找我……给我传信便是。”兰泽改了口,他们已经进了蜀郡,正行在街道上,蜀郡受洪水影响,一半城池被冲毁,如今放哨的都是谢景庭带来的亲兵。

    “我知晓了。”贺玉玄笑起来,似乎他给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希望都会欣喜。

    马上就要到谢景庭如今住的地方,兰泽脑袋里有些空,他纠结了好一会,对贺玉玄道:“今日我能不能不回去,去你那里如何。”

    “自然可以。”贺玉玄倒是有些意外了,问道:“小泽不愿意回去?”

    “不是不愿意,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跟督主见面。”兰泽有些不高兴,不高兴贺玉玄问那么多,他瞅贺玉玄一眼,贺玉玄便闭嘴了。

    如今贺玉玄越来越懂他的意思,哪怕他别扭,贺玉玄未曾戳穿他,事事都顺应他。

    马车调转了方向,兰泽想到不用再见到谢景庭,他心里轻松了许多,脑海里浮现出那一日的谢景庭。

    冷漠有分寸的谢景庭,他心底终究还是在意,他怕自己见到谢景庭……会忍不住泄露情绪。

    身为下人因为主子不舍命相救而心怀芥蒂,这般不是好事。

    兰泽害怕便会缩进壳子里,他原本便擅长逃避,如今暂时把谢景庭抛到脑后,他反而轻松许多。

    “你住的地方离督主远不远,蜀郡如今如何?我方才看到路上还有许多难民。”兰泽问道。

    贺玉玄一一回答他的问题,“不远,只隔了几座院子,蜀郡近来有督主和李大人安排,已经好了许多,难民有些从乡镇而来,他们的房子田地被冲毁,只能来城中避难。”

    “这般,原先娘亲常说,难民多了,兴许人会生病,身上会起疹子,很吓人。”兰泽问道:“他们聚在一起,若是生病了怎么办?”

    贺玉玄应一声,对他道:“洪水之后常常伴随着瘟疫,此事人人皆知,这件事由当地知府负责。”

    兰泽还布着自己的点心,他掀开窗帘便能看到街道上驻留的难民,一时半会自然安置不完,这些难民面容憔悴、神色枯槁,抽了魂一般的在街上游荡。

    他未曾见过这般的场面,想起来原先在药铺里见过将死的病人,大多面上是此景,仿佛失去了全部的信念和失望。

    兰泽放下了车帘,他心里有些不舒服,好一会才问道:“他们没有饭吃,也没有房子住,我们过来是给他们希望的吗?”

    “要不要给他们吃些点心?”兰泽问。

    “小泽愿意,自然可以,只是街上难民那么多,小泽能不能给的过来?”贺玉玄目光落在他身上,柔和了许多,对他道:“我们过来,便是为此而来。”

    兰泽听不大懂,他趴在窗户边瞅着,和远处屋檐下的难民对上视线,对方并没有被抽去人气,只是紧盯着兰泽,兰泽从中读出了几分怨恨。

    他收回了脑袋不再乱看,马车在府邸外面停下来,兰泽抱着自己的包子下了马车,他这回专心注意着脚下,想要证明他一个人走路完全不会摔倒。

    “平日里我走路不会摔着,顶多踢到石子。”兰泽扭头跟贺玉玄这般说,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视线略微顿住。

    在府邸门口,远远地停着一辆马车,他认出来那是督主府的马车。

    在他不远处,几名穿着飞鱼袍的侍卫正守着,为首的几日未见十分面熟,正是常卿。

    “见过贺大人,督主已经收到了贺大人进城的消息,贺大人与小公子一路有惊无险,这几日多亏了贺大人照顾小公子。”

    “小公子,随我们回去。”

    第50章 第 50 章 “兰泽想要什么”

    兰泽没想到谢景庭会派人过来接他, 贺玉玄扫一眼不远处,对常卿道:“如此,还要问小泽的意思。”

    贺玉玄问他道:“小泽要不要回去?”

    常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 兰泽略有些压力,他不敢说留下来,若是他留下来谢景庭想必会生气。

    “督主在马车里吗。”兰泽问道。

    常卿低声应一声,兰泽于是松开了手,没有再拽着贺玉玄的袖子, 他对上贺玉玄的目光,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改日再过来找你。”兰泽对贺玉玄说, 他把自己的东西都接过来。

    “小泽。”贺玉玄喊他一声,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到底什么都没有说。

    “平日里少出门,蜀郡如今还很乱。”贺玉玄叮嘱他。

    兰泽随意应了一声, 他的心思都在谢景庭身上。

    兰泽走时贺玉玄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 直到他上了马车,常卿和一众侍卫都守在外面, 他们按照原路返回。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谢景庭,马车里谢景庭坐在正中的位置,明艳的脸上平淡无波, 那双眼像是墨色的天然宝石, 深邃沉寂, 略微垂眼看他时会有被特别对待的错觉。

    兰泽视线从谢景庭脸上一晃而过,他很快收回了目光, 视线看向别处, 坐在离谢景庭略远的位置, 小声道:“督主。”

    谢景庭没有问他为何没有立即回去, 而是关心他道:“兰泽可有受伤。”

    闻言兰泽摇了摇头,兴许说来宛若做梦,他们掉下来的时候被桃树救了一命,当时桃树兜着,贺玉玄在下面,他并没有受伤。

    “奴才没事,劳烦督主挂心。”兰泽回复。

    “这般,”谢景庭眉眼略微深邃,对他道:“回去让大夫替兰泽检查一番。”

    “不必了,奴才路上已经找大夫看过了。”兰泽睁着一双眼瞅着谢景庭,他对上谢景庭眼底,又有些害怕,飞快地便收回了视线。

    “奴才没有事,掉下来的时候贺大人抱着奴才,没让奴才受伤。”兰泽心想自己说的是实话,他没有撒谎。

    只是讲出来略有些不自在,谢景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好似薄凉的刮刀寸寸在他身上摩挲。

    “他对兰泽确实关心,若是我晚上不过去,兰泽打算留在那里?”谢景庭问道。

    兰泽莫名其妙地瞅谢景庭一眼,他慢吞吞地说:“贺大人救了奴才,他愿意收留奴才,奴才自然愿意过去。”

    他本意并不是想说这般的话,开口便作里作气,他察觉到谢景庭不高兴。

    不知为何,谢景庭不高兴,他便好受一些,他想刺痛谢景庭。

    兰泽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原来他也有坏蛋的时候。

    马车上安静下来,兰泽抱着自己的小包子睡了过去,这回他没有朝谢景庭那边靠,自己歪着脑袋靠着车壁,没一会被颠醒,也差不多到了地方。

    到了府邸之后,兰泽立刻下了马车,他下去之后,原本跟着常卿打算去睡自己的院子,常卿告诉他道:“如今蜀郡住宅并不多,许多地方空置出来安放难民,小公子和主子住在一起。”

    兰泽于是又抱着小包子回去,他和谢景庭又睡一间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床,难不成还让他铺小床睡在地上?

    若是放在先前,他便会心安理得的铺小床睡在地板上,如今他却问道:“督主,这里只有一张床,奴才睡在哪里?”

    他若是去找贺玉玄,贺玉玄一定会让他睡床,贺玉玄宁愿自己睡地板。

    反正谢景庭并不在意他,他为什么不去找贺玉玄呢?

    兰泽隐隐察觉到自己是在钻牛角尖,明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问,可他还是这般问出来了。

    谢景庭从马车上沉默到现在,此时他问出来,谢景庭对他道:“我们还要在蜀郡待一段时日,兰泽睡床上便是。”

    意思是跟他一起睡。

    兰泽闻言瞅谢景庭一眼,谢景庭面上看不出来什么,语气依旧温和。

    他于是自己收拾完了便睡觉了,收拾东西的时候注意到他的东西都在谢景庭房间里,包括他的布偶娃娃,还有他原先攒的小东西。

    兰泽自己扒拉整齐,他睡在里面,赶路很累,他没一会就睡了过去,临睡的时候依稀察觉到身边有视线落在他身上。

    蜀郡如今被李大人接手,李大人成日设宴,正事交给了谢景庭和贺玉玄去办,留孟清凝监工。

    兰泽一大早被叫到正殿,谢景庭在正殿里忙公务,他要陪着在书房里守着。

    “常卿,我能不能出去。”兰泽已经问了好几遍了,他在正殿里待着无聊,想去周围转转。

    有常卿领着他,他不用害怕走丢。

    他看现在常卿也没有事情做,不行他就自己一个人去,他留在书房只会碍事。

    常卿对他道:“不行,小公子这两日不能乱跑,外面很多难民。”

    兴许是怕他不放在心上,常卿又提醒道:“小公子,上次被绑是属下失责,属下如今脱不开身,小公子先在正殿待着。”

    兰泽没注意到常卿把自称换成了属下,更没有注意到正殿中投来的视线。

    “那好吧。”兰泽不大高兴地应了一声,他想说他其实可以去找贺玉玄,反正贺玉玄会陪他玩。

    有人来见谢景庭,兰泽待在屏风后面,过来的是孟清凝,兰泽能够听到他们讲话,孟清凝同谁都是有说有笑,会说很多趣事。

    兰泽听的都忍不住被吸引,他从屏风后面出来,找了个角落偷听,没想到转眼便和孟清凝对上视线。

    “他与贺郎倒是命大,两人都没事便是万幸。”孟清凝看见小孩便想逗一逗,对兰泽道,“若是感兴趣我讲的故事,正好我要去一趟茶楼与他们商议布善,与我一同去如何?”

    兰泽想去,闻言立刻看向谢景庭。

    孟清凝讲的那些有趣的故事,谢景庭没有怎么回应。如今对上兰泽请求的目光,谢景庭眉眼略微压着,对孟清凝道:“不必了。”

    “晚些我会带他过去。”谢景庭说。

    兰泽明显有些不高兴,他不明白自己不高兴哪里,兴许因为谢景庭拒绝他,他于是回去看自己的小人儿书了。

    孟清凝若有所思地看着兰泽的背影,他识趣道:“我便不打扰督主了,接下来有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督主。”

    谢景庭在书房里待多久,兰泽便在书房待多久。

    这一日谢景庭没有避着他,兰泽因此知道了谢景庭有好些要做的事情,需要安置难民,解决水患,重修河堤,还有朝廷批下来的灾银,一层一层又一层,到蜀郡已经所剩无几。

    这些全部都要查。

    兰泽什么忙都帮不了,他在书房险些睡过去,晚上的时候被叫醒,谢景庭要带他出门。

    他揉了揉眼睛,听闻出门精神了许多,脸上被睡出来印子,他忍不住问道:“督主,奴才日后都只能在书房里待着吗?”

    “外勤带上兰泽会很危险。”谢景庭说。

    原来谢景庭如今想外勤也带上他,他说,“督主不必带上奴才,奴才可以自己在院子里看书,督主出门的时候奴才也不会乱跑。”

    谢景庭闻言扫他一眼,问他道:“兰泽在书房里待着无聊?”

    兰泽其实以前经常在书房里待着,如今他反倒不想在书房里待着了,他点点头,今日他都睡着了。

    兴许是没有了先生的课业。

    蜀郡如今城门在重建,街上有侍卫看守,内城还设有街道,这边宛如未曾经历过洪水,一灯一盏依旧如故。

    谢景庭记得要带他去茶馆,实际上平日谢景庭鲜少来闹市,他出门大多是办案。

    兰泽也看出来了,谢景庭与闹市格格不入,像他这般的人……似乎天生应当在明堂之上,人间烟火分毫不沾。

    他还在胡思乱想着,他的手被牵住了,谢景庭牵住了他,对他道:“不要乱跑。”

    兰泽略有些不自在,浑身的注意力都在被谢景庭碰到的指尖上,温凉的触感传来,他甚至没有听清谢景庭方才的话。

    “督主,督主不必牵着奴才。奴才自己也会走……”兰泽莫名有些别扭,指尖泛出一层淡淡的粉,脸上有些热,耳根一并跟着红了。

    谢景庭扫兰泽一眼,看着两边商铺,视线扫过去,想起来兰泽平日里会缝的布偶娃娃,不知兰泽会喜欢什么。

    “常卿。”谢景庭喊了人,他在卖拨浪鼓小老虎的商铺前停下,兰泽略有些呆滞,他瞅好几眼。

    兰泽指了指,问道:“督主,这是给奴才买的吗?”

    谢景庭应一声,这是谢景庭第一次主动给他买东西,只是布老虎和拨浪鼓,是三岁小孩玩的东西。

    “督主,奴才已经十七岁了,不是七岁。”兰泽眼珠黑白分明,他瞅着谢景庭软声道:“奴才不玩这个。”

    常卿在一旁目不斜视,假装没有看见也没有听见,若是换个人兴许今日便要交代这里。

    鲜少有人能让谢景庭沉默,兰泽经常能做到。

    “那兰泽想要什么。”谢景庭问他。

    兰泽心里好像生长起来很多小刺,如今那些小刺全部变软,挠在他心上痒痒的,让他心跳的有些快,还有些不知所措。

    他瞅谢景庭一眼,发现谢景庭正在看着他,他忍不住问道:“督主……为何要给奴才买东西。”

    兰泽问出来,他发现了谢景庭有时候也是木头做的,说不出来让他满意的话。

    谢景庭对他道:“兰泽在殿中总是没事做,买些兰泽喜欢的东西,这般兰泽不会无聊。”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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